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果然是一场硬仗啊,难怪黄大显说19号院十分不好说话。
他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思绪,做好了准备死磕。
作为一名律师,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死磕……
死的也把你磕成活的……
贺君与把递不出去的名片收回,再度上前一步,“小书姑娘,在下首恒律师事务所贺君与……”
于是,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五大三粗男人的注意。
“等等!小书是你叫的吗?”男人的目光落在贺君与脸上,突然被电到了般一个痉挛,“你——你——”
贺君与皱眉,这眼神,直觉就让他不舒服。
“你——你先出去!”男人指着门,突然大喝。
“哥——”小书拉了拉他衣服。
男人瞪她,继续赶人,“出去!”
黄大显不知从哪里蹭过来,又退开两步,离大白鹅远一点,拉贺君与,“出去,我们先出去!”
贺君与皱眉。
“出去啊哥!”直接把贺君与拉出去了。
院门立马关上。
黄大显神叨叨地在他哥耳边说,“我看着男人不对劲,我想到搞定这件事的办法了,不用你撒钱。”
贺君与眯着眼睛看他,直觉再次告诉他,黄大显绝不会出什么好主意。
果然,黄大显贱贱地来了一句,“你牺牲下色相应该可以的!”
贺君与眯着的眼睛里眼刀无数。
黄大显退后两步,免得死太惨,“真的,哥,我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你哥我的魅力吸引了抱鹅姑娘?”他的语气已经很危险了。
但黄大显偏要继续找死,等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不是啊,哥,我看抱鹅姑娘的哥被你倾倒了,那眼神,绝对……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黄大显拱着手,赔笑认怂。
院子里,景武在暴走,“说好的第二套方案呢?说好的让他们有来无回呢?”
景书抱着鹅悠哉悠哉,“哥,这贺君与跟黄大仙是兄弟吗?怎么两人长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怎么不是一个风格了?全都是为富不仁的奸商!”景武不同意。
景书摇摇头,“不是,贺君与是律师,而且还是个好看的律师……”
第5章 新住户5
“完了完了完了,我就知道你老毛病犯了!”景武气得跺脚,“你说你到底什么眼光啊?这么多年你的审美能提高一点不?这种脸白得跟擦了两斤面粉似的,身板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哪里好看了?”
景书自动屏蔽她哥的声音,“哥,放他进来聊聊,看他怎么说。”
景武气鼓鼓,“能动手绝不逼逼!”
景书:……哥,看在他好看的份上。
景武:放景武,操家伙,上!
景书:……哥,你怎么老捡我的台词?
景武:“啧,你也知道是你的台词?这台词在黄大仙来的时候你说得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做人可以这么双标?”
景书咳咳,“双不双标,这不得看……”
景武:“脸?”
景书再度咳咳,“不,我看的是素质,素质你懂吗?人家是律师,最是讲道理的……”
兄妹俩正为“做人是否该看脸”这个课题做着深入探讨,院门一响,某个有素质的、脸白得跟擦了两斤面粉的弱身板进来了。
景武“唬”地站了起来,胳膊一抬,虎虎生风,“谁让……”
刚说了两个字,就跟大白鹅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卡住了。
和贺君与一起进来还有他奶奶。
景奶奶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可只要奶奶瞟一眼景武,再慈爱地叫一声“小武”,虎虎生风的景武立马就像充气大老虎被放了气一样蔫下来。
所以,景武的台词由“谁让你进来的”变成了,“谁让你们在外站着的!真是!看着太阳,多毒啊!呵呵呵!”
景奶奶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对贺君与和黄大显说,“家里两个孩子,十分顽劣调皮,还请律师先生担待。”
于是,前一分钟还“鹅飞人跳”的局面变得祥和了,五个人一只鹅,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贺君与这才能好好看看这院子。
说是贺家的老宅,但因父母搬走多年,他从来没在这里住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
就是个一进的院子,北边是他家的几间房,目前空着,黄大显带人重新拾掇过了,从外面看弄得还不错,簇新,却保留了古香古色的味道,但和东西南向的屋子就格格不入了。
南向住的是景家,收拾得还算整齐,但那个旧,跟新收拾出来的没法比,至于东西向就没法看了,破旧不说,那东加一间,西隔一间,东补块门,西刷个窗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怕住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租户,这就更不能忍受了!
唯一看得过眼的是这个院子至少还保留着该有的空地,院子里的西府海棠也没砍去,树下这张木桌还能坐下来乘个凉,但还得在门口加个影壁才行,不然一进院门一览无余,毫无隐私感,嗯,那些胡乱加的隔间全部要拆去,重新装修,这一时半会要搬进来住还不太可能……
贺律师已经开始构想把院子里全部住户迁走后要怎么改造了,景奶奶笑吟吟地端出自家煮的杏皮水来给几个孩子解渴。
第6章 新住户5
贺君与从来只喝白水,茶和咖啡一律不喝,更别说乱七八糟的饮料。
他看了眼杯子里黑乎乎跟中药似的东西,没动,结果身边那个不争气的,一口喝干自己杯子里的也就罢了,还伸过一只胖手来取他的杯子,嘿嘿地笑,“你不喝的吧?给我喝?”
贺君与的眼神绝对比这冰镇杏皮水还凉,凉飕飕看他一眼,黄大显一个激灵,“刚才喝太快,我没尝出味儿来。”
大家:……
这台词为什么这么耳熟?
景书噗嗤一声,笑出来,“黄大仙啊黄大仙,本来以为你是妖精,谁知道是二师兄!”
黄大仙绷着一张丰润的脸,“谢谢,我叫黄大显,大显身手的意思,不是黄大仙。”
“小书,不能没礼貌!”景奶奶出言轻斥,而后把话题带上正途,“两位先生,今天来的目的是……”
贺君与便道,“老人家,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还是为了这个院子。我始终希望整个院子能腾出来,当然,不会亏待大家,我们会给足租金,并且作为交换,可以提供房子安置现在的住户,新房子离地铁近,周围配套设施齐全,麻烦老人家跟其他住户沟通一下,或者转告他们也行,抽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我们再来讨论具体事宜……”
说事实,摆利益。
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没有过多废话。
按理,他已经开出十分优越的条件了,除非对方是猪,才会死守着这个破院子,但,他也知道只要是个人都有争取利益最大化的贪欲,所以,他做了心理准备对方坐地起价。
景奶奶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笑,“孩子,这个院子里除了我们一家,住的都是来打拼的年轻人,现在都不在家,我可以向他们转告你的想法,但我们家一直住在这里,习惯这里的环境和邻居,应该是不会搬的。”
按照贺君与的估算,这院里住户,难啃的就是这户姓景的。他都了解过了,其他几家都是租户,有新楼房不住愿意住这里?而且,新楼房的租金他也做好低于市场价的心理准备,只要说服这户姓景的,其他都没问题。
至于什么舍不得邻居和环境,他是不会信的。
“老人家,您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他笃定认为对方这就是在坐地起价,没关系,只要不太过分,不把他当冤大头就行,“我可以再付一笔补偿金。”
他那笃定的语气,好像在说,这世上就没有钱搞不定的东西。
其实,虽然他价值观如此,但他平时并不是这么外露的性子,一个好的律师,当然要懂得隐藏自己的意图,摸清对方的意图,只是,他觉得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又不是什么案子,值得他花很多时间来铺垫,速战速决就好。
景武站在景奶奶身后,肩上扛着一只棒球棒,“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我们家不搬!你就是让我们搬紫禁城里去也不搬!”
“景武,好好说话!”景奶奶轻斥。
第7章 新住户7
“奶奶!跟这些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为所欲为!还是咱小书说得对,能动手绝不逼逼!”景武舞着棒球棒龇牙咧嘴。
黄大显捧着杏皮水杯,目光在景武和大白鹅之间游移。都叫景武?一个名字?不要怪他搞错了重点,实在大白鹅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无端被cue到的景书抱着白鹅往桌子上一靠,眼神一斜,“这位小哥,本姑娘看你骨骼清奇,长相俊美……”
“景小书!”景武一声大喝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景书看她哥一眼,莫名其妙。
景武是真急。
这句台词!这句台词……太熟悉了有木有?
小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么一句,他妹就给记住了,于是,幼儿园,喜欢跟哪个小男生玩,张口就来:小兄弟,本姑娘看你骨骼清奇,长相俊美,不如跟了我吧?
人家小男孩不愿意,她拳头一挥:来人,放景武,操家伙,上!
那时候,还没有这只叫景武的大白鹅呢,放景武就是放的他——她哥!
那时候他也不懂事,不知道帮他做了多少“为非作歹”的事,后来,倒是笼了大半个幼儿园的男孩跟她玩——最终都成了她小弟。
再后来,上小学了,又开始故态萌发,见到好看的男生又要抢回来,还是那句台词:小兄弟,本姑娘看你骨骼清奇,长相俊美……
于是又多了一波小弟。
高中的时候,他还帮她抢了一回人,这回那叫一个惨烈,直接干了一架大的,把个瘦白弱男生从人堆里抢出来。
当然,这个瘦白弱又成了她兄弟……
景小书就是有这个本事,把每一个她身边的男生都处成兄弟,所以,就算她自小小弟环绕,仍然母胎单身至今。
但今天这个,景武无论如何都不准她再往家抢了!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景奶奶始终温和地笑着,“小贺律师,欢迎你和你的家人搬到吉祥胡同来。”
但就是不肯搬呗!
贺君与觉得这家人果然是铁板一块。
他不死心,但显然正面交涉是不可能了,只能另辟蹊径。
于是他礼貌地起身,跟景奶奶告别。
临走,身后忽然响起女孩的声音,“哎!那谁……”
景书话没说出来,就被她哥捂住了嘴,贺君与回头看的时候,就看见她跟她那五大三粗的哥在那较劲,出拳、脚踩,她哥见招拆招,就是不松手,不让她讲话,那只大白鹅从她怀里挣脱,昂昂叫着直冲过来,吓得黄大显撒腿就跑。
贺君与皱了皱眉,扬长而去。
这样粗鲁的兄妹,果然是一家人……
他愈加排斥跟这样的人同居一个院子。
他喜静,讨厌一切喧哗和嘈杂。
人走了,大白鹅失去了目标,歪着脑袋昂昂两声,趴回自己地盘啄菜叶子去了,景武也终于松了手。
“景武!你干什么?”景书气得追着她哥去打。
兄妹俩在院子里过起了招,大白鹅叼着根菜叶加入战团,一时院子里又开始鹅飞人跳。
景奶奶头疼,指着景书,“还是你妈说得对!这名字都没能镇得住你!就不该让你练武!”
第8章 新住户8
景书跑到奶奶身边来,嘻嘻笑,“奶奶,当初是谁说的?谁说女孩儿就不能练舞?谁说女孩儿就只能琴棋书画?古代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不都是巾帼英雄?哪里比男人差?小书爱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还学着奶奶的语气,叉起了腰。
景奶奶被她逗笑,戳了戳她额头,“来,下午没事,陪奶奶练上一曲。”
“好勒!奶奶我去拿家伙什!”景书一溜烟进了屋。
不多时,小院里响起了京胡声。
景家是戏曲世家,景爷爷和景奶奶都是戏曲演员,奶奶年轻的时候唱的大青衣,爷爷是武生,老夫妻俩兴趣相投,琴瑟和谐,一生感情融洽,只是,在景书上中学的时候,爷爷去世了。
景书的妈妈是舞蹈演员,生了景武后,对景武寄予厚望,希望他文质彬彬,高雅有内涵,但小时候的景武淘翻了天,跟胡同里一群孩子哪儿埋汰往哪钻,成天招猫逗狗,惹得胡同里各家各户告状不断,至于文质彬彬和高雅内涵这类词完全与景武不搭边。
景书妈妈头痛不已,认定是景武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所以建了景书这个小号以后,就给取了个“书”字,希望这个闺女儿娴静可人,高雅端庄。
然而,景书妈妈又失望了。
景书简直就是景武2.0,上哪都前呼后拥,领着一群男娃满胡同窜,加上还有个无原则为她出头的哥哥,直接就成为胡同一霸。
后来,她闹着要跟着爷爷奶奶学戏。妈妈想,这么淘的性子,学奶奶唱唱青衣,也是好的,至少像个女孩儿!谁知,她要跟爷爷学武生,还要正儿八经练武术,说什么要行侠仗义,保护弱小……
景书妈妈彻底崩溃,关键还有个惯孩子的婆婆,事事护着景书,一个老人家,还做她工作,说什么“谁规定女孩儿就一定要怎么怎么样”云云。
于是,街霸景书就这么翻滚着在胡同里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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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君与的家,在这个城市CBD一栋高楼的最顶层,夜晚坐在客厅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除了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还能清晰地看见城市的地标建筑。
此时,贺君与便坐在沙发上,即便是在自己家,且已沐浴换洗一身休闲也坐得端端正正,跟黄大显聊吉祥胡同19号的事。
黄大显也沐浴过了,但跟贺君与完全不同,穿了套连体小黄鸭的睡衣,整个人瘫软在懒人沙发里,捧着一盆水果,车厘子、青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一边说话,“这个事,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就算其他人愿意搬,这家姓景的啃不下来也白搭。”
贺君与一直在沉思的,听见这话便冷笑,“没办法吗?”
“那你说说,怎么办?”黄大显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青提。
“你也说了其他都能拿下,那就先做其他人的工作,把姓景这户交给其他人来啃。”贺君与一双眼睛长得极好看,深邃,瞳仁乌黑,眼尾微微上挑,这种眼睛在相面学说里往往会和桃花运或者脉脉含情挂钩,但在贺君与这里,却只有冷硬、无情和算计。
黄大显显然不明白贺君与的意思,连往嘴里塞水果的速度都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