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话题可以聊呀,问她最近在做什么,下一部戏要拍什么,这份工作做得开心吗。
但她明白,此刻,沉默是对二者来说最好的选择。
他用沉默来逃避。
而她用沉默来折磨他。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有一个问题,她真的很想知道。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取消和宋群的婚约?
她不能问,也不该问,更不需要去做任何带有自作多情性质的猜想,她嘴唇紧闭,把问题连同猜测一起吞了下去。
在这漫长的十五分钟里,并不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导航精准的语音提醒外,还有车窗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第一分钟苏涧月将车窗开了一道小缝,第十四分钟,他把车窗关上。
夏恬妙听到车窗闭合的声音,心里咯哒一声。她本以为他是热得开窗,现在才意识到,他是为了散去身上的酒味。
不知为什么,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她的心脏震荡了下,既而是上涌的难过。
他还是这样。
又过了二十分钟,车到了小区门口。
“停车场可以进吗?”夏恬妙终于转头,看着他问。
黑夜里,他的表情看不清楚,只能看清他显著而漂亮的下颌线。
夏恬妙感觉到他似乎愣了一下,下巴微微抬起,看了一眼窗外,才发现到了目的地,他转过头说,“不用了,就到这吧,谢谢。”男人解开了安全带。
“嗯。”夏恬妙冷淡回应。
苏涧月在关车门前,又说了一声谢谢。
“学长。”她叫他。
“嗯?”苏涧月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夏恬妙看向她,她和他之间隔了一个座位,她的喜怒哀乐也无法被看到。
她记得是打牌那次吧,他让自己叫他阿月,如果那次她改了口,是不是现在就能叫他一声阿月。
物是人非。
苏涧月扶住车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她坐在车里,没有下来。
换做以前的她,肯定会下了车,乖乖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请求他。
现在,她不要再讨好他。
“明天有事情吗?”夏恬妙带着一丝笑意问。
她的问话多自然呀,好像他们从未分别过,在车上的旅程像是一段可以更改错字的涂改液,将这三年涂成空白。
苏涧月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觉得心上被压了石头,因为他知道不是这个样子。
她带着被伤害的记忆,而他则带着伤人的负重。
他回答,“有,明天要去新岗位报道。”
“哦,那后天呢?”
“也有,要熟悉新的工作。”
“周六呢?”
朱奕提议周末打球,苏涧月说他周六有空。
男人一只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的手指蜷起来,攥成拳头又松开,他认输了,“没有。”
“那可太好了,可以陪我去练习击剑吗?我刚接了一个剧,里面有击剑的情节。”
苏涧月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练习了。”
夏恬妙笑了一声,甜甜地说,“总比我这个小白好吧。”
“你可以找教练,他们可以给你更专业的训练。”
“找教练不是还要花钱吗。”夏恬妙的理由张口就来,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爱占便宜的市侩小人。她不怕他厌恶或翻脸,他最好翻脸,最好能气到他,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伤透了心,他一如既往地光芒四射。
这不公平。
明明是两个人的回忆,一个人记得,所以困在原地,一个人忘了,因此豁达自由,这不公平。
果然,苏涧月被说得哑口无言。
这样才好,这证明他对自己并非真的毫不在意。
为了得到这一点点证据,证明她那微不足道的重量,夏恬妙不惜毁掉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饮鸩止渴。
“既然你坚持,那我试一试……”他颇为无奈地说。
“学长,你可是全国大赛冠军……”她故意要阴阳怪气地说话,可是只说了开头,她就顿住了。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不仅是这一句,他的资料上的每一个字她竟然都记得。
“那好吧,就周六。”
“蔓发体育馆,不见不散。”
苏涧月再一次愣住了,“你……”
这个体育馆是他当年提到过的,实际上,凭借击剑加分进入大学后,他去的次数极少。
苏涧月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没有下文了。
哈哈哈!刺到他了,爽。女孩清纯的脸上有外人不可见的邪恶。
“周六见。”
“好……”
夏恬妙本来只想膈应他,但就在刚刚,没喝酒的她却做了一个醉酒后才会做出的决定。
她也要学着他那样,靠近他,对他好,得到他。
最后再狠狠甩掉他,也让他尝尝被玩弄的滋味。
一定会更爽。
距离两人共同参加求生赛已经过去三年,在这个乱花醉人的春夜里,夏恬妙心脏里专属于苏涧月的那一部分活了过来,里面邪念丛生。
。
这个家不能叫家,只能叫做抑制剂的储藏室。
他有家,又没有家。
家不是温暖的港湾吗,可他从分化成Omega后,从未感受到家的温暖。
退婚是宋群提出来的,她抽着烟,还是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说,没意思。
你妈是区域长官了,她从宋家身上已经获得了她想要的权力,想再往上升,让她自己努力去吧,不过呢,人的欲望不要太大。
退婚是宋群单方面的,而宋家也根本管不了她。
苏涧月把这个消息带给了苏郡和修楠,苏郡问他,“宋群将来会是金琴集团的掌门人,阿月,你将来怎么办。”
“妈妈,您教育我,Omega要自强自立。”
苏郡问,“是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她提的。”
“那你的意见呢。”
他们总是例行公事一般,问他的意见,可是他的意见重要吗。
他只是家族里最乖的Omega。
“我没有意见。”
修楠说,“算了,我们也掌控不了她,而且阿月这么优秀,什么样的Alpha找不到。”
“爸爸,我不打算结婚了。”
“说什么傻话。”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就喜欢宋群?”
怎么可能呢。
但他不能说,只能闭口不言,没有给出回应。
最后,两家人和平取消婚约,也就是最近的事,还没有公开。
苏涧月站在阳台上吸烟,眯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向小区门口。
那里早就没有人了。
指间的烟,是今天的第三根。
上午,办公室的人叫他去吸烟室吸了一根,下午犯困他自己吸了一根。
学生时还偷着吸,怕别人说学生会、军培班班长吸烟带坏同学,现在工作了,根本不克制了,抑制剂也是,难受的时候就用一剂。
放纵的感觉真不错。
第50章
又是四月。周六是个好天气,夏恬妙早早地起床打扮,实际上她昨晚没睡好,剧本看了两页扔到一边,打开主机游戏走了下进度,磕磕绊绊到了存档点,没心思玩,关了机上床躺着,刷了新闻和热搜。昨天《酷夏》官宣了各主演,两名男性角色都是Beta,两人她都不熟悉。
周一要开剧本试读会,她大致看了他们的资料,看完后放下了手机,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起来时眼底是两圈黑眼圈。
这个周她清闲,从周日开始又是排得满满的工作了,所以要约的话,必须在今天。
可能是没睡好,夏恬妙的心跳咕咚咕咚的,有些慌乱地敲着胸腔。
她找了个颜色比较清冷的眼影涂上,一边化妆,一边对着镜子训练自己的眼神,她反复告诫自己,待会见到他时,可千万千万不要泄露出诸如想念、不舍的情绪。
化完妆,夏恬妙喝了热牛奶,吃了块面包,最后检查了下击剑的装备,背上包,匆匆出了门。
她忘了和苏涧月约定时间,就想着早点出发。
其实是可以问他几点到的,他的微信她没删,更没有拉黑,纵使他们的对话框已经沉寂三年,她再没有特意去打开过。
后来,她换了手机,将全部聊天记录导入了到了新手机上,那时他的名字早已沉了下去,只要他没有错点,便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首页上。
上周末他们一起吃饭,她送他回来后,心血来潮,查找和“见月”的聊天记录,点了进去,最后一条信息赫然在目:“学长你在哪里呀,能过来礼堂南门这边一下吗。”
可是他不见了,连同下文一同消失了,夏恬妙看到自己的话,心还是和那日一样闷痛。
本来可能是新的开端,却变成了独自的结语。
那日没有相逢,所以倒也算不上别离,他与她的整段交集看下来也是这样,没有什么明确的关系,所以也没有明确的再见。
蔓发体育馆是Z市设施最完备的体育馆,练习馆一共有五楼,击剑馆在三楼,进场需要预约,她这周天天来,这天也提前预约好了。
她算是来的早的,但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在场地里对着靶子练习了。
他穿着明亮的黄色运动T恤,黑色修身运动裤,没戴护面,只戴着手套,正在练习向前一步弓步,完成姿势后,剑尖准确地击打在假人身上。
夏恬妙看到那个颀长稳健的身影,禁不住面颊一热。
虽然在三年前,她就看遍了网上能搜到的他的所有比赛的视频,可在跟前这么看,他要比视频里要帅得多,一停一顿都充满了节奏和力量感,再加上那两条白皙坚实的手臂,只一眼,她就脸热心跳。
苏涧月看到了夏恬妙,停了下来。
夏恬妙不自在地移了下目光,又勒令自己移回他身上。真是失败啊,明明都对着镜子预习过了,还是觉得尴尬,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难以控制好表情,即使是演过两部电视剧,知道应该把自己的灵魂剥离出来,只是像个演员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可是表情还是僵硬。唯有在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她的演技是拙劣的。
“来了。”苏涧月说,他又露出了那种不咸不淡,却能将她惹恼的笑容。
她从前最爱他这样彬彬有礼,永远清新淡雅,不像是世俗里生存的凡人,倒像是个仙君,现在却最讨厌他这样。
“嗯。”夏恬妙神色不动,将背包放在地上,走近看了看他手中的剑,问,“这是佩剑吗?”
这是苏涧月练的剑种,也是夏恬妙最近正在学习的剑种。
“对。除了佩剑,还有花剑和重剑,你想学哪一种。”苏涧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他虽持剑,整个人却一点都没有攻击性,刚才进攻时眼神中的凌厉消失不见了。
“就这一种吧。”夏恬妙用比对陌生人交谈还要冰冷的声音说。
苏涧月从一个教练的角度出发,觉得有必要让她弄清楚这三个剑种的区别再让她选,他热颇为热心地介绍道,“不用急着选,花剑比佩剑更轻一点,也可以试试花剑……”
“学长,我说了,想练佩剑。”夏恬妙不想听下去,她皱着眉说。
她今天穿了橘色的运动服,是暖色调的,但她的脸色和眼神中都透露着不耐烦,这一刻,他很难将三年前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和眼前冷清凌人的Alpha联系在一起。
她的改变,是因为他吗。
心突然被玻璃渣狠狠划了一道,发出划破血肉的刺耳声音,接下来是尖锐的疼痛。苏涧月的眼里在这一瞬没有光了,他提起唇角,“好,那现在开始吧。”
“行。”
夏恬妙借着去拿装备的功夫躲开苏涧月,她刚才有点超常发挥了。这才刚说两句话,怎么就这样了,她恶劣的一面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
“到楼上去吧。”苏涧月看到击剑场馆外面人渐渐多了起来,提议道。
“楼上?”
“是我长租的一块场地,那里没有人。”
哦,是这里人多才要上去的,夏恬妙想起了之前的事,她冷笑了一下,问,“怕被拍到?”
苏涧月的神色凝住,他是担心她被拍到,给她带来麻烦。
他解释说,“我以为你会喜欢比较安静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如果被拍到,我就说你是我的教练。当然啦,如果你觉得不好,那我们就上去。”夏恬妙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很像一个针对主角的恶毒女配,用最淡定的语气说最让人寒心的话。
苏涧月笑不出来了,他摇摇头,“我不会。那就在这吧。”
“好的。”之前练习的时候她都戴了护面,没被人认出来,但是今天,她就跟反骨刚长出来似的,就是想干点出格的事,于是她也跟苏涧月一样,只戴了手套,拿了佩剑出来。
苏涧月看到她连佩剑都准备好了,不禁有点怀疑,他问她,“之前是一点都不了解吗。”
他不会忘了她画过他领奖的画面吧,嗯,可能忘了。
“是的。”夏恬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苏涧月依旧态度很好,“好的,那我先说一下佩剑的特点。”他拿着剑跟对面的女孩介绍,“佩剑的剑身横断面为梯形,和花剑、重剑只能刺不同,它既可以刺又可以劈,而且速度最快,击中有效部位是上身、面罩和手臂。”①
苏涧月说完,看了女孩一眼,她正在看着他手中的剑,神情专注地听着。
注意到他的停顿,女孩抬起眼,疑惑地看过来。
苏涧月的心微颤,他重新看向自己的剑,说,“我们先来学习如何握剑和实战姿势。”
“好。”
苏涧月一边讲一边做出正确的示范,夏恬妙跟着他做,苏涧月看了看,说,“握剑的时候,食指和中指中间要留大约一指的空隙。”
他纤长有力的手指指着恬妙的手,教她调整。
夏恬妙按照他说的做了。
之后,他又给她讲解和演示实战姿势,他教得很认真,把她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夏恬妙回想起了三年前他照着地图给他讲H大历史的事,细致入微,他做什么都是这样。
她想,如果他有小朋友,那他一定会是一个有耐心的好爸爸。
夏恬妙一愣,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跟你有毛线关系!收心啦!
她对他的专业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她甚至都被他感染,不敢怠慢,态度逐渐严肃起来。
实战姿势练习了几遍,苏涧月开始教她基本动作。
在教之前,他问了她一个问题,“恬妙,现在还在健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