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能不能关着灯?”
程泊辞答应她,还拉上了窗帘。
夜色隐去,孟韶像被他亲手投入一片温热的海,她跟着沉浮了一阵,却很快发现程泊辞好像一直在忍耐,迟迟不继续。
她摸着他的后颈,还有印象他那里生了颗淡淡的小痣。
蓝色的鱼鳍吊坠滑落到了床单上,她的神志越来越像一根弦快要崩断,而他还在忍。
孟韶叫他名字,程泊辞压抑着跟她解释:“怕你疼。”
她没接话,轻喘了一口气,贴近他的耳朵:“不是想跟我一起起床吗。”
还有下一句,语调柔软得像丝绸。
“说好不吵我,今天多晚,明天你都别喊我。”
从没说过这样近似勾引的话,孟韶话音刚落,脸上立刻就在发烧。
程泊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孟韶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断了。
搭在他肩上的手用了力,指甲嵌着他。
程泊辞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哄她,说的是英语,断断续续的,孟韶听了很久,才听出是《Lolita》里亨伯特的自白,被他做了修改。
都说纳博科夫的法语最风情,她却觉得程泊辞背给她听的英文版本,更加缠绵动人。
“I offer you everything I have, and let you hold the scepter of my lust in your hand.”
“我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让你手握我情,欲的权杖。”
第61章 巴比伦
在秋意深浓的时候,孟韶搬去了程泊辞家里住。
孟韶在清晨五六点钟的时候醒过来一次, 窗帘里透出细细的一缝清光,不熟悉的卧室环境让她没有立刻又陷入沉睡,而是用不那么清醒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前夜发生的一切如同被慢放镜头的春洪, 趁这时缓和而坚决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程泊辞的低喘。程泊辞腰身的薄汗。程泊辞漆黑而饱含侵占欲的瞳孔。
她高中时连跟他的亲吻都不敢想象, 现在却有了他的放纵, 他的渴求,他陪着她无止尽的陷落。
孟韶的头发跟枕套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一缕碎发粘在脸上, 她伸手拂开, 手落下去的时候碰到了一条手臂。
她这才意识到, 程泊辞一直揽着她的腰。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响动, 大约是想到她昨晚说的话,怕吵醒她, 一动也没敢动。
孟韶忽然想逗逗他,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并没有醒,翻了个身埋进他怀里。
她的鼻尖贴着他的衬衣, 轻缓地呼吸着。
程泊辞的胳膊僵了僵,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得更紧。
孟韶觉得他像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一段时间之后,他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后颈,接着是耳朵, 从耳廓到耳垂, 不敢使劲, 好似在触碰一只刚出生的小动物。
而后他又低着头, 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像不确定自己能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 亲近她到什么地步,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孟韶经常听一些女性朋友说会在性这件事上跟男友产生分歧,但仔细想想,程泊辞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会先征得她同意,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发生关系,都问了她。
亲过她的头发之后,程泊辞仿佛取得了某种成功,变得满意起来,捻了捻她的发梢,胳膊垂下来,继续抱着她。
躺在他怀里,孟韶不知不觉间就又睡了过去。
她到快中午的时候才醒,程泊辞卧室里用的不是那种非常遮光的窗帘,隐约可以看到室外完全是天光明亮的状态。
睡眼惺忪之间,孟韶看见视野范围内还是程泊辞的灰色衬衣。
按照他的作息,他早该起床了才对。
她愣了愣,随后就听到了程泊辞的声音:“睡醒了?”
他的音色听上去很清润,没有那种刚起床的沙哑,孟韶“嗯”了声,含混地问:“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没多久。”程泊辞说。
孟韶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顺手把窗帘拉开了。
她转身的时候,看到程泊辞坐在床边,活动了一下肩膀。
她微微俯身,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麻了吗。”
应该是早上抱她抱了太久才会这样。
程泊辞不说话,看着孟韶低垂的睫毛和薄薄的眼皮,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孟韶意外地抬眸。
接触到他眼神的一刹那,空气宛如变成了正在加温的液体。
“你做什么。”她站在阳光中轻声问,柔顺的发丝安静地顺着肩头披落。
程泊辞只是望着她。
那些与身体的有关的记忆被他深邃的注视,被两个人手心手背相贴的触感唤醒,正午的光线将孟韶的耳朵照出了樱桃一样的颜色。
她不知怎么产生了程泊辞还想再折腾她一回的直觉,连忙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向他讨饶:“好了。”
程泊辞开始还是不肯松手,后来看到她锁骨上淡色的吮痕,又联想到其他地方的痕迹,怕她吃不消,顿了顿,才放开了她。
孟韶无意间往他身后一瞥,却看到他的枕头下面露出了一根黑色皮筋。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问,同时探身过去想拿出来看。
程泊辞来不及阻止她,孟韶已经把发圈取了出来。
她惊讶地转头看他:“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得看到程泊辞流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
“你的。”他低声说。
见孟韶不解,程泊辞又道:“你被困在工地那次,调查组的组长找给我的。”
孟韶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皮筋,补全了程泊辞没说的话:“你没还我。”
想起自己戴着她的发圈做过什么,程泊辞喉结滚了滚,然后避而不答道:“想要就给你买新的。”
孟韶不知道程泊辞为什么把她的皮筋放在枕头下面,还不愿意还她,但看他的神色,像是非常不希望她问下去。
电光火石间,她一下子明白了。
皮筋顿时让孟韶觉得烫手起来,她不看程泊辞,塞回他手里:“你怎么这样。”
随即就逃也似地走了。
站在镜子前洗脸的时候,她浑身的热度都还没有散掉。
程泊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家里给她准备了睡衣和洗漱用具,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来过夜,所有地方都安排得很妥帖。
孟韶在程泊辞家窝了一天,晚上两个人出去吃了饭,回来之后,程泊辞有下周开会用的文件要看,孟韶说想借他的投影仪看电影。
程泊辞帮她打开,给她遥控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孟韶要接,他却稍微抬高一点,让她接了个空。
孟韶疑惑地看着他,而程泊辞从从容容地问:“昨天怎么没说声音小要调高?”
他指的是孟韶第一次来他家看电影,因为跟他对视的时候害羞,找理由去拿遥控器,好避开他的事情。
“……所以你看出来了。”孟韶说。
程泊辞说看出来了。
孟韶抿了抿唇,而程泊辞揉揉她的头发,把遥控器放进了她手里。
又过了一个月,在秋意深浓的时候,孟韶搬去了程泊辞家里住。
她搬走之前,跟叶莹莹一起吃了顿饭,对方很舍不得她,给她带了许多自己做的吃的,说以后研究了新方子,都不能马上送她尝鲜了。
“我还会回来找你玩的。”孟韶安慰她。
叶莹莹说:“那这周末就要来找我。”
“这周吗,”孟韶想了想,“这周可能不行,我要跟程泊辞回一趟礼城。”
叶莹莹“哇”的一声:“是不是要见家长。”
“算是吧。”孟韶说。
过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年来回在首都和礼城之间飞了很多次,让先前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家乡重新清晰起来,但跟程泊辞一起回去,对孟韶来说还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他把一切都规划得井井有条,说先去她家见她的父母,下午回他外公外婆那里,住一晚上,周日再回来。
两个人航班落地,从机场打车到县城时,孟韶还有些忐忑,怕程泊辞觉得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寒酸。
但他只是下车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从后备箱里拿礼品的时候问她:“你高中每次从学校回家都要这么久?”
孟韶关上车门告诉他:“还要更久的,我当时舍不得打车,坐大巴回来,还要转两次公交。”
“我记得,”程泊辞想起来了,“送过你去车站。”
他牵住孟韶的手,看着她问:“那时候累不累。”
“还好,毕竟也不会经常回来,一学期就几次。”孟韶轻描淡写地说。
舟车劳顿的累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住了,只能想起县城的天气有时跟市区不同,她从天气晴朗的学校回去,偶尔能在路上看到一场隔夜的雪。
只是程泊辞愿意问一句当年的她累不累,还是会让她觉得感激。
她一路走来变成如今这样,只得到过赞赏和艳羡,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
程泊辞跟迟淑慧和孟立强见面的过程比孟韶想得要顺利很多,被请进门之后,他完全不像个冷冷清清的大少爷,反倒还主动帮着迟淑慧洗菜做午饭,动作并不生疏,孟韶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看程泊辞这么好相处,原本战战兢兢的孟立强和迟淑慧也放下了担忧,在饭桌上打开了话匣子,开始问他一些家常的话题,孟立强甚至发表了一些关于嘉远集团长远发展的意见。
孟韶倒不是觉得孟立强说得不好,因为她本来也没对他抱什么期待,只是怕他提起嘉远和程总让程泊辞不舒服,还是打断道:“爸,你快吃饭吧,别说这些了。”
孟立强很不满意:“人家小程都说我有道理,虽然韶韶你现在是大记者了,但也不能随便打断爸爸说话吧。”
孟韶无言以对,看向程泊辞,偏偏他还眼含笑意地道:“我觉得叔叔的话很有见地,听听有好处。”
看他不介意,孟韶也就不管了,由着孟立强胡说八道,天南海北地侃一些中年男人喜欢的内容。
孟希也来凑热闹,先是给程泊辞夹菜,又跟他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嘴里就冒出来一声“姐夫”。
程泊辞没什么反应,孟韶却愣了一下,然后制止他说:“你别乱喊。”
“我怎么乱喊了,姐你看你,管得那么多。”孟希撇撇嘴。
紧接着他便转向程泊辞,问对方道:“那姐夫你说,我怎么称呼你合适。”
程泊辞听着一声声姐夫听得受用,自作主张地对孟希说:“喊这个就行。”
第62章 巴比伦
我更容易被收买,要不要试试?
从县城回市区的时候, 孟韶坐在出租车上,对程泊辞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场面话。”
程泊辞对她的说法不太赞同,气定神闲地问她:“我说什么场面话了。”
“说我爸爸有见地, 我妈妈做饭好吃, ”孟韶停了停, “还有孟希。”
程泊辞抬了下眉:“孟希怎么。”
从他表情孟韶就能看出,他分明清楚自己指的是孟希喊他姐夫的事情, 只不过骗着她再说一遍。
她不肯开口, 程泊辞便轻笑了声, 哄着她说:“你前面说的都对, 但那句不是场面话。”
孟韶听懂了他的意思, 看他一眼,却没有立刻出声。
过了一会儿, 她问:“程泊辞,你觉得我家怎么样。”
觉得她家怎么样,会不会不喜欢, 愿不愿意让她的父母和弟弟以后也成为他的家人。
孟韶的语气是严肃的,虽然她看出在自己家的时候,程泊辞跟迟淑慧、孟立强和孟希相处得很融洽, 但他是那种只要愿意,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好的人,获得别人的喜欢对他来说从不难。
面对这个问题,程泊辞没有对孟韶的家庭做出任何评价, 只是平静地告诉她:“韶韶, 我不知道一个好的家是什么样的, 我十岁的时候就没有家了。”
江频在他十岁那年去世, 他回到礼城, 没多久程宏远再婚,他不愿搬去对方买给新任妻子的住处,独自留在了江频从前跟程宏远住过的房子里,并不会经常跟父亲见面。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孟韶握住程泊辞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泊辞摇摇头,跟她十指相扣:“韶韶,不用道歉,我意思是你没必要担心这些。”
出租车按程泊辞说的地址开到了礼城大学的家属区,那一片都是有年头的老楼,斑驳的墙壁外侧长满了一整面爬山虎,现在是秋天,叶片层红叠绿,像颜色调得非常漂亮的水彩画。
孟韶的脚步有些踟蹰,看两个人这次带来的东西全都在程泊辞手里,她自己轻轻松松的什么也没拿,怕他外公外婆看了不高兴,便让他分给自己一些。
程泊辞用胳膊挡开她的手,拒绝了这个提议:“看着像我欺负你。”
接着他端详了一下孟韶,看出她的紧张,意味深长地问:“你们记者也会怯场?”
孟韶说:“这又不是采访。”
“那就更不用怕。”程泊辞道。
他走到一幢单元楼前按对讲,通了之后他说:“是我,泊辞。”
扬声器里传出一道慈祥的声音,听起来是程泊辞的外公:“带女朋友回来了?”
程泊辞熟稔地发出一个单音回应,对方给他开了门。
孟韶跟程泊辞走进去,等电梯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礼盒,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
“这是我帮你外公带的签名照?”孟韶认了出来。
信封平平整整的,四角尖尖,还跟她从巴黎带回来的时候一样,看得出他收藏得很妥善。
程泊辞说对,又说:“我觉得你亲自给他,他会更高兴。”
孟韶接过来,说了声好。
程泊辞的外公外婆人很和善,并不像程宏远那样给孟韶盛气凌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做了一辈子大学老师,两位老人的一举一动都沉雅稳重,连房间的装修风格都极为淡泊,几乎全白。看着他们,她就明白了程泊辞身上那种清端的气质是怎么来的。
她把签名照送给程泊辞的外公,对方如获至宝,说:“我从快退休那几年就一直从电视上看他的比赛,要不是人老了身子骨不行,早就看现场去了。今年世锦赛那几天,我天天守着体育频道看直播。”
待到程泊辞告诉他这就是孟韶在世锦赛期间接了紧急任务,飞到巴黎,在采访的间隙里帮他要来的签名照,他显得更激动了,连连询问孟韶比赛的细节,还说如果她下次有机会再去赛事现场采访,一定要帮他送件礼物给对方。
然后他又看向程泊辞,正色道:“泊辞,你可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小孟,不然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