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黎在投行上班,是简静谈过时间最长的一个前男友。他家是北京标准的中产家庭,虽然不能和简家比富贵,但几百万的年收入总还保得住。
当初简静看上他,无非是觉得他那张油头粉面的小脸,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但马黎这人不大安分,前年简静去意大利参加时装周,他就和手底下的女实习生,在同一张床上滚了一礼拜,还是在简静买给他住的公寓里。
被简静抓了个现行。
马黎精光着身子,第一反应就是他完了,要彻底被富婆抛弃了。
那天简静推着行李箱进来,手里还拿着准备送给他的积家大师系列陀飞轮腕表,不成想撞见一幕动作戏。
简静本身也没多喜欢马黎。只是觉得他样貌出众,又是投行高管,带出去不会给她掉价。加上他很听话,每次她们姐们儿聚会的时候,简静乐意把他打扮成什么样,他都没有二话。在交际上也很有两把刷子。
因此她很心平气和的,用一种挑货架上新包的目光,审视了一遍那姑娘后,首肯道,“马黎,你眼光还挺贼的。”
打一进门简静就没打算为难这个小实习生。
马黎连滚带爬地下床,“静儿——”
“你听我说——”
简静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不要说了,收拾东西从这里出去吧。”
马黎不停地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别难过了,你还有资本再傍别人的,”简静抽出一张湿巾,擦完手丢进垃圾桶,“犯不着如丧考妣似的。”
简静扔了盒子,取出那块手表,走到浴室里,丝毫不见犹豫地丢进马桶。
等她关上门走了后,马黎被他的实习生哭得心烦,“你又号什么丧!我都还没有哭。”
实习生拿毯子捂住胸口,“你哭什么?”
马黎文质彬彬的人设快维持不住。他冲着她大吼,“害我丢了这么大一金主儿,你说我哭什么!知道我费多大劲讨好她吗?”
“她不是说你还可以找别人?”
“找别人!呵,找别人?”
马黎冷笑一声,“你现在就出去找,有人比她更大方更舍得花钱,算我输。”
小实习生不敢再说话。
马黎从抽屉里找出根钢丝,准备抢救一下那块陀飞轮手表。他喊,“还不快点下床,跟我一起把那块表捞上来!卖了分你一半。”
“......”
马黎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没有丝毫忸怩的,“简小姐也在这儿吃饭吗?”
人家都这么坦然,简静比他姿态更得体,还用上了尊称,“是马总啊,可真难得见您呐。”
“听你这么叫我,就跟骂人似的。”
马黎一直存了能再度被简静青睐的心思,说话时也难改往日在她面前的低眉顺眼。
但简静没再多看他一眼。
陈晼和她一起进去的时候,顺嘴一问,“我一直好奇你们怎么分手的?”
简静这么好面子,打死她也不会讲出实情,说姐们儿被这孙子绿了。
她昂着头进了包间,“你辞退你们家佣人需要理由吗?”
“......”
这顿饭吃到最后,小酌了两杯的简静不免头晕,她撑着头坐在椅子上,等厚伯开车过来接时,醉眼朦胧的,先是听见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一位穿烟灰色衬衫的男士走进来。
简静抬头看一眼他,眼底破碎地摇晃着头顶暖色调的吊灯,她没能瞧真切他的样貌。
但那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清冽与柔和并存的、强烈的禁欲人夫感溢于言表。
他这个年纪的清冽又很不同。像深秋天色将亮未亮的早晨,初升的那一抹日头透过院子里的短叶松,与还未散开的雾气交织出的薄凉。
她一下就笑了,“谭三儿,这是谁?”
“周晋辰。”
第2章 红墙瓦
谭斐妮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你不认识陈晼她表哥?”
倒不是她觉得简静和陈晼的关系有多么深厚。
而是像周晋辰这种,三五不时就要在聚会上被提起,追求者多到可以单拎出来,聊上一个大夜的公子哥儿,简静这种party生物不可能不知道。
简静闭着眼睛点头,“眼拙了,刚才没能对得上号。”
“人刚从旧金山回国,哈佛博士毕业,在P大教心理学呢。”
谭斐妮拿出气垫补妆,她还要去赶下一个局。
简静哇哦了一声,周晋辰这学历放在整个纨绔子弟届,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她突然有了个主意,“你说我跟他生一孩子,那智商的平均值,是不是也能拉高点儿?”
谭斐妮伸出小指抹去唇角多出的口红,“那不一定。”
简静大声起来,“怎么不一定了?”
她把口红塞进手袋,“万一要是全随了你呢,咱说不好的事儿。”
“......赶紧走。”
谭斐妮扭着腰到了门口,又特好笑地转过头,“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简静一个字都不想听,“把你的屁话憋回去!”
但她还是要说,“我有一主意,你不如印点小广告,满大街散去。上面就写,京城富家女,体貌端正,因苦于丈夫无法生育,花重金聘请青年男子代替。括号,酬金面议,非诚勿扰,括号毕。”
刚说完一只瓷碟子就飞了过来。
谭斐妮推上包间的门挡了。
简静曾回忆过她从小到大干过的那些出格事。但和她这桩带了冒险意味的婚姻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因为简静只和周晋辰见了三次,就和他领了证。
这是第一面,她看上了他貌美。
简静当晚就梦见了他,那个夜晚属于周晋辰。
再就是在Gichen高尔夫球场。
周晋辰远远看见她,就叫简静妹妹。他问于祗说,“简静长大了这么正点?”
原来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在大院儿里见过。
简静当时就在心里想,谣言果然信不得,他的确是管谁都叫妹妹。但多少有点故意为之的成分在。
包括后来他教简静打高尔夫。他们身体虽然贴得近,但又很礼貌地保持着正常社交范围之内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他维持得很小心,比简静还要疏远。周晋辰这逼在很用力地演一个情种。
看于祗的反应就知道。他演得还不赖。
这是她见他第二面,相中他比例优越的体形时,得出的结论。
简静给她爸电话,明了简洁地告诉他,她要嫁给周晋辰。她需要一个有演技的丈夫,全力以赴地配合她,来出演一场完美婚姻。
接到女儿指示的简元让当时刚散会,全北京的金融机构,包括各大银行、证券公司、信托和保险机构的负责人都在。
周澍也在其列。他见简元让接这个电话时,眼睛一直盯住他,一贯有眼力的周行长,脚步稳健地上前,围拢了刚在台上发完言的简元让。
他谨慎地询问,“您找我有事儿?”
简元让很擅于在无形中把复杂的事简单化。既然周澍开了口,他只好在挂电话的同时,用一种无奈的、临时被告知的口吻,跟他抱怨,“我这女儿,今天要星星明天要月亮的,还得马上就给。”
周澍还当什么呢。简元让惯女儿那是出了名的。
他笑着迎合,“我倒想有个女儿,没这福分呐。”
“那正好——”
简元让拍一下他的肩膀,“老周啊,我女儿刚说要嫁你儿子。”
周澍的反应很快。
从微觉吃惊,摸不到事情来龙去脉的失重感,到爽朗笑出声,中间一秒钟不自然的过渡都没有。
他似极高兴,“晋辰这小子真有点运道。”
“不要那么说,儿女亲家这回事讲投缘,”简元让素来在人前,也是穆穆如和风的,“你回去问问他的意见,这是尊重。”
周澍当即就要拍板的样子,“问什么意见,他还有意见!”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在演一目了然。
叶家那样的声势浩大,周晋臣当然可以有意见,他的婚事,甚至不一定由周澍做主。上头还有叶老爷子呢。
简元让微笑着,拿上文件和他告辞,“成与不成的,给我个信儿。”
周澍耐着性子等简元让走远了。
他立马给周晋辰打电话,“就是外面下刀子,你也给我回趟家!”
周晋辰刚从球场回来,“我说过,那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那就去你姥爷家。”
周晋辰哼道,“只要你好意思。我没问题。”
“......”
自从周澍和他妈妈离婚,到后来他爸身边的新人,换成他的前女友任小苑。父子俩结下的怨早已经深得解不开。
周晋辰回国这些时日,除了去看望他姥爷外,一次都没有会过周澍。
午后的大院是静悄悄的。那份静谧从红墙黄瓦里透出来,像水面上浮着一层蜡,时间都在这里凝滞住,总有种比在别处走得更慢些的错觉。
但该是几点还是几点,又不会变。
听见底下人回话,照顾叶老爷子多年的迟伯迎出来,他指一下里间,老人家正躺在卷着云头的黄花梨长榻上小睡,让周晋辰放轻脚步。
迟伯招呼他到院子里坐,用山泉水泡上新茶。
周晋辰在国外多年,早没了喝茶的习惯。他推了一下,“这几天没来看姥爷,他没念叨我?”
“有哪天是不念的?你啊,没事多回来坐坐。”
迟伯坐在他身边揩拭各式茶盏。
周晋辰见他一件件擦得仔细,瞧得正入神,他爸周澍就气急败坏地来了。
“你在哪儿撞上简静了?”周澍焦躁地开口。
周晋辰抬起眼皮看他,“怎么,这种事也归你管呐?”
“她跟她爸说要和你结婚!”
周澍把他面前的茶端起来喝了。
没等他儿子反应过来,周澍又分析起利弊,“你别看简家得势,你要娶了她,跟娶个祖宗没两样!”
他一边说,一边围着这张石桌子转圈,食指上下晃动,指的全是周晋辰。
周澍毕竟是过来人。虽然身上男人的劣根性难除,但总还是为儿子着想。
他见过太多娶了这样人家女儿的、活生生的例子。周澍自己就是一个。
周澍的原配夫人门楣太高,他半辈子也没在家里说上过话。他二十四岁娶了叶襄君,到生下周晋辰,只过了两三年安生日子。打那以后便满城风雨的闹离婚。
这事人尽皆知。他们上一辈的谈论起叶家大小姐来,都不免问一句,“她还没和周澍办手续啊?”
周澍又说,“尤其简元让这人,还那么宝贝他这个女儿,这就更麻烦一层了!”
周晋辰笑得古怪,“我看未必吧。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越想娶她了。”
他原也是气一气周澍。这几年他爸因为觉得亏欠,对他处处避让,周晋辰已经很难惹他动怒。
周澍撑着桌子,压低声音吼道,“你不要拿你的终身大事玩笑!抛开别的不提,爸爸总望你这辈子能过舒坦。”
周晋辰轻慢地勾一下唇,“好像抛不开。”
“.......”
父子俩争执的动静吵醒了叶老爷子。
他披好衣服起身,周晋辰站起来扶他姥爷坐下,“把您给惊着了吧?”
叶公覆拍一拍外孙的手背,他喝口茶,没有理睬院子里站着的周澍,“在理论什么?”
老爷子本不是个苛刻人,但这二十多年看着自家女婿胡闹过来,再宽宏的心也是没有了。
尤其想到定居纽约不肯回国的女儿,叶公覆对着周澍实在难有好脸色。
周晋辰回话说,“没什么,就是我的婚事。”
叶公覆很迟缓的,轻喔一声,“你又肯结婚了?”
他直接问,“您觉得简元让的女儿怎么样?”
“简元让嘛,六十年代的人,吃了一番苦头过来的,”叶公覆卷起袖口,拈起杯茶喝了,“能到今天这位置,是他的才干,他女儿我倒真没见过。要紧的是你钟意,我有什么关系。”
周晋辰的声儿特欠,“现在是人姑娘非要嫁给我。也是没办法,就您外孙子这长相吧,走哪儿都抢手货一个。”
祖孙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把周澍隔绝在谈话范围之外。
他站着也没趣儿,上了车就出了这院子,回到家就把公文包一摔,“以后这个逆子的事,我是再也不会管了。”
任小苑听周澍提起周晋辰,她半句话都不敢接,只有坐到他身边,小意温柔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平日无事的时候,周澍都还要试探她几遍,问跟着他委不委屈。这么直白的说起来,小苑就更不敢作声。
周澍后来真没再干预过。
因为叶老爷子那边,直接越过他,和简元让接上了头。
简元让坐在办公室里,接到叶老爷子的电话,他直接站起来,“我是简元让,老先生您好。”
叶公覆长话短说,“小简呐,这周六中午,在四方苑,咱们两家见一面吧。”
“嗳,好。”
简元让挂了电话,见面的事情,他先没告诉简静。只是吃饭,虽说婚事已经有了一撇,但能不能把那一捺写下去,谁也说不好。
要是简静知道了,依她的性子,非高调打扮一番不可,反而落了下乘了。不如等到周六直接带她过去。
但就在前一天,简静在陈晼的生日宴上第三次见到了周晋辰。
她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规划人生大计,对party反倒不上心了,也没打扮得多隆重。何况今儿是陈晼唱主角,吵归吵,闹归闹,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不能真往脚下踹,非抢过人家的风头来。
简静只穿了条素净的米黄色露肩茶歇裙,不对称的褶裥裙摆设计,她那满匣子水头碧汪汪的翡翠,一样也没戴。
反而让周晋辰眼前一亮。小富婆明明其实更适合走冷淡风。
但简静一副深沉样,光端着杯香槟靠在露台边吹风了,没见着周晋辰进来,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她把婚一结,再生个孩子出来给冯瑜养,她的政治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去哪儿都不会有人管她。
她的思维一贯跳跃性很强。这边刚想象完缩小版周晋辰的模样,一定可爱翻了。又策划着该撺掇章伯宁上哪儿玩,上次他们去了文莱,入境很丝滑,景点都很水。她好奇文莱人民平时都上哪儿消遣,根本无处可去啊。
简小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五年计划里,只有生孩子这一项把周晋辰统筹在内。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副临风嗟叹的样儿,落在周晋辰的眼里,还以为是他太冷漠惹得小姑娘伤了心。
这不得上前安慰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