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全程都是旁观者的视角，定定地站在旁边。
她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声，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只能干看着。
垃圾袋的袋口没扎紧，里面的水杯、睡衣、玩偶、浴巾、香薰蜡烛、摆件一件件洒出来，再掉到垃圾桶的底部，不断发出尖锐的碎裂声。
许意每听到一声，就好像心脏也摔出一道裂痕，鼻子很酸，眼泪像脱线似的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周之越下楼，径直走向另一个，远离她的方向。
许意用尽全力喊他回来，他却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周之越——”
......
许意猛然惊醒，眼睛还酸痛着，脸上和枕头上湿漉漉一大片，全是泪痕。
她缓缓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
周之越一身黑色的西装外套和西裤，衬衫领子松了两颗，就站在她的床边，正垂眸看着她。
他薄唇微张，语气比平时温和不少：“梦到什么了，叫都叫不醒，还一直在喊我名字。”
许意看见这张脸，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忍不住又开始哭，哭得比刚才还要伤心。
周之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从床头柜上拿了包抽纸递过去。
许意撑着胳膊坐起身，抽了好几张纸擦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莫名就更觉得难过。
周之越声音低低的，像是哄人般的语气：“别哭了，做梦而已，这不是已经醒了吗。”
许意心情还未平复，好一会儿后，才哽咽着问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之越看着她说：“刚回来，一开门就听见你的声音。”
许意错愕一瞬，又问：“你刚才…能听到我叫你名字？”
周之越：“可以，隔着门都能听见。还以为你叫我有什么事。”
许意呆呆坐在床边，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里面还盈着眼泪，在灯下闪着光，小眉头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周之越心中一阵闷闷的痛，低声问：“你是梦见我才哭的？”
许意一边擦眼泪，一边点点头：“差不多…”
周之越犹豫地抬起手，放在她头顶，随后，很轻地摸了一下。
片刻，他嗓音沉沉，缓慢地说：“所以说，梦都是假的。我什么时候惹你哭过？”
第34章
也许是刚才梦里的情景太令许意难过, 现在醒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完全停住哭。
就好像是一种生理反应，坐在那里, 眼睛酸酸的, 眼泪不自觉就往外冒。
许意低垂着脑袋，一边哭, 一边思考周之越刚才问她的问题。
之前他们在一起三年, 他好像确实一次都没把她惹哭过。
她抬头看了眼周之越, 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就、刚才。”
周之越见她又哭成了小花脸，从刚才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 折了两折, 抬起手，轻轻擦她眼下的泪痕。
“这么不讲道理？自己梦里的事也要赖到我头上。”
他声音清淡, 但并没有任何责怪的语气。
许意往床头挪了挪，膝盖蜷起来，被角拉到腰以上, 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没说话, 就安静坐在那里。
周之越看她片刻，垂下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准备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他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抽抽搭搭的声音：“周之越...”
他又转头：“嗯？”
许意身子往前倾了些，咬了下唇, 很小声地说：“你能不能...先别走。”
闻言，周之越眸光闪动, 又回到她床边的位置。
他随手把桌前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改成一个车不多能和她平视的高度。
空气安静了会儿，许意房间里的浆果甜香渐渐将他包围，跟他身上淡淡的冷杉香混合在一起。
床头的加湿器不间断地喷着水雾，模式开到最大，两人周围也像是被朦朦胧胧的潮湿包裹住。
周之越先开口：“那来说说，刚才梦见我什么了，哭成这样。”
许意捏着被角，并不想把刚才梦里的画面说出来。
但是刚才一冲动，都让他别走了，她现在如果什么都不说，好像会把气氛搞得更奇怪。
许意吸吸鼻子，决定只说最后的部分：“就是梦到...我怎么叫你你都听不见，就像...就像聋了一样。”
周之越眉头微动，“所以，你哭，是因为我聋了？”
“......”
许意咬了下唇，小声：“也不完全是...大概就是想叫你帮忙，但是你听不见...做梦嘛，乱七八糟的，我也说不太清。”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周末回来吗？今天才周五。”
周之越：“嗯。今天下午工作就结束了，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
许意点点头。
可能是刚睡醒，再加上哭过一场，现在脑子反应很慢。想让周之越陪她多待一会儿，却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话题。
好在，凯撒小帝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迈着小短腿从客厅进来。
有几天没见到周之越，它先用脑袋顶了顶他脚踝，在脚边绕了两圈，先蹦上床，然后跳到他腿上，很乖地趴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许意就不掉眼泪了，反倒扯扯唇角：“凯撒小帝好像想你了。以前你在家的时候，它都不怎么理你的。”
周之越手指修长，在小猫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摸着。
片刻后，他淡淡说：“它想我有什么用。”
许意心脏砰砰直跳，然后在脑子里又把这句话重新过了遍，才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就，很正常的一句话。
大概是她做贼心虚，刚才居然被她误听出了一点点暧昧的意思。
男人和猫和谐共处的温馨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猫以食为天。不到两分钟，凯撒小帝就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到旁边的猫碗前，埋头干饭。
许意歪着脑袋看了会儿，也随口问：“对了，那你吃饭了吗？”
周之越自动忽略了前不久吃过的飞机餐，整了整衬衫领口：“没吃，你呢？”
许意：“我也没吃。”
两人再次对视，两秒后，几乎是同时出声。
周之越：“有想吃的吗？”
许意：“你想吃什么？”
许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我都行，不过不太想出门，随便叫个外卖吧。”
“好。”周之越站起身，“那等我一下。”
许意很乖地点点头：“嗯。”
周之越出去时没关门，只是虚掩上。
许意坐在原位发了会儿呆，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响声，穿鞋下床，准备去洗个脸。
刚到洗手间，她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肿得像灯泡，红得都有些发紫，两边脸颊上都是泪痕，头发也乱得不行。
许意叹了声气，默默整理起自己的仪表。
眼睛已经没得救，也就只能洗把脸，梳梳头发之类的。
大概五分钟，许意推门从卧室出去，看见周之越还穿着刚才那身西装，坐在沙发侧面，正在给手机充电。
她轻缓地走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隔他一人远的位置。
周之越侧头看她一眼，“怎么出来了？”
许意：“...躺得头晕。”
不多时，周之越的手机开机了。
他先点好了两人常吃的外卖，随后切到微信。
周之越：“回来路上手机没电了，现在才看见你的消息。”
他顿了顿，思忖着问：“你妹妹，是不是已经上大学了？”
许意：“对，今年刚上大一。”
周之越轻“嗯”了声，把手机熄屏，“可以来。以后你妹妹，或者朋友过来找你，都不用问我。”
紧接着，他轻飘飘地补充四个字：“同性朋友。”
许意点头答应。
不带异性回家，很正常的合租规则。
吃过外卖，两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许意先躺在床上，往左滚了一圈，又往右滚了一圈。
正准备去洗澡刷牙，许思玥发来消息：【姐，你问你室友了吗？】
许意这才想起来，回复：【问了问了，你来吧，我再发你一份地址。】
许思玥：【太好了！】
许思玥：【那我大概五六点到，赶在你下班的时间，吃完晚饭和蛋糕坐地铁回去，应该正好也能赶在宿舍熄灯之前。】
许意：【好，你自己看好时间就行。】
许思玥：【到时候你室友会在家吗，我看生日蛋糕订几寸的，他在的话就订个稍微大点的，可以三个人一起吃。】
许意：【在也不用管。其实他不怎么吃甜的，就按两人份订吧。】
她又发了个熊猫头的谢谢表情包过去。
等放下手机，许意躺在床上，想到一件事。
今天周之越看到她的微信消息，好像也没提下周二是她生日，应该是早都忘记了。
她到现在都清清楚楚记得周之越的生日。因为在一起的三年，他们都把手机密码设置成对方的生日。
许意突然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这失落来得很不应该。
早都分手了，还有什么必要记得她的生日。
-
周日这天，许意临时接到以前客户的电话，想约她在公司见面，谈新的项目合作。
于是，她收拾之后，就出发去了北阳主城区的CBD。
吴乔乔就住在这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和客户谈完事，许意便给她发了条消息，约一起吃午饭。
吴乔乔很快发了条语音过来：“行啊，正好我男朋友今天出去玩了，那我现在出门找你！”
大概半小时之后，两人在餐厅见面。
吴乔乔放下包：“你总算是想起我了，上上周约你两次，你都说没时间。我还以为你这搬去开发区，又要失联了。”
许意解释说：“前两周确实是没空，我们公司差不多就这样，一阵忙一阵不忙的。”
吴乔乔：“有不忙的时候就行。”
她叹了声气：“我男朋友前阵子也找了个班上，最近就变得特别忙。工作日天天加班回家晚不说，周末也全天都在公司。”
许意：“那这也太忙了。”
吴乔乔：“是啊，感觉最近谈恋爱谈了个寂寞，明明是同居，话都说不上几句，搞得跟合租室友似的。”
说到这里，吴乔乔又好奇地问：“对了，你跟你前男友合租的怎么样，你俩复合了吗？”
“......”
“怎么可能复合。”许意想了想，冠冕堂皇地说：“跟他合租，比想象中好点，比跟陌生异性合租好很多，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而且他现在...性格比上学的时候好点了。”
吴乔乔：“那肯定是好很多啊，你前男友那条件，万里挑一，再找10000个合租室友都找不着他这样的。”
许意笑了声：“这也太夸张了。”
吴乔乔：“真的，虽然概率是我瞎编的，但肯定没有夸张。”
“所以，你们现在就真的像合租室友一样相处，都不觉得奇怪？”
许意：“...有时候会有一点点吧，就是说到以前的事的时候。”
吴乔乔又问：“那你没想过跟他复合吗，你大学的时候那么喜欢他。现在又每天见面，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意沉默几秒，“其实，我没太想过...也不太敢想。”
“你应该知道吧，我这人容易恋爱脑上头，一旦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可能就停不下来了。万一我又不小心上头，结果他不想复合，多尴尬，我还得打包东西搬家走人。”
吴乔乔笑着说：“这我肯定知道。你大一看上周之越之后，每天张口闭口都是他，更别提后来谈恋爱的时候。”
许意：“...当时真的是年轻。”
吴乔乔：“那你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怎么样，说不定他也想跟你复合呢？我感觉，你前男友这种人，如果完全没意思，是不可能跟前女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许意回忆了会儿，反驳说：“可那是他太忙，让其他人帮忙找的合租室友，我都住进去了他才知道是我。”
吴乔乔：“那他完全可以见到你之后，让你另外找房子啊。”
许意忍不住仔细想了想。
她甚至还想到前天，她做噩梦醒来，周之越答应在她旁边陪她一会儿，好像还帮她擦眼泪，摸过她的头...
许意觉得自己不能再照这个思路脑补下去，双手捂住脸：“救命，我们还是别聊这个了。”
吴乔乔边笑边说：“好。那我们先聊别的。”
......
被吴乔乔这么一说，回家之后，许意大脑有点不太受控制，总是不自觉地从记忆里寻找一些周之越对她态度特殊的片段。
但转念，她又能想到很多能证明周之越对她没意思的片段。
这也没法做量化的比较。
在沙发上开着电视，发呆到晚上七点多，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许意侧头看过去。
周之越神情冷倦，穿着一身黑风衣，缓步从玄关处走进来，扫了眼电视上的画面。
“看得什么东西？”
许意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节目。
“......”
播放的是一部都市偶像剧，只看一秒就知道是烂片的那种。滤镜厚到看不清演员的长相，说台词也像是在诗朗诵。
现在，正在播到一段车祸镜头，里面的女角色被车撞飞，十分狗血地在空中飞跃旋转了至少半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