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清打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愣怔几下,反应过来冲着赵彤笑了笑,“对不起啊彤彤,阿姨代晚晚跟你道歉,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相处。”
赵彤抱着手眉头挑了下,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星晚,难得地没有开口说话。
赵峥摸摸她的脑袋,终于在这场闹剧结尾温声开口,“宋老师,我先带赵彤回去了。”
说完拽着赵彤的胳膊领了出去。
只是路过张爱清时,赵峥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带着淡淡的微笑。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星晚和张爱清两人,后者抓着她的胳膊也冲着老师笑,“老师,我也先给孩子带回去了。”
宋吉鑫叹了口气,再三强调回去不要打骂孩子,毕竟却是这件事是赵彤有错在先。
张爱清一一应了下来。
等林星晚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张爱清带到停车场,她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回走。
“你去哪儿?”张爱清在后面喊她。
她没回答,只是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待在这样的地方,她只会觉得窒息,甚至想要闭上眼睛从此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这样才算是安静。
忽的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
只是轻轻一拽。
她仰头看去,对上那双清冷黑眸时,林星晚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一滴滴掉落,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砸。
陆屿暗啧了声,掀起眼眸看了眼身后空旷的操场,他把人领到旁边天台,又从破旧桌洞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而后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点燃一根烟。
白雾缭绕,黑眸慢慢眯起,他没看林星晚,等她哭的差不多才起身从旁边抽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
林星晚接过矿泉水,瓶盖已经被拧开,她抿了口,抱着水瓶抽噎着,单瘦的身板随着抽泣一抽一抽的,越发显得可怜。
陆屿掐灭烟走到她面前,微微附身对上她的眼睛。
少女睫毛被泪水打湿,眼眶哭得通红,却仍旧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只是默默地掉眼泪,许是哭得时间久了,鼻尖有一点红,而左脸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已经开始泛红。
他舔了下齿尖,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替她蹭掉落下来的一滴眼泪,漫不经心地开口,“哭什么?”
林星晚侧头躲开他的手,抬手蹭掉泪水,嗓音低沉,“没,就是难受。”
“林星晚,遇到事要反击回去,要说话,”陆屿坐在她旁边,手撑在膝盖上,“绝望和悲痛都解决不了问题的。”
少年嗓音清冷沉沉,仿佛是深夜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他撑杆飘荡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把船桨,要她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死海中划出去。
林星晚吸了吸鼻子,终于仰起头看着他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眸瞧着他,清澈沉静。
哭过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她没在乎,跳下凳子同他对视,又重复一遍,“好。”
“你今天背琴包来的。”陆屿皱起眉头看她。
林星晚愣怔一下,点点头,而后神情慢慢变了。
她只顾想到张爱清那巴掌,忘记了今天晚上要去参加彩排,可现在回家换琴弦根本来不及,更不用说去了之后换这类的话。
最近的距离是在学校不远处的琴行。
陆屿站起来手抄进兜里,黑眸望向她,“敢翘自习课么?”
林星晚眨了下眼。
两人走下天台,林星晚按照陆屿的指示等在后门旁边的小矮墙处。
少年后退两步后,一个猛冲脚踏墙上,一只手勾住墙沿,用力上提直接翻越过去。
她静静站在门口处,刚才满腔的委屈稍微平淡一些。
透过墙上的小墙洞,她看着少年背影愈走愈远,直到在拐角处消失不见,她才起身倚着墙站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把陆屿当做一个小小的支柱。
他和她说的话并不多,总是沉闷清冷的不肯多说两句话,但却让她莫名的觉得心安,寥寥几句就能迅速带她走离悲境。
这种感觉很微妙。
林星晚看着手里刚才下天台时陆屿塞到她手里的纸巾和矿泉水。
少年的细心和体贴似乎总是在细节里,如春雨细润,万物被滋养。
嘀——
门口响起摩托车按铃声。
林星晚忙踮起脚尖看去,只看见少年跨步而站,将黑色头盔摘下来甩了甩头发,而后掀起眼皮朝她望过来。
“等着。”他跨步过来,瞬间翻墙跳下来。
少年身上淡淡烟草味混杂着一丝薄荷清冽,他嘴里咬着一块薄荷糖,稍稍用力咬碎,满口薄荷浓味惹得陆屿眉头压了几分。
而后陆屿半蹲在下面,林星晚往前两步,他啧了声,弯腰伸手环住她的小腿,单手将她抱起。
林星晚被吓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到脖颈处刺刺的发茬,有些许扎手但不疼,她不敢同陆屿对视,只是拧着脖子看墙头。
陆屿轻嗤,走到墙边,而后又将她居高几分,懒懒散散地开口,“能过去吗?试试。”
林星晚探身攀住墙头,抬腿向上。
她前脚刚坐稳,少年便纵身一跃翻过去,而后仰起头看她,黑眸被光照亮,幽深深邃,“跳,我接着你。”
林星晚咽了口口水,指尖有些发抖,终究咬着牙闭眼往下跳去。
没有摔到的疼痛,没有满身泥土,反而是那股清冽气息更为浓烈,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的温热和坚硬的胸膛,她猛地睁开眼。
陆屿将她抱个满怀。
“你多重。”他出声问道。
林星晚下意识脱口而出,“八十多斤。”
陆屿笑了下,缓缓松开手将她放在地上,而后拍拍手起身去发动摩托车,“挺轻,以后多吃点。”
林星晚莫名想起之前被男同学嘲笑说她一马平川,都可以开飞机场。
“报一下地址,”陆屿将头盔递给她,“戴好。”
一来一回的时间有些赶,她听话的跨坐上摩托车,手指抓住少年的衣角。
陆屿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发动。
引擎轰鸣,他收起支腿,旋转油门,黑色炫酷摩托车瞬间飞驰而出。
林星晚彻底被吓到,惯性将她推到少年宽阔的背上,甚至硌到她,甚至转弯的时候她几乎要被甩飞,攥紧的衣角被风吹起,她差点被掀走。
头盔里,少女紧紧咬住下唇,眼神倔强。
可下一秒,她的手被少年扯过来。
她的胳膊环住他的窄腰,甚至掌心贴近他的腹肌,肌肉坚硬,轮廓清晰。
风传来陆屿的声音,清冷低柔,“抱紧。”
作者有话说:
怎么办,我真的好吃细节的偏爱。
第20章
是她的演奏。
按照比赛初赛设置模拟时间, 林星晚是第二个。
六点半就是她的比赛时间,陆屿的车速很快,从琴行到达比赛大厅还留有十分钟准备时间给她。
陆屿替她摘下头盔, 看着她背着从琴行借来的琴包跑上台阶, 他的视线也随着慢慢扬起, 最后看着她消失在红色木质门里。
他收回视线,抱胸倚在摩托车旁。
晚风微凉, 少年侧头看向旁边车座, 刚刚被人坐过的后座有点点细微凹陷, 旁边真皮上被衣服压起的褶皱像一条条细纹, 在他的车上留下痕迹, 而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微微眯起眼眸,手抄进裤兜想要去摸烟盒, 结果什么也没有,陆屿顿了顿,忽的想起刚才最后一只已经在骑车路上抽完了。
陆屿在外面站了会儿, 沉思片刻,拢了拢外套抬腿迈上台阶。
按照比赛要求,林星晚坐在后台等待下一场上场, 刚才的台阶奔跑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染上点点醇红,半抿着唇低头调试琴弦。
刚才在琴行根本没来得及,拿到琴已经是琴行老师看在她经常来学的份上才肯借。
琴行老师比她提前到达, 忙完事情过来蹲在她面前, 辅助帮她调整上松香, 一边温柔安慰她, “没事, 我看你上两次的状态都很好,这次按照水平发挥就行。”
林星晚点点头,架好琴,试了试音色无误后,这才心里稍稍安稳些。
“星晚,你哭过了?”琴行老师见她眼皮泛肿,眼尾红红的,顿时心惊一下,比赛前的事情最能影响发挥,虽然说这次只是预排,但是底下也是来了几个本市比较有名的小提琴老师的,能够被挑中指导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能不能先行惊艳他们,更是至关重要的。
林星晚抿了下唇,耳畔恍惚响起张爱清尖锐的声调,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遇到点私事。”
琴行老师见她不愿意说便没有勉强,站起身揉了揉她脑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想了,专注眼下的事情,让现在更有把握才算是最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她低声应下。
外面已经在报她的名字。
林星晚快速收拾好心情,调整好状态,拎着小提琴走上台前。
因为是排练预赛,台下只零星站了几个人,没有规矩的评委台,他们三三两两坐在红色椅子上,仰头看着台上聚光灯下的她。
台上少女穿着白T,从容悠闲地架好琴,手势搭好。
宛转悠扬的琴声从她面前的话筒中流出,时而轻快,时而感伤,仿佛在琴声的带领下整个大厅穿越回梁祝那个时代,静静地旁观着两个人的感人故事。
纤细白皙的手指与琴弦融为一体,化作飞蝶,在聚光灯下,在琴上展翅飞舞。
陆屿进入大厅时,整个厅内已经暗淡下来,聚光灯淡淡灯光笼罩在她身上,而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琴,身体慢慢晃动着,在琴声里,宛如一只白蝶,轻盈柔美。
他见过林星晚被暴雨淋湿的狼狈模样,见过挂在厕所窗外的颓废模样,见过她无望又不甘心的模样,唯独现在这般模样没有见过。
不知道是灯光作祟,还是乐曲陪衬,少女漂亮的不像话。
那双眼睛盈盈望过来的时候,仿佛是盛着一汪清泉,池底埋的是细腻柔软的砂砾,水是清澈见底的溪流,静谧又坚定不移的像前方细细流淌着。
那溪流不断,也不会断,倔强的沿着既定的方向走着。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她的琴声盘旋绕梁,婉转流淌。
陆屿半倚在后排,看着台上的人,慢慢眯起眼眸,眉头微微扬起,他放下头盔,拉下椅子坐下,只觉得刚才风里带来的烦躁感莫名的消失不见了。
林星晚的演奏时间不长,结束收她弯腰谢礼,再抬头时正对上最远处的人。
似乎是聚焦对上。
她呼吸微微顿住,愣怔了看了几秒后,慢慢露出一抹笑。
一曲演奏下来,林星晚只觉得酣畅淋漓,沉浸在曲子的意境里,等她演奏结束,心情也随之好转起来。
这是她唯一的优点了。
快速调整好状态。
台下老师对她鼓掌,欣赏点头之意毫不遮掩,她道谢后回到后台,琴行老师也对她竖起大拇指,“星晚,按照这样下去,你以后肯定是个非常棒的小提琴家。”
林星晚笑了下,将琴收拾好后离开后台。
大厅外,少年半倚在石柱上,一只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编辑消息,听见声响,他转头看过来。
林星晚走到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枚棒棒糖。
“给你的。”她笑了下,“老师给的奖励。”
刚才临走时琴行老师从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非说等她获奖给她一个好大的奖励,她收下了,想到的却是黑摩托上的少年。
花花绿绿的包装,陆屿瞥了眼,忽的笑起来,“林星晚,你对我的感谢就是每次给一根棒棒糖?”
少年嗓音低沉清冷,带着点点笑意。
林星晚一怔。
她这才想起之前最初认识的时候,她也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烫意从耳尖开始蔓延,然后到眼眸,她静静地看着他,掌心往前递过去,送到他面前,“这个口味也很好吃。”
陆屿被逗笑,别开脸看向下面的花坛。
深秋到来,花坛里的花早就卸了,只留下几个零星花瓣还在空中坚持着,风一吹,花瓣颤抖着,近乎咬牙的躲过这次小风暴,然后继续反复咬牙坚持去等待不知名的下次。
他回眸看向林星晚,抬手接过棒棒糖塞进外套兜里,“回学校吗?”
温凉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又凉又麻的触感,林星晚点点头,把手背到身后,“今天回家就行,老师说我今天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行。”
“打个商量。”陆屿站起身,修长身形在她面前挺拔直立,她不得不仰起头看向他,忽的少年清冷英俊的脸庞慢慢移动,直到和她平视。
陆屿俯身弯腰,对上她的眼眸。
林星晚眨了眨眼睛,背后的手轻轻攥起,语调却是平静的,“什么。”
“下次送点别的。”少年嘴角微勾,黑眸里浸着点点柔,与那般清冷相驳,就这样望着她。
她的心咚得一声。
跳跃声音太大,沿着鼓膜穿透过来,她甚至自己都听到了。
“好。”林星晚轻声应下。
陆屿直起腰,迈腿往下走,“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林星晚站在原地没动,小小瘦弱的身板被风从旁边吹过,碎发撩起,她抬手拢了下。
少年没说话,转身攀上台阶,抬手将头盔盖在她的头上。
外界声音被骤然屏蔽掉,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林星晚抬眸看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陆屿的嗓音又恢复之前的清冷淡漠,短短一句话直接将她所有的推辞堵住。
她本来是不想这么早回家的。
张爱清一定在家等她,会说打她那一巴掌是为她好。
刚才她把头发散下来遮挡住那点痕迹,可老师在紧要关头拽住她,替她上了粉,这才多多少少遮掩住,可舌尖抵过脸颊,依旧还是会带来痛。
每一次的痛都在提醒她这件事的发生。
林星晚下意识不想回去。
她没想过为什么张爱清要这样对自己,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利益二字。
最近张爱清总是半夜回家,浑身酒气不说,更是倒头就睡,两天连聊天交心的机会都没有。
“林星晚?”陆屿见她站在原地没动,眉头一扬,出声喊她。
林星晚猛地回神,抱着头盔想要摘下来。
少年修长手指按住头盔,透过玻璃罩,清冷眼眸对上她的,薄唇微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