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平静道:“是的,记得是带有毛囊的头发,不能是剪的或者自然脱落。地址是……”
田恬早就将地址背得滚瓜烂熟了,可这会儿,还是很认真地动笔,确保对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李洁挂了电话,看了一下始终,八分钟,不长不短,该交代的重要信息都交代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女生说要寄头发了,可过后都不了了之了,她和齐姐还特地去邮局问过,真的没有。
李洁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生,会寄东西来!
所以,当晚李洁回到家属院,特地在门口留意齐姐和田哥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今天他们要去一个市看看产品销售情况,谈一单大生意,要不然,当时肯定是齐姐或者田哥亲自接电话。
想到这儿,她忽地觉得,要是齐姐在,说不定一听声音就能判断出来。
不,不可能,还是用那个亲子鉴定的技术比较保险。
等到月亮都老高了,她终于看到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齐姐!田哥!蜜儿!”李洁一口气打完招呼,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说话,连忙将今天接到电话的始末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齐韵和田东成对视一眼,眼底涌起激动,终于有点进展了。
不管这个打电话的女孩儿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大女儿,有人说要寄头发来就好啊。
田蜜蹦跳着吸引注意力:“是姐姐打电话来了吗?”
田东成按住孩子:“还不确定,我们要等她寄头发过来检验之后,才能有结果。”
虽然他心里也很希望这是大女儿。
齐韵面上还算淡定,送走李洁后,她还招呼父女俩赶紧去洗漱。
一躺到床上,她翻来覆去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睡不着?”田东成从背后揽住媳妇。
齐韵:“你不也睡不着?”
上辈子,夫妻俩也是这样,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田东成捋了老半天思路,道:“李洁说应该是从电话亭打过来的,我刚翻了一下电话本,那个小县城,我之前去过。”
齐韵翻了个身,转成面对田东成:“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到那里的每一个人。”
“是啊,”田东成怅然,“我当时只能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来不及不可能细看。”
这也是他们出去找人的弊端。
茫茫人海,就算一个小镇子,有人存心避开某一个人也能做到,更何况他们更像是无头苍蝇那样,漫无目的。
“你说,今天打电话来的那个女孩子,是我们的女儿吗?”田东成希冀看向齐韵。
这个问题本来是田蜜问田东成的,现在田东成问齐韵。
齐韵道:“要是今天我们在办公室就好了,亲耳听听,说不定就有心灵感应。”
“我觉得真有心灵感应,”田东成褪去眼镜后的眼睛会比较无神,但现在一反常态,闪烁着某种情绪的光,低声道,“我觉得,真有可能是我们女儿。”
“我现在恨不得到那个地方去。”齐韵的希冀一点都不比田东成少。
田东成摇头:“不行,你忘了,我们上辈子……”
“我们上辈子就是自己打车去见女儿的路上被撞了,”他握紧媳妇的手,“别的事情都听你的,但这次,一定要听我的,我们保险为上,等出了结果,如果……如果真的是,我们就请jing局的同志陪我们过去,这事儿肯定要官方出面,我们就坐他们的车去。”
齐韵想到上辈子的哪一场车祸,心有余悸。
她沉默几秒:“你说得对,我们上辈子被撞了,多出了一辈子,可是这辈子被撞了,说不定就真的没有了。”
“还没找到大女儿,我不甘心。”
田东成给齐韵拉了拉被子:“这样想就对了,我们这辈子一定要爱惜身体,保持健康,争取多陪陪大女儿几十年。就像是现在,早点睡。”
齐韵终于露出一个笑,她轻轻拍了一下丈夫:“你也睡。”
夫妻俩都没有睡意,但为了让对方安心,都闭上了眼睛。
心里像是有无数根羽毛在挠,怎么可能睡得着?
而这个晚上,远在县城的田恬,也难得失眠了。
她打完电话,从电话亭里出来,一路沉思回到学校。
她没有立刻去拔自己头发,去寄头发。
她有另外一个打算。
田恬独自一个人收拾完东西,回到小镇上,回到家属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李大妮第一次在门口等田恬,望眼欲穿。
等到月亮都出来了,她终于看到田恬,不由骂道:“滚去哪儿玩了?不知道要回家?”
田勇听到动静,也探出头来,见田恬终于回来,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面前,田恬只觉得离奇。
简直不可思议!
李大妮和田勇居然会等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她没立即过去,而是站在一家邻居的门前,特地委屈辩解:“我只有一个人,要收拾行李,要赶车……”
邻居们听到声音,八卦地出来。
田恬瘦弱的手腕和偌大的行李袋子行程鲜明对比,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起恻隐之心。
他们不赞同地看向李大妮和田勇。
“你们两口子有这闲工夫骂孩子晚回来,就没有时间来搭把手吗?”
“就是,你们不是下午不用上班吗?怎么不去接一下孩子?”
看,连不是亲人的人都能知道这些个道理,可自她出现到现在,一个人拖着那么多行李,李大妮和田勇两口子却只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纹丝不动。
田恬垂头,敛去表情,一语不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可怜了。
李大妮没想到一句话会引来那么多讨伐。
她本来心里就有鬼,这儿的人家可都去新开的那家超市逛过了,不少人还买了一家人食品的东西。
田勇也是如此,他们当年年轻气盛,有贼心有贼胆,现在有贼心却没了贼胆
夫妻俩生怕引来别人的怀疑,一边虚张声势骂别人多管闲事,一边顶不住压力,过去帮田恬拎行李。
田恬心中惊讶万分!
这两人还真的过来帮她拿东西了!
这好比天上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升起!
刚才那种冷眼旁观才是熟悉的他们,现在的他们,也太让她惊悚了!
那种强烈的第六感又出现了,不对劲,很不对劲。
田恬受宠若惊地摆手:“爸妈,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以前都是我自己来的。”
她面上故意更加夸张地感激涕零,身体却很诚实地松手。
虽然不对劲,但是李大妮和田勇难得帮她干活,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李大妮拖住行李的一边,差点踉跄了一下。
“什么鬼东西,这么重!”
田恬眨眨眼:“书啊。”
“以后都不读书了——”说到一半,被田勇一瞪,李大妮的话戛然而止。
邻居都在围观,自然都听到了这句话,各个表情精彩纷呈。
田恬察言观色,立马装出泫然欲泣的伤心失落表情,还揉了揉眼睛。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
“妈,我真的很想继续——”
李大妮欲盖弥彰地大声嚷嚷,试图补救:“什么想不想的,先回家再说,都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田恬被李大妮薅进了家门。
田勇松开手,手心被行李勒出红痕,但他顾不得,第一反应先去埋怨李大妮:“你说话能不能先经过大脑?”
李大妮不忿。
但事实就是那样,她已经说漏嘴了。
李大妮只能把怒火转移到田恬身上,熟练地伸手去戳田恬。
田恬眼角余光瞥到李大妮的手,一个闪身,弯腰拖行李,大声道:“妈,我自己拖行李就好,不打扰你们休息。”
李大妮的手顿在空中,“死丫头,说那么大声干嘛,你老娘的耳朵还没聋。”
隔壁邻居道:“田恬,需要帮忙说一声啊,你梅子妹妹现在有空。”
田恬冲门口喊道:“李阿姨,我正好有几本笔记适合梅子,改天你让她来我这儿拿。”
邻居高兴应了:“行啊,你给的笔记,肯定差不了。”
李大妮:……
怎么说呢,好像她从来到尾不存在似的。
“田恬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李大妮回到房间和田勇说悄悄话。
田勇不耐烦翻了一个白眼,难得说了一句大实话:“我们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为什么把我们放在眼里?”
李大妮:竟无法反驳。
“你没发现,田恬这死丫头几个月都没回两次家?我看她巴不得见不到我们。”
李大妮一拍大腿:“还真是。”
她凑近田勇:“那你说咋办?”
田勇嫌弃地将李大妮推开:“热死个人了,你别挨着我。”
“能咋办?就按之前说的那么办呗。只要她还是我们女儿,就翻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李大妮安心了点,嘟嘟囔囔的:“那以后还能指望她挣钱给我们田冲花吗?”
田勇装作没听见。
这个婆娘简直没脑子,现在这关都还没过,还想以后?
另一边。
田恬先将行李放在床边,而后去洗澡。
夏天天气热,不烧水也没关系,李大妮不会骂她浪费蜂窝煤。
帘子那边田冲的呼噜声一阵一阵的,田恬有点心烦地翻了个身。
老师经常说不认真学习的同学“你的心就不在学习上”,她感觉她现在的心就不在这里。
田恬望向窗外。
她的心飘到了省城,一个她从没去过但刻骨铭心的地址。
…
放假第一天,田恬主动申请给家里来个大扫除。
李大妮这才勉强满意了一点。
田恬等了老半晌,李大妮也干瞪眼看她。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田恬眨眼看李大妮:“妈,爸都去上班了,你还不去吗?”
“哦,”李大妮轻描淡写,“我们现在只上半天班,都是轮流上的。”
田恬心里一咯噔,面上脸色凝重起来:“这样啊。”
李大妮以为田恬这是还没死继续念书这个心,趁机道:“我们现在只上半天班,有时月底都不能发半个月工资,真没钱供你读书了。”
田恬目光沉下来。
她目前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李大妮在家,她就没法做点小动作了。
田恬想了想,顺着李大妮的想法,继续演下去。
她现在的眼泪已经到了想流就流的地步,比如现在,她就挤出一点眼泪在眼眶里,装作难以接受的样子:“妈,你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打扫把,我想一个人待待。”
李大妮撇嘴,真是矫情。
反正她在门口守着,在她眼皮子底下,田恬出不了这门,身一扭,出去了。
田恬一边打扫一边看门口,从这儿还能看到李大妮的半个身子,不够安全。
于是,她的扫帚挥得更加起劲儿,灰尘满天飞。
“你在里面搞沙尘暴啊!”李大妮用力咳嗽几声,目光不善道。
田恬大声道:“妈,你好久没搞卫生了吧?犄角旮旯里全是灰啊,还有蟑螂!”
李大妮一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上次田冲被锁在房间里,她就正好看到了蟑螂从她脚边爬过。
邻居受不了,探出头来喊话:“李大妮,你自己不打扫就算了,田恬打扫你还嫌弃上了?就不能让田恬好好打扫吗?我就说我们家怎么有蟑螂,敢情都是从你们家那儿传过来的!”
李大妮把家务活儿推给女儿干,是家属楼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女人们嫌弃李大妮懒,又羡慕有这么个爱干净的闺女。
田恬非常感谢热心的婶子们每次总是及时出现。
李大妮这边正想回敬几句,田恬在邻居们的注目下,拉住李大妮,不好意思道:“婶子,我这就关上门搞卫生,在里面清理完蟑螂再打开,肯定不会爬到你们家去的。”
邻居声音都柔了下来:“哎,你小心点。”
接着,这邻居特地大声地意有所指道:“还比不上一个半大姑娘懂事。”
李大妮忿忿想要怼回去。
田恬低声道:“妈,您再说下去,以后可就没人和你聊天了。”
李大妮因为爱占便宜、爱说闲话、不爱干活儿,在家属楼里的人缘很不咋地,平时交往的都是面子情。
这会儿弊端就出来了,李大妮又是个交往情绪极高的人,也就是说,每天不和人聊天就浑身难受那种。
田恬这话,彻底把李大妮给拿捏住。
李大妮张了张嘴,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
“妈,要不你进去和我一起搞卫生?”田恬进一步道。
她敢说出来,就是知道以李大妮的性子,绝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李大妮把她推进家门,“啪”一下关上门。
“你自己慢慢打扫,我去楼下转一转。”
田恬在无人的家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她要做什么呢?
田恬锁上门,飞快跑到洗手间,从梳子上找到他们的头发。
那个接电话的女士说,头发不能是自然脱落或者是剪的必须带有毛囊。
田恬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李大妮的头发长,又没有好好护理过,梳头一直不太顺,倒是很容易找到有毛囊的头发。
田勇的比较难,田恬想了想,从房间里拿出胶水,细心地把一点胶水涂在田勇经常用到的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