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噎着,细听,是真的有人敲门。
“有霖姐?”
是景家那丫头。
她匆匆抹去眼泪,去开门。
门外,景书一手端着一只碗,笑着对她说,“有霖姐,我家今天吃饺子,我奶奶调的虾仁馅儿,你尝尝?”
“谢……谢谢。”她知道19号院这些人的习惯,有点儿吃的左邻右舍地送,她曾经不屑一顾,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有什么可送的?真吃山珍海味的时候,只怕都躲起来自家吃了吧?只有徐鹏程才乐呵呵地收下,她曾经还嘲讽徐鹏程,没准是人家吃剩下的,打发你你还乐呵。
当然,她其实知道不是她说的这样,但那时候,就是看一切不顺眼,就是想让徐鹏程不高兴,也不知是为什么。
景书便把两只碗放在门边的小柜子上,还是笑笑的样子,“有霖姐,那我先走了,还给贺奶奶送呢。”
“好,谢谢。”莫有霖站在门口,忽的叫住转身的景书,“小……小书姑娘。”
“嗯?”景书回头。
“我……”莫有霖有些难以启齿,“我是不是,挺讨人厌的?一点儿也不可爱?”
至少19号院的人都这么认为吧?
景书很意外她会这么问,她想了想,笑道,“我觉得你挺厉害,挺辛苦,有点儿高傲,至于讨厌……倒没有,至少我没有讨厌你。”
莫有霖脾气不好,整个院里的人都知道,但人家只对老公发脾气,对院子里其他人,只能说比较疏离吧,人家又没惹你,关起门来自己家的事,关他人何事呢?
“有霖姐,先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吧。”景书没有多说别的。
莫有霖苦笑,“其实……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你信吗?”
“我信啊!你一定是上班太累了,压力也大吧,所以回家脾气大了点,这没什么,我妈也是这样,哪天心情不好回来就骂我爸出气。”景书半开玩笑地说。
莫有霖没再说话。
她今天已经跟景家这姑娘说得够多的了,也许,她此刻,其实需要一个和她说话的人吧。
她点点头,“谢谢你,景书。”
景书用很简单直白的语言诠释了她的暴躁,浅显得像说笑,可谁又能说谈笑之间不是生活呢?
她曾经也有过柔情,也曾被夸可爱,但生活却让她变得面目狰狞、不近人情,所有阻挡她往前冲的一切都让她暴躁,恨不能将之毁灭。
她黯然,关门。
景书送给她的两碗,一碗饺子,一碗鸡汤,揭开,属于食物特有香味扑鼻而来,她才觉得饿了。
鸡汤是温的,饺子是热的,鸡肉炖得入口即化。
这是她这几天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顿了,吃完了坐在茶几边发呆,鸡汤在胃里暖暖的,让人有点犯困。
睡吧,睡一觉再说。
明天吧,明天就是另外一天了。
第218章 10-1 怎么会跟小弟抢吃的?
度了个小假初回,景书有很多事情要忙,除了要上班,心里还有个牵挂——罗霏儿。
罗霏儿手术时间已定,她得去探望,并且打算邀请贺君与一起去。
入夜,她穿了一身运动服,舒舒服服趴在沙发里,摸了手机过来,正准备给贺君与发消息,听见景武在外面跟人说话,而后,便开始叫她,“小书,小书,有人找你。”
找她?
她手机放一边,她哥带了个人进来,竟然是王月。
她很是惊喜,“王姐姐,好久不见啊!”
王月拎着一只竹篓,笑容恬静,“好久不见,小书。”
王月是来给她送吊柿子的,竹篓里装了满满一篓,“吊柿子结了霜了,一直想给你们送点儿,又怕就这么过来是不是冒昧了,犹豫再三,还是来了,我想,如果老太太知道,也会赞成我来这一趟的。”
说完,又道,“就是……好像寒碜了些,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可别这么说!”景书忙道,“你还能记得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何况还给我带吊柿子来,一点儿不寒碜,是老人家亲手做的!”
王月笑了笑,“还是想对你们说声谢谢。”
“您真的太客气啦!”景书赶紧招待王月坐下,还倒了茶,寒暄,“你最近好不好?”
“挺好的。”王月笑着答。
两人就别后这段时间拉了些家常,王月的目光便四下里看,“贺律师不在家吗?”
景书还愣了下,贺律师当然在家,可是不会在她家啊?
她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她从没有在王月面前解释过她和贺律师的关系?难道王月以为她和贺律师是情侣?话说她还真记不得有没有说清了。
她笑了笑,“贺律师啊,他在他自己家。”
王月有点懵。
景书嘿嘿一笑,“我跟贺律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好兄弟而已!”
王月有点尴尬,“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景书哈哈一笑,“没事没事,误会我们俩的不止你一个了,都说我们郎才女貌,配得很!”
旁边的景武:???都说?
“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吊柿子装成了一份。”王月难为情地解释。
门外,大白鹅忽然叫了几声。
“咦?谁来了?”景书嘀咕,她家鹅叫得很欢腾嘛,这是喜欢的人来了?
景武去把门打开,就看见那个郎才女貌的郎才站在门外,哼……
“贺……贺律师……”景书捂嘴,哎哟,她这胡说八道的嘴,也不知道贺律师听到多少了!
看着贺律师面无表情的脸,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王月站起来,打算告辞了,再次对贺君与表示了感谢,回头看看景书,再看看贺君与,觉得自己此刻遁走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贺君与目光深幽地望了一眼景书,似要送王月一样,和王月一起走了。
他真的把王月送到院门口,回身,就看见景书拎着个竹篓在那赔着笑,“贺律师……”
他没说话。
“那个,王姐姐送吊柿子来了,我们俩一人一半……”景书边说边打量贺君与的表情,觉得他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忙补充,“那,我……我的也给你,你都拿去……”
这总该可以了吧?
贺君与瞟了一眼竹篓,淡淡一句,“郎才女貌?”
景书一拍额头,老天,果然!
“那啥,贺律师,你从哪听起的?”
贺君与抿了抿唇,“好兄弟。”
“对啊!”景书上前两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可不就是好兄弟吗?后面两句是我嘴瓢,胡沁!”
咦?怎么贺律师的脸色更难看了?
景书头一回反思自己是不是力气大,下手重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满脸疑惑,“贺律师,拍……拍疼你了吗?”
贺律师没说话,给了她一个背影,转身走了。
“贺……”景书举着竹篓,百思不得其解,贺律师又怎么了?“贺律师,明天一起去看霏儿啊?你不出声我当你答应了啊?”
贺君与忽然转身往回走,到她面前,一把拎过竹篓,大步提回家去了。
景书冲着他背影吐了吐舌头,“还真是想要吊柿子啊?嗐,直说呗!我给你就是了!”
她一个当大姐头的,怎么会跟小弟抢吃的?
第219章 10-2 但愿还能再见
罗霏儿手术是排在那天第一堂,一大早景书就拉着贺君与去医院了。
贺君与到医院后人都还是懵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他一个跟这个世界有壁的人,罗霏儿更不是他的谁,她动手术,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来凑什么热闹?
简直匪夷所思!
但自去年夏天以来,匪夷所思的事儿多了去了……
总之,他今儿就站在医院里了,还站在罗霏儿病床前,在景书的虎视眈眈下,对罗霏儿说:别怕,我问过医生了,医生对手术成功率把握很大。
景书后来说,他跟罗霏儿讲这句话的时候显得特别温柔。
???
温柔?
这丫头是不是眼神不好啊?这辈子,不不不,很多个辈子里,都没人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不是被她逼着说这句话的吗?
他们不是唯一来陪罗霏儿的人,还有两位,除了彭星辰,还有个背书包的男孩,天气冷,男孩鼻子还吸溜吸溜的,手里捧了一杯不知什么东西。
罗霏儿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调节到比较好的状态,正适合手术。
尽管病着,还对他凶巴巴的,“你来干什么?”
男孩不吭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彭星辰好脾气地在一旁解释,“霏儿要进手术室了,不能吃东西。”
男孩听了,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小小年纪学会逃课!还不滚去上学!”罗霏儿瞪着男孩儿。
男孩儿吸溜了下鼻子,结结巴巴,“我……我,请假了。”
“谁准你请假的?你又骗人?”罗霏儿更凶了。
“老……老师……同意的……”男孩儿虽然结巴着,却很坚持,“我说……姐……姐姐手术……老师……就同意了……我……我没骗人……”
罗霏儿一愣,继而更凶,“谁是你姐姐?”
男孩儿低下头,不吭声了。
“赶紧给我滚去上学!”
继续低着头,很乖的样子,脚却一点儿不动,反正不去!怎么骂都不去!
手术室护士来接人了,罗霏儿指着男孩儿警告,“我告诉你啊,等下我出来还看到你在这的话,有你好看!”
男孩儿两只脚脚尖相互蹭着,始终低着头。
护士推着罗霏儿往手术室而去,景书他们一直跟着,送她去手术室。
手术室门口,景书和彭星辰一人握着她一只手,叮嘱,“别怕,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罗霏儿很乐观,“嗯,我这手术不知要多久,你们该上班的去上班,别耗在这里啊!我可不喜欢这样耗时间,也不用你们老来看我,等我好了,请我吃火锅,我最开心!”
怎么能不要人等着呢?
罗霏儿又还有谁等着呢?
父亲、母亲,还有那么多亲戚,一个没来,手术签字还是彭星辰签的……
景书想着,心里还是有点发酸。
是不是,越是坚强的女孩儿越没有人疼爱?
罗霏儿进去的时候,目光放远,越过站在门口的三人,看向通道,那个前两天说一定会来陪她的人,并没有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二十多年来已经攒够了失望。
偏偏的,不该来的那个,却远远地站在那里,怯怯地靠墙站着,无论怎么骂也骂不走……
她微微一笑,挥挥手,跟眼前三个来送她的朋友,也跟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人生是一条只能往前的单行道,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并没有导航系统,前路是弯是折,是生路还是死路,无从得知。
睡一觉,就好了。
嗯,或许,她睡一觉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又或许,从此长眠不起。
但都不要紧。
人,不能过于贪婪。
此刻,她拥有的,便是最好的了。
“再见。”她用唇语轻道。
手术室门关。
但愿还能再见。
第220章 10-3 小二回来了
景书和贺君与、彭星辰坐下来后,才发现远远靠墙站着的男孩儿。
她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你先去上学吧?放学再来看霏儿。”
男孩儿摇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呢?”景书鼓励他说。
他犹犹豫豫的,“我看电视……有问题的时候,医生要来问亲属的,还要签字,万一……万一呢?”他目光在三人面上扫过,眼神里写着:这里只有我是亲属。
“你还考虑得挺多!”景书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感慨,“你怎么对霏儿这么上心呢?”
虽然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一个妈,更没有一起成长的经历。
男孩儿低着头,小声,“我……不想成为我爸那样的人……”
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姐姐她,是,是好人,有一次,我爸打我妈妈,是姐姐救的妈妈,还帮我骂爸爸不是男人,姐姐自己也很可怜,她没有爸爸妈妈,自己一个人……我不要成为我爸那样的人,只会欺负家人里,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家里的人……”
说到这里,男孩儿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
他脸顿时红了,退后好几步,刚说了自己是男子汉,这肚子也太不给他这男子汉争气了……
彭星辰道,“你这么小能做什么呀,还是听话,去上学吧。”她觉得真是歹竹出好笋,罗家居然还出了个小小男子汉,不知道长大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天真。
一直沉默的贺君与却突然插话了,“让他在这吧,少上一天学可以补上,有些经历,人生只有一次。”
男孩儿猛点头,“我已经让我同学给我抄笔记了!”
景书看了贺君与一眼,忽然想起贺川来,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在这一点上,贺律师应该和男孩儿找到共鸣了吧?
也许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怎么对罗霏儿是第一件可以证明的事。
“那就不去了,我们一块儿等霏儿出来,你先吃点东西吧,男子汉!”景书拉着他一起坐下,从包里掏饼干给他。
他一张胖脸红红的,声若蚊蝇,“谢谢姐姐。”
等他把一块儿饼干吃完,又来了一人——罗霏儿的亲妈。
看见他们几个早早在这坐着了,她脸色微赧,“早上家里事多,忙完才来……不是八九点才上班吗?怎么这么早进去了?”
像是在跟他们解释,她答应要来的,却迟了。不过,正常就是8点上班啊,就算是第一台手术,那医生查完房开完会不得到九点?
景书和彭星辰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即便要解释,也不是解释给他们听啊……
霏儿妈妈讪讪的,隔了几个座位,也坐下来。
罗霏儿的手术耗时很长,早上进去的,下午还没出来。
中午的时候,贺君与给他们买了饭来吃,但没人有胃口吃得下,包括霏儿妈妈,吃了一口,那一口便一直在嘴里,咽不下去。
担心也是真的……
终于,看见主刀医生出来,几个人一拥而上,医生交代他们,“手术很顺利,病人还要等会才能出来。”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男孩儿罗高高,喜上眉梢,扭头问身边的景书,“我姐姐是不是治好了?”他听妈妈说是绝症的,在他的意识里,绝症是很重的病,是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