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顾青姿【完结】
时间:2023-07-17 14:40:25

  周宪实官拜吏部尚书,耳聪目明,这些年没什么错漏,先帝时做过皇子的讲师,与陛下也有师生名分。只是他这个人谨慎,面上从不掺合这些内政。
  周聿昭听得惊讶,看来叔父这次想入内阁的心思很明了。
  那杨芳莲未必不是内阁的人拉下去的。
  他一瞬间就清醒了。
  赵幼澄还在回想,建元十三年,因为冯志案,才会闹出来,但是没有牵扯到内阁。
  或者当时也牵扯到了,而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后来江南布政使郑家为冯志说情,冯志最后一人身死,没有罪连家人,这是极不正常的。
  郑家……工部,听命陛下。
  冯志这个人可真是,人人都惦记着他。
  她要做粮米生意,还是会麻烦师叔帮忙遮掩一二,还是要送给他一些好处。
  她想写封信,最后想了想,还是让冬凌去送信,宴请裴大人。
  她连理由都想好了,裴岘收到信也不意外,心知她心眼多。
  正逢内院的母亲和大嫂追问他书房的画,他无奈至极,裴泰一脸羞愧,但是不敢说话。
  裴岘瞥他一眼,老夫人问:“你看他做什么,是我在问你话。”
  徐氏见老夫人像是生气,便训斥儿子:“小小年纪,就四处散布谣言,丝毫没有裴家子弟的样子,以后也会闯祸的。”
  裴康缩着脖子,一句都不敢反驳。
  裴岘:“母亲不用试探,这是太微宫的小郡主送来的,她是师兄的学生。”
  老夫人听了有点失望,徐氏却很喜欢,问:“小殿下十五岁了吧?”
  老夫人叹气:“天佑三十八年生,十五岁了。”
  徐氏闲聊道:“前些日京中还议论了一番,小殿下北上重病难捱,现在好些了吗?”
  裴岘尝了口茶,淡淡说:“陛下去看过,好些了。”
  老夫人惊讶:“陛下去看了?”
  裴岘:“是。”
  徐氏见孩子们好奇,便止了话题:“也是,天家事不可非议。”
  裴岘也不提第二天要去赴宴的事情。
  第二天赵幼澄又轮到扎针了,从之前的每日扎针,到了现在五日一次。
  裴岘来的时候她正扎针,真的疼死了,冬青端着药等她针拔了,她仰头将药一口吞下。抬头就见裴岘站在南窗前看着她。
  她嘴里苦的发麻,问:“师叔送我人手,倒是方便进出了,怎么尽喜欢看人受难?”
  她的嘴巴吵架真的少有人是她对手,理直气壮的时候就是裴大人,有求于他的时候就是师叔。
  裴岘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但是话说得温和,并不和她计较,大概是看她受难了。
  “躺着吧,别起来了。”
  赵幼澄胳膊还疼,只能垂着胳膊说:“想必,师叔也觉得该谢谢我吧。”
  裴岘定定看着她,问:“你确定?”
  赵幼澄见他丝毫不赏脸,立刻说:“师叔不该谢谢我吗?我还有件事忘了和师叔说。”
  裴岘太清楚她的的德性了,问:“说吧,这次是要人,还是帮忙?”
  赵幼澄见他这么痛快,示意冬青领着人出去。
  “我住在太微宫,可是要养这么多人,难免拮据。”
  裴岘一点都不上她的当:“殿下说笑了。”
  赵幼澄见他拒绝,也无所谓,另说:“师叔是裴家芝兰玉树,当然不缺钱,我当然不能比。那就不说这些了,只是我那日整理母妃旧物,突然记起我幼时,曾偷偷跟着九叔去明德楼玩,想起一个人来。我曾见过江南织造的冯志,也得过他送的礼物。当年他是跟着吕大人的。”
  裴岘一双利眼立刻盯着她,她的话他是连半个字都不信的,但是冯志和内阁的吕大人有旧,他确实不知道。
  赵幼澄一点都不在意他信不信她的鬼话,又说:“师叔不信,只管去查江南工部的郑大人,看他和冯志有没有私交就知道了。我也是担心师叔,若是听错了话,一头扎进去要是曲解了陛下的意思,好心办了坏事,就不好了。”
  内阁首辅吕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不怎么出声,但可是一心拥护陛下的。
  要这么说来,江南案可不是江南事,陛下的心思就不得不思量了。
  赵幼澄知道他眼下在京中看着好像是独木难支,但是那只是表象而已,他的哥哥是有名的直臣,他和四方边将私交不错。因为习得梦谭先生一笔字,内阁几位大人都十分喜爱他的字。他在文官中名声都一直很好,大师伯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子侄,他当年的学伴是陛下的九弟,如今在河南修黄河水利,他的本事大着呢,人也谨慎做事从来不显山露水,就比如这次的事,他做的不声不响,风声最大的时候他躲在西苑,让孟廷元出尽了风头,也就没人盯着他了。
  裴岘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不多问,只问:“你想做什么生意?”
  “我从姑苏回来,最懂的自然做丝绸生意。”
  裴岘也不管,只说:“我知道了。”
  说完将上次她在通州别院送还的玉佩和自己的一枚小印一并递给她。
  “这玉送你就是你的,收好了。这是我的小印,若是遇事将此印交给彭懿,让他去办。”
  赵幼澄却看着印出神,她想问,前世你是不是也是这样交代彭懿护我?
  我若是遇险,你们是不是真的会来救我?
  我死在建元二十五年,无依无靠,那时先生已经身故,两位师兄不知所踪,我在上京城孑然一身。
  你镇守在陇西,成了一方诸侯……
第21章 裴蕴玉
  ◎居然定亲了◎
  裴岘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独自居住在这里,心生惶恐,便提醒她:“最迟中秋宴,陛下定会封赏你的。”
  赵幼澄抬眉睨他一眼,故意吓唬他:“内廷也是你能窥探的?”
  裴岘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冷脸正直,见她惯是出尔反尔,淡淡说:“殿下玲珑心思,该看出来陛下的舔犊情深。”
  这话说得很违心。
  赵幼澄:“那就借裴大人吉言了。等我的铺子开张了,定然给府上女眷送一些上好的绫罗,越州绫可是天下有名。”
  裴岘见她又开始厉害了,起身说:“那就谢殿下好意了。”
  赵幼澄:“师叔不必客气,唤我赵阿鲤就好。”
  真是……
  他被她这幅样子弄的毫无脾气,回头别有深意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赵幼澄则是有恃无恐。
  冬青进来,疑惑问:“裴大人怎么走了?殿下不是宴请裴大人用午膳的吗?”
  赵幼澄知道裴岘是为了避嫌,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冷冰冰的,让人不能接近。
  她嘴上却说:“我如今如此落魄,哪有钱宴请他,等我赚钱了再宴请不迟。”
  冬青觉得殿下后来实在奇怪,辩解道:“可是殿下都把人请来了,不好让人就这么走了。”
  赵幼澄:“好了,他忙着呢,没工夫和我浪费时间。我一个闲人,只剩时间多了。”
  冬青这下不敢再说了。
  裴岘回府就开始让他身边的裴慎进了书房,当夜裴慎就带人出了京。
  因为内阁杨芳莲下狱,户部震荡,朝中人人自危,上京城都少了很多热闹,倒是安分了很多。
  裴岘只管在京郊营忙自己的,几乎和朝中的人没什么接触。
  傅容在国子监读书倒是受了不少影响,两位讲学被牵连。国子监学生太多,闹得很大,最后只能放假。
  傅容直奔太微宫,赵幼澄见他来还惊讶:“五哥怎么有时间?”
  “说来话长。”
  赵幼澄催冬青:“快去泡茶,五哥爱喝的不知春。”
  傅容笑说:“我果然不如阿鲤细心,走的匆忙,没有带茶。寻遍上京城也没找到不知春。”
  赵幼澄:“我帮五哥带了很多。”
  傅容疼她不是没有道理,在傅容眼里她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是始终长不大的妹妹。
  “怎么样了?我见你气色看起来比上次见你好些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只要慢慢养就没事。姑母和嘉宜前些日来看我。”
  傅容斟酌:“我知你舍不得这里,若不然让母亲和嘉宜来陪你,这样母亲也能自由些。”
  赵幼澄:“听姑母说,太后娘娘身体抱恙,姑母怕是走不开。”
  傅容是君子,讲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也不再说了。
  “五哥在书院怎么样?明年大考,到时候肯定是留在京中参加大考,高中后你的亲事也该提了,已经拖了这么久了。”
  傅容失笑:“这也是你该操心的?”
  赵幼澄只管笑:“当然了,我都给五嫂备好礼物了。”
  傅容叹气:“等大考之后再说吧。”
  他是不想母亲和妹妹住在宫中,这毕竟不合礼数。而且阿鲤一人独居在这里也并不安全。
  赵幼澄取笑他:“五哥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傅容说不上来,他是读书的君子,中正谦和,做不出背后诋毁人的事,叹气:“小小年纪莫要胡说八道,你师兄什么时候来?”
  “过了中秋动身。”
  她说完又想起,让两位师兄住在永嘉寺,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好方便找裴大人。
  冬青自从接到旨意,就开始为她中秋进宫作准备,赵幼澄则一点都不上心,每天和冬葵还有冬凌嘀咕,南城的粮铺已经准备妥当,粮仓也寻好,之前的府兵大部分去守粮仓了,冬葵寻的丝绸铺也准备好了,她是万万不能让裴岘知道她要做粮米生意。
  那些人只需要用一句‘官不与民争利’就反驳她无话可说,她做生意本就已经不合礼数了,一些丝绸不打紧,但是粮米就不好说了。
  彭懿每日几乎看不到踪迹,他住在太微宫和永嘉寺之隔的西院,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赵幼澄从不指挥他,只让冬凌和他接触。
  和从前不一样,从前是她千金买马骨得来的人才,现在他是奉命来看护她的。
  冬凌问:“那彭懿……”
  “你别管他,只管做你的,若是粮铺那边出事了,去丝绸店找人传信给冬葵。你照做我的武卫。京中的事情,都和我们没关系。”
  她日子过的悠闲,北方的夏季没有南方那么燥热,黄宁混迹在太微宫,日日能吃到冬青做的糕点,算是聊表思乡的情谊。
  裴岘的人带着密信回来,都可以证明赵幼澄说的话是真的。
  所以冯志案,起因和根本不是因为贪污案,而反抗内阁党派成风。
  而冯志这个人,也清楚他站在风口,危险得很,但这人很有意思,他多处上贡,而今倒不好说他是谁的人了。
  他胆子真大,也不怕对方咬死他。两相争斗,死的肯定是他……
  裴岘握着密函,很久都没有说话。想起从前兄长说的一件案子,慢慢养着,自古待之。宫里不可能不知道江南织造犹如铸钱炉,养到如今才发作,其用心令人胆寒。
  裴慎也不吭声,很久他才说:“冯志怕是活不成了。”
  裴慎惊讶看着他。
  但是他再什么都没说。
  今日兄长从登州归来,晚膳回内院用。
  他刚进母亲院子里就听到里面的笑声,等他进去,一家人都在,哥哥裴荀年过五十,十分肖父,与他犹如父亲一样的存在 。
  见他进来,裴荀:“蕴玉,来坐。”
  他乖乖坐在兄长旁边,老夫人笑说:“他从小最是听你的话,你早该管管他了。”
  裴荀听着母亲的抱怨,便问:“周家的亲事已经过去几年了,你该成家了。”
  裴岘并不反驳,只说:“全凭兄长做主。”
  徐氏见他这样乖巧,又舍不得勉强他,只说:“你先和我说说,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他无奈笑道:“大嫂说笑,我整日不是在朝堂,就是在京卫营中,剩下的时间也是在各地奔走,哪有时间想这些。”
  徐氏听着更觉得心疼,老夫人便说:“那好,我和你大嫂挑几家,到时候你过目便是。中秋过后吧,如果尽早的话,赶在年前也是可以成亲的。”
  裴岘挑眉,看了眼大哥,可见他来之前大家都商量好了,这事他点头不点头都无所谓,亲事肯定要议。
  “那就劳烦母亲和大嫂了。”
  裴荀见他并不反对亲事,便说:“你翻年二十五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瑶娘都启蒙了。”
  裴岘应声:“让母亲担心,是我之过。”
  老夫人喜欢儿子们和睦,笑说:“你不成家就是我的不是,我可不愿意管你,让你哥哥管着你吧。”
  裴岘也不恼,听着哥哥教训两个侄儿。
  晚膳和长兄喝了不少酒,裴荀今日刚归家,大家也不谈公务,他有些劳累,喝了酒后便混沌了。
  裴岘将人送回去安顿好,出门的时候,徐氏还是问:“蕴玉当真没有心仪的小娘子?”
  裴岘失笑:“嫂子说笑了,当真没有。”
  徐氏其实想问那副画,但是见他不在意,也不好开口。
  中秋宴前几日,辅仁殿出来的旨意,郡主受封婉淳长公主,食邑三千户,主者实行。
  皇后宫中赐了两个年长的女官,教赵幼澄礼仪,也照顾她生活起居。
  她不能两手空空从姑苏到上京,然后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陛下给她一个尊贵的名分,也好让百官知道,文敬太子的儿女,都活得很好。
  她不能不识抬举,投桃报李,不外如是。
  朝中无不称赞陛下仁君,更是满朝恭贺她得封长公主。
  她明日要去宫中谢恩,也要去延嘉殿看望太后娘娘。
  这是规矩。
  早朝之后的旨意,不过午时,贺礼便纷沓而来。宗室众亲的礼最重,连辈分最高的康亲王妃都给她备了厚礼。
  她看得心里感激,父王已经去世这么多年,这些宗室中的人还能认她一个孤女。
  傅容来的时候太微宫中正热闹,冬青正给她量衣,正院里乱糟糟的,赵幼澄见傅容来,“五哥来了?”
  傅容见她和寻常一样,便提醒说:“再不能这么说了,你如今受封长公主,再见我要称殿下了。”
  赵幼澄看着他,见他面色不似作伪:“五哥说笑,陛下封我是因为爱护,并不是让我比你们尊贵。”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赵幼澄看着傅容,心中叹息,还是和从前一样,恪守本分,君臣有别。
  “我往后就会住在太微宫,不会搬进宫去,五哥随时都可以进来。”
  傅容以为她还在伤心,劝说:“殿下不能一直这么伤怀,加封长公主修建府邸,这是成年后的事,你如今能单独住在这里,也少了一些麻烦。不说这些了,这几日听到的都是喜事,一则是你的加封长公主,二则听闻裴大人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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