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林笛的手摸上许落落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去洗手间接了一大盆滚烫的水,没有戴手套,直接用手拧干毛巾,再解开许落落的衣服为她擦身。
许落落睁开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地看林笛。
林笛知道她看不清她,还是笑道:“落落,是我。我现在在给你擦身,等擦好了,你的病也好了。”
许落落的眼睛动了动,“小、小笛?”
嗓音粗嘎,根本不似她本来的声音。
林笛的眼睛流了下来,“是我。你这家伙,平时做事有模有样的,一点都不让人操心,怎么大过年的把自己整病了?”
许落落的手在被子上摸索。
林笛伸出烫红的手,握住许落落的。
许落落一碰到她的手就握得紧紧的,放到滚烫的脸颊边。
像脆弱的小动物般轻轻蹭着。
无意识地说道:“小笛,我没有家了,我又没有家了。所有人都在骗我,每个人都在骗我。”
林笛的眼泪在一瞬间决堤。
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又酸又涩。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落落明明那么好,明明很努力、很认真的生活。
为什么受伤的永远是她?
林笛缓了好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谁说你没有家?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忘了?沁丰园是我送你的家,是你永远的家,谁都不能赶你走。”
许落落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眼神还是没有焦距,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林笛心里难过极了。
她平日里伶牙利齿,此时成了嘴笨的哑巴。
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抽回手,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好身体。
从她的行李箱里找到干净的睡衣,给她换上后,才坐到她的身边。
许落落额头上的汗已经少了很多。
身体也清爽了不少。
人,还是没有醒。
林笛不知道她这一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带着行李箱离开秦致霄。
她不是冲动的性格,更不会不讲道理。
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连夜离开。
林笛把一只毛绒玩具塞进许落落怀里,下楼找刘侑。
刘侑:“落落小姐好些了吗?”
“没有起色。”林笛脸色非常不好,“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大年初一跑去参加落落的宴会让她妈妈很不高兴,她就没出过门,手机也很少碰。
“今早席老爷子过世,秦致霄带落落小姐和席允奔丧,落落小姐费了很大的力气救回席老爷子,白事变红事,本是件大喜事。落落小姐去上洗手间,被席家的保镖绑架。奇怪的是,她被送回了秦致霄的别墅。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一个小时之前落落小姐拖着行李箱失魂落魄地离开别墅。我才出面把她带到这儿来。”
“秦致霄跟席家联手设计落落。”林笛直接下了定论,“如果席家有白事,曾家肯定也有人去。很可能是大哥去席家奔丧,他为什么不为落落出头?”
曾家好不容易才找回落落这个亲生女儿,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保护她?
是姨妈的问题,还是大表哥心里有小算盘?
林笛不敢深想。
这两个人是曾家的核心。
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人不喜欢落落,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刘侑知道林笛想问什么,巧妙地答道:“我没能跟着进入席家,对当时所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第154章 爸爸,你为什么要放妈咪走
林笛不意外他的答案。
说白了,刘侑是曾家的保镖。
维护曾家,无非厚菲。
“落落生病的事你告诉他们了?”
“落落小姐昏迷前要求我不许告诉曾家人,我没说。”
“你让物业找个家政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再熬点粥。”
“是。”
林笛起身上楼。
许落落抱着玩偶,皱着眉,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呼吸也比平时要沉。
林笛把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
她拉了一张小沙发坐到床边,一手牵住许落落的手,一手解锁手机。
她原本想把秦致霄拉出来骂一顿。
解锁手机后,哑火了。
她冷静过后才发现她忽略了一些细节。
落落的身上没有古玉,她的行李箱里没有一件奢侈品。
这些细节细思极恐。
秦致霄把它们都收回去了?
他对落落从头到尾都是明晃晃的利用?
如果是,让落落救活席老爷子是他最后的目标?
为什么是救活席老爷子之后再把落落一脚踢开?
林笛想得头都秃了,她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复盘不了今天所发生的事。
林笛想到一个人。
燕娜。
她给燕娜发了一条拜年信息之后,问道:“大小姐,今天你去席家了吗?”
燕娜的回复是拨了个电话过来,“落落有消息了?”
林笛走到走廊,“她在我这儿,我想知道今天席家所发生的事。”
“我没去,老头儿和燕离去了。燕离人小,对事情不够敏感,老头儿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让我要跟落落保持距离。我想她是被秦致霄放弃了,要不那只老狐狸也不会这么敏感。你说落落在跟你在一起,就更证实这一点。”
林笛从打开的门里看着桔色灯光下的许落落。
人深深陷进被子里,小脸儿皱起,像尊易碎的玻璃娃娃。
燕娜没得到林笛的回复,“她怎么样?人还好吗?”
“病了。”
“她不是有治愈能力?对她本人不管用?”
“不知道,可能病得忘了。”
“发个地址,我明早去看她。”
“等她醒了我问问她,她不一定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我懂了,我会让人去查查今天所发生的事,你喝安心照顾她。有眉目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谢。”
“你太见外了,她救了我弟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燕娜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连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给挂了,安排心腹去调查。
*
许落落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刚开始还害怕,最后在梦里都冷静了下来。
她很清楚,害怕也没用。
只会让她显得更狼狈而已。
没有古玉,没有治愈能力又如何。
她过往的二十三年也没有,还不是好好的长大了?
许落落睁开眼睛,就看到林笛翘着腿,手指翻飞地键盘。
脸上是未消的怒气。
许落落没出声,看着阳光下的林笛。
这是她知道她和小笛有血缘关系后,第一次见小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们额头到眉眼的部分竟真有几分相似。
小笛的性子跟她差得太大,她们才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许落落嗓子发干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
林笛被惊动,把笔记本一扔,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来,先喝点水。”
许落落借着林笛的力道坐起来,手脚一阵虚软,双手捧着杯子将水喝了个干净。
林笛收起杯子,“想不想上厕所?我扶你去。”
“嗯。”
许落落喉咙舒服了不少,被林笛半拖半抱送进洗手间。
林笛出去后,她便坐在马桶上发呆。
眼前的瓷砖不断绕圈,看得她眼晕。
许落落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来,刷牙洗脸后,人舒服了一点。
她看着镜子苍白的人,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她上一次病了秦致霄照顾她的情形。
那些……
都是假的?
她问过他很多次,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跟她坦白,他们能退回去当个合作者,而不是夫妻。
他硬是看她一步步泥足深陷,退无可退。
许落落捂住酸涩的眼睛。
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来。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
她知道她爱得比他深,多付出一点也没什么。
可他为什么要利用她?
她为什么蠢到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会拨开迷雾爱她?
“落落,好了吗?”
许落落连忙拧开冷水,冰冷刺骨的水拍在脸上,把眼泪硬生生地压下去。
“好了。”
林笛推开门。
第一眼就看到她发红的眼睛,没说什么,扶着她回床上躺下。
“粥正好温着,你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小笛,你出来不要紧吗?”
“我家过年就一群人打麻将,每年的保留项目都是故意输给我舅舅,昨晚估计又输给他几十万,看着就烦。我出来既能照顾你,又能省钱省心。”
许落落知道她故意宽慰她,“我已经没事了。”
“你先把粥吃了再说没事。”林笛把粥碗塞到她手里。
许落落没有胃口,还是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吃。
脸颊因为咀嚼微微鼓动。
怎么看都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
林笛心里很不舒服。
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
席允起床,开开心心地往许落落的房间跑,边跑边叫,“妈咪,妈咪。”
他捏着小拳头敲了三下门。
把小肉脸儿贴在门板上听房间里的动静。
等得他小脖子都酸了,里面也没有半点声音。
“妈咪,你醒了吗?”
里面依旧无人应答。
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踮起脚尖,拧开门把。
房间内空无一人。
床被折得整整齐齐,寒风从没关紧的窗缝挤进来,很冷。
席允跑去书房找秦致霄。
“我妈咪呢,她一大早去哪儿?”
秦致霄背对着席允站在窗边,保持凝视院门的方向。
“她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我们去把妈咪给接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
席允握紧了小拳头,仰着小脑袋,一脸严肃,“我发现你有很大的问题。”
秦致霄瞥了他一眼。
席允见他眼眶红了,撇了撇嘴,小手插腰,奶萌奶萌地说道:“你哭也没用。我以前认为是席红鸾太垃圾,缠着你不放,你是这段关系里的受害者。现在看来,她后来变成神经质,跟你对她的态度有关。你一次又一次的忽视把她的自信和骄傲磨光了,然后又怪她配不上你。
勉强说席红鸾是咎由自取,妈咪呢?她不是很好的人吗?为什么她要被你伤害?
不是我说你,你很不会跟女人相处。她们又不像我有颗强大的心脏,你怎么伤都不要紧。”
第155章 少奶奶找了离婚律师跟您谈
“说完了?说完了就跪安。”
席允皱眉,“你伤心了?”
“要我哭给你看不?”
“哭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不哭了。”秦致霄没有诚意地说道。
“所以,你和妈咪到底怎么了?”
“不告诉你。”
席允气得跳脚,“你想把我也气得离家出走?”
秦致霄没理他。
席允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先陪陪你吧。”
“不去哄你妈咪?”
“我和妈咪的关系基于你和她的夫妻关系。如果你和她的感情不稳定,我就不应该过多打扰她。”
秦致霄不知道该不该夸这小子清晰的逻辑。
想到许落落那么轻易放弃古玉,放弃这个家,一股怒火就直冲天灵盖。
他从认识她到昨天曾跟她说过无数的保证和承诺,她就这么不相信?
一大一小,互瞪了半晌。
秦致霄指了指门口,“麻烦你圆润的滚出去。”
席允乖乖出门。
在他看来,他爸爸的心理年龄跟他差不多,说不定比他的还小。
毕竟是个在两岁就没有父母的宝宝。
先哄着吧。
*
许落落的病一直到了初五才算好全了。
人还是没精神。
林笛看得一阵心疼,她这是伤了元气,眼睛里那股明亮的气没了。
“明天初六,民政局上班了。你什么想法?”
“离婚。”
“估计没这么好离,你得事先跟秦致霄谈。”
许落落身体僵硬,本能地抗拒。
“帮我找一位律师,让律师跟他谈。我和他结婚的时间很短,我也不要他的资产,他不会拖着不离。”
“希望如此。”林笛知道她现在状态不好,“你确定不跟曾家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找人把秦致霄收拾一顿。”
许落落摇头,“别做这样的梦,会失望的。”
林笛被她轻飘飘的话哽得说不出来话,“我跟我的律师提。”
“小笛,不好意思,我老是麻烦你。”
“别说这种事。当时我要是细心一点,你根本不用跟秦致霄结婚。”
“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离婚之后,我带你出去散散心,等心情舒服了再回来。”
“离婚后,我想离开燕城。”
“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许落落觉得挺悲哀,从小到大,她除了工作要出差离开过几天,其他时候都生活在这里。
有关这里的记忆却一件比一件痛苦。
林笛沉默了。
她能理解落落的难过。
可她不但是她的好朋友,还是比她大几个月的表姐。
她知道她每走一步有多难,也知道她有多渴望亲人和家的温暖。
命运却总跟她开玩笑。
她越想要什么,命运就越不给她什么。
“这事儿回头再说,现在我们先处理离婚的事。”
“嗯。”
林笛把自己公司的法律顾问叫了过来。
许落落裹得像只熊到沁丰园的咖啡厅里见陈律师。
陈名越见许落落的着装,与沁丰园格格不入,宽厚地笑道:“许小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