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越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经过她身边,还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上车。”
许意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听到另一边的门响,她侧头看了眼,犹豫着问:“对了,今天好像挺早的,要不要...”
周之越看向她,语气懒散:“去学校那边是吧?”
许意点了下头。
周之越笑了声,发动车子:“行。那就现在去,不然怕你每天都催我一遍。”
“......”
许意小声嘀咕:“我哪有催。”
这个点是下班的晚高峰,路上很堵,原本一个小时的路,导航显示要接近两小时才能到。
于是,从开发区去北阳大学的路程变得更加漫长,一路走走停停。
奇怪的是,这天路上,两人的话反而比平时更少些。
大部分时间,车里狭小的空间,只有车载音响中的音乐声。
许意看着导航显示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有点近乡情怯的紧张,忍了又忍才没跟他说:不然我们还是改天再去吧。
车子驶进小区,已经七点多,天色变得很昏暗。
直到车停在那栋熟悉的楼门口,她跟周之越并肩上电梯时,恍惚间有种错觉。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或者时间又回到了五年前,他们只是一起出了趟远门,然后周之越开车载她回家。
这趟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过分安静的空气,让许意更觉得忐忑。
她张了张口,轻声问:“你是不是也...很久没来过。”
周之越语气中情绪不明,先“嗯”了声,“我一个人过来做什么。”
许意抿抿唇,没再说话。
“叮”得一声,提示他们已经到了要去的楼层。
周之越先出电梯,许意紧跟在身后。
她低头,看见周之越输入门锁密码。
连密码都没换,还是五年前那个,他们生日拼凑组合出的一串数字。
许意还清楚记得,他们上大学那会儿,密码门锁还没像现在这么使用广泛。
这公寓的门锁本来是用钥匙开的那种。但她总是忘带钥匙,后来,才被周之越换成了密码锁。
门开了。
周之越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她先进。
许意一只脚迈进去,感觉虽然一直有人打扫,还是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
她开了灯,又弯腰打开鞋柜,发现连以前的拖鞋都还在。
是他们一起买的,她挑的情侣款。她的是粉色,另一个是卡其色,上面有两个立体的小熊图案,当年还被周之越嫌弃过幼稚。
换上粉色那双,许意穿过玄关往里走。
走到客厅,她环视一周,看见所有东西一件都没少。
除了她带走的那些,空出了一部分位置,其他所有都还在原位。
就像是,时间凝滞在五年前。
有人一直在等她回家。
第38章
这套公寓并不算大, 一室一厅的格局。
客厅电视旁边,摆着一个有透明玻璃门的书架,里面放着他们大学时的各种书。
刚搬来的时候许意还跟他商量,说左半边放她的书, 右半边放周之越的书。可住着住着, 两人的书就开始乱放,懒得分什么左右, 都混在一起。
她搬回苏城前带走了一部分, 剩下的都是些除了大学, 以后再也用不到的书,比如什么马原、思修、毛概的教材, 现在还放在那里。
每样都有两本, 她的、周之越的。
越看这套房子里的东西,回忆就愈发清晰。
这沙发不大, 她想起周末或是都没课没事的晚上,他们会坐在沙发上,她歪七扭八地靠在周之越身上, 随便找一部电影, 或是当下热播的电视剧, 悠闲的看到深夜。
还有很多次,他们想换个场景做点别的事,周之越会抱着她从卧室去到沙发上, 或是旁边的厨房...
她甚至都能想起皮肤触碰到流理台时,感受到的一片冰凉,和他们灼热的体温和呼吸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意深呼吸,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清出去,又缓步往前走, 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连床单都还是五年前她挑得那款淡黄色,上面印着小熊图案的。
但走近之后可以看出,也许是这么多年过去,被阿姨反复洗过很多次,再铺到床上,颜色和质感都已经略显陈旧。
靠近卧室阳台的位置,还有一方不大的桌子。
以前,周之越经常会晚上在这里加班准备比赛,看专业书、或是开着电脑敲敲打打。她就靠在旁边的床上等着,偶尔抬头瞅他一眼,再催促他赶紧过来睡觉。
许意又绕了一圈,走到衣柜前。
抬手准备打开时,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她正低着头,看见身后有另一双小熊拖鞋,是和她穿得这双情侣款的卡其色。
周之越先她一步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挡在衣柜把手前。
他嗓音有些沉哑,低低地说:“不是来拿东西的吗,怎么哪儿都要看?”
“跟视察工作似的。”
许意转回头,距离太近,她有点不好意思直接看他的眼睛,视线往下了些,落在他的喉结上。
她咬了下唇,小声说:“反正来都来了...”
周之越眉头微动,片刻后,把手移开。
于是,许意打开衣柜的门。
她看见,不止他们以前买过的那些情侣睡衣,连她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都还在。
有些款式现在看来已经有些土,还原原本本挂在那里。
衣柜下半部分还有个单独带门的小柜子,她弯腰拉开。
忽然,里面一堆四四方方的盒子涌了出来,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周之越赶忙把她推开,轻咳一声,不太自然的语气:“别看了。你要拿的东西应该都不在这里。”
许意不听他的,从地上捡起一个盒子。
包装也是无比熟悉——是那款“孤岛苔原”的香薰蜡烛。
印象里,他们好像没有买过这么多...堆满了一整个柜子。
她又拉开旁边的门,发现里面也全堆着这个香薰蜡烛。
她想起来,去年还是前年的双十一,还在购物网站上搜过这个牌子,发现已经没再卖。
当时还觉得可惜,但更可惜的是,和她一起用这款香薰蜡烛的人已经不在身边,就算真买到了,也是徒增伤感的回忆。
许意转头,茫然地看了眼周之越。
“...怎么会有这么多?都是你买的吗。”
周之越捡起掉在地上的几个,胡乱塞回柜子。
好半晌后,他语气清淡地说:“前几年这个牌子的老板不做了,在清货。我当时还没回国,就找人全买回来放这了。”
许意听得目瞪口呆,缓缓眨了下眼:“你买这个做什么?”
周之越没说话,沉默着关上柜子门。
许意又问:“那所有都放这了?”
周之越淡道:“没。一共大几千个,放不下,还买了个仓库堆着。”
“......”
许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想说“还好你买了”,但又觉得几千个的数量,恐怕这辈子都用不完。又有点想说“你这行为就是浪费钱”,可又觉得也不完全算是浪费。
周之越抓过她的手腕,往出门的方向拉。
“别看了。”
力道挺大,许意几乎是被拉着往外走。
“欸...我还没看完呢。”
周之越:“又不是参观博物馆。”
还有好几处没看,许意这会儿心慌意乱,没过脑子地说:“那要不今晚就睡这儿吧...我还想再...”
说到一半,正好走到门口。
两人同时看了眼卧室唯一那一张床。
许意顿时脸色烧红,她甚至余光还看见左边的床头柜。
记得那个第一层抽屉,原来是他们放各种花样和安全措施的位置...
安静的空气中透着莫名其妙的尴尬,许意马上清清嗓子,语气慌张地改口:“我、我瞎说的,对了,我要拿的东西在哪里。”
周之越松开手,低头看着她,缓慢地问:“你还想再——什么?”
“......”
许意低垂着脑袋,把刚才那两个字补上:“再...看看。”
“哦。”
周之越顿了顿,看向别处:“...下回吧。”
许意先开始没太理解,明明都答应让她过来看,为什么看了一半又不让她看了。
随后,她抬了下头,看见周之越耳根微微发红,薄唇紧抿着。
这表情,明显就是不好意思了。
许意突然有点想笑,又一阵心软,内疚的感觉更甚。
她离开北阳,扔在这的东西,居然都被他保存下来。连他们喜欢的那款香薰蜡烛,也被他全都买下来。
许意戳戳他的胳膊:“那回去吧...也不早了。”
“嗯。”周之越看了一眼被戳到的位置,低声说:“东西应该在那边的小柜子。”
许意:“算了,下次一起拿吧。”
他刚才说了“下回”,也许,现在他们的状态,又变成了来日方长。
想到随时能再回来,就并不着急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
周之越眉梢轻扬了下:“确定?”
“确定。”许意想了想,又问:“但是那个‘孤岛苔原’,我能...带两个回去吗?”
闻言,周之越盯她片刻:“行,那你去拿吧。”
许意扬起唇角,像是突然被同意吃巧克力的小朋友,小跑着回到刚才的衣柜前,拉开那扇柜门,抱着六个香薰蜡烛的盒子出去。
周之越低头看了眼,“不是说拿两个吗?”
许意像从前一样开始瞎扯:“我刚说的‘两’,是虚词,‘几个’的意思。”
“而且你都有几千个了,我拿两个跟拿六个,有什么区别吗。”
周之越也弯了下唇,下意识想去拉她的手。
靠近的时候,他又停住,改成接过她手里的盒子。
“走吧。”
-
回到车里,已经快8点。
许意靠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低头看着腿上的六个蜡烛盒子,心情好得有点复杂。
她突然迫切地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弥补之前没在一起的五年。
可在心里措辞排练了好几遍,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没那么郑重。
路上,她正琢磨着,肚子又突然叫了几声,声音大到压过了车载音响的音乐声。
周之越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侧头瞥她一眼:“饿了?”
许意:“...有点。”
周之越抬手改了导航的位置,转道去附近一家商场。
吃完夜宵,再次回到九里清江,已经临近十一点。
许意吃得很撑,加上刚才在那套公寓里情绪消耗过大,迈进门就困到不行。
她还是没先回卧室,总觉得心里还有件事。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不到十分钟的电视,许意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
周之越本来不怎么困,听得都困了,说:“去睡觉。”
许意摇摇头:“...我不困。”
周之越:“......”
过了会儿,又听许意打了三个哈欠,他蹙了下眉:“你这叫不困?”
许意:“...不困。”
周之越看她几秒,像是能看出她的想法,语速很慢地问:“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许意犹豫着,还是小声承认:“对...但是我得再想想。”
周之越很浅地笑了下,抬起手,很没章法地揉揉她头顶本就有些凌乱的卷毛,语气温和了些:“别想了,先回去睡。”
“我人就在这,也不急这一天。”
许意困到思维僵滞,呆了片刻,才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她站起身,又掩面打了个哈欠,才很勉强地说:“那好吧,那你...”
本想说“那你等我想好”,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改成:“那你也早点休息。”
周之越“嗯”了声。
......
许意回卧室,临睡前,看到手机上弹出一条微博消息。
「关注!#一年一度的狮子座流星雨将于北京时间11月10日迎来最佳观赏时间,据悉,今年狮子座流星雨不排除有小爆发的可能性!」
于是,她好不容易睡着后,梦到了九年前,一件跟流星雨有关的事。
那是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前。
五月,春天刚过,夏天就已经来临,北阳的气温忽然就升上去,热得没一点预兆。
许意在自习教室痛苦地复习马原,周之越在一旁看专业课。
她中途摸鱼刷微博,看到今晚有宝瓶座流星雨。
先开始还以为是新闻打错了字,应该是“水瓶座”流星雨。
搜了半天才发现,“水瓶座”也叫“宝瓶座”。“Aquarius”,在天文学上译成“宝瓶座”。
她截图,发给周之越,然后手指轻点他的桌子,朝他晃晃手机。
周之越拿起手机扫了眼,在微信里发:【想看?】
许意没在手机上回复,朝他疯狂点头。
周之越在手机上敲了个字:【好,一起。】
许意低下头,完全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
微博上写的时间是5月24日,也就是三天之后。
那天,他们也是约了在教室自习,天黑之后,许意发消息叫他出去。
她已经提前踩好了点,带着周之越去一栋废旧的实验楼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