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微微怔愣,瞧着那琼玉柔光的俊面一时忘了说话。
男人缓缓敛眸,道:“走吧,再去趟那石室。”
“公子是觉得那石室有问题?”
孤淮凛微微点了点头,那石室别有洞天,被人早已准备上了烛火引他们进入,那内里定是有鬼。
再次进入那石室,两人却是带着不一般的心境,甫一入内,孤淮凛深邃的眸顿在了那昨夜两人抵□□颈而眠的石台之上。
男人眸子如万丈寒渊愈发幽深,极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然,但更多的是泛在心头的留念和不舍,若自己今日尚未痊愈,小丫头是否还会……
较之于孤淮凛流转的滚烫和灼热,柳依依那双杏儿水眸是不敢触及石台一眼,她一想到昨日两人那副场面只觉面上烧得厉害,她抬起眸子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玉身而立的背影,暗自吐了口气,好在公子完全不知情。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呜声传来,似隔在遥远的彼端,声音朦朦胧胧,在这幽静的石室中透露着几分渗人和诡异。
柳依依睫毛颤了颤,立马屏住呼吸仔细听去,果然,那低呜之音又发出一声,嘶哑悲戚,似像女子一般。
这石室难道还有别的人?可他们已待了一天,若是有人应当早已出现了。
少女转过头看向孤淮凛,两人视线交织,她看见男人泛着润的玉手抬起,骨骼分明的修长食指置于薄唇正中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柳依依顿时会意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即男人却是极为自然伸出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掌心温热的温度传来,柳依依瞥了一眼两人手掌交握的方向,没说话,跟着男人的步子往前探索着。
及至石壁,孤淮凛顿了下来,只见面前石壁上隐隐刻着众多古老的纹,反反复复皆是那几个图样。
“公子,这些图纹反反复复就那几个,莫不是刻下之人有着极深的执念?”柳依依出言道,这石壁上被人用匕首篆刻的文字她从未见过,笔力遒劲,似真的飞蛇走龙一般……潦草抽象。
孤淮凛深邃的眸子微微暗了暗,这纹迹深而槽大,确实似那刻下之人带着某种执念篆刻了千百遍。
这般反反复复篆刻是为了什么?
孤淮凛退后几步,这才发现那整面石壁皆是密密麻麻的纹迹,而那纹迹果真翻来覆去仅那几个图样。
男人眸子凝了凝顿在石壁之上,稍稍,似发现什么,他眸色一紧,牵着少女往那石台的方向而去。
“公子,怎么了?”柳依依如蝶翼般的羽睫扑闪个不停,公子引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依依,你等我一会儿。”随即,男人放下了少女的柔夷,一双眸子探究的在偌大的石台上巡视几周,而后又很是神秘往那石壁而去,一阵摩挲,最终男人的白皙手掌顿在了那石壁纹案的正中一处。
正当少女疑惑时,只见男人修长的指轻轻一摁,身后的石台轰然一声骤响朝一旁移开,随即出现一个连接底下的洞口。
那猝不及防的声音震得柳依依身体不禁抖了一抖,她紧抿着唇,好在没叫出声。
孤淮凛见少女这般,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随即他朝少女走近,柔声道:“进去看看。”
“好。”
孤淮凛揽着盈盈一握的细腰平稳落于地面,他微微敛眸瞥了一眼少女紧紧攥住自己腰间锦袍的柔夷之上,他微微勾唇并不言语,随即悄悄将手伸去牵住少女。
愈发探索,终于十指紧扣,男人面色波澜不惊,却掩抑不住眸里翻滚的汹涌。
而柳依依自是无暇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觉得这里面无端透露着一股诡异和浸入肺腑的寒凉,本该昏暗幽深的底下石室可却是烛火通明,而那女子痛苦悲戚的呜声越来越清晰。
一声一声似细针一般扎着她,直教人心里发毛,不用说,她的面定是已经发白至极。
注意到少女的僵硬,孤淮凛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柔声安慰,“别怕。”
两人顺着前方一条甬道而去,那女子的声音似乎边从那内里别有洞天的空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覆在地面,那女子似感受到后人靠近,抽泣的低呜戛然而止。
孤淮凛将人护在身后鹰着眸往前探索,骤然,一道红影带着沉重的铁链哐哐声猛得冲了上来。
孤淮凛反应迅疾,抱着身后的人儿脚尖一转,而后双腿一蹬借着那石壁一点而后稳稳落于内室里侧。
“去死吧!”
那道红影又扑了上来,语音凄厉幽怨,那及腰的长发乱糟糟带着污垢垂在身后,烈焰红衣染了些神色印记,似像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般直索人魂魄。
柳依依骇得面色惨白,可这显然是个人,还是个失去理智的女人。
柳依依朝四周看了看,正欲找身边之物想将那红衣女子敲晕之际,却是被眼前之景惊得一怔。
第33章 人骨之画
◎“那为何,他一做主子的怎对你这般好?”◎
只见那女子奔来的方向, 那扇巨大幽黑石壁上,镶嵌着众多森森骸骨关节,那浓白的骨被嵌进石壁之内有迹可循, 似一女子的面部轮廓。
那白骨在昏黄烛灯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渗人非常。
柳依依愣怔在原地, 稍稍反应过后之际, 却见孤淮凛翩翩身子一转,迅即躲过了那女人的势在必得的攻击, 那失了理智的红衣女子因着惯性没稳住脚,栽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女子声线尖锐而凄厉, 含着浓浓的痛和恨,她匍匐在地上,浓黑而有些粘稠的乌发腻在沾染泪痕的面颊两侧,那张素白小脸上胭脂凌乱, 腻在一起甚是不堪。
那女子支撑着站起来还想扑过来, 然却是苦苦挣扎几下,再也站不起来。
柳依依眨了眨眼, 放下几分戒备, 走近了几分,“你是谁?”
“为何在这地下石室内?”
这女子情绪完全失控, 怕是在这之前遭遇了什么非人待遇。
怎料那红衣女子却是骤然恢复了平静, 无力低垂着头没再说话,柳依依稍稍诧异,难道是晕过去了?
顷刻之间, 少女却是倏尔被身旁的清俊男子一把拉住, 往身后带去。
孤淮凛凝着眸, “你待在我身后。”这红衣女子来路不明, 若是又像上次秋叶一般又捅小丫头一刀……
少女一双盈盈水眸蓦然浮现笑意,连忙点头答应。
自家公子太过小心她,她没想过上前呢,她也怕这女子有诈。
孤淮凛见少女应允点头,这才转过了身,那双清冷的眸在一瞬间浮现了微微洌气,他淡淡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红衣女子,薄唇轻启:“被关在这里这些时日,何人给你送的饭?”
话音一落,本是低垂着头的女子不禁浑身一颤,不知是带着极深的恐惧还是憎恨。
“那人为何将你关在这儿?”孤淮凛又问。
红衣女子凄然抬了抬眼,地下石洞幽森阴冷,氤氲的烛火将男子那俊拔纤长的背影映在石壁上呈现出高大瘆人的黑影。
而那男子的面目隐在暗处有些晦暗不明,但她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和盛凌的威压。
“你不说,没人救得了你。”
孤淮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他提起步子靠近几分,淡淡瞥了一眼自石壁而出束缚住红衣女子脚踝的粗长铁链,冷冷问道:“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良久,那女子抬起了头,“一个月……又或是两个月,关在这里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女子声线嘶哑沙砾,犹如年至耄耋的老人一般,许是日日尖叫哭泣求救,早已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柳依依微微蹙了蹙眉,竟被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洞如此之久,瞧这女子年龄并不大,可竟被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皱着眉问道:“谁关的你?他为何要关你?还有你这身衣裳……”
这女子身上一色鲜红,往细了看,那上面似还绣着龙凤呈祥的火红丝线,似乎是婚服嫁衣。
柳依依心里一惊,她想到了两人刚至诡市时看见的新娘!这人莫非也是献给诡大人的新娘!
少女下意识看向孤淮凛,却见那双清冽幽深的眸子也是在这一瞬间瞧着她。
孤淮凛收回视线,问道:“献给诡大人的新娘,最后都被关在了这儿?”
那诡大人娶如此多适龄女子定不是因为垂涎美色,他将这些女子关在此处定是别有用意。
“我不知道,我被关押在这时这里面只有我一人。”那女子稍稍停顿,看了一眼两人。
“继续说。”孤淮凛道。
“……”红衣女子稍一迟疑,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这男子周身端方气度不凡,衣着更是不菲,定不是寻常人,而那绿衫的娇美少女看着虽是女侍装扮,可……看着男子对她的态度,是十分在意的。
王嫣然自嘲一笑,多日来的痛恨和怒火冲得她丧失理智,自发觉这两人进入这石室起,萦绕在脑中的唯一念头便是杀了他们!一番对峙下来,眼下唯一能救她的,确是只有眼前二人。
如此想到,王嫣然缓缓道:“我姓王名唤嫣然,本是居住在京城北巷,谁料某一日却被人绑来塞上了花轿,然后我便来了这儿。”
“这些时日,我无意中在角落见过很多嫁衣的残片,我想……她们在我来之前都死了。”
她眸光带着浓郁的恐惧和愤恨,她怕,她有朝一日也死在这里,连一个来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除了这恐惧,她更多的是恨,恨那个众人口中的诡大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那畜生行骗世人,以神的名义娶来新娘,偏偏那些愚蠢的世人还真以为那些被献祭的新娘从此飞黄腾达,可谁又知道,被选中的可怜人被关押在这遭受苦苦折磨!
“诡大人把你们抓来,干了些什么?”
岂料,话音一落,王嫣然眸子里似燃起了熊熊怒火,这种情愫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她颤颤抬起手,将染上污垢的红色衣料掀开。
随着手臂衣料一寸寸往上卷,那煞白的几近透明的手臂展现,那手臂瘦削得就如皮包骨一般,而在那臂上,更令人胆寒的是,数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那孔洞深入肌肤内里,有些甚至都能看见那臂骨,孔洞外早已干涸的血迹深深灼着柳依依的眼,眼前的震撼让她心里一揪,她抬起眸子看向那凄然痛苦的红衣女子,眼底满是心疼和怜悯。
柳依依又看了一眼孤淮凛,待看到那双深邃眸里并无阻拦,她这才走近上前,将王嫣然扶坐起来。
待一触碰,少女这才发觉女子身上冰冷至极,身上骨瘦嶙峋,甚是硌人。
孤淮凛眼神凝了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诡市当真是处处吐露着诡异啊,门口的人头和红灯笼、祭神仪式,然后再到这新娘,这一切背后的“诡大人”……只怕还暗藏玄机。
“可知晓他为何取血?”孤淮凛启唇问道。
王嫣然摇了摇头。
孤淮凛朝那面以人之骸骨嵌刻的人面轮廓走去,锐利的鹰眸巡视着。
柳依依将王嫣然扶至靠在石壁之上,握着女子冰冷的手搓了搓,轻声道:“别怕,我家公子神通广大,定能救你出去。”
“你是他侍女?”
“嗯。”柳依依点了点头。
王嫣然抬眸看了一眼石壁旁清正端方的男子,这男子面容极是清俊隽美,虽是就那么站着,可那矜贵和清冷浑然天成,宛若九天不可沾染亵渎的神邸。
可……
王嫣然视线落于面前给她捂着手的娇美少女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了然。
这男子那般的神邸似乎已经掉落凡尘。
柳依依本是疑惑这王嫣然怎一直带着异光直勾勾得盯着她,蓦然,却听闻女子发问,“那为何,他一做主子的怎对你这般好?”
王嫣然话音一落让柳依依微微一怔诧,稍而反应过来后,鸦黑浓郁的羽睫如振翼的蝶扑扇几下,道:“因为我家公子温润如玉甚是体贴。”
可一说完,柳依依也觉自己答得甚有几分不自然。
“哦。”王嫣然挑了挑眉,尾音延长。
少女不再答话,敛着眸不敢直视面前身着嫁衣胭脂水粉花了一脸的王嫣然。
室内寂静,红衣女子也不再发问,只是噙着浓浓的笑意。
两位女子噤了声,唯有时不时传来远处男子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我替你把脸擦干净吧。”柳依依撕下一块碎步,浸湿了水,朝王嫣然面上探去。
一边擦拭,柳依依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咬了咬唇,朝那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的男人望去,平日里的公子,确实矜贵淡然至极,甚至带上几分疏离,直叫人不敢接近分毫。
可方才王嫣然的话是极对的,这般皎皎明月对她是极好,细微体贴,每每面对她时那双清眸也是含着些许柔情,他数次她危机时及时相救,在她恐惧害怕时会柔声安慰……
少女再度抬起杏儿水眸偷偷一瞟,视线落在那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
经历种种,她和公子似乎早已超过寻常主子和女侍之间的距离,甚至……
少女那芙蓉面陡然染上粉霞,她和公子甚至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正当柳依依面如火烧之际,她余光中瞥到男子信步朝她们方向走来,那翩跹摆动的衣袍随着男子的脚步似一步步踩进了少女心里,竟引得她心脏砰砰直跳。
她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王姑娘,这石壁上嵌刻的女子轮廓,你进来之时便是这副模样?”
孤淮凛已走近两人,方才巡视一圈,这石室内确有其他女子的嫁衣和骸骨,那嵌进的骨骼已被截断分层,已看不出原有的粗细大小,由此也分辨不出是为男子还是女子身上之骨骼。
此时孤淮凛眸色染了些冷气,这幅女子轮廓所需用骨巨多,且嵌得如此之深,看得出来嵌刻之人费尽心思,花费之日长,可令他疑窦的是,这用骨嵌画出来的女子唯独少了眼睛。
是因为所杀之人骨骼不够,还是故意留下眼睛未刻画?
“我进来之时,这便没有眼睛。”王嫣然肯定道:“不过那诡大人每次来取我血时,眸光总会在那女子身上停留。”
说到此处,王嫣然内心仍是一悸,每每那身着黑袍带着鬼厉般面具的男人残暴取下她血后,都会变态而阴鸷的站于那幅骨画之下,那幅场面疯狂而瘆人发毛。
“这位公子能救我出去吗?”王嫣然看着孤淮凛,蓦然发问。
“这是当然!”柳依依眨着水灵的大眼睛,又偏头看向男子,“对吧?公子。”
孤淮凛深邃的眸自那清丽娇靥上划过,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面有密道,我知道怎么出去。”
见男子俊眉微挑带着几分质疑,王嫣然连忙又解释道:“被带进来之时,没有蒙住我的眼睛。”
听完这话,男人已转过了身,似在找寻解开王嫣然脚上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