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也不能强留她,周聿昭本就没什么事,这时也起身说:“不敢烦扰殿下。臣也无甚事情,不打搅娘娘,就先行告退了。”
周太后静静看着两人,淡淡说:“时候不早了,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各自去忙吧。”
赵幼澄率先出了延嘉殿,周聿昭跟在后面紧随其后。
周太后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渐渐就冷了。
她问文襄:“阿昭当初,当真在别院里私会女眷了吗?”
文襄如何敢胡说,“娘娘恕罪,老奴不知。”
周太后却毫不在意,她现在对赵幼澄全是怀疑,才十六岁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硬的心肝。
她自己当年已经是京中有名的聪明女娘子,但是十六岁时也是懵懵懂懂。
赵幼澄的聪明让她心生怀疑,她的心思太稳重了,稳重的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娘子。
她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处,更不想想起文敬太子和先帝。
只是不接受赵幼澄姐弟对她的疏远。
“多般配的人,可惜了。”
文襄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娘娘终究会走的,到时候他的下场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周聿昭跟在赵幼澄身后,见她只管走,像是心情烦躁。
“殿下留步。”
赵幼澄站住,但没有回头。周聿昭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知道。
但是对周聿昭,她只有厌恨。尤其是厌烦周家。
“吏部考核,殿下府上的长史和文学馆的李嗣同均在其列。臣以为两人考评可直接去吏部立档,若来日入仕也好有凭证。”
他这是主动给两人方便,赵幼澄听后微微皱眉,周聿昭以为她嫌弃繁琐,边说:“若是不方便,臣让人送到太微宫。”
赵幼澄倒没在意,“那就谢周大人了。”
周聿昭听着她漫不经心的感谢,心中如春开冰消。
赵幼澄回头望了眼延嘉殿之后,才说:“那就此别过了。”
说完后带着冬葵去了安成的宫中。
周聿昭想起她哭过的样子,想必太后娘娘逼迫她了。
他沉着脸,吏部的考核都在他手中,李珰过了年限就可以再升一升。李家人忠厚,未必不能得用。
太后娘娘也不过是欺负她母族不显贵,屡屡逼迫于她,她已经独居在太微宫,又不急成亲。为何不能容她清净呢?
李家若是雄起,她也不必这样。
可惜李珰本分,李嗣同也不知是不是有雄心之辈。
他直到出了宫门还在想赵幼澄的事。
赵幼澄到了安成那里,安成在宫中很有规矩,尤其在自己宫中见她来,催着女官上茶点,追着问:“皇祖母留你做什么?”
安成是担心她的婚事。还在操心怕把她嫁到西北去吃沙子。
“自然是询问我和阿弟的近况。不然能问什么?”
安成听得笑起来。
等关心几句后,就开始央求她:“阿姐,能不能请我去太微宫小住?”
赵幼澄好笑:“怎么又想出宫了?”
她宫中的女官是皇后娘娘特意挑的,这会儿接话:“殿下的亲事定了,自然要学礼仪了。”
安成给赵幼澄眨眼睛。
赵幼澄顺着她的话说:“安成是公主,规矩也是自小就学的。她相来知道分寸,不若就陪我小住几日吧?”
安成笑起来。
赵幼澄还在担心太子的身体。
女官不能做主,自然要去两仪殿去请示。
今日肯定是不成,赵幼澄出宫时安成都嘱咐:“阿姐记得等我,我过几日就去。”
宫中回来,听说黄先生今日已经回来了。
赵幼澄特意去了趟永嘉寺,黄先生居然和空悟大师在论禅机。
空悟大师极少见人,没想到和这位居然能聊在一起。
黄先生也许是前些日子赶路,气色看着并不好,歇了几日,这几日看着竟然面相的凶气去了不少。
“先生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只管和他们说。”
黄先生笑着说:“没想到这小小院墙,闹中取静,十分惬意。殿下果真是胸中有丘壑。”
赵幼澄失笑:“先生夸得早了,我是托了空悟大师的福。”
黄先生隔着窗看了眼,空悟大师那是很早年的旧相识,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小小的寺庙中遇见,今生还能和故人相遇。
这地方他越想越妙,越来越不想走了。
怪不得他给自己占卜过一卦,卦相有异,他还一直觉得有些怪异。
世间事,果真难说。
“先生,大人的病症……”
黄先生很是嫌弃说:“殿下是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只是关心则乱。”
黄先生:“是有些棘手,需要慢慢调理,急不得。”
赵幼澄也知道,裴荀的状况看着不好,既然不能用虎狼之药,自然就要慢慢温补。
她都想好和裴岘怎么说了。
黄先生又露出本性,故意说:“今日小殿下问我算命数……”
“不可!”,赵幼澄急着打断他。
黄先生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笑起来。她果然知道。
赵幼澄知道这人有些邪性,也不隐瞒,直言:“我拜在明松先生门下,先生工于相术,也懂一些相术,但先生从不曾为我断过命数。先生说所谓命数并非一尘不变,境遇变了,命数自然也就变了。所以我从不信这些。还望先生莫要和阿弟乱说什么。”
黄先生听了这话,皱眉问:“谢明松居然也学会糊弄人了。”
赵幼澄并不反驳,他既然能口出狂言,直呼先生大名,自然是和先生相识的。
“先生是不是糊弄我,我不知道。但先生的话我是信的。先生也只是让我不要尽信命而已。先生自来不管束我们,至于命中注定,也不一定是真的注定。你又何必执着呢?”
黄先生却故意说:“那真是巧了,我观小殿下面相,竟然有国脉昌盛……”
“先生慎言!”
赵幼澄脸色铁青,站起身盯着他。
“冯直特意嘱咐我,言先生身怀绝技,但行事诡谲,让我务必小心。我信得过先生,所以只字未提,不曾对先生有过防备,若是先生非要置我们姐弟于险境,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如果他要起乱,赵幼澄会毫不犹豫杀了他。绝不会给他拖阿弟下水的机会。
黄先生却毫不在意,笑着说:“我说不说都无所谓,所谓命势是挡不住的,不管你想不想要。谢明松教你明哲保身,为何不教你顺势而为呢?因为他是奉旨收你做学生。而我不是。不管你想不想要,这都是命中该得的。”
赵幼澄盯着他,这样的人真的很危险。
两人静静的对峙,只听见空悟大师在屋里叫了声:“明鹤,不得无礼。”
赵幼澄听着名字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见黄先生起身进了屋子。
她才隔着窗和空悟大师嘱咐:“既然先生是大师的故人,还请大师多加劝导。莫要让他做出糊涂事来。”
空悟大师的声音很空寂,但听着很舒服,微微笑着说:“殿下放心,他虽性格张扬,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赵幼澄根本信不过他,这种人哪里来的分寸,这种人最是危险,祸乱的根源就是这等妖言。
等她回了院子,还在为那个明鹤生气。
直到晚间,她在书房里翻起旧书,翻到永淳三十七年的江南旧事,才突然才想起来明鹤先生是谁。
他当年算出大周几十年后国祚废,那时候先帝康健,父王健在。
这等祸国谣言,所以他被追杀不见了踪迹。
当年的明鹤先生比她的先生谢明松名声更甚,且行事也是诡谲多变。
她惊出一身冷汗。
当年居然真有人将大周的气数算尽了。
她又想去问他,可又不合适。她终于知道明鹤对她和阿弟这么感兴趣了。
起死复生的人,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人。
明鹤不甘心自己算错命数。
那头的空悟大师淡淡劝他:“何苦这样执着?”
明鹤毫不在意:“我宁愿我算错了,我就是想瞧一瞧,我错在哪里了?明明……”
“明鹤,你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明鹤一双眼闭上,一改之前邪气的面色,居然变得极为宽和。
“师兄,我不明白。明明是早夭的人,命数怎么会变?我不信谢明松看不出来。”
空悟大师闭着眼睛:“明松先生说的对,命数不是一尘不变,就比如你。”
明鹤眼睛一睁,看着空悟大师好半晌没说话。
赵诚晚间也知道阿姐和黄先生在永嘉寺吵起来了。
吴顺一再嘱咐他:“殿下不可再与那人算命了。”
赵诚其实听到黄先生说他和国脉昌盛有牵连时,心中没什么波澜,江湖术士惯会这一套,说来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他只是好奇阿姐为何和那人吵起来。
“阿姐今日去永嘉寺了?”
赵幼澄并不想和他提起这事,只说:“过去问了声。冯直和我信中说这位黄先生有些本事,只是有些邪性。不过不要紧。”
赵诚见她不避讳说起黄先生,好奇问:“他的医术很好吗?”
“不知道。”
赵诚惊讶看着她。
赵幼澄哄他:“好了,明日是怀宁公主大婚,你明日要去施家送礼,我就不去了。”
赵诚见她不肯去,问:“皇祖母可有说什么吗?”
赵幼澄:“皇祖母要操心怀宁明日大婚的事情,哪有时间理会我。”
赵诚才不相信。
等回了院子,赵诚就问吴顺:“皇祖母当真因为婚事逼迫阿姐了吗?”
吴顺原本不肯说这些八卦传闻的,但是赵诚吓唬他,他就开始讲关于赵幼澄的婚事传闻,正讲到周聿昭这里。
赵诚已经不想听了。
和吴顺说:“算了,不过是些传闻,我不想听了。准备好明日去施家的礼吧。”
第二天上京城满城恭贺,公主在宫中拜别太后娘娘,和陛下和皇后娘娘,然后仪驾从阊阖门出来,一路穿过广宁街进入施府。
赵诚进门前正好遇上周聿昭。
周聿昭倒是很热情,招呼着他一同进门。赵诚却左右看他不顺眼,皇祖母对周家子女的爱护远胜过对阿姐和他。
所以他并不喜欢周家人。
施家豪奢,娶新妇更是满街撒喜钱,公主下嫁自然是荣耀,赵诚却看的无聊,陛相比远不如之前去宋家参加婚宴热闹有意思。
正好遇上赵琰跟着方氏一起来,两人结伴早早就走了。
第83章 他提着鞋
◎蹲在那里给她穿鞋◎
怀宁大婚后才不过几日, 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太子重病。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太子在宫中,少有消息。只知道太子聪慧, 学业极好, 但从没听说过太子生过病。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有些懵。
赵善易是一直都知道的,包括太子身体并不康健,所以这段时间他长时间都跟在陛下身边做哑巴。几乎没有任何社交, 京中所有的宴请他都没有参加过。
大家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的好友, 裴岘和庆王都不在京中。他向来只和这两人来往。
他和方氏都没有提过,但老廉亲王是知道的, 爷孙两一个比一个精明。尽管两人谁也不见谁, 但赵善易不回家, 廉亲王一猜就知道陛下那里有事了。
但廉亲王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种事情丝毫不能动摇他。
等太子重病的消息传回来,方氏有点担心赵善易, 晚膳的时候去看廉亲王询问此事。
廉亲王对赵善易真的很疼爱,虽然平日里经常骂他,更是下令不准赵善易打搅他的雅兴, 但极其护短。
“放心, 他没事。你只管把家里料理好就好。”
方氏帮着布菜,让两个儿子陪着祖父用膳。
“他这段时日一直早出晚归,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我就没放在心上。只知道他这些时日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我也没往别处想。可今日才听说太子殿下病了。”
廉亲王淡淡说:“他跟在陛下身边最安全, 放心吧。有我在, 出不了事。”
方氏听着他的话, 心里这才安心了。
廉亲王逗着重孙,赵琰跟着赵诚练武看着壮实了不少,他还夸了句:“男孩子养的糙一些为好,太精细了,经不住风雨。”
方氏哪里敢接这话。
赵琰还在和曾祖说着西郊山上打猎的事。
太子病重,这是大事,连朝中的气氛都变得很紧张。
陛下连着半个月都没能好好休息,他膝下孩子少。苏皇后更是面色憔悴。
赵晖此刻更是眼睛泛红,太子今日昏迷半日才醒来,见父皇和母后都守着他,就和父皇说,孩儿对不住父皇,让父皇和母后忧心……
听得赵晖心酸不已。
他登基这么多年,掣肘颇多,一刻都不曾松懈。为何老天就不能厚待他?
太子自幼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慧,难道连着两代聪明早慧的太子,都逃不过天命?
苏皇后连哭都躲在自己殿内。
这几日不议政,大朝会取消。
赵善易一刻也不敢松懈,这种消息瞒不住,宫中已经瞒了将近两旬,他这段时间实在精神紧绷,不敢有任何差池。
连身边的叶雄也说,这几日进出的人都盯紧了,不会有人任何差池。但是长时间顶不住的。都统衙门上下可以密不透风,但是其他地方他们管不到。
果然,不过一日,朝中就传开了。
宫中四处漏风着呢。
晚间回去,赵善易难得悄声和老爷子聊了很久。
老爷子对此事也很慎重,问:“东宫当真病重吗?”
赵善易其实不怎么接触东宫,他这样的宗亲子弟,是跟着陛下的,荣辱都在陛下身上,不可能有其他心思。
“东宫向来身体不好,禁内传不出来,但宫中是知道的。这次也怕是凶险。”
廉亲王好久都没说话。
最后才悠悠叹息:“才太平了几年,怎么又要起风浪了。明明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就不成了?”
赵善易见老爷子有些伤感,怕他太伤怀,故意开玩笑说:“陛下春秋鼎盛,皇后年纪也不大,礼部可以采选入宫的人,生下子嗣不难。”
廉亲王收起心思,撇他一眼:“你说的轻巧!那你来操办!”
赵善易嘿嘿的笑,也不反驳。
确实说的轻巧了,要是大肆选女,能不能诞下皇子还是两说,最后颗粒无收,朝中只会越闹越乱。这从采选开始就不会太平,采选之后更是多事,往后的太平日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