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迅速在林茉的肩膀上挪动，如铁钳般掐上了她的脖子，冲着方才来时的方向喊道：“无欢，你若是敢对我赶尽杀绝，我便立马杀了她。”
无欢？
林茉的心忽然咯噔一跳。
下一秒，越过朦胧的泪眼，她看见熟悉的人影缓缓从屋顶上落地。宽大漆黑的长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漆黑的眼睛被凌乱的发丝遮挡。
林茉心里像是被揪住一般，弄不清那血迹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袭月麝月等人见教主现身，立马纷纷跪地拜倒，齐刷刷高喊：“参见教主！”个个面露兴奋之色。
无欢全然未在意身旁的嘈杂声，他施展轻功轻盈落地，单手负在身后。朝林茉这边看过来时，目光幽深难测。
他来了！
那熟悉俊朗的容颜，以及从容淡定的姿态和气场，宛若神祇从天上降临人世。
多日来的担忧恐惧、无助迷茫顿时消散，一切消极的情绪仿佛都找到了安放之处。林茉积蓄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宛若出闸之水一下子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无欢……”
“放了她。”无欢缓缓张口，顾虑到林茉被挟持，他并未轻举妄动。
挟持林茉的男子大笑出声，宛若困兽般嘶吼道：“无欢，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若是放了这丫头，你立马就会杀了我，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
“那你想要如何？”无欢反问。
“把昆仑镜交出来，让我带着昆仑镜离开，或许本岛主会考虑给她一条生路。”男子已经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嘴角的血迹隐隐泛着一丝阴冷。
他竟然自称岛主？难道这就是背后的主谋，那个什么东海七十二岛的岛主，联合梅花阁策划进攻的人！
重伤倒地的梅花阁女子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她显然没料到她们的盟友会如此直白地背弃她们。于是立马开口质问道：“东方巽，你们不是说对昆仑镜毫无兴趣吗？我的同门师姐妹们又到哪里去了？你果真从一开始就在耍我们？”
此时，袭月跃到地牢边上甩出长鞭借力，魅夕从下面跃了出来。乍看过去，胳膊仍有些吊着使不上劲的样子，应该是跌落时受伤了。
被俘的小葫芦头见自家老大现身，抓他的袭人也顾不上他，立马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赶上了祭祀台，嬉皮笑脸地对蒙面女子说道：“笑话，不要昆仑镜这种话你们也信？你们这帮子躲在脂粉阁里的女人能有什么见识！”
“你说什么？”蒙面女子气得浑身发颤。
“我说你们愚蠢且不自量力！便是抢走了昆仑镜，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吧？”他拍了拍身后的祭祀台，道：“本教出身东海，这生于日出之地的圣物，自然只有来自东海之滨的人知道如何使用了。”
短暂的沉默中，挟持林茉的人开始焦躁了起来：“把昆仑镜交出来！”
无欢侧目道：“昆仑镜已经被你们的人盗走。”
林茉一愣。是了，分明是他们先派人偷偷把圣物偷走了，难道是得手的消息还没传到这位岛主耳朵里？那么，恐怕他也不知道，先前小葫芦头得手的盒子，又被梁淮之抢走了这回事吧。
想到这里，林茉四下一看，却猛然察觉到些许诡异的气氛。
她隐隐觉得，四周的树影围墙后，似乎还藏了什么人。他们蓄势待发，只等待合适的时候现身。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被称为东方巽的岛主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苍穹被整晚燃烧的火光映照得格外诡异，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既然今日这一切都只是设好的一个局，那么无欢教主，你又怎会让我等轻而易举拿到昆仑镜呢？”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甚至连林茉也开始揣测起其中的可能性。若非如此，怎会上一次梁淮之和她一起掀开盒盖，发现空空如也后，无欢竟无半点追究和质问的意思。
只是……一直觊觎此物的梁淮之，若知道自己折腾这许久，在无欢眼里却宛若在耍猴一般，却会作何感想？
果然，无欢并未立马反驳，他状似随意地应道：“本座也不知昆仑镜现在何处。”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座劝你最好还是放了她，否则……”无欢上前两步，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已经聚集起了凛冽的杀意。
东方巽环视四周，冷冷道：“看来，你是打算放弃这个丫头，定要取我性命了？”
无欢没有说话。
林茉知道这只是一种激将法，挑拨之意浓厚，她闭上眼睛道：“亏你还是个什么岛主呢。你以为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你拿我去威胁他，不觉得可笑吗？”
她不敢去看无欢的眼睛，生怕一个对视泄露了双方的情绪。
看过太多影视小说的现代人林茉，她从来都知道，在某些关键时刻甚至生死关头，那些无谓的情绪和质疑只会坏事。
“哦？那你当真甘愿死在我手里？”东方巽冷笑一声，忽然收紧了掐住林茉脖子的手，“这脆弱的脖子可是一拧就断了。”
“呜——”
妈的！
他竟然来真的，电视剧里可不会这么演！
“呜呜——”林茉双手抓住东方巽的胳膊，被提起来的身子不断蹬着腿，双眼泛白开始伸手向无欢求助。
亲爱的，亲爱的！快来救救我！这该死的顽固家伙软硬不吃，我……我快要顶不住了！
大不了，先把东西给他，待我获救后你再抢回来不行吗！
无欢显然也察觉到不妥，动身似是欲往前救人。与此同时，忽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众人齐齐回头。
来人一身青衣，长袍翩跹，竟然是灵耀山庄庄主林少祯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他飞身从远处点足而近，说话时正巧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明晃晃的铜镜，朝天空扔了上去。
“是昆仑镜！”
不知是袭月还是何人大喊了一声。
东方巽松开林茉越身而起，立马就如疾驰的飞鹰般掠过，瞬身要去接住。
“无欢！”获救的林茉捂住脖子转身就跑，眼睛直盯着自己心上人，慌乱之间踩空了脚下的台阶，“啊——”
一双手及时搂住了她的腰身，稳稳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所有的重心都一下子找到了着力点。
她抬起头，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短短两三日，却仿佛已经数年未见。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害怕、担心、迷茫和挣扎，终于这一刻，心爱之人竟已经到了眼前。
“无欢！”林茉含泪，张开双手和久别的心上人相拥。
“我来迟了，茉儿。”趁方才的空隙迅速飞到林茉身前的无欢，抱着她稳稳站在了祭祀台阶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颇为歉疚地说道。
林茉摇头，正想开口和心上人互诉衷肠。却发现电火石光间，另一边的东方巽在飞身夺取昆仑镜之际，被不知何处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抢在他前面，夺走了那面铜镜。
那动作迅疾得令人猝不及防，身影却又熟悉得叫人不敢相信。
梁淮之？
“怎么回事？”林茉靠在无欢怀里，抬起头望向原处的变动，“他怎么又回来了？”
猛然间，林茉想起方才无欢袖间的血迹，连忙要掀开无欢的袖子查看，“对了，让我看看你的手，伤在哪里了？”
无欢将她的动作拦住，摇摇头道：“我没事，那是东方巽的血。”随即带着她迅速离开了祭祀台，来到魅夕、袭月等人所在的一块干净的空地处。
“脚上有伤，别乱动。”他竟然察觉到了林茉不自然的站姿。说着便蹲下身子，直到检查了一番林茉脚踝的情况后，才单手将她护在怀里，目光却是看向了不远处的梁淮之。
林茉也知道，眼下不是谈情说爱，互诉衷情的时刻。于是偷偷凑到无欢耳边，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去了灵山找林少祯。他知道你的情况后，先我一步来了，粱淮之是后面和我一起回来的。他刚刚——”
一直以来，林茉都对梁淮之如此热衷于神教的事情感到奇怪，最可恨的是原著中关于他的背景介绍少得可怜，一直以灵山的作客大夫身份现身。
如今看来，他最终的目的竟然也是这昆仑镜。
“昆仑镜究竟有什么秘密？怎么那么多人都想要得到它？”林茉踮起脚尖问无欢，他作为光明正大拥有昆仑镜的人，似乎也没有利用昆仑镜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或者练成什么不得了的神功啊？
“本教圣物，自然不是寻常法器能比的。”无欢单手搂着她，目光却紧紧盯着对面，“觊觎者更是从来不少。”
估计他也没料到，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角逐中，昆仑镜竟然会在混乱之际落到粱淮之手上。
“要不你快去把它抢回来？这里还有袭月他们在，你不必管我。”林茉开始懊悔自己的轻信于人，耽误了无欢的正事，便想要补偿似的忙不迭说道，“我不知道他竟然是图的这个，若早知道如此，我根本不会与他同行。”
她心里想着，这东西既然是圣物，自然不能轻易落入旁人的手中，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她太大意了，竟然对粱淮之未曾设防。
“来的时候，你还跟他说了什么？”无欢忽然问道，垂眸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没有。”林茉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我只是想着他是个厉害的大夫，如若能帮帮你，助你养好身子也是好的。”
“我已无碍。”无欢叹息一声。
是吗？林茉不大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没事了吗？那你怕我跟他说什么，你不是说他是知道你身体状况的吗？”
她说话时故意放低了声音，甚至偷偷瞟了眼旁人。突然，脑子里似有一道光闪过，林茉猛然瞪大了眼睛，“你是怕他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跟昆仑镜之间的关联吗？”
令林茉意外的是，无欢竟然纹丝不动，只是紧了紧半搂住她的手，然后回了她一个极为复杂又欲言又止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有隐瞒、有愧疚、有犹豫，甚至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她忽然想起，无欢曾多次告诫她，不要靠近祭祀台，难道就是怕她知道了昆仑镜的秘密？
林茉心里咯噔一跳，忽然不由得有些心慌。
第33章
此时，头顶的月亮变得格外明亮。
一阵阵夜风吹得在场的所有人瑟瑟发抖，地牢里血液的味道似乎也因这风变得浓郁了起来。梁淮之手执昆仑镜，独自跃到了祭祀台的正中央，身影被夜风吹得飘然欲飞。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东方巽和小葫芦头，此刻已经被林少祯身后的玉绫等人围了起来，双方对峙下，竟然无人顾及夺回昆仑镜。
梁淮之高高举起圣物望天，宛若与天地通灵一般，将手中的昆仑镜放置在了祭祀台正中央的镜架上。月亮落在镜像中时，他拿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滴在了镜面。
“他要干什么？”林茉瞪大了眼睛。
无欢拦住她欲上前的身子，“别过去，危险。”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蓦然升起，就连另一边的东方巽等人，也在打斗中禁不住频频侧目。
“哐嘡！”林少祯和玉绫联手制服了东方巽，将他死死压制在手下。
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了祭祀台。
“血祭开始了。”压住流血的伤口，半跪在地上的魅夕说道。
话音落地，天地变色，星辰轮转。在昆仑镜像中的月影逐渐模糊，血红似将镜面与苍穹连接。之前地牢里面的血不知从何处升腾而上，沿着地面渐渐融合到围绕祭祀台的腾蛇雕纹。
梁淮之闭目端坐在祭祀台中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一切都像一个古老又神秘的仪式。
他究竟想干什么？林茉不由得捂住了心口，一股对古老而未知力量的恐惧油然而生，甚至感到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开始吧，无欢教主。”粱淮之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沉沉地看向无欢，“若这次不利用我的身子来启动它。那么，下一次它要带走的，兴许就是你身边的那位姑娘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茉。
“他的话什么意思？”林茉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议论。或许是林少祯，或许是其他不认识的人。
她明白了些许，又不完全明白。难道她的穿越并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同样通过某种仪式，甚至是人为地被送到了这里？
无欢要求她不可靠近祭祀台，难道就是怕她借助昆仑镜回去吗？
“还想回家吗？”无欢突然问道。
林茉的嗓子仿佛被噎住，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朦胧不清，又进退两难的境地。想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我能来到这里，是因为这个昆仑镜和祭祀台？”
无欢沉默着，半晌后点了点头。
林茉的心又颤了颤，继续问道：“你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是。”
“那么，我的出现跟你有关系吗？还是根本就是你一手操作的结果？”林茉鼓起勇气，问出了最难以想象，却又在如今看来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话音落地，不仅仅是身边的袭月、麝月、魅夕等人，甚至远处的林少祯、玉绫等人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无欢再次长久的沉默，让林茉确定了心中的答案。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茉忽然抬起头，高声向端坐在祭祀台上的梁淮之问道。如今，他之前钻研奇门异术，甚至暗自接触东胜神教的一切，目前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梁淮之睁开眼，“我要去见一个人。”
四周隐藏的弓箭手和黑衣人均已纷纷现身，亮出武器蓄将祭祀台中心的梁淮之等人团团围住。
看来，这场较量已经接近了尾声。梅花阁的人被摆了一道，恐怕在想明白之余，已经将大部分人马临时撤退，部分被尹玄真抓住，所以至今才没看到她们出现在祭祀台。
东海七十二岛的人被林少祯、尹玄真等人制服，一帮被忽悠而来的乌合之众成为了血祭的养料。
而梁淮之身后，不知何时却渐渐多出了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晰，仿佛是虚影一般，显得奇妙而诡异。
只有来自现代的林茉看了出来，这虚影竟仿佛是某种虚拟成像技术。他就那么出现在梁淮之身后，宛如他的影子一般若隐若现。
现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住了呼吸，像是见鬼一般看着这幅场景。显然，即便多少知道些昆仑镜的独特之处，但见识过这个仪式的人却少之又少。
那么无欢呢，她的到来又是如何启动的？花费了多少人的鲜血？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梁淮之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蓝色的光影开始从镜子里投射而出，笼罩到他整个的身子，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只缺一个关键的因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