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看了眼,是一副好画,他展开看了眼,眼中有惊艳之色。
心里叹了声她年纪不大,丹青倒是当真不俗。
盒子底下有封信,他只当是小姑娘的心思,没太在意,但等打开看了眼,突然脸色一凛,立刻领悟到信中内容的关键之所在了。
赵幼澄她撞见了一副不可能在外面售卖的画,可偏偏有人来买走了。
而且是这人指定来买的,那位房掌柜,必定是去上门去主人家拿画。
所以有些账不在局中,而在局外人手里。
他立刻就懂了,不止是这一桩案子,从前有些案子他也明白了。
冯志案,最初就是因为有人告发户部有人贪腐受贿。
入夜,京中几家书画铺子和玉器金银铺被查封。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晚上赵幼澄喝了药问:“今日外面有什么消息?”
冬葵每日都出去闲逛:“有些议论声,说裴大人行事太过霸道。”
赵幼澄想,这帮富贵乡里的蜱虫,都被养肥了,只是查封了几家铺子,捉住了几只蛀虫,就有人跳出来了。
当年的裴蕴玉守河西,只领着几万人,敢和西羌十几万兵马对峙。
一柄陌刀,横刀立马,更是放言,挡他者,人马俱碎。
那是何等的悍勇。
裴岘眼下虽然还没有杀戮之气,但是对这些谈论也是毫不在意,至于那些骂声更是充耳不闻,因为他搜到的东西太多了,比他想要的多得多。
他也没想到这帮人胆子这么大。
陛下和内阁盯着他,那这件事就轮不到他直言。
所以他将查到的东西,连夜打包都送到了西苑。
赵晖看着十几箱子的账簿,气得冷笑连连:“江南的夏粮、盐税迟迟不到,朕穷的都养不起江南大营,这几箱子就抵得上几年的盐税,区区一幅盖了私印的画,一万两白银。朕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是何等的技艺。”
赵晖的震怒在他意料中,陛下难道不知这帮人贪吃吗?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贪成这样,且明目张胆在上京城肆无忌惮的吃。
赵晖随手翻着账本,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裴岘只管听不管说,他搜到的不止这些,有些牵扯到了宫中皇后和太后,甚至陛下身边的人。
也是因为他有了准备,这才把握了这个度。毕竟有些事不能做绝,陛下也不是真要手刃这帮人,所以这才气愤,若是真是起了杀心,就不会这么生气。而是直接召刑部拿人,该杀的杀,该判的判。
正因为陛下手善,他才不能做绝。
转念一想,又感叹赵幼澄的眼睛太毒,不知道她那日到底看到了谁的私印。
他能迅雷不及掩耳拿到账簿,完全是因为赵幼澄给的消息太及时,他行动的迅速。
这十几箱子账簿涉及的资产高达百万白银,涉及的人十分的广,他自己知道,他手里的账目,足以将内阁那位拉下马,但这件事轮不到他来过问。
官场中送礼素来的礼数,节礼年礼,都是有的。
可这帮人进京送礼,是先到字画铺去问路,送给谁,送多少。
字画铺的人去家里寻画,送钱取画。
到时候送礼的人,捧着这毫无铜臭的雅致的礼物再去登门拜访。
要不然怎么敢自称一句清廉。
江南文人,果然是雅致。
连着几日,裴岘将收尾的账簿统一送到了西苑。
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等他出西苑的时候,见刑部的孟廷元这才匆匆进了西苑。六十来岁的人,还依然刚健,而且他是陛下忠实的拥护者。
看来这次陛下要见血了,不能罢了。
赵幼澄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猜测裴岘大概是拿住了人。
上京城很多书画铺都关门了,她让冬葵去买些纸笔,结果都没有买到。
第二日,傅容一个人来看她,彭懿守着太微宫,简直万无一失,冬葵出去领着傅容进来,傅容见她坐在书房,劝说:“好些了吗?”
赵幼澄看了眼外面,问:“姑母还好吗?嘉宜呢?”
傅容并不烦扰她,只说:“都很好。”
“那你呢?”
“我在国子监读书,今日先生放休。”
冬青端着茶进来,问:“殿下一直担心表少爷不习惯上京城。”
傅容这次来比上次从容很多,坐在她对面温和说:“没什么不习惯,我还担心你的身体。”
赵幼澄笑起来,很无所谓说:“我的病只是拖得太久,慢慢养总会好的,不碍事。五哥不用担心。皇祖母还好吧?”
“老娘娘前些日有些抱恙,母亲一直在宫中。嘉宜也懂事了,时时陪在老娘娘身边,你不用担心。”
赵幼澄听得失笑,傻五哥,不是傅嘉宜懂事了,是她见识了权势的厉害。
傅嘉宜可不知道赵幼澄说她什么,这些时日在宫中她住在延嘉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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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时时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所见所闻都是最尊贵的人物。
慢慢才懂得,姑苏城是何等的小,怪不得赵幼澄从来看不上姑苏城,从来不参加姑苏城小娘子的宴会。
想起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从前可笑。
可是,现在住在宫中的是她,太后娘娘日日都要她相伴左右,那位忠义候更是龙凤之姿……
这些,几乎唾手可得。
周太后问:“中秋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寿山答:“老娘娘放心,老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周太后叹气:“皇后还在西苑,到时候还是让她主持吧。周贵妃主持,难免名不正言不顺,御史台又要吵嘴,给皇上徒增烦恼。”
杨寿山恭维:“老娘娘深明大义。”
周太后又问:“阿鲤那边怎么样了?老身的亲孙女啊,哪里舍得她受这样的苦。”
杨寿山立刻哀叹:“小殿下还在静养中,毕竟拖得太久,伤了根本。太微宫那边吴大人的弟子也常住那边调养。陛下也派了人盯着。小殿下吉人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周太后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傅嘉宜立刻端上炖好的汤,撒娇道:“外祖母该喝汤了,这可是母亲嘱咐好的。”
周太后立刻笑起来:“好好好。”
杨寿山退出来,耳边听着老娘娘和外孙的笑语声,但丝毫不敢大意。
刑部衙门彻夜等火不灭,孟廷元死盯着人开始逐一审问,不怕他们不张嘴,有的是办法,更何况有现成的账簿。
就是要谢谢裴蕴玉,当夜一连端了几个书画铺,硬是从那些硬茬子嘴里找到了账簿。
陛下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指了名字,就是要刑部判到底。
内阁怕是要动荡了,陛下这次朝那个动手,这样小心,裴岘不过两日就拿到账簿,让他不得不怀疑,从陛下到西苑避暑,就是为了避开人,让这件事有个结果。
第18章 赵阿鲤的画
◎也是珍品◎
裴岘连着忙了几日,早晚都不见人,老夫人问了几次,都说他彻夜未归。
直到忙完了,这一日归家晚膳才陪老夫人一起用的。
徐氏笑说:“母亲说你定是怕偷偷给你定亲,所以才这几日躲出去了。”
裴岘听的失笑,让她们知道他这几日干了什么,定然会吓得睡不着觉。
裴芝玉笑说:“那日夫人们都得了小叔叔的礼,定然是十分愿意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老夫人笑说:“不像样子,我听守忠说,你几日都没回来?”
这个夏守忠。
裴岘并不隐瞒:“陛下在西苑避暑,这来回就有些晚,我就住在那边了。”
老夫人见他一心忙公务,并没有任何定亲的意思,听得有些失望,便随口问:“怎么整日忙成这样?”
徐氏笑说:“正好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和你大哥商量吧,我和母亲什么也帮不上忙。”
老夫人听着长子从外地要回来了,也是十分欣喜。
裴岘知道,长兄从登州归来,这次定然会补上户部的缺。
他当时领了按察使,三品指挥使。长兄为了避嫌,便去了登州。此番回来定然要升一升,他倒要看这次内阁谁能挡的住。
陪母亲用晚膳后,他便回了外东苑,裴泰特意追过来向他请教学问,他看了眼侄儿,还年幼懵懂,聪慧但没经历过事情,意气风发。
再想想太微宫中的那位,八面玲珑的模样,可真是人精。
裴泰试探问:“有人议论,这些时日小叔行事十分霸道……”
裴泰只知道他查抄了很多地方,但并不知道他在查什么案子。
裴岘问:“有人托你问的,还是你自己问的?”
裴泰还是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答:“我自己问的。”
裴岘无所谓道:“若是别人托你问的,这事你们最好少问。若是你自己想问,那我可以和你细细解释。”
裴泰其实有点怕小叔,小叔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同。
裴岘在家中一直都脾气极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孩子们都怕他。
他指指对面的椅子,让裴泰坐下,见裴泰四处张望,看到桌上放着的画,便顺手打开,裴泰其实对查抄什么的不感兴趣,对这画倒是很有兴趣。
“这是小叔画的吗?”
裴岘挑眉:“不是,友人所赠。”
裴泰看了眼题字,姑苏东山湖。
裴岘慢慢说:“刑部查案,很多案子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等一转头,只见裴泰几乎趴在画上研究,没太在意他在讲什么。他也不催,等裴泰看的差不多了,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裴泰看得很认真,慢慢分析:“此画作者定不是上京城人,这功夫没有十五年,练不成。”
“何以见得?”
“平涂和叠色的技法,是江南一派的画法,这个尺寸的布局,能将山水人物合纵在一起,可见功底非一般人能比,这人年纪定然比我大。是我远不及的。”
裴岘看了眼画,又看他一眼,最后也没说,此画的主人比你小几岁。
“确实江南一派的画法。”
裴泰对这画的兴趣,比听什么街上的传闻感兴趣多了。其实是裴泰听闻不能多问,便不肯多听了,父亲早就说过这个规矩。
只是裴泰最后看了眼左下角的私印,百思不得其解。
印鉴是私印,看着像是女儿家的私印。
裴岘没有解释这画的来历,裴泰极喜欢这画,但也没有开口借。
等回去后还是和弟弟裴康说起这幅画了,尤其说起江南一派的画法,言语中十分推崇。裴康不同裴泰的稳重,他话多也不爱读书,听了哥哥说的,立刻和母亲去换零花钱了。
没过几日,老夫人和徐氏都知道,裴岘书房里有一副女子送的画。
连老夫人是频频探问,裴岘都被问的无奈了,只好让人取了画给老夫人看。
但是他人应召去了西苑,朝中彻底闹开了。
被拖下水的,多达二十几人,内阁大臣杨芳莲,账簿上出现他收受贿赂的金额高达十三万两白银。
裴岘进了西苑,见孟廷元等人在,并且在议杨芳莲的事,心里有了猜测,这次的事,不会一一清查,要抓大放小,陛下挑了这位不太显眼的杨大人。
大概是怕闹大了,最后不能收场。
孟廷元先拿下了户部左侍郎陆海潮,再由陆海潮的案子,拖杨芳莲下水,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毕竟裴岘当初奉旨查的就是户部的贪腐案。
至于他前些日查封了账簿,之后就被留在西苑办公,直到陛下和孟廷元商量有了结果,他才除了西苑,所以这些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案,他办的不错,看陛下的脸色就知道,他很满意裴岘的速度,也满意孟廷元的抓大放小。
君臣之间办事就是这样,张弛有度,才能长久。
裴岘不敢居功,只称:“是孟大人的功劳,臣只是按陛下的旨意办事。”
陛下躲在这里,朝中万事交给内阁定夺,这几日西苑禁严进出,朝中的人蠢蠢欲动,没人能进西苑,内阁的议政大臣被拉下马,这对朝中来说,犹如地龙翻身。
陛下也是沉得住气,这都过去十几日了,把该做实的证据都点到了实处,卷宗都写好了。内阁的几位这才知道,这次不同以往。
说什么都晚了。
裴岘知道陛下要回宫了。
他这次避暑,可不是单纯来避暑的。若是他当初抓不到东西,那么孟廷元也会有后手,只是没想到他挖到这么深,这么顺利。
算是意外之喜。
裴岘从西苑出来,见天边火红一片,绚烂至极。
心里叹道,明天定是个艳阳天。
上京城的气氛果然不一样了,快到中秋节了,酒肆里却没有往年热闹。
赵幼澄问冬凌:“外面还有人议论之前的事吗?”
冬凌摇头:“前天晚上户部右侍郎下狱,内阁一位大人出事了。这几日街上清静了很多。”
赵幼澄赞了声:“果然,好快的动作。”
隔日都就收到宫中的旨意,让小郡主入宫参加中秋宴。
赵幼澄握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淡淡想,该来的都要来了。
第二日,静义公主带着傅嘉宜就来看她。
太微宫是文敬太子当年的避暑行宫,古朴但也有些旧了。
傅嘉宜进了这里,只觉得太静太肃穆,丝毫不见华丽,说不上来感觉,青黑色地砖,榉木有了年岁变成了深色。看起来还没有赵幼澄在姑苏住的园子看着漂亮。
其实她不知道赵幼澄不喜欢艳色,整座太微宫颜色偏重,看着很沉静,也少了活泼。
在延嘉殿住了这么久,傅嘉宜也能识得好坏了,她知道赵幼澄这里看着古旧,但她的东西全是好东西。有些气韵是骨子里带来的,就比如赵幼澄从来看不上姑苏城,她只是不甘心赵幼澄轻而易举就一副天家公主的做派,越发衬托的自己小家子气。
静义公主见太微宫中从进门开始,门廊、步岗,都是十分有规矩。心里惊讶,陛下对阿鲤的重视。
等进了内院,赵幼澄现在不用针灸,改成熏艾草了。赵幼澄见静义公主进来,笑着说:“姑母等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黄宁这几日不用盯着她,冬青正在扶着她的膝盖。
静义公主笑说:“太后娘娘担心你,便让我来看看你。看气色还是不太好,这一路让你受苦了。”
赵幼澄不太愿意再提起北上的事情,无所谓说:“我已经大好了,不说这些了。姑母也不用自责,姑母这些时日还好吗?嘉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