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夏姑娘呀。”
听见二钱的话，原本困倦的文远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慌忙套好衣服走向门边。
“初夏姑娘早。”看着门外的人，文远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含笑打着招呼。
“不早啦！”看着门外日上三竿，初夏有些无奈，然后一把拉住文远的手臂，“走。”
“哎！少爷少爷！你去哪呀！？”
“去哪呀？”文远匆匆系好腰带，有些困惑不解。
“去找陈复生。”
二人来到陈复生的院子，经下人通报，两人才被领了进去。
“想必文兄与姑娘昨夜已经见到素素的鬼魂了吧？”看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两人，陈复生着实有些惊讶。他惊讶他们二人竟没有被人发现昏倒在凉亭外，难道这姑娘真有两下？
“你若想要活下去，必须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初夏直直地看着陈复生凹陷的眼眶，那双灰黯的眼睛似乎带着躲闪。
“这事情的经过……我已经都说了呀……”陈复生撇过视线，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初夏转身挡在他面前，拦住他想要逃离的脚步。“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性命，你如果还想隐瞒的话，便等死吧。”
第71章 陈府闹鬼疑云（5）
似乎是被初夏的话吓住，陈复生脚下一踉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目光看向一旁的文远，“文远，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先前我已经说了，初夏姑娘是捉妖道人，我们是来帮你的……”文远苦口婆心，也希望他说出真相来。
“……”陈复生低头沉默了一阵，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良久，又重新抬起头。“前面我的确没有骗你们……”凹陷的双眼看向两人，“我爹娘知道我和素素的事后，确实逼她离开我。只是……”陈复生犹豫了片刻，“他们将选择权交给了我。”
“他们说我们陈家是城中名门，百年来的名声不能被我折损。若我执意和素素在一起，便将我逐出家门，与我断绝关系，陈家的家业皆由我二弟继承。”陈复生看向文远，“文远，你知道的，我外出求学、用功读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有能力继承陈家祖业，光大陈家门楣……”陈复生低下头，“可我知素素的性子，她不在乎名声与家财，她根本不能理解我的难处，于是那日我便将她约到了我们常常相会的凉亭……”陈复生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在与她互诉情衷后，我最终决定……勒死她。于是，当她背对着我，看着湖景幻想着我与她今后的生活时，我便用当初她定情与我的绢帕……勒住了她的脖子。”
“复生你！”一旁的文远听着陈复生的话睁大了双眼，他没想到，昔日的同门竟会为了继承家业而杀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陈复生的眼里满是后悔与愧疚，又继续道，“唯恐此事传出会影响陈家声誉，我于是决定将素素的尸身投入井中，再叫下人散播出素素是为情所困而跳井自尽。”
听了陈复生的话，再回想起昨晚女鬼幽怨愤恨的眼神，初夏忽然有些理解了。
“第二日，我爹叫了捞尸人去捞尸，但没想到的是，素素尸体根本不在井中，而是在井底捞出了一只死兔子……”
“果然如此……”陈复生的说法似乎更加坐实了初夏心里的想法。
“初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文远有些好奇地问道。
初夏点点头，“若是我猜的没有错，素素应该是只兔妖。”
“兔妖！？”文远和陈复生同时惊呼。
文远虽然惊讶，但却依旧相信初夏的判断。
“难道……难道真的是这样吗……”陈复生恍惚地喃喃自语。
听见陈复生的自喃，初夏有些惊讶，“这么说，你知道素素是兔妖？”
陈复生看着她，缓缓点头，“小时，我曾在府里后厨救下一只白兔，随后我便一直将那白兔养在身边。但有一日，白兔竟不见了踪影，我以为是自己没有关好栅栏，而让它走丢了……长大后，我遇见了来府里当丫鬟的素素。在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便想起了那只白兔。”陈复生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你们觉得很可笑，我竟会觉得人像一只兔子，但那感觉真的太相似了。之后，在和素素的相处中，我与她渐生情愫，但与她约亲近，我便越觉得她像那只白兔……更有一日，我发现了她耳后竟长着一些兔子的白毛，但我没有与她说明，而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我怕我误会了她，更怕这是真的……”
“那你有这样的想法，你就不怕她是兔妖吗？”初夏有些惊讶，原以为陈复生什么也不知道的。
陈复生低下头，“那时，我觉得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我爱的是她，便不管她是人是妖。”
“可是你为何又……”看着这样的陈复生，初夏皱起眉，他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爱着素素，不管她是人是妖的陈复生，为何会仅仅为了继承家财名声而杀了自己的爱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复生痛苦地将脸埋进枯槁的双手中，“我想，我该是被邪魔入脑了……”
看着这幅模样的陈复生，初夏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样，想要解决这一切，今夜子时，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去那座凉亭。”
“凉……凉亭……”陈复生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了片刻，连忙摇摇头，“不不，我不能去！素素夜夜来我梦中索命，若我真去了凉亭，她定会杀了我！”
“你就算不去，最后也是个死！”初夏冷冷看向他，“但你若是去了，说不定还有一点活下去的可能！”虽然她也不想救这种人渣，但作为捉妖道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命为妖所害。
“复生，你就跟我们去吧！我相信初夏姑娘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一旁的文远也劝解道。
陈复生看了看文远，又看了看一旁脸色不太友好的初夏，低头看向自己蜡黄枯槁的手，似乎在心里做了个极大的决定，最终点了点头。
是夜。
别院外。
“复生，你就跟我们进去吧！”文远拉着陈复生的手臂，想让他进到别院里去。
“文远，我……我实在是怕……”陈复生畏畏缩缩，身子虽然虚弱消瘦，但此时却不知哪来如此大的力气，想要挣脱文远的拉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站在一旁的初夏冷冷道，“你能不能像个男人？”话语里满是对陈复生禽兽般为了家财杀死爱人又不敢承认做法的鄙视。
陈复生看着她愣了愣。
这时，恰巧子时到来，果然，戚戚怨怨的哭声就从湖边凉亭传传了过来。
一听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哭诉声，陈复生浑身一颤，连忙想要转身逃跑。
“二钱，文远！”初夏朝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赶紧架着陈复生，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别院。
拖拽着陈复生来到凉亭外，果然远远地看见素素一袭白衣在凉亭中央哭泣。
“素素！”初夏朝着凉亭的方向大声叫道，“陈复生来了！”
只见凉亭里的白衣女鬼闻声猛然转过身，怨恨的目光看向陈复生，“你终于来了！”说着一条白布便从白衣袖中飞出，缠住了陈复生的腰。陈复生只觉得腰间忽然被一股大力拉扯，随后便被白布卷进了凉亭中。
第72章 陈府闹鬼疑云（6）
面对面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陈复生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恐惧。“啊啊啊！！！”看着眼前苍白怨毒的脸，陈复生惊恐地大叫起来。
“初夏姑娘！”一旁的文远担心地看着被卷入凉亭中的陈复生不禁有些焦急。
站在文远身旁的二钱则是被吓得一脸惨白，愣在当场。心想着，这场面也太恐怖的些，也不知今夜过后要做几晚噩梦，倒不如像昨天一样，晕过去算了。
只见女鬼素素一双苍白嶙峋的手缓缓攀附住陈复生的胸膛，冰冷的触感隔着胸口的衣服传来，陈复生颤抖着身子不敢动弹，那双手又缓缓向上，最后掐住了陈复生的脖子。
“咳咳……咳……”陈复生被那双冰冷的手死死掐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向头部集中。他满脸涨红着，瞪大了双眼。
“初夏姑娘！”文远见状焦急异常，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门死在自己的眼前！
“慢着！”就在这时，初夏终于开口了。“我不信你真的想要杀了他。”
“……”女鬼素素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脸看向凉亭外的人，冷笑一声，“他害我与我儿性命，我岂会不想杀他！？”
“你若真想杀他，就不会现在才动手了。”初夏看着女鬼直接点明道，“你本有能力直接杀死他，而不是夜夜入梦索命……但你却没这么做。我想，你要的不过是陈复生由衷的愧疚与歉意。”
女鬼素素双手一颤，却又笑了起来，双眼猩红地看着她，“你错了，我不杀他不是因为我舍不得杀他，而是觉得他就这么死了是便宜了他！”
听她这么说，初夏心道自己可能失算了。于是又道，“你恨他背弃你、杀死你，那你呢？你身为兔妖却与人相恋，你向他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
女鬼素素听闻对方识出了自己的兔妖身份，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这小道，没想到竟能识出我的真身……”她猩红的目光转向面前被自己紧紧掐住脖子的人，恶狠狠道，“是，我是没有向陈复生坦白我不是人，而是妖，但这并不是他为了能够继承家业就杀死我和孩子的理由！”
“但你可知，陈复生早就意识到你的身份了？”
“什么……什么？”素素惊讶地看向眼前的人，“你真的早就……”
陈复生红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就是我小时候救下的那只白兔……”
“你既然知道我是兔妖，为何还敢与我……”素素难以置信，她一直不敢告知陈复生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害怕他会因为自己是兔妖而离开自己。
“因为……因为我爱的是你……跟你是人是妖……无关……”陈复生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可是你为何还会杀死我！？”素素怒吼着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素素……咳咳……素素对不起……”陈复生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血丝，他艰难地张口，只说出这几个字。
“闭嘴！”女鬼素素厉声呵斥地一把将陈复生甩在了凉亭的石柱上。
“呃……”一口鲜血从陈复生的口中吐了出来，随后就昏了过去。
“复生！”文远担心地想要上前，却被二钱一把拦住，“少爷！你不能去啊！”
“等等！”看见接近疯狂，准备杀死陈复生的素素，初夏见状连忙阻止，“你没觉得很奇怪吗！？小时候如此善良连兔子都不忍伤害的陈复生，长大后不管你是人是妖都深爱你的陈复生，为何只是为了要继承家财和不伤害家族声誉而杀人？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挚爱之人？”
听了初夏的话，女鬼素素明显迟疑了，思索地皱眉向着她看来。
“你真的相信他会为了这些而杀了自己深爱的人吗？”这点，初夏也着实觉得匪夷所思。
“你想要说什么？”素素猩红的目光看着她，眼中的杀意还是没有退却。
“我在想，陈复生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初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被影响了心智……”素素喃喃重复着她的话。
“陈老爷太太找陈复生让他解决和你之间的事的那几日，你们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或是碰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听了初夏的话，素素回想着自己生前那几日的事，她摇摇头，“一切如常。”
“你再好好想想！”初夏有些焦急，她总觉得这件事里有蹊跷。
说到这，素素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天的前几日，我外出置办东西，在府外发现了一只黑猫，见它可怜，便将它带回了府中喂养。”素素顿了顿，“要说复生也与这只猫格外投缘，那黑猫刚见到复生的就与他亲昵不已。复生也很喜欢这只猫，于是便把它养在了身边。”
初夏想起陈复生院中角落放着的水和食物，应该就是喂养这只黑猫的。
“那只黑猫很特别，通体虽为乌黑但却没有猫毛该有的光泽，而是给人无尽深渊般的感觉，如若它不睁眼，旁人绝难察觉到它。”素素顿了顿，“最重要的是，它双眼异色。”
“黑猫……无尽深渊……双眼异色……”听了素素的话，初夏皱起眉，难道是他们在异墟外碰到的那只异瞳黑猫？于是连忙问道，“你本就是妖，对妖气敏感，当时有没有感觉到黑猫身上的妖气？”在异墟时，他们碰见的那只黑猫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妖气。
素素摇摇头，“没有，那好像只是只普通的黑猫。”
难道不是那只黑猫？初夏紧紧皱眉。可是这实在是太巧合了，纯黑的猫本就不太多，给人那种窒息般无尽深渊感觉且异瞳的猫就更加罕见。她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复生，又看向一旁正困惑不解的素素，猩红的眼眸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暴怒与怨毒。虽不敢完全肯定，但事到如今，想要救陈复生的性命就只能这样了。初夏在心中盘算了一番，继续说道，“那只异瞳黑猫我先前在北境异墟外也遇到过，唯一不同的是，在异墟外，那只黑猫身上有着浓重的妖气。虽然你没有感觉到，但我几乎敢断定，它们是同一只，只是不知它是用什么方法将身上的妖气隐去的。”
“你……你是说……”可以看出素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第73章 至少我会
“你……你是说……”可以看出素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陈复生应该是被那只猫蛊惑了，导致他失了心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素素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初夏心里却是摸不着底。
“你到底想干什么？”素素再次抬起头，直直看向初夏。
“我只是想将真相告诉你，不想你恨错了人！”初夏说得真挚，她的确是想救陈复生一条性命，但她更不想，这两人原本相爱却要相杀。“虽然，我也不敢完全断言，陈复生是被那只异瞳黑猫蛊惑，而做出这样的事……但我希望你用心去想一想，你曾经爱的那个陈复生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素素猩红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些许对此事的质疑。
“如果这样，你还是依旧要杀陈复生，我也不会阻止……只希望你在杀了他后可以放下心结和仇恨，和你的孩子早日投胎而去。”
素素看向她，思索片刻又转眼看向地上的人，缓缓抬起苍白嶙峋的手，五指血红的尖甲赫然而出。
“复……唔！”一旁的文远刚忍不住叫出声，却被身旁的二钱一把捂住了嘴。
此刻，初夏虽然面上毫无反应，但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缓缓地，素素放下了手，血红的尖甲也消失了。
“我不信他真的想要杀我。”素素看着地上的人 ，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慰藉。“你也知我是兔妖，虽然有了身孕，妖术大减，但想要反抗却是轻而易举。”她看向一旁的初夏，“我只是不信他真的会伤害我，却未曾想他已被蛊惑失了心智。而后，我由于心有不甘，满心不解与怨恨，魂魄便留在了此地。没错，我确实可以直接杀了他，但我却选择夜夜入他梦中，就是想看看他是否心有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