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明的眼中闪过不屑,“在下是来看菩萨的,不是来看徐娘子的。”休要搞错了。
“你都知道我叫徐娘子,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徐笙歪着头打量他。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看好戏入了迷,有人不嫌事大,“徐娘子!他叫兰昭明!绍兴人士!”
她瞧得认真,这少年郎衣摆都有些破旧了。想必一路读书以来,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白眼。这下子,自己当真是有些同情他。
“小郎的名字可真是不错。”徐笙回眸,问着身后的人,“表哥,你说呢?”
池景州皱着浓眉,这就是寒酸的穷书生一个,废物玩意儿。他也值得徐苼这样夸?
他起身离去。
表妹何其顽劣,简直是不堪入目。
第010章
徐苼人在家中坐,恶名从天上来,这回传的是,“小公爷冲冠一怒为红颜,上京赶考书生叫苦不迭!”
“徐家娘子除了张脸,怎么值得那么多人爱慕她?”
来龙去脉总有个原因咯!坊间传言是徐家娘子不小心被扯落了褙子,大露了香肩,引得众书生不去看木雕菩萨,拜倒在这位人间绝色的石榴裙下。
蒋萱总结出一句经典名言,“徐笙才不喜欢他们,她只喜欢钱!”
她可烦那些男人了!便是连表哥池景州也不知发哪门子的疯,开始故意冷着她。徐笙一把扯过来的画纸,烟柳眉蹙起:“这画的什么鬼玩意儿?”
“徐家娘子的美背啊!”蒋萱眉飞色舞,从这头指到那头:“徐苼,你这回可真是出名了,现在国公府外头可是排了号,指明要见你一眼。”
美背……背你个仙人板板啊!
徐苼将画纸揉成一团,丢到边上,“花楼里的花魁不够这群男人看得是吧!居然还开玩笑到我头上来了。”
“花魁哪有贵女香。”蒋萱捡地上的纸团,放在膝盖上抚平了褶皱。
就是她自小见多了美人,却也难在东京找出像徐苼这样的妙人儿。这胸是胸,臀是臀的,翘起的脚如同剥开笋子一样鲜白。
见着好友这一副打量自己的目光,徐苼拿了团扇去敲她的头:“你这是往哪儿看呢!”
两人正要打闹到一起,李女使上了些茶果,蒋萱装模作样的捋了捋头发:“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久了,你到底有没有搞定小公爷?”
哪里久了?徐苼搬入国公府满打满算不过七天的功夫。
“池景州这人有些毛病。”
说好了要做他的小跟班,带着她一起去相看宴的。可这几日倒是好了,他池景州早出晚归的的人影都见不着。徐苼没好气的说:“搞得我好像欠了他许多钱似的。”
闻言,蒋萱只是吃着嘴里甜瓜,“这怕不是吐蕃进贡的罢?啧啧啧,小公爷当真是宠你这位小表妹。”
话说回来,池景州自从应了她以后,每日的银钱倒是不会缺斤少两。
他那个臭脾气,兴许对谁都是这样。
徐苼抢过蒋萱手里的碗:“别全吃完了,给我留点!”
“还说不在意小公爷?”蒋萱打趣道:“我就吃你几口瓜,就看把你紧张的。”
她是将门独女,哪里会懂她寄人篱下的心酸。徐苼这些日子都不好觉,生怕一醒来就被赶出了国公府。
池景州迟迟不来找她,也不是个办法。她还是多多依仗这位靠山。
老管家领着徐府的人往里头走,带去的正是徐苼住的院子。
“徐家表小姐,且等一等让奴去问问。”
徐阮提着食盒子,驻了足。
“原来这就是国公府,当真好生气派。”若不是有干娘的帖子,徐阮的身份还真进不来。这位和她一字之差的徐家嫡女,烟柳眉,冷冰冰的凝视着她。
娘亲既然会让真千金来见自己?当真是十分可笑。
徐苼十分的冷漠,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干娘让我来见过妹妹,顺便来个小公爷请个安。”
这一声妹妹也是刺耳的很。
原来,娘亲打的注意是想让真千金讨好池景州。维护好了与国公府的关系,才方便让真千金早些认祖归宗。
徐苼道:“表哥今日不在。”
这人却执意要在她这里等。
“妹妹,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既然干娘要我见小公爷,若是今日见不到我是不会走的。”
徐苼抿了敏嘴唇,目光望着她:“国公府这么大,你为何非要在我这里等,定也是受了你那好干娘的嘱咐。”
“妹妹为何这样的语气质问干娘?”
她哪里敢质问娘亲,十七年的光影如泡影一般。
徐家人都可以不在意,她徐苼亦是可以!
她来国公府这么多日,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让真千金到自己跟前来膈应她。徐苼的额头一抽一抽的疼,见着眼前人更没好颜色:“怕是有人告诉过徐你,池景州极宠眼前的我这位娇娘子,每日必定会来见她。不过偏不巧,我与他也已经三日不曾见过。”
徐阮不信,捏紧了食盒子:“那我便等着小公爷回来,让他尝一尝我亲手做的糕点。”
听不懂人话么……
她要等,就让她等好了!徐苼拿起话本不再与她多说。
“这不是你家那上门来打秋风的表亲么?”蒋萱见徐苼的表情不慕,先开了口:“这是徐府的东西,怎么就被你拿来借花献佛了?”
为了给她出气,上前推了徐阮一把,哪里想这小娘子和纸糊的,一碰就倒。
食盒子被打翻,几块糕点滚了出来。
“你们真是过分!”
做的是寻常的点心,混了红枣泥的糕点。徐苼沉吟一声,“娘亲,当真是什么事都同你说了。”
年幼时,娘亲也曾亲手做红枣糕点,但小徐苼不爱吃,她用帕子包着糕点藏在怀里。每次到了国公府都会被池景州搜刮一空,久而久之的,外人也就误以为是小公爷爱吃红枣糕。
徐苼走过去,捏起一块,放到嘴里:“表哥怕是无福享受了,便有我来吃一块。”她要怎么和娘亲说才会让她明白。
她不是不爱红枣糕,而是吃不得。
娘亲怕是从来不知道罢?她从来不会对自己花心思。
蒋萱盯着徐苼吃地上的脏糕点,眼睛瞪得老大了:“徐苼!你疯啦!”
红枣的气息在口腔里化开,徐苼哑着嗓子,小声说:“红枣糕果然很甜。”
小公爷的院子与此处只有一墙之隔,这里头发生什么事,外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正当徐阮低声哭泣的时候,外头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小公爷!”
可巧,见着的就是这一幕,蒋萱赶紧招了:“人是我推的!和徐苼没有关系!”
徐阮低声哭:“小公爷,不怪妹妹,是我一时手里没拿稳。”
“投亲的!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了!”
真当以为会是什么气死不偿命的误会。
池景州走过来,眉眼锐利的低头看她,戾气十足,那冷如傲雪的手指捏着徐苼下颌:“吐出来。”
徐苼惊了,咕噜一声,把红枣糕咽了下去:“……”
本来只是装个样子,要他杀出来装什么好人。可完犊子了,她会不会挂了啊!呜呜呜!
第011章
徐娘娘子生命危在旦夕!
徐腾马不停蹄的赶到国公府,破口大骂道:“池景州!笙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赔!”
“徐相公,今日的事是个意外。”老管家心里也不踏实,但这话还是得说。
“你们国公府的奴婢都是白吃饭的啊!”徐腾继续骂道,“笙笙吃东西本就挑剔,又哪里来的红枣糕啊!”
老管家看一眼自家不说话的小公爷,只好又说,“这红枣糕是徐家表小姐带来的。”
“什么表小姐?让她出来,看我不打死她!”等等这里头好像很不对哈。国公府他门口中的表小姐那不就是……
“干爹!”
徐腾看到亲生女儿,睁大眼:“阮阮,你怎么在这里?”
徐阮早就被今日的事吓昏了,哭哭啼啼扑到徐腾怀里,“干娘让我来向小公爷请安。后来我也不知道,妹妹不能吃红枣糕。”
池景州面露威色,立在两人跟前,毫不客气的拆穿:“徐苼自小就碰不得红枣。你一句不知道,就想害死一条性命么!”
面对小公爷咄咄逼人,徐腾有些心虚的说:“阮阮才来东京不久,她的确不知。”
“干爹,我想回家去。”
听女儿如此哭诉,徐腾在意的上上下下大量一遍,道,“阮阮,你没受伤就好。”放在外人眼里,这才是一对亲父女!
这徐府上下比国公府还荒唐。
投亲的表小姐似是正经主子,而里头的徐笙更像是路边捡来的?
池景州面色越发深沉,表妹自小就恶名在外,可若不是这对爹娘不上心,如何会养成她现在这样骄纵的性子。
她这个小傻子,无非就是做些蠢事来引起旁人的注意。
八岁时,池景州要去念书,那小孩儿就眼泪鼻涕的哭个通宵。死活赖在他身边要和一道睡,到了第二天,还要亲自宋他去学堂。徐苼的手就紧紧的牵着他,生怕他把她丢下了,等走到了书房外头,看到严厉的夫子教训,她却一点都不哭小眼睛在眨巴眨巴的:“表哥原来不是要丢下我自己去玩儿呐!”
思及此处,池景州扫视了他们一眼,甭说徐腾和徐阮这两人还真的有点像。他问:“舅舅,徐家还有表小姐,你以前怎的不提?”
徐腾尴尬,“我没说过么?这是徐府家事,你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嘛!”
这徐家表亲或许来历不寻常。看着徐腾对她的维护,他越发认定了心里的想法。池景州神情依旧淡然,“是么。”
这双深邃眼像是要把人看穿,他容不下一粒质疑的沙子。
“小公爷,我叫徐阮,不是什么恶人。”徐阮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腾拉到身后去。
什么都没有说,如池景州所言,藏了猫腻,不止是徐腾还有那徐夫人,以及徐府上下的人都好似瞒着什么秘密。
所以在那时候,徐苼才会心灰意冷的吃下那块红枣糕?她看着这小娘子的眼里是失望,他虽然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而来,却也为了徐苼而感到难过。
他不免感叹,徐苼真是个傻孩子。好歹她都十七岁了,怎的还如此天真。
徐腾有安慰徐阮:“阮阮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怎么会是恶人呢?”
冷不丁的又被池景州的眼刀给刺了下。
“干爹,小公爷对我误会颇深。”
徐腾说:“你吃徐家的米,不用看国公府的眼色。走走走,干爹带你回家去,这一天天的可是把阮阮累着了。”
这句话算是彻底将池景州给惹毛了!
池景州:“等徐苼醒了,你同她道歉。”他尤其是这位对徐苼不甚上心的徐家大人,徐腾现在就是池景州眼底里的那根刺:“今日的事,我要不是看在表亲的份上,早就让皇城司的人把这小娘子带走审问一番。”
徐阮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后夫人还不得和他拼命。
“池景州!你目无尊长啊!”奶奶的,徐笙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好歹也养这么大了。更何况,徐腾可没少在这吞金兽砸钱,“前有你毁笙笙名誉在先,今日又发生这样的事,小公爷不给个说法?”
池景州在背后将掌心收拢,“表妹入了我国公府,一切就有我池景州兜着。”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们别想在徐苼的事情上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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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苼的嘴里被灌了极苦的汤汁,蔫巴巴的躺在床榻上,一双水杏眼也是红红的。李女使在身边说,徐家的大人来了国公府带走了那位表小姐。
她枕着还发晕的脑袋,去问李女使:“你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奴婢站在门里,有些话听不太清楚,”李女使瞧了这位娇主儿一眼:“不过奴婢看着徐大人对表小姐极亲近,表小姐哭哭啼啼的,还是徐大人一路哄出去。”
“他们是不是像一对父女?”徐苼垂下眼眸,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徐娘子说的对,奴婢本来还用不上什么词汇形容。徐大人和表小姐他们的确就是父女情深的模样。”
有了亲生女儿,就不顾她的死活了。爹爹都不肯入门看一眼自己再走。
徐苼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睛里的灵动气都少了大半,“烦死了。”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说什么也不会见徐阮的!
她挖着手指,情绪像是无法安放。
“徐娘子心情不好?要不要奴婢去请小公爷?”
找表哥?徐苼如坐针毡,“他今日这般凶的和我说话,我再也不要搭理他了。”
“可是徐娘子昏睡的时候,可是一直念叨着小公爷的名讳。”
“?”她没有这样丢人罢。
李女使又说,“这几日小公爷虽然没有来见娘子,可是他的心里是有您的,抱着您一刻都不放呢!”
这事闹了这么一场,索性她咽下去的红枣糕并不多。池景州捏着她的下颚,将手指在口腔里搅合,便是连个渣子都要给抠出来。
冰冷的手指触着口腔里的软,有种让徐苼难以忍受的侵略感。他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我若不是敌不过他的力气,定会当场甩一个巴掌给他。”
池景州实在是过分了。
“表哥。”她呜呜咽咽的低诉。
池景州都避讳枣糕的污秽流下来,弄脏了他的衣裳,他欺身过来:“徐苼,给我吐干净!”
嗓音带着些沙哑,声线也不像往日里的那般从容。
他在紧张,紧张的要死。
徐苼的肩膀被表哥压制着不能动分毫,是好友蒋萱她看看不下去了,她在后头叫:“小公爷!可以可!再下去苼苼受不住了!”
少年却不肯放开她,空气里有枣子的香气像是发了酵。他凝视着她的眼,这么深邃,像是想要把她吞入腹中去。
这次的事情,无疑是让徐苼更明确了一件事,表哥心里有她。
她在他的跟前是有存在感的。
徐苼抿着嘴,浅浅的一笑,这世界上只有表哥会不在乎徐阮,就算看着徐阮哭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她什么都没有了,一定不能让他再从身边离开。
“小公爷。”
李女使请了安,缓缓地退下。
池景州站在床榻边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徐苼你不作就不会死是罢?”
徐苼的心跳就慢了半拍。
她怕是真因为吃了这红枣糕有了什么大毛病,竟然因为表哥的这一句训斥,而感觉到分外亲切怎么回事?
她慢悠悠的抬起头,哭戚戚的看着那皱着眉的少年人:“表哥,你不是不和我说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