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
打招呼声接二连三响起。
队长拐了个弯,露出身后的人。
田恬惊讶。
是苗主任和周阿姨!
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像炮—弹似的冲过来。
田恬眼睛一眯,是田冲。
“爸妈!”田冲跑过来,当然被官方工作人员拦住了。
“爸妈!你们怎么了?”
田冲顽得很,官方工作人员不得不凌空制服住他,他的腿在空中狂蹬。
田勇低下头,不发一语。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没面子。以前他在家,都是最权威的那个。
田勇背过身去,并不看田冲。
李大妮就没那么多顾忌,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现在终于彻底慌了。
她还有儿子,要是她和田勇都进去了,田冲怎么办?
田冲还是个孩子啊。
她哭嚎起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冲啊,冲啊!你要怎么办?你姐姐要把我们送进监狱……”
恶人先告状。
田冲朝田恬吼道:“喂,你干什么了?爸妈怎么了?”
田恬冷笑了声,反问:“你应该问你爸妈做了什么。”
田冲只觉得眼前的田恬很陌生,他不敢和她对视。
“爸妈,”他依言转头,“你们做了什么?”
李大妮和田勇怎么可能回答,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田冲干着急:“说啊。”
李大妮未语泪先流。
她真的怄死了!当初就不应该抱田恬这个扫把星回来。
到现在,李大妮依旧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想的是田冲,想的是自己。
对了,审训的同志说过,从犯说不定能减刑!
她还有田冲,她不能丢下儿子一个人。
“我要重新说,我要重新说,”她嚷嚷道,“当初是田勇亲手抱走的孩子,我不同意,他非要抱走。”
李大妮把一切主动行为都推到田勇身上,好像她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和判断能力的菟丝花,什么都做不到。
田勇惊愕失色!
这什么婆娘?真势利眼,把所有罪责都往他身上推,以为这样就没事?果然他当初猜对了,她就是想坑他!
“放你大爷的狗屁!明明你大力支持我去抱孩子,还是你说选个好看的,说不定将来生个儿子,要是实在找不得合适的,还能有个童养媳!”田勇反咬一口,爆了个惊天大雷。
田恬万万没想到,更恶心的居然在这里。
童养媳,也亏李大妮是女人,居然有这种残害女人的思想。
齐韵和田东成又一次暴动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的女儿,居然被这样……
“无耻!”齐韵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扛把十米长的大刀把李大妮和田勇给扫了!
而田东成,肯定是给媳妇递刀的那个。
田恬正好看到地上有个烟盒,她飞快捡了个烟盒,用力一掷,正正打中田勇的后脑勺。
有条件的情况下,她一向当场有冤报怨,有仇报仇。
田恬正想收手,忽然,面前又多出了一个烟盒。
侧头一看,田蜜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在说:还需要吗?我可以继续找。
田恬勾起唇角,承了这个好意。自己的仇,还是自己动手来得爽快。
田勇正在拼尽全力挣脱桎梏,想和李大妮搏斗,被这么接连击打,痛是痛,可是顾不上。
只能装作没看到田恬的“报复”。
他眼里只有李大妮,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李大妮是他能打得过的。
李大妮也委屈得紧。
她不否认翻供有为自己减轻罪行的私心,可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她破罐子破摔:“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老田家的血脉,小冲在外面一个人,你自己进去坐牢多好啊,我可以留在家里照顾小冲。”
jing局众人:……
说这么大声,当他们耳朵是摆设吗?
夫妻俩隔空拳打脚踢。
这边还有齐韵和田东成时刻想要突破,以及浑水摸鱼的姐妹俩。总之,工作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镇压住场面。
李大妮嚎叫出声。
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田冲的出现,丈夫的反咬,终于让她心里那道线破防。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糊涂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你们那么有钱,现在也找回了女儿,可我只有一个儿子……”
齐韵被气笑了。
她愤愤沉下脸:“你们当初那样做的时候,有想过我们吗?”
多大的脸啊!
这事是谁弱谁有理吗?
两辈子了!他们两辈子才找到女儿!
“放过你,谁又来拯救当时的我们?”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哭嚎的李大妮也被齐韵的气势镇住,不敢动弹。
寂静在僵持,对于李大妮而言,是一种煎熬。
她闭上眼,撇开头,终于不再说话。
李大妮和田勇被带走了,田冲茫然站在原地,六神无主。
眼前的混乱仿佛和他有关,好像也和他无关。
他是在玩耍过程中被人带过来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告诉他。
事实上,家属院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见证了一场抓捕,知道田勇和李大妮犯了拐卖人口的事,至于具体如何,并不知情。
苗主任和周兰作为家属院里最有权威的两位女性代表,被厂里委任负责处理这边的事情。
周兰连抓捕都不在场,苗主任也说不出个五六七八来。
她听了一耳朵,好像、大概、应该明白了怎么回事……
就是有点,太匪夷所思。
周兰的视线在田恬和齐韵、田东成、田蜜脸上逡巡,倏地瞪大眼睛。
田恬……田恬和他们长得真的像一家人!
这种像,不是说五官一模一样,而是田恬脸上的五官都能从两个大人身上找到相似的痕迹,从而给人一种就是一家人的感觉,比如说大家常说的夫妻相。
田恬和那个女孩儿,尽管肤色有点差别,可不认识的人一看,下意识就会觉得她们是姐妹。
周兰懵了。
之前呆愣愣的田冲却忽然反应过来,差点踹了一脚田恬,幸好田蜜拉开了田恬。
“坏人,你是坏人,你把我爸妈弄进去了!”
“还有你们!都是坏人,大坏人!”他无差别攻击在场的所有大人,甚至踢中了一个官方工作人员。
田冲撒泼打滚的样子像极了李大妮。
苗主任和官方工作人员勉强控制住一个半大孩子。
田冲已经读完六年级了,下学期就要升初中了,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年纪,和他讲道理吧,他也到底是个孩子,不讲道理吧,可他终究不小了。
被他踢中的人也没法计较。
田蜜不服气地跑到田冲面前:“我们不是坏人,你爸妈才是坏人!”
“你爸妈把我姐姐抱走了,害得我家失去了姐姐,这些都是帮助我们找到姐姐的人,是最最最好的好人!”
也只有没进过社会大染缸的孩子,才会这么是非分明,他们眼中只有好和坏。
不少工作人员都不好意思被称为最最最好的好人。
“不是不是才不是!”田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田蜜脸上了。
他不是没听到父母的话,可他下意识屏蔽了,不想相信。
他望向田恬:“姐,你说句话!妈说了,我以后要靠你!”
“呸呸呸,这是我姐姐,我是你姐姐!”田蜜跺脚,急哄哄抢话道,占有—欲十足。
谁也不能和她抢姐姐!
田恬看过去。
田冲无力怒吼的样子,和田勇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她嗤了一声,觉得田冲既可怜又可恶。
她走过去,揽住田蜜的肩膀。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田蜜骄傲地扬起下巴示威。
田冲呲牙咧嘴,十分不忿。
可不忿又怎样,事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田恬冷声道:“现在想起我是你姐了?”
“你穿新衣服,玩新玩具的时候,想过我这个姐没衣服穿没玩具玩吗?”
“你在外面没心没肺到处玩的时候,想过我这个姐在家里一刻不停做家务吗?”
“他们打我骂我,你冷嘲热讽看我被骂被打好戏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姐吗?”
田恬掷地有声的质问敲在田冲的耳膜上。
“田冲,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姐,没事的时候我是喂,有事的时候,倒是想起来这个称呼了。”
“太晚了。”
田恬弯腰,定定盯着他,低语:“你不懂我从前的滋味,没关系。”
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很快,你就懂了。”
李大妮和田勇进去了,田冲会寄养在亲戚家。
而李大妮和田勇最“亲近”的亲戚,不就是李大牛和朱翠花家吗?
以前李大妮常常送东西过去,朱翠花李大牛都是那副嘴脸,现在这种情况,田冲被送过去,情况可想而知。他们家,不是那么好待的。
从今往后,没人能为田冲兜底。
田冲不太明白田恬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自禁打了寒颤,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爬满胳膊。
好像,他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田恬直起身。
发泄完了,心情一片舒爽,然而,转头一看,怎么回事?
齐韵他们,怎么又又又哭上了?
田蜜刚才被姐姐主动揽住肩膀,觉得姐姐肯定最喜欢她,这会儿自来熟地抱住田恬:“呜呜呜,姐姐,他们居然那么对你……”
姐姐和灰姑娘一样惨,而且姐姐还没有小动物和仙女帮忙。
田恬一愣。
原来,他们流泪的原因是这样。
“我只是这么一说,其实,其实也不算什么……”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况且,她后来也摸索出了让自己舒服的方法。
“不……”齐韵一边抹泪,一边摇头,眼神迸出熊熊烈火,“这事没完!”
他们也想过女儿不好过,可自己想是一回事,从女儿口中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实总比他们想象得更加残酷。
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是他们的珍宝,居然被那样磋磨对待!
不把李大妮和田勇收拾得穷途末路,这事就永远没完!
田东成低头脱下眼镜,抹了一把脸,眼中闪过愧疚,又升腾起一抹厉色。
他磨着后槽牙,等将来李大妮和田勇出来了,他会时刻关注他们的。
这事儿永不翻篇。
田冲被带走了,苗主任跟着过去,周兰留下了。
周兰肚子里有很多疑惑,需要田恬和她亲口说一说。
“田恬……”她呢喃出声。
田恬一直关注周兰,马上听到了。
她一动,齐韵几人跟着动。
田恬没阻止他们。
“周阿姨……”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齐韵他们,于是换了个方向,反过来和齐韵他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周阿姨,住在隔壁,一直很照顾我,帮了我很多。”
齐韵能感受到大女儿语气里的郑重。
她走过去,伸出手:“多谢多谢。”
周兰出于礼貌的本能,伸手回握。
“我是田恬的妈妈,”齐韵笑着道,“当年,他们把田恬从医院抱走,我们找了很多年。”
齐韵感慨看向田恬:“现在终于找到了。”
田恬微微避开齐韵的视线。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
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和李大妮田勇对着干,可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
齐韵笑了,并不在意。
隔了这么多年呢,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女儿培养感情。只要女儿回来了,怎样都可以。
周兰花了一点时间消化齐韵一句话带来的信息量。
“我叫齐韵,这是我爱人,叫田东成,这是小女儿,叫田蜜。”
周兰长得温婉,而且又帮过田恬,田东成和田蜜都很笑着热情和她打招呼。
周兰挤出笑回应,脑子里仍在震惊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
田恬居然真的不是李大妮和田勇的亲生女儿!
这也……这也太……
这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一直以为李大妮和田东成只是单纯的重男轻女……
当事人亲口说的话,比她听来的,更有冲击力。
田恬见状,朝齐韵他们道:“我和周阿姨说一点事。”
齐韵很理解,现在他们在大女儿心里的地位肯定比不上周兰。这可是十四年的感情基础。
我们家田恬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孩子,齐韵欣慰地想。
而重情重义的孩子本人正在角落和周兰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既然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大局已定,田恬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从前的事情了。
她不想对周阿姨说谎。
周兰听完,目瞪口呆。
她愣神了好一会儿,而后重重拍了一下田恬:“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你这孩子,也太大胆了!”
拍完,正好撞上齐韵的视线。
周兰:……当着人家亲生父母的面拍孩子,好像不太好?
不过齐韵只是朝她善意一笑。
“咳,”周兰收回手,声音小了点,“你要是告诉我,我不就可以帮你早点报jing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