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给我的吗?”颜月翎仿若掉到萝卜坑里的兔子,惊喜到结巴。
“你不想要?”卫子辰故意拿过一把松仁。
“要!”颜月翎连忙用手圈住松仁,“都是我的!”
卫子辰的眼睛弯了弯,她护食的样子仿佛一只小松鼠,可爱极了。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懒懒笑道:“什么时候开始吃独食了?”
“你不是给我剥的吗?”颜月翎拈起松子送入口中,美滋滋地说。
卫子辰越发好笑,小时候很穷,偶尔能弄到几粒松子,她都非常珍惜,一粒都舍不得丢。他说:“以后还给你剥。”
颜月翎的手顿住了,捏着松仁,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要是师母不让呢?”
哪里来的师母?卫子辰愣了半晌,再次摸了摸颜月翎的额头。
颜月翎茫然地望着他的举动:“你干什么?”
卫子辰将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胳膊上,凝神号脉,眉头皱成了一团:“我看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没病。”颜月翎撇嘴道。
“没病怎么能说胡话?”卫子辰瞅着她问道。
“……”颜月翎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居然是秦颦。
准确地说是秦颦和谢慕容两人,如今谢慕容时时刻刻都跟着她。
秦颦将手里捧着的一只食盒摆在桌子上,转头看了一眼谢慕容。
谢慕容立即替她说道:“秦姑娘听说颜姑娘病了,特意准备了点东西来看她。”
秦颦笋白的指尖扣了下二胡,谢慕容忙拉动琴曲,他会的曲子不多,技法也很普通,卫子辰和颜月翎都听腻了。
秦颦随乐问道:“颜姑娘怎么了?”
“她受了点风寒。”卫子辰答道。
秦颦看了看颜月翎,却见她面色红润,正吃着松仁,没有半分病容,笑说:“原来如此,我看你好久没出来,还担心了半天。”
颜月翎认真打量着秦颦,发现她又换了身银白色的绸裙,斜斜地梳了个堕马髻,显得别有风情,而自己本来就没有梳洗,又睡了这么久,更加蓬头垢面,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手里的松仁也不香了。
秦颦拨弄着头上的一根发簪,对卫子辰道:“早上多谢你了。”
颜月翎和谢慕容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他俩早上做了什么。
卫子辰懒懒地说道:“一桩小事而已。”
秦颦却道:“对你而言只是小事,对我而言却不同。”
卫子辰满头雾水,他早上不过是捡到秦颦掉下的发簪,随手还给了她而已,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谢慕容和颜月翎的脸色都变了,谢慕容停下拉二胡,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想看出点端倪。
奈何卫子辰神色如常,而秦颦只是含笑矗立,未曾再多说一个字,这让谢慕容和颜月翎幻想了许多内容。
谢慕容想问又不能问,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令他焦灼不安。
他的心像是被秦颦操控了一样,从第一眼看见秦颦开始,他就仿佛被什么击中了,生命突然有了灵魂。
她的一言一语,一笑一颦都牵动着他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听从她的一切吩咐,为她解决所有麻烦。能为她演奏乐曲,是他连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什么谢家,什么未来,什么颜月翎,一切计划都戛然而止,除了秦颦,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牢牢盯着秦颦,仔细分析她的每个表情,揣测她的每个眼神,渴望能了解她,成为她不可或缺的人。
可是他越试图了解,越觉得她看卫子辰的眼神不对劲,每一个眼神都缱绻多情,让他如坐针毡。
今天早上他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秦颦握着发簪站在卫子辰面前,见他过来,只是向他挥了挥袖,又指了指他的二胡。
谢慕容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得远远地站着拉奏乐曲,并伸长脖子偷听,奈何什么都没听见,只看见秦颦笑意动人。
而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也令颜月翎情绪沮丧,低着头捏着那把松仁,一粒也吃不下去。
卫子辰察觉出颜月翎情绪不对,只当是她的病刚好,来人影响了她,便打发两人出去。
秦颦离开之后,卫子辰又催促颜月翎睡觉。
颜月翎厌厌地摇头:“我不困,我不睡。”
“你病没好,要多休息。”卫子辰说着又要将她按下去。
颜月翎心中烦闷不已,执意推开被子跳下了床:“我要起床练功!”
卫子辰看了看屋外,夕阳已落,天色将黑。
“天都黑了,你这么拼命干吗?谢慕容都没练功,你倒是积极,就这么在意谢家?”
颜月翎也不吭声,起身就往外走。
卫子辰心里有气,冷声道:“你着急也没用,谢慕容一心围着秦颦打转呢。”
颜月翎听到秦颦的名字,仿佛有根刺扎着,她冷不丁地抬头问卫子辰:“你吃醋了?”
卫子辰当即否决:“笑话,我怎么可能吃醋?”
颜月翎沉默了,卫子辰的态度虽决绝,可她觉得他肯定是为了秦颦吃醋了。
作为他的徒弟,她能做的,只有成全师父。虽然她觉得秦颦不适合当自己的师母,可是只要师父喜欢,她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颜月翎默默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夜幕低垂,今夜星光黯淡,无月无风,四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颜月翎比从前更加卖力地练功,鸡叫时分就起床。她表现得和从前一样,除了练功之外,不提任何事。
秦颦每天和卫子辰说话,她也假装没看见。
秦颦原本不爱说话,现在却像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能和卫子辰聊两句,谢慕容虽恨得咬牙,却也无奈。
他恨不得卫子辰赶紧离开谢家,可是卫子辰压根儿没这念头,反倒每天和颜悦色地与秦颦说话,他竭尽所能守在秦颦身旁,努力破坏卫子辰和秦颦的相处。
然而他没办法赶走卫子辰,他心里很明白,若是卫子辰离开,秦颦也不会留下。
这几日里,秦颦的心情不错,她苦心经营,设计了无数个小巧合和偶遇。为了迎合卫子辰,她还观察了他的喜好,准备了小惊喜。
历来都是男人为她花费心思,她还从未为了男人如此耗费心力,但是她觉得很值得,卫子辰实在是她遇见过的最合适的人。
只要他们两人珠联璧合,整个江湖都会为他们俯首称臣。
卫子辰的心情却很别扭,那夜之后,他时常陷入深思,反复思考颜月翎那天问话的意思。
他素来自信,对于人事也不上心,唯独面对颜月翎时信心全无,她的一个态度足以让他反复思索,想要猜测出端倪。
可是第二天后她就一直宛如一块针戳不破、水泼不进的石头,对于一切没心没肺,除了练功。
卫子辰有时也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想错了,他故意在她面前和秦颦说话,暗自试探她的态度。
可颜月翎却仿佛完全没看见一样。
卫子辰有些沮丧,越发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陌生。
八年时光,生死相依,到头来却觉得陌生,这小丫头让他看不懂了。
卫子辰坐在屋檐下望着颜月翎,她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汗水沁透了她的衣背,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洁白的肌肤滑落。
胳膊都已经在微微发抖,但她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小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
她性子倔,认定的事从不肯回头。即便没有天赋,却肯下功夫,不会放弃。
秦颦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歪着头一笑:“卫公子真勤勉,这么早就在督促徒弟练功了。”
卫子辰没有回应,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秦颦放下了托盘,里面放着几只高足碟,堆着几样小点心和两只茶盏,用目光示意他。
点心和茶都是谢慕容为了讨好她准备的,她立即拿来借花献佛。
谢慕容虽然心里恨得慌,却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子辰漫不经心地端起茶,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只是唤道:“月翎。”
颜月翎看向了卫子辰,只见卫子辰端着茶示意她。
颜月翎摇摇头:“我不渴。”
卫子辰没有勉强她,只是将茶盏放了下来。
秦颦嘴角朝下抿了抿,玉笋般的指尖轻轻捏住了衣角,她纡尊降贵亲自端来茶点,他居然转身就要给别人!
他怎么敢?他的良心不会痛吗?她可是江湖第一美人秦颦啊!他居然敢把自己端来的茶送给那个不起眼的丫头!
“卫子辰!”谢慕容看出了秦颦脸上稍纵即逝的愤怒,立即替她出头,“秦姑娘的好意,你怎么能拱手让人?”
卫子辰懒懒地打量了谢慕容一眼,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谢慕容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谢家掌门,你现在在谢家!”
“哦?你还记得你是谢家掌门啊?我还以为你是秦姑娘的仆人呢。”卫子辰勾起嘴角冷笑道,“口口声声一心振兴谢门,秦姑娘来的这些日子,恐怕你连一天功都没练过吧?”
“我……秦姑娘初来乍到,自然是需要多多照拂。”谢慕容赶紧辩解。
“谢慕容,你若是不想再重振谢家,就趁早告诉我徒儿,别一天只会累着她。”卫子辰的目光冰冷,“我的徒儿可不是随便任你这么使唤的。”
谢慕容看向了颜月翎,一时间心绪复杂,竟无言以对。
秦颦扣响了二胡,随乐轻启贝齿:“卫公子对颜姑娘真是关爱有加。”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徒弟。”卫子辰目光变得温柔,口中却有些嫌弃,“人又笨,我若是不多看着点,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呢。”说着又瞟了一眼谢慕容。
秦颦喟然轻叹,原本她的计划里是没有颜月翎的,看来不得不更改计划了。
她看了一眼颜月翎又笑:“我真羡慕颜姑娘,有你这样的好师父。”
卫子辰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就听秦颦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卫子辰瞥了一眼秦颦:“秦姑娘请说。”
“能请卫公子做我的师父吗?”秦颦眉眼低垂,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慕容第一个跳了出来:“你要当他徒弟?他的武功不咋地啊!你跟他学不了的。”
“我不学武功。”秦颦笑得妩媚,“我想学美容养颜之术,卫颜派最重要的不就是颜值吗?”
“卫颜派?”谢慕容彻底怒了,“这里是谢家!”
秦颦妙目偏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慕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谢家也可以学习养颜术的。那么,卫师父,你要收秦姑娘为徒吗?”
卫子辰看向颜月翎,她依然竭力保持着练功的姿势,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开什么玩笑?秦颦居然想当卫子辰的徒弟?
虽然她一直嚷嚷着希望能和卫子辰解除师徒关系,可是当秦颦真的提出要加入卫颜派时,她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紧张地盯着卫子辰。
“我卫颜派的美容养颜之术可能不适合秦姑娘。”卫子辰婉拒道。
谢慕容暗喜,看向了秦颦,秦颦目光哀怨,谢慕容只得再拉奏二胡。
伴随着幽怨的二胡声,秦颦如诉如泣地说道:“为何卫公子不肯收我为徒?莫非是我的颜值不够吗?”
她的声音充斥着满满的幽怨,再配上那张绝色脸庞上哀怨的神情,令人心碎。
任何人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答应她的要求,除了卫子辰。
“秦姑娘,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卫子辰此生只会有月翎一个徒弟。”卫子辰目光掠过颜月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颜月翎心头一怔,卫子辰的话仿佛一剂良药,消除了她这么久的不安、猜测,痛楚尽数消失。
不觉之间,她忘了练功,嘴角上扬,定定地看向了卫子辰。阳光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仿若五月的花朵,在阳光下尽情盛开。
那是卫子辰一生都想要守护的笑容。
秦颦面色苍白如雪,她没想到卫子辰会这样干脆地拒绝她。
她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想要做他的徒弟了,他居然会拒绝!
这段时间她做小伏低,居然换来了这样的结果,这对她而言简直奇耻大辱!
她银牙暗咬,目光冷冷地扫了那对师徒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今日之辱,来日必报。
几天后,郗夜莲来了。
她很忙,但是自从卫子辰来谢家后,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亲自来谢家送东西,顺便看看卫子辰。
卫子辰看着满院子堆的吃穿用等物,对郗夜莲道:“郗老板,别再送东西过来了。”
郗夜莲眼睛一转,说:“这事你说了不算,这是我和谢掌门之间的交易。”
“谢慕容?”卫子辰眉头一皱,“他敢收你的东西,我打断他的腿。”
“这是无极宗和谢家的事,与你无关哦。”郗夜莲说笑道。
卫子辰径自喊谢慕容:“谢慕容,你给我过来!”
谢慕容正在给秦颦倒茶,听到卫子辰喊他,没好气地回道:“有什么事?”
郗夜莲也瞧见了他身旁的秦颦,不禁吃了一惊:“哪里来的美人?”
“她是秦颦。”卫子辰面无表情地说。
“原来是江湖第一美女。”郗夜莲啧啧叹道,“果然名不虚传啊!谢家这块地皮有点东西啊,怎么能同时聚集这么多美人?谢掌门,要不要把你家的地皮卖给我?”
谢慕容一呆:“你要买我家地皮?”
“我在考虑把这里变成一个美人聚集地,搞场江湖选秀……”郗夜莲的脑子转得很快。
“郗老板,你先暂停下。谢慕容,从现在开始不准再收郗老板送来的任何东西。”卫子辰严正警告谢慕容。
谢慕容愣了愣,随口甩锅:“那你要问问月翎。”
卫子辰并不信:“月翎怎么会答应这种事?”
“对啊,不信你问她。”说着,谢慕容就叫唤着正在练功的颜月翎,“月翎,是你答应让郗姑娘送东西过来的对不对?”
颜月翎正在练剑,听到谢慕容的话,很是疑惑:“什么?”
谢慕容向她挤眉弄眼地暗示:“上回不是你说的吗?郗姑娘能买到价格实惠的好东西,让她帮我们买东西吗?”
颜月翎对谢慕容很无语,亦对他很失望,原本以为他有一颗重振家业的心,最后却发现他为爱痴迷。他对秦颦的态度,瞎子都看得出来。
她有点想离开谢家了,想回到霁月镇,重返卫颜派。
可是谢慕容得知了她的想法,死活求她别离开。
“颜姑娘,求你帮帮忙,你们要是走了,秦姑娘也会离开的。”谢慕容苦苦哀求她,“你人最好了,一定不会不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