人在危急时刻的决定是出自本能,他绝不相信有人能违背自己的本能做事。
所以多疑的他此刻才当真愿意相信,林铮的话是真心的!
而苏晓月这边,康穆云一直站在营帐前防止妹妹再出来作闹,他就守在门口,所以当箭矢飞过来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
奈何他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看着帐内有说有笑的几人,他咬咬牙,只来得及说一句:“快趴下!”
就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挡住了营帐的入口。
他心知林铮此时不出现,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那么自己就要替他护住身后这几人,何况这里还有自己最宠爱的妹妹!
苏晓月生平最大的优点就是听人劝,她闻言一把捞住身边二人,三人团成一团,几乎要趴到桌子底下去。
宋珏诚和康穆清还在不知所以的挣扎,纷纷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康穆云一脸悲壮,大喊一声:“清儿,往后照顾好爹!”便闭了眼,等待着疼痛降临。
小郡主听到兄长的声音中充满了对人世的眷恋和不舍,慌慌张张地就要抬起头去看,奈何力大的苏晓月紧紧夹着二人的脑袋。
矮几又不高,底下也没有多少空间,于是三人接连咣咣头撞桌子,震得桌上的葡萄杏子跳动起来,滚的到处都是。
这一幕其实发生的极快,只在瞬息之间。
康穆云等了几息,直到听见外面侍卫开始呼喊:“保护二皇子!保护三皇子!”
他悲从中来,这些该死的狗才,急着保护什么皇子,现在最需要保护的是世子!
可任他胡思乱想,也没有发生预想当中的剧痛。
他紧闭的双眼微睁,帐前空无一物,又掀开帐幔仔细观瞧,这才看到那箭支还未到营前就落了地。
桌下的三人听到康穆云的动静,接连从桌下爬出,纷纷捂着脑袋呼痛。
见世子爷鬼鬼祟祟的样子,苏晓月大怒,指责他欺骗自己,连小郡主都有些责怪地看着自己兄长,方才她还以为有什么刺客来了!
康穆云也知晓自己是小题大做了,十分尴尬,只好带着笑给三人赔罪。
云翳只为了试探林铮,并未使出全力。
更何况他今日受了伤,早已力竭,那一箭根本无法伤到营帐内的人。
可当时林铮若是没有选择去救文莹,她此时只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林铮却是不知,所以只能盲赌。他选择文莹,自然令他十分满意。
侍卫将云翳团团围住,宋瑾瑜怒视他喝道:“大皇子这是何意?莫非阁下想要与宋国开战吗?”
云翳作惊慌状,连连摆手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多射几箭试试而已!并非有意要伤害何人。
二皇子明鉴,我身为云国武士,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哪会射箭?”
除了林铮,众人皆相隔甚远,只看到他朝着不同方向飞去的箭矢,哪能看清他的脸。
他此言自然令众人也有些含糊,宋瑾瑜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他回到围猎场前,宣告狩猎大会结束,便率先带人离去。云翳实在太爱生事,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既然二皇子都已经走了,再留在此也没什么意思,众人纷纷告辞而去。
云翳与林铮对视一眼,亦若无其事地同他点头告别。
为了避嫌,林铮径自回林府去了,只剩下康穆云带着三人在此等候还在云国使团中的小皇子云畴。
云畴已经是宋国的质子,云翳想要将他带回驿馆也是不妥,再加上三皇子坚持要和云畴一起回宫,随行侍卫们只好在此静候。
一群人乌压压地等在围场外,云国人也不好再磨蹭,只好在帐外再三催促自称有话要同兄弟交待的大皇子。
有宋珏诚撑腰,云翳不好再鞭打云畴,但他此时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倒也对打他失去了兴致。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也不知云翳都对云畴讲了些什么,言毕便大喇喇地带着使团出了围场。
见到等得心焦的苏晓月几人,他看似心情不错的样子,冲着几人咧嘴一笑。
苏晓月扭头不愿搭理他,他也并不在意,与身后的云国战士们到宋国的都城玩乐去了。
他前脚刚走,几人就匆忙冲进去找寻云畴。远远地就见他独自向外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晓月上前,见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半张脸都高高肿了起来,恼恨道:“他可真不是人!怎么能对你下得去手!”
她想仔细查探一番,岂料云畴突然躲开她的手,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
他面色苍白地笑了笑,勉强对众人说道:“我无事。我想先回宫中去了,可以吗?”
好不容易父皇准许出宫,宋珏诚本还想要带他在京城里好好逛上一逛,可是见他这可怜的样子,实在也有些于心不忍,忙点点头命侍卫备车回宫。
苏晓月坐上兄妹二人的马车一道回府,不明白云畴为何如此抗拒她,闷闷不乐若有所思。
康穆清看穿她的心思,出言安慰她:“你不要多想了。这几日除了三皇子,他就与你最亲近。
再如何他也是男子,都是好面子的。他的脸被打成那样子,心情不佳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晓月也只当如此,二人共同感叹起云畴的命运,唏嘘不已。
相安无事几日。
反正沐休在家,苏晓月便又常常同小郡主一道进宫找三皇子玩耍,云畴脸上的伤已消去了,但却仍是那副郁郁寡欢的沉闷样子。
三人只好换着法儿的逗他开心,可他也并无什么转变,甚至开始躲避起过分热情的三人,懦弱地躲在自己的房中,成日不见天日地过。
三人无可奈何,只好也任他去,想着或许等他几日自己便好了。
每日来找他几次,见他不喜,渐渐也不常来了。
云国使团在宋国的京城停留了半月余,等候大宋皇帝赐婚的圣旨。
原本云翳还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可是从围猎场回去后没几日,他便亲自进宫,同皇上表明心意。
他直言自己仰慕宋国的诗书已久,非文学士家的小姐文莹不娶。
他态度坚决,甚至放话若不是文莹,他便视为宋国放弃通婚的友好往来。
宋帝自然不信他这番鬼话,可是朝堂中文臣当道,力压武将极力主和,促成通婚。
众臣们过惯了安逸日子,根本不愿同云国开战,在他们眼中,开战就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他们声泪俱下地规劝圣上以和为贵,以天下百姓为贵。
不过既然决定通婚,便要指派个女子出来。
宋国皇室没有公主,康王也早早得了消息,直接威胁宋帝若是要将小郡主远嫁云国,那他就以头撞柱,死在朝堂上。
宋帝自然不可能让世代忠良的康王难得善终,何况康王还是极力不赞成通婚的主战派。
既如此,那便只有从群臣的女儿当中择选了。
在云翳进宫之前,朝堂上日日如同民间的菜市场一般,哭鼻子的,大声哀嚎的,怒骂的武臣,应有尽有。
宋帝一个头两个大,可当说道要派谁的女儿去和亲,众臣却都没了先前那张牙舞爪的气势。
那云翳看着如同地府的鬼将一般,更何况早听闻云国女子地位甚微,甚至有些人都不拿女子当人看,谁也不甘愿让自己的女儿前去受苦。
这当中最为淡然自若的,只有两人。
一是苏文和,他每日倚着柱子看着众人大呼小叫,如同看戏一般,优哉游哉。
他可一点都不担忧,虽说这预言折磨他二十年,但今时今日却成了他的福星。
月儿可是宋国未来的皇后,要给大宋带来一统天下福报的仙女儿!陛下就是自个儿亲自去和亲,都不可能派月儿去。
而另一位,便是文莹的父亲,文大学士。
他最近十分得意,女儿本事大,竟能让二皇子和吏部尚书林Z的公子公然竞相争抢。
有这二人联合相保,谁去女儿也不会去。
每每思及此处,他就要大哭一声,一边抹眼泪一边苦苦劝说宋帝,一定要通婚!若是无人肯去,便叫自己的女儿去了,也要保大宋安宁!
他如此高风亮节,倒叫宋帝有些刮目相看。
群臣也十分羞愧,纷纷赞颂文大学士事事以大宋为先,实在是国士无双!
第四十五章 是我想太多
云翳和宋帝表明了心思,便回了驿馆。他求娶苏晓月不成,若是宋帝再找个借口推拒,那便是宋国不识好歹了!
如此倒也不怕,他完全可以借机生事,再将朝贡之事取消!
要是能将文莹带回云国去,那对她一往情深的林铮岂不是也要跟着走?到时他再故作大度,成全了他们,反正等到了云国,宋国人哪还有说话的资格?
与宋国关系如何还轮不到他来考虑,回国之后的争权,那才是他最看重之事!
他十分欣赏林铮,那人不骄不躁,武力不俗,心思也不浅。
他在宋国定是被那二皇子压着一头,若是自己给了他机会,待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届时云国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想必全都不是对手。
他一个人算盘打得叮当响,觉得自己此计甚妙。
而宋帝一听他竟看上了文家的小姐,猛地就想起平日文学士在朝堂上哭哭啼啼忧国忧民的样子,登时来了兴致。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不对,怎么会这么巧?
此事定有蹊跷!
莫非...
他二人早已暗通款曲,只是借此机会希望得到朕的成全吗?
宋帝一拍大腿,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是了!
若非两情相悦,那云翳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变,说什么好读诗书?
而朝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和亲,文学士又岂会自告奋勇?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围绕这些日子的愁云烟消雾散,恨不得马上宣了旨意。
可是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要同百官说一说再定下才好。
他心定了定,一整天都美滋滋的,喜笑颜开。
倒是看得大太监魏青一愣一愣的,圣上这些日子都苦着脸,怎么就突然和颜悦色起来了,暗呼帝心难测!
次日早朝,正事议定。宋帝便道:“近日来,朕一直为和亲一事苦恼不已,也不知此事是否于我大宋有利。众卿如何看呐?”
往日他一起这话头子,群臣就要各执己见,愈演愈烈。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两个阵营便开始群情激奋。
不赞成和亲的大多都是武官,以庄太师为首,只惦记着踏平云国一统江山。对这用女儿家清白来换取一时和平的事情很是不耻。
可为首的老太师不说话,武官们自然辩驳不过人数和口才都占优势的文人们,是以这议论说着说着就会变成一场骂战。
苏文和往后退了退,选择明哲保身。
他虽然是状元出身,但此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有林Z这个铁面上司在一旁,谁也不敢挑他的不是。
宋帝任由臣子们胡言,也端坐在上首看戏。
往日他情绪不佳,自顾自地忧愁。今日心结已解,一眼就看到躲在一旁满脸兴味看热闹的苏文和。
二人遥相对视,苏文和有些尴尬,讪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与林Z一起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罚站。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端坐起来,命太监让群臣肃静,又道:“朕再三考虑,也认为这和亲可行。可是我宋国没有公主,不知哪位卿家甘愿为国效力,替朕分忧?”
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文臣们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低到地上去,生怕宋帝看到自己。
这便到了文大学士独自表演的时间了!
只见他出班一拜,慷慨激昂道:“臣心中只有陛下,只有宋国!若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都不能为君出力,陛下还能指望谁呢?
若是陛下决断和亲,臣女愿往!只要能保百姓安宁,臣一家老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日子久了,众人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
起初人人还都对他敬佩不已,后来才知晓其中原由,但也不愿戳穿他。
众臣翻了翻白眼,说得倒是轻巧!
谁不知道现在二皇子和林家的公子都将他那女儿看得像个宝贝似的?二人日日相邀文莹出游,他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日日在这里表忠心,到最后受委屈的还不定是谁家的闺女!
文大学士一边哭诉,一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林Z,见他面无表情不怒自威,不由有些心虚。
难道他这是对自己不满了吗?不过再想到宋瑾瑜,他心又定了。
若是要选,当然要选择有望继承大统的二皇子!
可惜陛下似乎早已定了那苏家的女儿为正妃,不过侧妃倒也无妨,庄妃娘娘当年也是侧妃入府,如今不也在后宫独大吗?
他暗自撇了撇嘴,二皇子心中有莹儿,定会独宠她一人。待他将来成了国丈,吏部天官又算什么?
宋帝本还想要借机逗弄一番文学士,可见他又是这副冠冕堂皇以头抢地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腻烦。
朕早就看明白了你那些算计,你还在此装什么?
明明女儿都和人家定了情,还装作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儿,当朕是傻子吗?
他抬起手指敲了敲龙椅边的金龙扶手,淡然自若道:“既如此,那就定了文爱卿的爱女吧!云国使团在京城停留已久,这便拟旨,
将文莹赐婚给云国的大皇子云翳,也好让他们尽快启程。”
文学士挤出的泪还挂在脸上,听闻此言直接愣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皇上说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
宋帝被他吓了一跳,这人怎么回事?朕不是已经成全他了吗?
哦,对了,文臣清流都好面子,朕得夸他几句。
毕竟云国路途遥远,他一时舍不得女儿,也是人之常情。
宋帝点点头,毕竟他也替朕分了忧。
他和善地安慰文学士:“文卿家不必忧心,朕定会告诫那云翳善待你的女儿。
你一直坚持要为国效力,朕本来还有些犹豫,可云国大皇子亲自进宫求亲,直言非文家的女儿不娶。
无论如何,卿家替大宋做的事,朕不会忘!众卿也要多多效仿文卿家!”
宋帝连连夸他,群臣们也都迎合着帝心将文大学士吹捧到了天上去。可心里如何幸灾乐祸,那就不得而知了。
文学士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典范!
他有苦难言,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圣上都看在眼里,若是此时反了悔,只怕要被判处个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