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以皇后之尊,穿戴着最华贵的凤冠霞帔,顶着一张织金缀流苏的红锦盖头,忐忑地端坐于寝宫之内,等待我的新郎。我幽怨地想,沈牧星他怎么还不来?
却不知——
沈牧星初登帝位,连大婚这一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其中最棘手的,便是来自他亲人的讨伐。
沈牧星夺取皇权后,第一个冲出来要杀他的,便是他最敬爱的父兄。
面对着亲人的唾弃和咒骂,他没有办法,只能命人将父亲和兄长抓了起来,以软禁的方式关回盛国公府。
甚至,他害怕父兄因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而含羞自尽,特意安排了人手去监视盛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以防亲人做出傻事。
沈家的人没有料到沈牧星会这么大逆不道,做出弑君篡位的劣行。盛国公气得吐了几次血,专门挑在帝后大婚这一天,以死相逼,让沈牧星回沈家给他一个交代。
沈牧星只好暂时换下喜庆的婚袍,着一身玄色常服前往盛国公府。
盛国公一见到沈牧星,便把他揪到祖宗牌位前跪下,又请出最重的一项家法,以带刺的铁鞭抽打沈牧星的躯体,毫不手软,打得他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沈牧星被手下扶起来时,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好在盛国公打完人后怒火有所消减,不再说要杀他。却又在他面前骂起了我:“魏紫此女乃红颜祸水、祸国妖姬,她活在世上只会害人!你若还有半点理智,就立刻杀了她!”
沈牧星罕见地向他父亲顶嘴:“孩儿不允许您这么说她。您说她这一两句,比打在我身上还要疼。您若还不解气,便接着打我吧。”
盛国公怒极,果然又把他按跪在地上,往死里打。
沈牧星舍不得死,留了半条命回到皇宫里。
可我等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我并不知道沈牧星迟来的背后有何苦衷,我只觉得他在轻视我,否则不会在新婚之夜让我独坐寝帐,像怨妇一般苦等着他。
我心想,男人果真都是一个鬼样子。到了手的东西就不会再珍惜了。沈牧星故意晾着我,是在对我耍他大男人的威风吗?
若是这样,我便不用对他手软了。
毕竟,靠男人是靠不住的,与其相信他,倒不如牢牢地掌控他,把所有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这才是最稳当也最明智的做法。
……
我的心一瞬冷了下来,也狠了起来。
我抬手掀起红盖头,幽幽地看向桌上的酒壶。
我从袖中取出一粒小小的药丸,缓缓朝桌子走去。
我用两个指尖提起酒壶的盖子,把那药丸丢了进去,溅起细小的水花。
那粒药丸是我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药,只对男人起效。它可以让男人全身虚软,只有一个地方能硬起来。
我原本已经打算把这颗药用在顾随玉身上,奈何沈牧星改变了我的计划。说真的,那日沈牧星从顾随玉手里劫下我,我很感动,有那么一瞬间,我曾真心地想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我那时也根本没有想过要用这颗药来对付他。
只怪我对男人的信任感太容易流失了。沈牧星稍微做出一点点令我不悦的事,我就不愿意相信他了。
我盖上酒壶的盖子,若无其事地走回榻边坐下,把头顶上的红盖头放了下来,静候沈牧星的到来。
沈牧星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宫中,因考虑到我已经等了他太久,他不敢再耽搁片刻,急急命人从太医院取来止血效果最好的药,他自己忍着疼往伤口上撒。
此药止血效果虽好,但极为伤身,撒在伤口处,犹如被烧红的铁块烙在身上一样疼,以后留下的伤疤也会很丑。
沈牧星靠着此药止住了血,便迅速往身上缠了几圈纱布,随即穿上绣有五爪金龙的大红喜袍,疾步流星地朝着琅华宫奔来。
急促的步伐停在了我的面前,一双红色勾金的靴子进入我有限的视野。
我头上的红盖头被掀了起来,挂在凤冠两侧的金丝珠花上。
沈牧星脸色苍白,对我笑得有些虚弱:
“公主,让你久等了,抱歉。”
我莞尔一笑:“皇上不用道歉。”
他被我的笑容迷了眼,呆呆看了我好一会儿。
我轻轻拉了下他的手,说:“皇上,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沈牧星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拿杯子倒酒。
将倒好的两杯酒端了过来,他眉眼温柔地朝我微笑,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我。
我伸出双手捧住他递来的酒杯,待他在我旁边侧身坐下,我便主动与他碰了杯,又含笑挽住他的手,邀他共饮。
沈牧星仿佛已经色令智昏,完全被我引导。
交杯酒本来要分三次喝,他却一口就喝完了。
我:“……”
“皇上,这酒好喝吗?”我问他。
沈牧星点头嗯了声。
我轻笑了一下,便将我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扔。
沈牧星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粗鲁地把杯子扔在地上,连杯中的酒水也洒了出来。
对着他傻傻的目光,我冷下脸,伸出一掌将他推倒在榻。
沈牧星想撑手起来,奈何药效来得太快,他刚支起半边身子,便又失力地倒了下去。
我摘下头上的凤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见他红了耳尖,唇也抿得死紧。
“很难受对不对?”我凑近去对他说,“这才刚刚开始呢,皇上还有的受。”
沈牧星哑声问我:“公主为何——”
没等他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便打断了他:“因为我喜欢,不行吗?”
沈牧星没再说什么,只痛苦地挣动,想起身却不能。
看着平日里那么厉害的一个男人,此刻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躺在我面前,苦苦挣扎……我忽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过了很久。
沈牧星终于忍受不住,眼尾流下一滴泪来,红着眸望向我:“牧星求公主……”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开始说一些颠覆他认知的话:“你须记住,你是属于我的,但我不是属于你的。我可以肆意占有你,但你不可以。”
“此药每隔七日发作一次,我是你唯一的解药。所以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顺从地说:“牧星记住了。”
我见他这般驯服,便心软地擦去他眼尾的泪,把我自己施舍给了他。
次日,沈牧星苏醒时,我已穿戴整齐,坐在榻边看着他。
他撑着手坐了起来,似是顾及自身颜面,他并不与我提及昨晚的事,只温声唤了我一句:“公主。”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质问他:“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为什么受了一身伤回来?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夜他昏睡后,我解了他的衣衫,见他身上裹着纱布。纱布一拆开,便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我看着都觉得好疼。要是早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昨夜断不会那样对他。
沈牧星却浅笑道:“只是一些皮外伤,休养几日便无碍了,公主不用担忧。”
见他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我也懒得再过问。
沈牧星穿好衣服便去上朝了。他下朝之后一径去了沐心殿,在那里批奏折,以及处理别的事。
晌午时,我给他送了午膳过去。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批奏折,只觉他手中握着的朱笔太过吸引人。我也想拿拿那支笔。
于是,我直接向他开了口:“能让我批几本折子吗?”
我说出这句话时,御案前站着的太监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显然我的想法过分大胆。
沈牧星却笔头一顿,侧头对我说:“好。下一份就让你来。”
我被他乖巧的样子取悦到,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了。
他批完那份折子,便将朱笔递给了我。然后就坐在旁边看我表现。
我只知批奏折是权力的体现,却不知道批起来那么难。对于很多奏折上的内容,我压根不知道如何落笔去批。
没批几本,我便沮丧地将笔还给沈牧星,说:“还是你来吧。”
沈牧星却不接笔,而是坐近一些,温和地对我说:“别怕,我教你。我来说你来写,等我多教你几次,你就能学会了。”
我:“……”
他居然愿意教我批奏折?还想教到我学会为止??
看来那药着实把他折腾怕了,他连这种事都能纵着我。
可怜的沈牧星啊。
这天之后,我便每日到沐心殿学习批奏折。
沈牧星耐心细致地教我处理各种各样的折子,才过了一个月,我便有些得心应手了。除了一些我没有遇到过的情况需要请教沈牧星,其它的我都可以自己拿主意。
每次批完折子,我都会让沈牧星随意抽选几本出来检查,替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沈牧星夸我冰雪聪明,处理的奏折都没出什么错。我便得意起来,直接抢了沈牧星的御笔,把自己当成女皇帝,每天都沉迷在批奏折的快乐之中。
不知从何时起,沈牧星与我对换了角色,我变成了掌权的人,他却变成了替我端茶送水的人。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野心过于明显,但又不屑伪装。
反正沈牧星受我控制,小命都捏在我手里,他不敢不听我的话,我也无须顾忌什么。
我在沈牧星的纵容下张狂到了极点,全然不知我替君主批奏折一事已经被朝中大臣们晓得,好几个老臣带头逼沈牧星废后。还有的都直接喊话让沈牧星赐死我。我虽有耳闻,却假装不知,总归有沈牧星护着我,他会帮我摆平那些事,我什么也不用怕。
……
第4章
沈牧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将朝中那些对我有敌意的大臣们通通收拾得服服帖帖,谁也不敢吭气了。
又过了两个多月,我对于批奏折这件事已经很熟练,很少再去询问沈牧星的意见。
学会处理奏折后,我又动起了别的心思。
想到沈牧星武功那样高强,我又看上了他的一身武艺,便缠着要他教我练武。
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总是那么爽快。
其实习武这种事应从小抓起,长大了才开始练会很困难,尤其我还是个女子,练起来就更难了。这一点,沈牧星比谁都清楚,可他并没有说出来打击我。
开头那几天,他先教了我一些基本功。每日练完基本功,第二天早上醒来,我都觉得浑身疼痛,动也不想动。沈牧星既不催我起来练,也不开口建议我放弃,纯粹是全看我自己的意愿。
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咬咬牙坚持下去。我太想拥有自保的能力了,等我学会了武功,遇到危险也就不会那么被动。
熬过基本功,沈牧星终于肯开始教我一些拳脚功夫。他挑了几套最适合女子使用的拳法、掌法和腿法来教我,光是纠正我的动作就费了他好多耐心。几天下来,我只练得一身软绵绵的花拳绣腿,还把身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沈牧星每每皱着眉头给我擦药,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发现自己还挺能吃苦,多坚持一段时间下来,毅力也变得很强。大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我就把沈牧星教我的那些拳脚功夫练扎实了,还能自己灵活变通,跟沈牧星对起招也能有模有样地来几下。他也夸我厉害。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我练得好了,他就夸我;我练得不好,他就保持沉默,从来不泼我冷水。
等我把拳脚功夫练得没什么问题了,沈牧星又开始教我使用各种巧力。因男女力量悬殊,我的拳脚功夫在强壮的男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所以沈牧星要教我用巧力取胜。他教得好,我也学得用心,因此我在运用巧力上领悟得很快,没练几天就掌握了。
之后沈牧星又教我骑射。有了前面打下的基础,我的手脚已经练得非常利索,所以御马我也学得挺快,坐在马背上很容易控制稳定性。倒是箭术有些难,沈牧星手把手教我练了好多天,我却连靶子边缘都射不中,这一度让我有些挫败。沈牧星却安慰我不要着急,慢慢练,练着练着就能悟出技巧了。我听了他的话,苦练了一个多月,才得以射中靶心。
接触完箭术,沈牧星又教了我几套剑法,还教我用鞭子。
沈牧星几乎把适合我的武艺全都教给我了,剩下的全靠我自己多多练习。
我持之以恒地练了一年,没有间断过一天,终于把我自己练成了半个高手。连沈牧星都惊讶于我在习武上的悟性。
如今,我不仅学会了处理政事,还学了一身武功,接下来我想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的事。
——我要逼沈牧星让位于我。
.
“你能不能把皇位让给我呀?”
我撒着娇问沈牧星。
鉴于沈牧星这一年多以来对我言听计从,表现得甚好,所以我打算先给他来软的,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公主想做皇帝?”沈牧星嗓音温和地向我确认。
见他装傻,我骄纵地哼了声:“难道你是瞎子?我都想得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
看着我脸上的小表情,沈牧星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宠溺道:“既然公主这么想要皇位,牧星给就是了。”
他好大方诶。
我满意地笑了笑,捧着沈牧星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沈牧星,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那么好,什么都愿意给我。
沈牧星轻轻将我推开,认真地问我:“除了谢谢,公主对我还有别的感情么?”
未等我回话,沈牧星便低下头,自答道:“没有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公主不要多想。”
见他爱得这般卑微,我心口酸溜溜的,一下捏住他的下巴,凑上去重重印了他的唇,许久都没有松开。
亲得够劲儿了,我才告诉他:“有的。我很喜欢你哦。”
沈牧星笑了,眸子里都笑出了星星。
我却突然对他说:“你既答应了,那就尽快落实一下让位之事吧。”
沈牧星一瞬陷入沉默。仿佛还没高兴完,就被我一棒子打醒了。
我见他迟迟不吭声,便心急道:“你是不是反悔了?”
沈牧星握住我的手,安抚道:“公主,此事非同小可,请你耐心等待一年,容牧星将朝中事务整治妥当,再将皇位交给你。”
我半信半疑地打量他,说:“你不要骗我。”
沈牧星浅笑道:“我不会骗公主的。”
我见他神态真挚,便信了他。
沈牧星花了半年的时间替我整顿朝堂。剩下半年,他准备离开盛京,去为我做另一件事——削藩。
各州藩王手中的权力,对君主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威胁,所以沈牧星急于铲除藩王势力,以助我来日稳坐皇位。
而削藩一事,首当其冲的便是茯州。茯州是各州之中兵力最强的,一旦茯州被拿下,其余各州便会被震慑到,到时收缴他们的权力也会变得更容易。是以,顾随玉成了沈牧星第一个要除去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