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方会武功，是个狠角色，可不能激得太狠了。
于是，林茉缩了缩脖子，慢吞吞道：“我明白了，知道了。本来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呢。”她要是早看出这妖女喜欢无欢，她才不会去惹她吃醋了。
醋坛子翻了的女人，可比正常人可怕多了。
“牙尖嘴利。”魅夕狠狠瞪她一眼，“教主不要你的那天，我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林茉捂住嘴，再不敢胡言乱语。
第6章
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后，林茉开始思考起魅夕的话来。
她的话猛然提醒了林茉，自己的安全其实是极为短暂的。首先长期冒充女主的身份根本行不通，无欢对她的身份不管不问，说不定根本心知肚明，另有打算。
正如魅夕所说，他或许只是一时心软，又甚至有可能只是暂时麻痹自己。很快，这位暂时演绎深情的狠角色就会清醒过来。
到时候，自己编好的一番说辞，真的能够说服无欢这个可怕的人物吗？倒不如趁那个时刻来临之前，找机会赶紧回去。
次日早上，林茉照旧和无欢同桌吃了一顿饭。心绪不宁的林茉再不敢胡言乱语，这日两人之间显得极为沉默，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直到放下碗筷时，尹玄真开始向无欢汇报起祭祀典礼的事情。
林茉埋头一口一口扒着饭。
她斜了眼魅夕。昨晚，自己似乎就是在塔楼外的祭祀台附近被他们抓住。那么，是不是回去的线索，也在那里呢？
祭祀台，听起来就是个充满玄机的地方。
恰在此时，汇报完工作进度的尹玄真问了无欢一句：“经幡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其他布置也在尽快推进，教主要不要过去看一下？前几日闯入梅花阁奸细，毁坏的地方已经处理过了，如今又加重了守卫，绝不会再出现纰漏。”
听到这些，林茉偷偷瞥了眼魅夕。她仍旧心有余悸，差点儿就被同样的方法处决了。
无欢听完后，随意地点头道：“我待会儿过去看看。”
“额……那个……”林茉偷偷吱了个声儿。
无欢的眸光落在了林茉身上，身旁的几个人也同时看了过来，似乎在等她说话。林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问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无欢的表情微不可查地犹豫了一下。
林茉不大明白，这个祭祀台很重要吗？连去看看都不行？
果然，无欢道：“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你。”他顿了顿，又对林茉说，“这里其他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唯独祭祀台，你不能去。”
什么？可祭祀台才是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呀。
别的地方能送她回家吗？
林茉心里涌上无尽的焦虑，像是憋满了无处发泄的情绪般压抑着。无欢还在听尹玄真说着其余事项的进度安排，待听完后看向林茉，才发觉一直没吭声的小姑娘，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
这叫从未见过加兰茉流泪的无欢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顿时忘记了正在商讨之事，刚要起身迈出门的步伐，也迅速停了下来，“怎么哭了？”
无欢一边问着，一边将质问的目光投向了魅夕和尹玄真。二人接受到质询，立马僵直着身子直摇头，表示这小姑娘的伤心落泪和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
林茉也不想弄得场面太过难堪，只能捂住脸瓮声瓮气地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的。”
无欢又哪里会真的不管她。
他虽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仍旧起身坐到了林茉旁边，像个兄长般生涩地询问道：“你是想家了吗？若是想回灵山看看，我明日陪你去。”
在他看来，茉儿应该是思念灵山的一切了。
东胜神教和灵山同处青州境内，明明曾经的家近在眼前，却迟迟不能前去，想必小姑娘已经委屈难受到哭泣了。
可林茉哪里有心思去看什么灵山！
无欢低下头，察觉姑娘眼里挂着泪，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加兰茉是个要强的姑娘，根本不会在他面前流眼泪，更遑论流露出这种楚楚可怜的姿态。而眼前的小姑娘显然不一样。
“如果你今日就想去的话……”他或许需要乔装一番，以免被灵山的旧人认出来。
片刻后，无欢看到小姑娘拿开了捂住脸的手，闷闷地对他说道：“我可不可以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他心里颤了颤。
昔日他被迫离开灵山前，曾在大殿的先祖牌位面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当时茉儿独自前来陪着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那些话，他记得一些，又不全然记得。
他只是记得，那是茉儿唯一一次看向他的眼神中，露出了温情和不舍。
然而无欢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防备和警惕，所以，他以最冷酷的话语来描述自己，用最冰冷的声音和那个藏在心中的小妹告别，他想，他这辈子都不敢真正开口喊她的昵称。
茉儿，他多想亲口唤她一声茉儿。
“好……”无欢干哑着嗓子应答道。
在无欢屏退身旁众人的时候，林茉便埋着头开始揣摩起无欢的心思来。
女主初见“无欢”时，因为阁楼里发生的那一切，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所以即便后来对无欢的另一个身份——林修韧有两分兄妹之宜，却也藏着深深的隔阂和警惕。
可林修韧呢？
林茉猜测，既然女主能一而再再而三欺骗利用他，说明他至少对女主是怀有某种珍惜之情的，更有甚者，还藏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
这些，都是林茉可以好好利用，帮助自己生存下去的手段！
冷不丁被下令离开的魅夕，却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在心里警铃大作。明目张胆的想去祭祀台，被拒绝后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还眼泪汪汪地装可怜欺骗教主。
若是众人退下后，还不是任由这狐媚子使劲手段诱骗教主吗？
在魅夕极具警告的目光下, 林茉战战兢兢躲在了无欢身后，看着魅夕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众人一一退出去，甚至把门也一并扣好，断绝了一切旁听的可能。
林茉松了一口气。
她垂眸思索的样子叫无欢内心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想, 此时的小姑娘多么像自己身份曝光后, 茉儿每次面对他时的神情，欲言又止，又敬又怕。
面对那般态度的茉儿，他所有的温柔都被迫藏在了最深处，露出最冰冷无情的姿态。
千言万语出不了口，离别时，也只能唤她一声“小妹”。
他闭了闭眼睛，这才转身看向林茉，引她在桌边端坐，低头对她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是不太喜欢这里吗？”
小姑娘犹犹豫豫地喊他：“大哥……”
“我在。”
“你真的愿意陪我回灵山去吗？”
无欢竟然语气平静且温和地点头：“我之前说过了，腾出时间便能陪你去。只是为了避免麻烦，需要尽量避开灵山的其他人。”
若是之前，林茉或许会想着趁机上山逃离，可如今了解了更多，她反而不敢去找女主真正的亲人们了。
况且，自己穿越的蹊跷多半在那个祭祀台才能找到答案。她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只有想办法继续讨好无欢，在真正的加兰茉出现之前回去。
“我的武功也没有了……”林茉小声说道。
“只要你愿意，可以从头开始学。”对无欢而言，加兰茉学武的年纪本来就很晚，并不比今日的林茉早上个两三年。他完全不介意再重新教她一遍，培养一个全新的茉儿。
“为什么不问问我，我究竟是谁？”林茉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看向了无欢的眼睛，“我身上不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吗？”
这是林茉最担心，也最不确定的地方。
他明明知道她的存在漏洞百出，却为什么会相信她的谎言呢，这不是很奇怪吗？还是说，厉害如无欢这般的人物，难道也会脆弱到自欺欺人？
她明明不该问的，可当她在单独面对无欢时，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又或许，是他千依百顺的温柔态度，击碎了她心理的防线，主动暴露了自己。
无欢半蹲下身子，仰起头凝视着林茉，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我能感觉出来你的不安和害怕，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会伤害你。”
他微微弯起嘴角，轻轻闭了闭眼，“终究，你是我的茉儿。”
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在灵山上沉默不言的养子林修韧。他撕下了林修韧的身份，从东胜神教的代教主转为了教主，一路披荆斩棘，腥风血雨走到了今天。曾经的他，一次次面对心爱之人的惧意，压下了内心真正的渴望，但是……
眼前的茉儿，竟和当初在灵山假山边救她的少女一模一样。
单纯，天真，柔弱……
他不会再一次推开自己的心之所向，躲在地狱里苦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后知后觉的小姑娘歪着头，轻声问：“所以，你是把我当成新的茉儿对待的吗？”她模糊地猜测到了他的大概想法，也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想要将错就错下去。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无欢回答她：“没有什么新的旧的，你要是愿意一直住在这里，我会好好待你。”
没有了外人的围观和干扰，两个人说话的氛围变得意外的单纯和坦诚，林茉一开始紊乱的心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垂着眸，一时没有说话。
无欢端详着她的神情，问道：“你想要去祭祀台看看，为什么想去？”
过了很久，久到无欢以为茉儿没有听清自己的问话时，才得到了林茉慢吞吞的回应，“……不，我暂时不想去了。”
他微微弯起了眼角，站起身来。
“好。”无欢说道。
林茉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当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后，她似乎不急着回家了。甚至才仅仅两天，她就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无法抵抗的依恋。
那种强势冷冽中藏着的无声无息的温柔，是她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似乎渐渐沉迷于此。
奉命退出屋去的魅夕和尹玄真并肩走在院子里，魅夕愤愤不平地对尹玄真道：“昨日我在祭祀台附近抓住她，她装疯卖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她押进阁楼里，怕被割了舌头就开始慌了，撒谎说自己是教主义妹。这才一天，她又打主意要去祭祀台看看——”
尹玄真回头看了看那扣紧的门扉，道：“你想说什么？”
魅夕一口气说道：“我是想说，她似乎在打祭祀台的主意。月底教主要主持祭月大典，兴许她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
尹玄真嗤笑一声，道：“也许小姑娘只是单纯好奇。”
“你看着吧，我会让她露出马脚的。”魅夕信誓旦旦地说道。
尹玄真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教主想要留下她，你纵是找到再多的证据，又能如何呢？人哪里能够抗拒内心真正的渴望。
第7章
东胜神教的所有人都知道，近在咫尺的灵山是教内的禁忌。
当无欢还是代教主的时候，就明令要求本教避开灵山锋芒，无论对方如何挑衅羞辱，皆不可正面与之冲突。此后，作为林家养子的林修韧被当众戳穿了身份，被迫断绝了与林家的关系。从此，灵山成了神教内部禁忌一般的存在。
他站在阁楼的最高处眺望远方，那起伏的山峦后，便是他曾经渴望了十几年的家。他曾经努力地想要融入那个家族，甚至试图通过言听计从、鞍前马后的方式讨好那位母亲，可母亲依旧厌恶他，防备他。
有时母亲会嫌弃他木讷少言，斥责他做不到与来客谈笑言欢。有时母亲会嫌弃他办事冷硬，没法按照她期待的方式完成任务。这些便也罢了，可偏偏更多的时候，母亲会用警惕和怀疑的眼神审视他，似乎他在背后酝酿着多么十恶不赦的阴谋，这是最让他心如刀绞的一刻。
曾经他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母亲只是单纯地讨厌他罢了。
所以，当父亲被暗杀之后，所有人都暗自怀疑到他的头上，他却失去了解释的动力。唯独茉儿找上前来，带着她的心上人一起，当面质问他。
他不想对她撒谎。
在那个无人问津的破旧小屋里，他第一次承认了自己“无欢”的身份。
如果，茉儿稍稍去试图理解过他的心思的话……他绝不会一直沉默，眼睁睁看着她跟随另外一个男人，永远地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命运没有如果，她从头到尾都只选择了御景山庄的那位白家少主子。
次日，朗日当头，东胜神教守门的几个黑衣人眼睁睁看着教主无欢出现在门口，他竟然再次戴上了已经多年不用的银色面具。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偷偷探出头，几个黑衣人纷纷躬身相迎。
为首的黑衣人道：“教主，我等静候教主差遣。”
林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几个黑衣人，对于前天夜里差点被割舌头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只是她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那些黑衣人的长相了。
她无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个个穿着黑衣一脸阴森森的表情，着实让她有些脸盲。
无欢看了看眼前的黑衣男人：“我要出去半日，日落前不要关门。”
几个人微微抬起头，面色皆有些错愕。
按过去的经验，一来无欢出门不是带着魅夕就是尹玄真，吩咐这等事情皆有他们二人代劳，作为守门的下属，还是第一次听教主本人吩咐。二来无欢已经近十年没有戴过面具了，今天却突然把面具戴上，甚至身后跟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这些诡异的变化都让黑衣人觉得古怪，甚至怀疑眼前的无欢是不是旁人假冒的。
可是，谁有胆子在东胜神教假扮无欢呢？
黑衣人连忙驱赶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恭恭敬敬地回复道：“谨遵教主之命。”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穿越青州城的一条条弄巷，踩着青石小路走进了灵山。蜿蜒曲折的上山小径少有人来往，地面歪歪斜斜杂草丛生，时不时还有鸟雀从头顶掠过。
林茉踩着石头，欢快地回头问道：“这路很少人走，是你的秘密小道吗？”
无欢想了想，应道：“是。”
林茉原本只是玩笑话，却没料到竟然歪打正着，于是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去抓一只头顶的云雀，“那我要仔细看看，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惜那云雀站得太高，林茉一手挥舞过去时，云雀拍打着翅膀飞远，林茉却脚下一歪，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双手撑着地，像个孩子般狼狈地“呵呵”傻笑。
因为她一直欢快地走在前方，无欢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没有来得及扶住她。此时，无欢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拈起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