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夜——写离声【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8 14:36:36

  “不喜欢?要不咱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只见貘从店员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来了个四十五度角自拍,接着打开美图秀秀,熟练地这里拖拖,那里拽拽。
  董晓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像水银一样跟着变来变去,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个熟悉的圆脸女青年。
  貘打开画图工具加了副黑框眼镜,又在下巴正中间点了颗七分熟的青春痘,对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露出满意的微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对着董晓悦眨巴眨巴眼睛:“晓悦姐,咋样?”
  仍旧是粗嘎的嗓音,掷地有声的东北方言,只是自带光圈的偶像鲜肉变成了丧气逼人的蔡助理,董晓悦越发出戏:“麻烦您还是变回来吧……”
  “艾玛咋不早说涅,费老鼻子劲嘞……”貘唧唧哝哝地抱怨着,又打开手机把脸捏了回来,“刚说到哪儿了?”
  董晓悦把眼神放空,无视这张代表亚太地区整容业先进生产力的脸蛋:“说到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哦对,”鲜肉摸了摸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要想出去,你得先找着梦的主人。”
  “燕王殿下?”
  鲜肉冲她挤挤眼睛,暧昧地笑着:“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你刚说了这是燕王的梦。”
  “我这不是与时俱嘛。”
  “……”
  “要我说,费那事儿干啥,不如搁这儿待着得啦!”
  董晓悦转过头朝着自动门望了一眼,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店外的景象。
  门外的世界宛如反乌托邦科幻片里人类灭绝后的废土世界,漫天沙尘遮天蔽日,十二只太阳在天空中你追我赶,远处的沙丘仿佛蛰伏的史前巨兽。
  她骑在老虎的背上一路走来,沿途都是这样荒凉的景象,偶尔能看到半埋在风沙中的残垣断壁,依稀能够想象当初堂皇壮观的模样。
  一想到要搁这种地方待着,董小姐浑身不得劲儿:“怎么才能找到燕王?”
  “唉……”鲜肉皱起脸,鼻尖的假体呼之欲出。
  “他……出什么事了?”董晓悦迟疑地问道。
  进了店门之后一直趴在她脚边打盹的老虎突然抖了抖毛站直了,侧着脑袋像在倾听。
  董晓悦瞥见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不由手贱地捋了两下。
  “轰隆隆……砰!呼啦啦,呼啦啦……”鲜肉比了个蝴蝶翩翩飞的手势,兴高采烈地道,“魂飞魄散啦!”
  “……”这种事值得这么高兴吗!
  董晓悦低头看了看老虎,只见它方才竖起的耳朵耷拉了下来,看着有些可怜相。
  “可是我不还在他梦里吗?”董晓悦一边思忖一边道,“如果他死了……”
  “我啥时候说他死了?我说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董晓悦懒得跟他咬文嚼字:“您就说上哪儿能找到他吧!”
  “难哟……”鲜肉又开始皱脸,董晓悦真怕他再这么皱下去把脸上的玻尿酸挤出来。
  “难......也就是有办法的意思咯?”董晓悦不由自主地往收银台上靠了靠。
  “办法倒是有……”鲜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不过……
  “啥?”
  “哥凭啥帮你?”
  “就凭你跟我在这儿废话半天,”董晓悦也被他带偏了,“有啥条件直说吧,一大老爷们儿咋这么磨叽涅!”
  “哈哈哈哈……”鲜肉用手指撑着眼眶笑了好一会儿,“老妹儿啊,哥是真心为你着想,你要上赶着送死,哥横竖拦不住你,得,你自个儿去试试,能不能成就看造化吧。”
  鲜肉充满硅胶感的脸上写满了真诚,可董晓悦怎么看都感觉他包藏祸心。
  老虎显然和她所见略同,本来趴得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地蹿上柜台把鲜肉摁在墙上,呲着尖利的牙齿:“貘,狡猾,坏!”
  董晓悦扶额,老虎殿下还是不开口的时候比较威风。
  利爪深深陷进皮肉里,鲜肉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精美的五官越发像是硅胶倒模的。
  他甚至还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发型:“畜生就是畜生,别忘了是谁带她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的内容和他的口吻都让董晓悦很不舒服。
  老虎仿佛被下了咒,瞬间泄了气。它颓然地松开鲜肉的脖子,重新趴回董晓悦的脚边。
  董晓悦趁火打劫地薅了把老虎耳后的绒毛,那毛茸茸的手感让她心尖一颤。
  老虎打了个哆嗦,不满地哼了一声,伸出前爪推她的手,那力道却很轻,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来,来,不嘞它,咱说正事儿,”鲜肉翘着兰花指拿餐巾纸掖掖脖子上渗出的血珠,“你那相好……”
  “谁?不是……”董晓悦矢口否认。
  “好好,”鲜肉一脸我懂的,“你那个什么殿下受了点伤,三魂七魄散在犄角旮旯里,我只能把你送过去,能不能找到得看造化。你想出去呢,先得把他的魂魄一片片找回来,拼好,拼完了哄哄他,让他把你放出去。”
  “就这样?”
  “还想咋样?”
  “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吗?”董晓悦忍不住问,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颠覆她的三观。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鲜肉歪着脑袋一脸无所谓,“信啥就啥呗。”
  “......”董晓悦无言以对,“那他在什么地方?”
  “埋汰地方,腌H地方,磕碜地方,你说涅?反正去了轻易别想出来……”
  “出不来会怎样?”
  鲜肉面部肌肉扭曲起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一松气,无力地答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留在这里呢?”
  “等死。”
  听起来差别也不大,董晓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没怎么犹豫就作了决定。
  她正要开口,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扯她衣服,低头一看,发现老虎正叼着她的衣摆往后扯。
  “别闹!”董晓悦轻轻拍拍它的脑袋。
  老虎犟头犟脑地扯了她半晌,最后在她坚定的眼神下放弃了,慢慢松开嘴。
  董晓悦安抚地顺了顺它脖子上的毛,说来也怪,她从始至终没怕过这头会说人话的猛兽,还有种没来由的信赖。
  她转过头对鲜肉道:“行,你送我去吧。”
  鲜肉顿时喜上眉梢,一脸如释重负,扬起下巴朝着后面的货架点了点:“来都来了,买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没钱。”
  鲜肉嬉皮笑脸地指指她腰间。
  董晓悦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只见腰带上挂着个小小的锦囊,她这才想起这身衣裳还是燕王殿下留下的。
  这沉甸甸的锦囊自然也是燕王留下的,董晓悦好奇地打开丝线编成的束绳,往掌心一扣,倒出五片小小的金叶子,镂刻得很精细,连叶脉也栩栩如生。
  鲜肉看见这些叶子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指指货架:“去挑一样吧。”
  董晓悦从进店开始注意力一直在鲜肉身上,这时才得空仔细打量整整齐齐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
  乍一看只是些普通的零食和生活用品,和现实中便利店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可细看却发现都是从没见过的牌子,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董晓悦拿起一包膨化食品模样的东西,包装袋上的效果图粗看像是沾了番茄酱的膨化小零食,细看才发现是带血的人头,董晓悦吓得赶紧放回去,看了一眼价签,品名一栏里写着“祸国殃民”几个字,标价是18,原本应该是货币符号的地方画着叶子图案。
  “你相好快死啦!”鲜肉扯着嗓门道,“别磨叽,赶紧的!”
  董晓悦一想确实耽搁了挺久,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这里的产品都是按售价排列,为她节省了不少时间。她走到标注着“便宜货”的货架前,这里的商品售价都在五片叶子以下,名字也没有贵价货那么豪气干云。
  她拿起一个饭团模样的东西,售价三片叶子,上书“民以食为天”,包装上既没有生产厂商也没有保质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三无产品,董晓悦感觉中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这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不过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金叶子,没舍得拿来换个果腹的东西。
  董晓悦在货架前徘徊了半晌,最终选了一把名为“温柔一刀”的美工刀,售价两片金叶子。一会儿不知道要去什么鬼地方,有个利器傍身好歹有点安全感。
  鲜肉接过来扫了扫条码:“眼光不错。”
  董晓悦付了叶子,拆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把美工刀塞进腰带里。她弯下腰摸了摸老虎的耳朵:“我走咯。”
  老虎在她手上蹭了蹭。
  “我准备好了。”董晓悦深吸了一口气,对鲜肉说道。
  鲜肉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包烟,打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然后朝着董晓悦喷了个烟圈。
  董小姐平生最讨厌吸二手烟,正要抗议,突然注意到烟圈中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成形,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吸了进去。
第8章 刺客
  董晓悦仿佛被扔进搅拌机里,腹中翻江倒海,脑袋浑浑噩噩,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才算慢慢归位。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董晓悦还未看清所在的环境,鼻端先飘来一股沁着凉意的山野气息,接着耳边传来潺潺水声,间或有一两声婉转鸟鸣。
  然后仿佛有人突然揭开了蒙在她眼前的重重迷雾,一卷春意盎然的青山绿水图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天在下,地在上,这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是颠倒的。
  这时她身体的其它感觉开始慢慢复苏,脑细胞恢复工作,她总算弄明白了,颠倒的不是世界,是她自己,她的双脚被绳索绑着,倒挂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上,下方是一条奔腾的溪涧,她的头顶离水面不到十公分。
  董晓悦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着有人发现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流水被晚霞映红,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风干腊肉似地倒挂了大半天,渴得嗓子冒烟,甘甜的山泉近在咫尺却一滴也喝不到,实在忍不下去,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只是有些喑哑。
  她不过是聊胜于无地喊一声,并未指望真的有人来解救她,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实在不像有人出没的样子。
  谁知道山谷里的回音还未消失,树丛里“嗖嗖”窜出几条人影,窜她跟前齐刷刷地一跪:“恭喜四娘得悟天机!贺喜四娘神功有成!”
  嗓音嘹亮,整齐划一,惊起了一群飞鸟。
  董晓悦扫视了来人一眼,见是六七个十三四岁的古装白衣少年。
  合着一直有人在旁边守着?董晓悦无力地抬起头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先放我下来。”
  “遵命!”少年们七手八脚地解开董晓悦脚上的绳索,把已然僵直的董娘子放到了地上。
  这群少年虽然对她毕恭毕敬,却没什么眼力见,扶着她靠树干坐下就袖手站在一旁。
  董晓悦手脚麻痹,浑身上下几乎只有头能动动,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树上:“水......水......”
  这才有个麻脸朝天鼻的少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跳起来摘了片树叶,躬身舀了点溪水递到董晓悦嘴边。
  甘美的泉水一入喉,董晓悦又活了过来,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她借着暮色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少年们差不多的白衣,只是料子略白一些,布织得很粗,蹭在皮肤上像细砂纸。袖子紧窄,衣摆也短,大约是为了行动方便。她摸了摸脑袋,长发紧紧绾了个纂儿,发髻上插了根木簪子。
  她甩了甩胳膊,活动了下手脚关节,试着站起身走了几步,除了被麻绳勒了半天的脚腕还有点疼,竟然有那么点身轻如燕的意思。
  比起现实中爬个两层楼都带喘的身板,这一副简直可以说鸟枪换炮,董晓悦手边没镜子,摸了摸鼻子和下巴的形状,似乎是她自己的。
  解决了生存问题,就得办正事了。貘把她往这儿一送就撒手不管了,也没个旁白字幕提示一下,所有事情都得靠她自己摸索。
  董晓悦环顾四周,把那群直眉愣眼的少年挨个细细打量了一遍,燕王殿下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吗?
  她把这些懵懂的脸庞和记忆中的燕王殿下比对了一下,深感怀疑。这些少年即便不能说个个歪瓜裂枣,也相差无几了,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也只能勉强算能看,而且这群人浑身散发着npc的平和气场,和那个三句话上房揭瓦的骚包王爷实在联系不到一起。
  董晓悦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那个替她舀水的麻脸少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们似乎一直在等她下令,闻言齐声道:“遵命,四娘!”
  然后就低着头躬着背,显然是等她先走。
  她哪里知道要往哪里走,找了个借口:“吊太久有点不辨西东,你们在前面带路吧。”
  少年们不疑有他,乖乖在前面带路,董晓悦跟着他们翻山越岭,穿林涉涧,走了总有两个小时,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才依稀看到远处山坳里隐隐绰绰的亮光。
  董晓悦看准了那个麻脸少年最呆,脚程又慢,便有意和他走在一起,落后其他人一截,趁机套他话,偶尔露出破绽就抱着脑袋皱紧眉头,说是倒吊久了头昏脑胀,少年憨厚老实,想也不想就信了她的鬼话,毕竟谁也没有倒吊大半天的经验。
  这位仙姑似的陈四娘平常寡言少语又冷若冰霜,难得和他们这些基层员工打成一片,麻脸少年简直受宠若惊,根本不用董晓悦费心套话,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肚子里的话倒了个干净。
  等他们一行人抵达住处的时候,董晓悦已经基本摸清了来龙去脉。
  这个时代在周王室东迁以后,三家分晋之前,具体是春秋哪一段她就一头雾水了――董小姐的历史知识全都来自古装剧,勉强能分清楚春秋和战国的水平。
  她和这些古怪的少年同属于一个隐居深山的神秘学派,学派创始人号称是陈国某位流亡公子的苗裔,故开宗立派,以国为姓,自称陈子。
  乍一看像个学术组织,可问到那位陈子有什么学问上的建树,那麻脸少年却是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董晓悦拿出做尽职调查的劲头刨根问底,三两下就把创始人刨了个底朝天。
  她忍不住感叹,这位陈子要是晚生几千年,那也得是个互联网经济的弄潮儿。
  陈子原名牛耳,和陈国公子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祖上出过个小隶,因了家学渊源识得几个字。在这个时代,识几个字是非同小可的稀罕事,牛耳因此自命不凡,也不事生产,也不屑劳作,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是方圆十里出名的二流子。
  晃荡到二十五六上,不小心得罪了税吏,怕遭到打击报复离乡躲了几年,大约是见识了广阔的世界,再回来时境界大不一样,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公子后裔,用匡时济世的情怀忽悠了一帮小青年,在荒郊野外聚群而居,读书习武,一来二去竟然有声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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