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有事要求她来了。
想起以前每次郁衡求她的那些事，郁婉嘴角微抽，就着拉开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巴巴盯着她的郁衡，拿起筷子，“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郁家如今四口人，郁爸郁妈，正在读高三的大女儿郁婉，还有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小儿子郁衡。
郁家一家人的日常十分单调，早上一家人起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中午郁爸郁妈在厂里吃，郁衡吃学校，郁婉名义上也是吃学校，但实际上经常是出去吃，只有周末，有时候郁爸郁妈都要上班顾不上家里，郁婉中午便会回来给郁衡做饭炒菜。
吃完了饭，郁婉又将碗筷洗干净了收好，这才将围裙取下来，坐回桌子边。
才一坐下，面前便多了一杯水，热气袅袅，里面还放了一点薄荷叶。
郁婉不动声色的看了郁衡一眼，暗自在心里加强警惕，“说吧，什么事。”
郁衡虎头虎脑的笑，“姐，宋涛之前说让我去他家玩，我想今天下午去可以吗？”
“说好了是今天下午吗？”
“没有。”
“哦，那就别去了，下次再说吧。”看着瞬间傻眼的郁衡，郁婉冷笑，拿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当你姐那么好骗？！说！到底想跑去做什么？”
见郁衡闭紧嘴，郁婉弯弯嘴角，“不说是吧？我说郁小衡。”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咱爸咱妈还有我都在你的班级家长群里，之前你们几个小的每次说要到谁家或者哪里去玩，咱们家长可都是私下确认过通过气的。”
见郁衡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郁婉心中更乐，“不然你们还真以为你们随口说一句约好了，我们就能放心让你们出门？”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郁衡无力的垂下肩膀，低下头，低声咕哝道：“是大东，这不是马上要到圣诞节了吗？他家里进了好多苹果，我们几个玩的好的，想试试自己进货然后去卖。”
郁婉差点没被气笑，“人不大想法倒挺多，还进货，哪来的钱？”
郁衡对对手指，声如蚊呐，“……压岁钱。”
郁婉：“那你觉得你那点压岁钱可以进几斤苹果？”
“其他人的压岁钱多，我们一起算钱进货，赚的钱按出的钱比例来分。”郁衡抬起头，慢慢道：“他们要去参加兴趣课，我不用，时间比他们多，可以多守会儿，到时候额外给我一份工钱。”
郁婉：“……你们还挺能算的，怎么？想做社会实践，提前体会社会的毒打？家里也没缺你吃穿吧？”
说到这儿，郁婉是真的好奇了，“你缺钱了？”
郁衡摇摇头，“……不是，是我想去买花，买月季花。”
听到这个理由，郁婉顿时哑然，伸手轻轻摸着郁衡的头，“……想家了？”
郁家以前不住这儿，而是住在城边的一处带小院的老房子，那里有郁爷爷种给郁奶奶一整面墙的月季花，红的粉的白的，浅的深的，泼泼洒洒的热烈地开在了郁婉的童年里，郁婉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有多少次爱臭美往自己头上插月季花去上学，也记不得有多少次是伴着风中吹来的花香入睡。
后来郁奶奶去世，郁爷爷病重，为了给郁爷爷治病，家里便卖掉了房子，来到了城中心租房子住。
新接手的屋主人不是很善于打理花草，后来那些月季便渐渐消失了。
郁衡点头又摇头，“我看见姐你画的那些月季花了。”
郁婉的手僵住。
现在回想老家，郁婉仍然记得那一面开满了月季花美的惊人的花墙，那些月季花像是带着一种别样的生命力根植在她的岁月里，久久不曾褪色。
这几年郁婉有时候看见花店里的月季花也会下意识出神，但像她记忆中那样美的月季，她至今只见过一朵。
……就是在钟听寒的头上。
郁婉抚摸郁衡头发的手下意识加大力度，听到郁衡惊呼才回神。
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郁婉面无表情道：“真想去卖苹果？还想干什么？别以为一句给我买月季花就能把我哄过去。”
“真的就是卖苹果！我就想体验一下生活顺便赚点钱。”郁衡连忙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郁婉，“姐，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乖乖的。”
郁婉：“真要想去卖苹果也不是不行，先去给我写份计划书来。”
郁衡：“……计划书？”
“不然让你们随意拿钱去糟蹋？”郁婉竖起手指一条条开始给他数，“卖东西先想想要卖给谁，卖什么价，能卖多少，你是在路上摆摊子卖还是怎么卖？摆摊子也有讲究，好地点都是有数有主的，你们能抢到？总不能拿书包背着一边走一边卖吧？还有如果遇到城管……”
随着郁婉竖起的手指越来越多，郁衡的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神色茫然，目光呆滞。
郁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去吧，等我同意了计划书，你们就可以去卖苹果了，家长那里我也可以替你们说。”
郁衡有些兴奋，“真的？”
郁婉肯定点头，“真的，别忘了把你床上的被单床套那些换下来，今天天气好，我等会儿洗衣服一块儿洗了。”
见郁衡乖乖去写计划书，郁婉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洗衣机里加洗衣液，心中满是快活。
当然是真的啦，我亲爱的弟弟，只是等你写好计划书，什么平安夜圣诞节早就过去了。
关于社会险恶这一件事，还是由她先来给弟弟启个蒙吧！
郁婉欢快的转了个身，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抚脸而叹。
哎呀呀，我可真是个感动世界的好姐姐。
感动中国的好姐姐洗完衣服，拎着大桶上了天台，熟练的将被单床套晒在晾衣绳上，正准备拿夹子固定一下，一手摸了空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拿夹子。
郁婉：“……靠！”
头一偏，郁婉直接朝楼梯口往楼下喊，“郁衡！给我拿些夹子上来！快点！”
“知道了！”郁衡的声音遥遥从下面传来，“马上！”
身后，一阵大风忽然吹过，一个同在天台上晾衣服的中年妇女惊呼出声，“哎呀！这风！唉！小婉！小婉！你被单要吹下去了！”
郁婉：？？？！！！
郁婉迅速扭头，正好看见被单的最后一角消失在栏杆外。
等到郁衡咚咚咚的拿着夹子跑上天台来，便看见郁婉一脸沉重的看着栏杆方向，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没有异常。
“姐？你怎么了？”
郁婉无奈捂脸叹息，“刚刚突然刮风，把被单吹下去了。”
“我才洗的被单！”郁婉重重强调，“才洗干净的！”
郁衡：“……”
郁衡干巴巴的安慰道：“那我下去捡吧，重新洗一洗，还是很快的。”
郁婉接过郁衡手中的夹子，“去吧，快去快回啊。”
夹子一个个夹住衣物和床上用品，郁婉又细心的将一些褶皱扯平。
见她这样，那中年妇女就笑，“唉，小婉，你爸妈今天又加班？那你弟一个人在家？”
郁婉嗯了声，“没办法，爸妈要上班，我也要读书，只能让他家里蹲了。”
“小孩子还是活泼一点的好，不然下次你把他放我家吧，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你们也不放心。”
“谢谢钱姨，不过不用了，那家伙现在已经皮过头了。”想到暗戳戳准备去卖苹果的郁衡，郁婉就有些头疼，“让他一个人待着，他没得玩就会乖乖写作业，再说真让他一个人待家里的时间也不多，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吗？到时候送他去他外婆家，保准让他疯个痛快。”
“倒也是，我家那小子，也是自己一个人没得什么玩，待的无聊了才会写作业。”钱姨说着说着，忽然转变话题，“唉，小婉！你快来！你弟弟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郁婉：“嗯？他不是下去捡被单了吗？还没上来？”
郁婉跑到栏杆旁往下望，正好看见郁衡站在街道边，一个穿着一高校服的男生正抱着一团脏兮兮的被单和他说话，身旁还停着一辆自行车。
那辆自行车郁婉很是熟悉，曾经数次她正向学校冲刺时就会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然后便是一个眼熟的家伙骑着自行车从她身旁闪过，还不忘转头“贴心”地向她提示还有多少分钟就要迟到。
当然，现在更让郁婉熟悉的是那个家伙头上的月季花。
郁婉后退一步，揉揉眼睛，再次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只见钟听寒居然抱着被单和郁衡进来了！
郁婉：嗯？？？！！！
第6章
郁婉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拎着大桶往楼下冲，“钱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您慢慢晾！”
等郁婉刚回到家把大桶放好顺带把日历翻出来，郁衡就打开门跑了进来，“姐！姐！咱家的被单不小心把这个哥哥砸到了！幸好没出事！他说他是你的同班同学，我就带他上来了！”
看着一脸僵硬的郁婉，又看了眼她手中的日历，钟听寒挑挑眉毛，“这是你的被单？”
郁婉啪的一声将日历合上，僵硬着挤出一个笑脸，“是，是我家的被单，谢谢你送回来。”
钟听寒看了她一眼，又转头问郁衡，“弟弟，你家的洗衣机在哪儿？”
“不用，不用劳烦你了。”郁婉僵笑着上前，“我自己来就行。”
钟听寒看了眼郁婉半捋的袖子，还有冻的通红的双手，侧身躲开，“算了吧，我顺手就拿过去了。”
郁婉一个箭步上前，再次堵住钟听寒，“没事的，我拿过去扔洗衣机就行，钟同学应该还有事吧？那我就不送钟同学了，钟同学慢走！”
郁衡左看看右看看，眨巴着眼睛，“姐，这个哥哥是我邀请回来的！”
郁婉面色不变，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温柔，“小孩子别插嘴，自己进屋写作业去。”
“我作业已经写完了！不信你去看！”郁衡很是不满，“这个哥哥不小心被我们家的被单砸到，从自行车上摔下去，身上衣服都弄脏了！我是请他上来休息顺便把衣服擦一擦的！”
郁婉听了，这才注意到钟听寒校服外套上的那些脏污。
见她看过来，钟听寒适时微微转身，将校服外套上的脏污展示的更加完整，眼睛看着郁婉，嘴里却道：“没事的，都是同学，我自己回去洗也是一样的。”
郁衡一听，顿时急了，一张脸涨成了红富士，“这怎么能行！”
说着他便转身，直接把郁婉那杯没动过的水端给钟听寒，仰着小脸看着他，“哥哥坐，哥哥喝水，姐姐不洗，那我去给哥哥洗衣服，哥哥你等一等，很快就好。”
郁婉差点没被这个小叛徒给气死，等看见钟听寒真的试图留下来喝水的时候更是气的不行。
气的失去理智的郁婉强行将被单从钟听寒手上躲过来，脸上头一次对钟听寒展现出真正温和的笑容，“弟弟说的是，钟同学把外套脱下来吧，我一块儿洗了，毕竟是我们的错。”
钟听寒定定看着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上的月季晃来晃去，怎么看都露着一股得意劲儿，“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郁婉笑容更深，“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将被单交给郁婉，钟听寒又大大方方的将校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薄毛衣。
等郁婉进了里间没影了，钟听寒才饶有兴致的开始观察郁家内部情况。
郁家现在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改成的三室一厅，因此略有拥挤，但却显得生活气息很足，光是客厅里的墙上就贴了好几张郁家姐弟的奖状，还夹着一些照片。
钟听寒看着好几张照片上戴着月季花臭美的小姑娘，转头问郁衡，“你姐很喜欢月季花？”
郁衡点头，又请钟听寒坐，“我们以前的家里可多的月季花了，姐姐最喜欢，家里还有好多照片呢，哥哥你先坐着歇一歇，喝喝水，我去拿相册给你看啊。”
钟听寒便在沙发上安然坐下，“那就谢谢弟弟了。”
紧接着又夸了一句，“平日里你姐没少在学校里念叨你，今天一看，果然小衡和你姐说的一样听话懂事。”
听了这话，郁衡乐的见牙不见眼，先是拿了小太阳过来给人取暖，翻了件郁爸的外套，“哥哥穿，别着凉了。”
看着和郁婉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对他如此热情，钟听寒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连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等水进口才发现是冷的，再加上里面的薄荷，简直醒神极了。
这一醒神，钟听寒才反应过来今天冲动之下干了什么蠢事。
听见郁婉的声音便停下车，还捡了落在地上的被单谎称砸到了自己……
一定是被今天郁婉的话气的。
郁衡哎呀一声将水杯拿过去，“哥哥对不起，这杯水是我之前给我姐倒的，我忘了这么久已经凉了。”
钟听寒：“……？”
下一秒，郁衡拿着水杯跑走了，“钟哥哥你等等啊，我给你换一杯！”
钟听寒瞪着眼睛看着郁衡跑远，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
等等！你刚刚说那是谁的水？！
洗衣机旁，郁婉恶狠狠地将刚刚清洗揉搓干净的被单和校服外套塞进洗衣机里，按下甩干键，然后拍拍手回到了客厅。
只见客厅里钟听寒在沙发上坐着，小太阳烤着，热水喝着，郁衡还在一旁指着什么同他说话，两人脸上都是笑意，真真是好一副感动人心兄友弟恭的画面。
……如果不看钟听寒头上那朵再次晃出残影的月季花的话。
钟听寒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你姐小时候还剪过光头？”
肉眼可见的，他头上的月季舞的更欢快了！都快打上节拍了！
郁衡乐呵呵的点头，丝毫没察觉危险的临近，指着相册上的照片继续说，“妈妈说的，那时候姐姐想吃糖，家里不许她多吃，她听见有人说头发可以换钱就跑去卖头发，家里知道后就直接带她去剪了光头，说是让她长长教训，还特意去拍照……”
郁婉一个箭步冲过去合上相册，面目狰狞，“郁小衡！给我进屋写作业去！”
“我之前就说了！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郁衡伸出手来试图抢相册，“我和哥哥聊天呢！”
郁婉一个巴掌打退郁衡的手，“那就去写你的计划书，还想不想卖苹果了？”
“姐你太不讲理了！”郁衡嘴巴一鼓，“你这是暴权！是压迫！我要反抗你！”
“反抗无效！”郁婉冷笑，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讲理这事你今天才知道？我还没和你计较偷偷拿我相册的事儿呢！”
郁衡：“……”
钟听寒咳嗽一声，“郁婉，你不要这样说弟弟，他很乖的，是我看了墙上的照片好奇，他才拿了相册给我看的。”
“所以你不要说弟弟了，要说就说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