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黑雾之中传来了渺渺回音。
“玄天, 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被背叛的时候，可曾后悔半分？”
“被所守护的人背叛, 可曾是你的梦魇？”
站在原地的玄天沉默不语, 像是一座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雕像, 微垂的眼眸之中，赤金的眼瞳边缘，隐隐有猩红之色蔓延……没有人能够看见的魂海内，山脊拔地而起，炽热的岩浆裹挟着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
烈烈红衣掩藏的身躯上，如玉石般的肌理中，一道道红痕浮现而出，那些红色的纹路，像是瓷器上的裂纹，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诅咒。
妖异而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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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过么？”玄天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天地浩劫，诸神之战……他只是应劫而生的一株藤蔓，自懵懂时就被赐予‘玄天’之名，赋予‘守护’之责。
所谓‘少帝’，不过是那人随手一指，给予他的身份，反倒是最不重要。
自一开始，那人就只是想将他锻造成最为锋利的兵器，不过，在‘锻造’的过程之中，他有了师尊，有了兄弟，亦有了与他并肩战斗的同袍……感情自心底慢慢滋生，‘守护’两字便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虽然，他一边清醒的知道，那些情感与他而言，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边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
成长的时间须臾短暂，浩劫来临的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早。
最开始，争端来源于一个突然出现的法宝，一本不知来源的秘籍，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株药材……慢慢地，人们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斗争逐渐扩大，变成了宗门之间的战争，地域之间的血洗。
战争之中的恐惧日益累积……直至魇龙堕魔，两界战争倏忽间爆发开来。
旷日持久的战争，是所有人的噩梦，也是滋养魇龙的养分，他知道……拖得越久，对他们而言越是不利，因此他不得不在尚未准备好的时候，选择以身祭器，将魇龙拖入这轮回锁之中……将两界的战争变成他与魇龙两人的战争。
至少，轮回锁之中，没有生灵，没有恐惧，没有梦魇……魇龙也就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养分。
他尽力承担起自己‘守护’的责任。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他与魇龙都落入轮回锁之后，那些人因为恐惧那悬而未洛的利刃，在之后不久为了彻底摆脱魇龙，将轮回锁连同他与魇龙一同封印到了一处小世界……彻底流放。
本来，他是有机会彻底消灭魇龙的，但那些人自作聪明的举动，给了魇龙喘息的机会……而他，神魂却在无数次轮回之后，渐渐分崩离析。
势均力敌的天平，不可遏制的向魇龙偏斜。
不知经历了多久，灵魂上的疲惫汹涌而来，曾有那么一刻，他自嘲的想过，那些最初决定将他与魇龙一同流放的人，可曾有半分悔意。
……
本来，一切都应该在上一世结束……那时，他的转世之身启动大阵，亲手抹除了他自己设下的禁制与自我意识。
理论上，接下来应该发生的是：
——轮回锁易主魇龙，魇龙脱困而出。
——曾经竭力阻止浩劫的他，也将变成浩劫本身。
等待着那些人的将是：永世轮回，无尽梦魇。
他曾有短暂的苏醒，看到了转世之身的谋划，却并未阻止。
大约，真的是后悔过吧。
玄天不确定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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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伫立的身影一动不动，赤色的纹路从他的心口出发，渐渐蔓延。
「……等那些裂纹蔓延至全身，就将是彻底撕裂这幅躯体的时候罢？」
「……或许是像数万年前的魇龙一般，彻底堕魔，沦为一具‘梦魇’的容器？」
幽暗的空间内，缓缓旋转的黑雾都渐渐停滞了下来，似乎是害怕惊醒那具‘沉沦’中的躯体。
眼看那赤色的纹路蔓延至玄天的眉心，暗色的雾气一涌而上，想要将其彻底吞噬的时候。
他的眉心骤然浮现出一朵妖艳的花朵，随着花朵的绽放……浩荡剑气一涌而出，将他身周的黑色雾气一扫而净，形成了一处近乎真空的明亮空间。
仿若陷入梦境的人影倏然惊醒，眼瞳中的赤红之色迅速消退……灿金之色也只维持了须臾，片刻之后，恢复了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萧珩醒转了过来，垂眸攥了攥掌心，嗤笑一声，“呵，废物。”
不知是在嘲讽幽暗之中的存在，还是在嘲讽身体之中的另一个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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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萧珩看到了凭空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双瞳微微睁大，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睑微垂，看向来人，“抱歉，我失约了。”
云玥叹了一口气，上前拥住了萧珩，失笑，“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会道歉啊？”
萧珩反手也环住了云玥的腰肢，凤眸里漾出几分笑意，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侵略感，下一刻又是纯然的懵懂，“我们……一个个？”
云玥伸手抚上他的眉心，漫不经心道，“啊……是啊，傍晚的时候，有个家伙顶着你的皮囊出现，引诱我呢~”
“嗯，那你喜欢他……”熟悉的欲望汹涌而出，萧珩并未像曾经那样选择逃避，反而是更近一步，温热的唇贴上云玥的耳尖，带着些潮意的蛊惑，轻柔和缓的吐露而出，“还是……我？”
云玥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他的胸膛，抬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看向他，“呵……此事稍后再议，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辛辛苦苦修好的魂体，又变成了这幅模样么？”
那日魂海内的灵修，有补魂之效……并且，因为云玥的体质，以及他们之间的契约，这种效果应当十分明显。
所以，她才在见到玄天的一瞬间，以为那是恢复了的萧珩。
不及萧珩辩解，云玥又是一声轻嗤，“我说过的吧？你的命……是我的！”
“如果你不想要了……可以随时告诉我，我这就满足你！”赤金色的剑影浮现在两人之间，带着跃跃欲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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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修之后就陷入了昏睡，一醒来就发现多了一个情敌，甚至还被迫背了好大一口黑锅的萧珩……
——真是好极了！
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萧珩轻咳一声，解释道，“不关我的事情，都是那家伙干的！”
云玥盯着萧珩的眼神未动，那意思很明显，我静静看着你编。
“你既然与那家伙见过了，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算是那家伙的一抹分魂，或者说某一个的转世之身……昨日补魂之后，那家伙就醒来了，而我就被压制住了……”萧珩垂眸轻轻牵了牵云玥的衣角，“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青年还是那副绝艳的容貌，微微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我见犹怜’之意，云玥心中有些动摇。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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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落荒而逃’之后，幻化做的那支翠色藤蔓，带着一丝奇异的气息，像是打开某处的大门……云玥本来并未在意，也并不打算立即进入一处未知空间，她信任萧珩，却并没有那么信任玄天。
直到，她从那契约上感受到了危险，这才凭着那股气息闯入了进来。
与之前相似的一幕几乎让她心跳骤停，慌忙之间挥出了一剑……而后才发现，那诡异的雾气，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般危险。
也就是说，她之前从契约上感受到的危机，并非直接来自这些黑色的雾气。
萧珩伸出右手发誓，“我发誓，是真的！”而后又带着些期期艾艾之意，“你……不相信我么？”
呃，美男计！
云玥……仿佛她不相信萧珩，就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一般，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右手一挥，散去了身侧的金色剑影，“行吧，那回头找他算账！”
萧珩再次将云玥揽入怀中，暗含着满足的喟叹之声响起，“对，是应该找祂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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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温存后，云玥抬头看向四周，仿若无边无际的空间之类，填满了黑色的雾气，与她曾经交手过的魇龙相似，却又少了几分攻击力。
散落在黑色雾气之上的，是无数暗金色的门扉，通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这是哪里？”
“轮回锁”，萧珩一边回答一边还不忘给某人上眼药，“某个家伙的法器空间，‘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蠢货。”
云玥一时无言，「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蠢货’和你同根同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少年！
作者有话说：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七步诗》
第71章 谋反
◎想亲|想踹◎
云玥是聪明的, 但是在信任的人面前又是十分简单好懂的。
几乎片刻间，萧珩就从她那变幻不定的面容上，读懂了她的的心里变化。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啊。
“噗嗤……”萧珩忍不住轻笑出声。
就像玄天并未掌握他的全部记忆一般, 他也并未读取玄天的全部记忆……也许，等到两人记忆彻底融合的时候，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个人了。
但，在这之前，并不妨碍, 他认为对方是个蠢货。
方才，在魇龙的蛊惑的话音落下，玄天心神震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自然也就知道，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所谓的记忆和梦魇的影响, 但同样也是因为玄天是故意放弃了抵抗。
再结合云玥的及时到来, 事情就很容易理解了。
玄天确实是不想活了, 但是……他想要在将死之际，将轮回锁交给云玥。
他先是与魇龙大战了一场, 迫使魇龙的本体神魂再次陷入沉睡……而后又将云玥引来，那么他死亡的那一刻, 轮回锁将自动化作无主之物, 被这处空间唯一清醒的神魂——云玥契约。
契约了轮回锁之后, 魇龙自然也就奈何不得云玥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何又如此着急呢？
答案很明显, 有什么对云玥而言，危险的事情将要发生。
对于云玥而言, 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危及她的性命的存在, 如果有的话, 那也只可能是恢复了一部分实力的魇龙。
所以说，对方不仅是个蠢货，还是个废物！
——区区不过一天时间，就在自己的对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当然，萧珩坚决不肯承认，这些谋划，也确实是在不知道云玥的实力之前，最为妥当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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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看向云玥的时候，云玥同时也看向了萧珩。
她发现，自从两人灵修之后，或许有契约的影响，萧珩在她面前也越来越好懂了。
像是方才的美男计，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像是此刻，看着他虽然不说，但是眼底分明写着‘那愚蠢之人，不配与本殿下相提并论’的神色，云玥莫名感觉好笑。
幼稚，但有些可爱……
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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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两人再次落入了云玥的魂海之中。
淡褐色的小船轻轻浮动起来。
大约，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不经意间泄露的小心思，也是格外动人。
「嗯，吃醋了的萧珩格外动人！」
云玥环抱上对方劲瘦的腰身，迷蒙间还记得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喜欢你！”
一轮明月的清辉洒落而下，为交叠的两人披上了一层薄纱。
裸露在外的身躯上，浮于肌肤上的赤色纹路缓缓变浅，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一般，汩汩流淌，最后汇入他眉心那抹赤色的花朵之中……为那朵赤色的花染上了愈发娇艳的色泽。
如玉的肌理上，恐怖的裂纹悄悄弥合，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绯红的划痕，像是一簇簇火焰，点燃了两人之间微温的气息。
——眼睫微润，玉染红梅。
漫天繁星之下，不知是谁的喘息，惊了一池春水。
“运转……功法！”云玥有些喘息，艰难地提醒道。
“嗯？”劲瘦的身躯微微一动，狭长的凤眸里烈火腾起，霎时间氤氲起了雾气，“是这样么？还是……这样？嗯？”
“唔……”云玥轻哼出声，搭在他腰窝的手一个用力，又为那如玉的肌肤上添了几道绯红印记，有几分气急败坏，“萧珩，你故意的！”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一般，闪闪发亮，萧珩看向云玥，笑意盎然，“什么？”而后又轻轻俯首，在那抹玉白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齿痕，“我故意什么？嗯？”
“你不喜欢吗？”男子轻笑间，尾音微微上扬，吻了吻云玥的耳垂，“师尊？”
云玥……
霎时间，云玥只感觉头上天雷滚滚，神魂一阵空茫……连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萧珩这个黑心肝的，喜欢这种……呃，角色扮演？
上一次是‘主人’，这一次是‘师尊’……那么，下一次是什么称呼？
云玥绝望地闭了闭眼，不会是那两个字吧？
果然，想亲是错觉，想踹才是真的吧！
“嗯？”萧珩饶有兴致地盯着云玥，“师~尊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弟子一定好好学习，日日勤学不怠！”
云玥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一脚踹了出去，“滚！”
一只手准确的抚上了她的脚踝，沿着小腿的曲线一路向上，温热的吐息也向着幽深处延伸，激起了一阵阵颤栗。
“师尊不满意，一定是弟子的错，弟子这就勤加练习！”
“唔……”破碎的呜咽声响起，云玥恍惚间感觉，似乎……萧珩真的进步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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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法契合，灵修的效果斐然。
「我果然是个好师尊。」云玥迷迷蒙蒙地想着。
十日后，萧珩灵魂上的裂痕再次弥合，渐渐隐藏在可肌肤之下。
就连云玥自己，也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巅峰，距离最后的突破也仅仅有一线之隔了。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萧珩是故意的！
灵修，是一种灵魂意义上的水乳交融，一方面脱离了身体的桎梏，自然也不会有疲累之感，另外一方面，灵魂相依，又进一步提升了五感，放大了那种触及灵魂的战栗感。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羞涩，后来就不知不觉的完全沉沦其中了。
而，萧珩却还能在这种时候，注意到她的修为，将之控制在了距离飞升尚有一线之隔时，可谓是十分恐怖了。
因为，这里毕竟是一处‘牢狱’而已，一旦她的修为突破那个界限，雷劫降临，劈开了牢狱，放出了魇龙……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将是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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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侧沉静的睡颜，随着呼吸的起伏，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云玥感觉手有些痒痒，忍不住伸出了指尖……想去试试摸上去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