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魅夕走远，林茉心情抑郁了好一会儿，才在忽然吹起的凉风中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后，方才冲游莺笑了笑，道：“随我回屋吧。”
***
时值深夜，月色下的院子里吹着凉幽幽的风，一黑一青两抹人影相对而立，俊逸挺拔的身姿远远就令人心生倾慕。却无人知晓，两位身份不凡的男子并肩望月，在说道些什么？
躲在草丛里，只觉得眼前视野一团漆黑，小虫蚁还老是往露出的小半截脚踝上钻。林茉时不时往脚踝上拍巴掌，伤才刚好了些许的脚踝又不敢用力，折腾得她横竖都不是滋味。
倒是躲在她旁边的游莺规规矩矩、一声不吭。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呀，你听清楚了没？”
“……没有。”
“要不我们再过去点？”林茉试探性地问了问，“反正还隔着一段距离呢，再过去一点，估计也发现不了……”
游莺动作上显得犹犹豫豫，眼神也变得十分微妙。
林茉见她不动，越发感觉到不得劲，主要是脚踝被草叶和小虫弄得痒痒的，她只想挪挪身子活动一下。
才踮起脚迈出去，就被游莺死死拉住。回过头，那丫头的脸色越发不正常了。
“林姑娘，我想说的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游莺眼神闪烁，身子也分明有些僵硬了，“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林茉不耐烦她这幅要说不说的样子，“有话赶紧说。”
游莺尴尬地挪开了视线，拉住她的手小声说道：“其实教主和林庄主皆是武功非凡之人，我们来此的动静，应该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所以……我是想说……应该从一开始咱们就已经被发现了。”
“什么？”林茉不由瞪大了眼睛。
游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妈的！林茉暗骂一声，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像是炸开了一串鞭炮。武功高手的感官有这么牛叉吗，感情方才折腾那么久，就只有她在真情实感地偷听了？
“我说，你怎么不早——”
忽然，铿然一声剑鸣划破天际。
在布满星辰的苍穹下，执剑而来的玉绫冲破夜色，宛若惊鸿一般落在了林少祯、无欢二人身旁。站定后，她回头挑衅地看了看身后的魅夕。
刚刚还屏住呼吸的林茉，终于又深深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方才的打斗中，有人没有拦得住这个灵山的大丫头。
转过视线，见得不远处的廊下，魅夕抱剑而立，高声嘲讽道：“原来林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竟是个乱闯私宅，不知进退的丫头。”
玉绫好歹是所谓名门正派出身，倒也未失了风度，笑道：“魅夕姑娘有伤在身，玉绫胜之不武，方才承让了。”说完后，又回身向自家少主子行了礼，问候了许久不见的无欢。
魅夕不高不兴地上前拜倒，向无欢请罪道：“教主，方才是属下一时大意，未拦住她。”
林茉揪住游莺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假装她们是两只无人在意的小兔子。
听墙角的感觉确实不耐，林茉偷偷想到。
无欢并未责怪或惩处魅夕，反而转过身，对林少祯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少祯，你帮助我诸多，皆是出自昔日情谊。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来我还是没说明白？”林少祯打断他，月光下的眼睛里似落满了星辰，“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无论你是走火入魔也好，声名狼藉也罢，你林修韧想要跟我划清界限，休想！”
无欢似颇为无奈，“你可知如今——”
“我知道，那又如何？”林少祯难道露出一份豁达又狡黠的笑意，“我说林修韧，几年不见，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比小时候还更讨人厌。我今日不想再同你说话了！”
林少祯说着，已经背对着无欢挥挥手，转身阔步往外走去。玉绫见状，赶紧抱拳说了一句“各位告辞！”迅速跟上了自家少主的步伐。
一主一仆，两个人影去得干脆又惬意，月光笼罩了二人的身影，远远的传来这个林家庄主最后的声音。
“你还是琢磨着日后怎么还我的人情吧！”
林茉连忙看向无欢，只见他无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浅浅叹息了一声。
但林茉分明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笑意。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翻飞不绝，未干的夜雨在地面上泛出滟滟水泽。
这是美好大结局了吗？林少祯和林修韧也和好如初了吗？林茉不大确定地揣测道。
但她觉得，今夜的气氛格外的好。
“茉儿，出来吧！”无欢回过神，目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藏在草丛里偷窥许久的林某人。
游莺也偷偷发出一声清叹，两个人哆哆嗦嗦、蹑手蹑脚猫了出来。
林茉心中好奇得紧，忍不住追问：“他怎么就走了？他至少……也应该跟我打个招呼再走呀！”
“跟你打招呼？”无欢挑眉。
这话说的，她林茉是什么见不得台面的人物么？竟然敢小看她。
“你如今是他的谁，他要特意来跟你告别？”无欢好笑地再次反问林茉，甚至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这话却彻底让林茉噎住了。
第35章
身后的游莺不敢多说话，一直埋着头侧立候着。
林茉僵硬的脑子转了又转，才总算明白点里头的道道来——也是，那日她眼睁睁看着白景枫和一名女子同乘马车出现在街上，她不就已经明白了吗？加兰茉出现了。
正经女主已经登场，她林茉又该如何自处？
“你会去见她吗？”
这句话在林茉的嘴里绕了又绕，最终被咽进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无欢看着她沉默不语，还以为林茉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他爱她，所以会护着她，偏向她，但林少祯不会白景枫更不会。
远离这些人，对林茉才是最好的。
无欢也愿意和林茉呆在这一方天地，享受彼此陪伴的快乐和安宁。他心情颇为愉悦地将她拉近怀里，用眼神示意游莺退下，享受着月光下的二人世界。
林茉低头沉默着，任由他拉进怀里，心下却隐隐约约感到极为不踏实。
林少祯到底也是她请来的，即便两人并无太多关联，始终也算是相识一场。他为什么不跟她道别？方才他和无欢之间又在说什么？
无欢说得对，加兰茉来了，既然正主已在，林少祯自然不会在她这个冒牌货面前多费唇舌。或许没有拷问威胁她，就已经算是沾了无欢的光了。
否则，她的存在将给真正的加兰茉带来多大的变数和危险？那些在加兰茉身边的人可没有一个善茬子，即便不杀了林茉，也该把她强行控制起来，免得生出枝节。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你也受了惊吓，甚至受了伤。原本是不想让你了解太多，平添烦恼，可如今尘埃落地，事情也差不多都解决了。你若是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说给你听。”无欢难得的同她说起了正事，那些隐瞒起来的，不清不楚的阴谋是非。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计划？”
“知道一些。”
“所以这次受伤也在你的计划中？你想趁机引蛇出洞，把所有人都引过来？无论是那些攻击你的人，还是梁淮之这种另有心思的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只是将计就计……受伤是真的，晕倒也是真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深夜独自跑去灵山，找来找少祯他们……”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林茉伸手捂住了嘴。
因为这些其实根本不重要。
即便没有他的解释，她也后知后觉猜到个七七八八了。只不过……去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谁？真相大白后，明显无论哪方都没有杀害林少祯的意思，难道是敌方队伍里有人故意撒谎，引出灵山的人前去相助？
这唯一的疑点成了林茉永远的迷。
然而，她如今唯一在意的事情，却仿佛被掐住了嗓子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没有什么了，无欢。我相信你。”林茉抬头，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的眼睛，“况且，你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无欢握住林茉的手，也在黑夜中笑了起来，“不过，出海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做，我带你去东海看看。”
“东海？”林茉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后会无期》里面的东极岛，蓦然竟生出一股和心爱之人浪迹天涯的期待来。
无欢却并不理解她的遐想，自顾自道：“那边是本教的起源之地，有此处看不到的风景，日出日落皆极为壮丽……”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林茉往回走。
“可是……你以前不是灵山的大少爷吗？你怎么有时间去东海，难道就没有人发现过不对劲？”这是林茉一直感到好奇的事情，他难道会分身术不成。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代教主。”
林茉没听明白。
他微微叹息，解释道：“代教主是没有资格主持本教的祭祀仪式的。”
原来是这样，林茉恍然大悟。
夜晚的蛐蛐儿在草丛里叫着，头顶的月儿跟着他们走，身后的丫头游莺也松弛了下来，亦步亦趋跟在主人后面，却偷偷笑弯了眼。
林茉与无欢手牵手走着，忍不住回握住他，道：“这里的天很高，月亮也很亮，一切都很不一样。”
无欢奇怪地反问道：“你们那里不是这样？”
林茉点点头，“我们那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白日里也很难看到云，高大的树很少，花儿也似乎没那么香。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只能整日呆在屋子里……”
无欢没有说话，却不由得握紧了林茉的手。
“我不知道梁淮之会不会去到我那里，如果真的去了，或许……他也很难找到他要找的人。”
自那天后林茉就想过，现代社会那么大，要找到一个失踪许久的人，真的容易吗？
“但至少还有个盼头。”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林茉的心底。
“是啊，人若是连盼头都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林茉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看向了身旁之人。
他也恰好侧过脸来，在月色的笼罩下，一向内敛的眸光倏忽变得清亮逼人。
“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定会努力去做。此后余生，我会想法子找到再次启动它的办法。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送你和家人相见。”
林茉微笑着点头。
这不就是她的盼头吗？无论最后成功与否，有爱人相伴，有未来展望，此生足矣。
***
晨曦的柔光散落在窗前，轻柔的微风拂动着树梢轻舞。
魅夕从墙角探出一个头，天空无云，四周安静得仿佛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静谧极了。她看见房屋尽头的软榻上，隐约见得那半裸着相拥的一对男女。
晨曦的微光下，男子微微低下头，亲了亲少女的额头。
魅夕心口一阵阵酸水往外冒，只觉得头顶微弱的晨曦也变得刺目起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美丽。
她想，终究是让这小狐狸精得逞了。
林茉感受到浅浅的呼吸，夹杂着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冷寂寞之感。他的体温微热，透过接触的肌肤一点点传递给她，然后燃烧至全身。
她猛地睁开眼睛, 便立马撞上了他的眼眸。
他和初见时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多大变化的，却又似乎完全不一样了。分明是同样的眉眼，在林茉看来，却多出了太多的千言万语和情思缠绕。
她意外地闯入了他的世界，却不知这一切却是他于黑暗中苦苦挣扎，绝望下辗转求生的唯一。
身死尚可安息，心死却当如何？
她微微低头埋在他的衣襟，起伏的胸口呼吸平缓，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样子，这样一直担忧的林茉稍微放心了些。
她并不清楚所谓的“走火入魔”是种什么状态，林少祯带来的那本掌门人才能获得的心法又有多大的作用。
但眼下的岁月静好，已是答案。
她垂着眸，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指尖过处，似被点燃般发烫。
作为一个更为开放的现代人，林茉却羞赧得不敢抬头。
终究，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
她靠在他肩头, 身子软绵绵地轻微发颤，既有些忐忑，又莫名依恋。
“还疼吗？”他的手指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微微一抬，对上了她凌乱忐忑的眼神。
林茉小声嘤嘤了两句，无欢却只见到她红着脸摇头。
“怎么了？”他问。
眼眸里的温柔快将她淹没。
“……我喜欢你，所以……”她带着些小女生的青涩，拉了拉自己滑落的衣襟，“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我是愿意的。”
如果一开始还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陌生和害怕，如今的林茉却渐渐生出了依赖和迷恋。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亲密之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了。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心，她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下，少女的眼神似梦幻般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这是全然坠入爱河的眼神……
他摸摸她头发，心软得一塌糊涂。
林茉想，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不管今后的她能否再次回去，亦或是回去后是否发现这一切不过黄粱一梦。
此生此世，她再不可能忘记这个男人了。
无欢搂着她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林茉以为会继续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时，他却将她藏在了怀里，偏头道：“进来吧！”
林茉没有反应过来，懵懵地看向门外。
无欢将衣衫不整的她藏得很严实，少女整个身子被拢在了薄薄的被子下，香肩也被他宽大的衣袖遮盖，只露出半张小脸来。
在光影昏暗的室内，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魅夕一步步走进来，目光快速地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又规规矩矩地落在了地面上，瞥见了两人散落的外衫。
先前，她一直以为这丫头总会有被赶走的一天。无欢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替身，他留着她，对她颇为照顾，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顺便想要摸清楚她背后指使之人的目的。
可如今真相大白，这姑娘竟然是借助昆仑镜的启动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这一切都太过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更未曾想过要如何去对待她……
只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魅夕恭恭敬敬地站在距离无欢三步之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开口道：“教主，祭祀台部分已经修缮完毕，海祭所需的一切也已经尽数筹备好了。如一切顺利，估计三日后便可启程。”
“三日后就要启程？这么快？”林茉忍不住伸出脑袋问了一句。
无欢摸了摸她的头，道：“如今教内被烧毁了不少建筑，重新修缮的确需要不少时日。趁此机会离开神教出海祭祀，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