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只能分工会到组,但即便小组的活儿全都提前干完了,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因为田场长本身就是农民出身,尤其种得一手好稻米,农场这些稻田,他看的特别重,这种时节,每天都要来田里监督并且亲自参与干活的。
领导不下工,谁敢先走?
反正大家都是要等到中午十二点才下工。
以往许运昌若要去挖药材,那都是十点左右就干完活了,下午晚一点上工,中间能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如今在稻田里弯腰忙了一上午,累得够呛不说,时间上也不够用了。
压根儿没法去。
好在什么活儿也架不住人多,几百个知青和职工同时上阵,上百亩的稻田,没几天功夫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药打过了,杂草全薅了,就连个别倒伏的稻子,都被细心的女知青给用土陇扶起来了。
本来还应该引水灌溉,结果下了一场大雨浇得透透的,用不上了。
早稻已经进入灌浆后期了,预计再有十来天就能收割了。
忙完水田的活儿,橡胶林该打药,这活儿也挺累,但比稻田里打药稍好一点,不必弯腰,而且干起来速度也快。
就是有一点,因为树高,给树喷药的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喷到衣服上。
但在所有的农活里,佟珍珠最怕这个了。
因为她的体质会对农药过敏,一旦沾上了皮肤就会发痒,没有三四天是不会好的。
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挺让人烦恼的。
因此,她今天不但带着斗笠,穿了长衣长裤,手上还戴了一副橡胶手套。
一张脸也用纱巾捂住了一大半,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可惜这次她全身武装没排上用场,许运昌压根儿就没让她干喷药的活儿。
而是让她在旁边专门负责看水。
橡胶林这边没有水源,打药用的水都是从稻田那边挑的井水,有的知青犯懒,会抢别人的。
十点来钟,两个人就把劳动任务完成了。
许运昌浑身上下都汗湿透了,他撩起衣襟擦了擦汗,对佟珍珠说,“你先从西边上山,我等会儿过去。”
此时橡胶林里全是人,俩人一同下工没什么,要是被人看到一起上山,那肯定是不行的。
佟珍珠点了点头。
她背着竹篓穿过橡胶林,故意绕了一段路,看到路旁的一丛白色小花特别漂亮,仔细一看,不就是许运昌曾经送过她的七里香吗?
她弯腰采了一把放在了竹篓里。
佟珍珠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宿舍,楚秀兰倒是也下工了,正瘫在床上休息呢。
她听到现在就要去山上挖药材,有些提不起精神了,“珍珠,我真特别累,这大中午的,热死了,别去了吧。”
“你要是钱不够花,管我要就成了。”
楚家和佟家以前虽然是对门邻居,可这日子越过差别越大,以前楚家住大杂院,只有两间房,佟家是独门独户,但现在楚家搬到了西城,还住大杂院,可正经有三间北屋,住着挺宽敞的。
佟家却是,七间房子卖的只剩下了一间西厢房。
楚秀兰爸妈本来就是街道干部,哥哥姐姐还挺争气,现在哥哥是钢厂的车间主任,姐姐在百货商店当小组长,都是挺好的工作,家里不缺钱,时不时还会给她寄点儿。
佟家别说寄钱了,听说佟珍珠在农场有十九块的工资,还跟她要钱呢。
人和人是没法比的。
楚秀兰在八组,上午干的活儿是上山开荒,她身体不算太好,小时候净得病,佟珍珠见她一副累瘫的模样,也就不勉强了。
她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刀,扔到竹筐里出门了。
走到后山的时候,许运昌早早就到了。
只是他□□着上身,浑身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珠的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特别耀眼,那宽肩,那细腰,那鼓起的肌肉,尤其那漂亮的腹肌,简直让人看了还想再看。
一看就是下河刚洗了澡。
这附近有条几米宽的小河,河水十分清澈,女知青不敢,但不少男知青都是露天去河里洗澡的。
上次佟珍珠还有些遗憾没看到前面,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
许运昌不是一身的农药味儿和汗味儿吗,生怕有人嫌弃,刚才抄小道上来,不但飞快地洗了个澡,还顺手把上衣给洗了。
这会儿不但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是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按理说这么穿肯定是不行的。
但身旁有女同志,这女同志还不是一般人,是农场的大美人,许运昌就觉得要是还光着上身,就有耍流氓的嫌疑了。
许运昌赶紧把攥在手里的上衣穿上了。
上午的阳光又毒又辣,即便穿湿衣服,也没啥事儿,而且还挺凉爽的。
许运昌系好扣子才说,“高志军嫌累,不来。”
他一说要去挖药材而不是打猎,高志军立马就不肯跟着了。
佟珍珠无奈的笑了笑,“真是巧了,楚秀兰也嫌累不来,就咱俩去吧。”
许运昌在前面走得很快,佟珍珠紧紧跟在后面,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上次到了这儿就不再往上走了,这回却是继续往上走。
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佟珍珠虽然干惯了体力活儿,可这一口气上山,也累得气喘吁吁的。
许运昌却是轻松的很,他把水壶递给她,“渴了吧,喝点水吧,很快就到了。“
佟珍珠没接,她今天带了的,从背篓里拿出来自个儿的水壶,一口气灌了半壶水。
因为时间急迫,喝完水也没歇,立即就出发了。
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进入了老林子。
林子深处,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四下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树木,佟珍珠抬头看了看,天空都几乎全被遮挡了。
山风刮的呼啦啦的响,间或还有各种奇怪的叫声。
两世为人,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入深山老林,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许运昌瞅了她好几眼,“不用怕。”
佟珍珠十分嘴硬的说,“我不怕!”
许运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指了指前面说,“到了。”
这林子很奇怪,刚才还是密密麻麻的树木,人在里头穿行都困难,可绕过一片巨石,居然出现了一大片空旷的地方。
佟珍珠看出来眼前的山地被平整过了,而且郁郁葱葱种满了什么,但她没来及细看,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大片树林给吸引了。
她惊喜的说,“这儿好多杜仲树啊!”
看着至少也有几十棵了。
许运昌没说话,走过去选中了一棵树,拿出锋利的刀子,开始十分熟练地剥树皮了。
杜仲的树皮有点神奇,不但掰开会有银丝,而且树木被剥去一部分外皮之后,再生能力特别强,很快还能长出新的树皮。
但要是全部一次性剥掉肯定不行,山坡上那些杜仲树,就是被知青们滥剥皮,逐渐都枯死掉了。
佟珍珠连忙也选中了一棵杜仲树,学着许运昌的样子开始割树皮。
她做的十分认真,许运昌却是有些三心二意。
这些天,虽然他和佟珍珠天天在一起干活儿,可无论是在橡胶林还是开荒种树,佟珍珠都特别注意保持距离,总要离他至少有一米多。
但现在,她就在他身旁,堪堪也就半米的距离。
可能是因为在深山里,她多少有些怕,不由自主的就靠近他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子清香味儿。
前天他忘记了带毛巾,佟珍珠借给他一条,那毛巾也是同样的皂香。
许运昌忍不住往右边看了一眼,他和她真的好近,甚至只需要往前走一步,伸出胳膊就能抱住她了。
但这样的念头也就闪现了几秒,他立即就谴责上自己了。
他和佟珍珠是正常的良好的同志和同乡的关系,可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瞅见不远处一只山鸡冒出头。
他立即扔下刀子,火速拿起□□冲过去。
倒是把正在专心干活儿佟珍珠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速度快,甚至没用开木仓,用木仓托直接把山鸡给砸晕了。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佟珍珠觉得许运昌真的太优秀了,长得帅还聪明,还勤快,还特会打猎。
也不知道他以后出国娶了谁,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应该会过得很好。
她忍不住说,“许运昌,你这身手可真好,恐怕咱们农场没人能比得上了。”
许运昌翘了翘嘴角,一眼瞥到她篓子里的刀。
佟珍珠看来还是不信任他啊,连刀都带上了,那么短,那可不是割胶的刀。
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捅了那位营长的刀。
说起来这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他还是在刘书记家里听到的,佟珍珠那一批知青刚从北京来的时候,是先去了团部报到。
她长得实在太水灵了,一个姓陈的副营长看上她了,把她叫到了办公室,不顾佟珍珠不愿意,直接就硬来了。
可美人脸没亲到,却被美人一刀子捅了胸口。
幸亏捅偏了,捅到了胳膊上,而且力度也不够,团医院的大夫缝了几针就完了。
这件事儿因为发生在团部办公室,而且迅速处理了,姓陈的被一撸到底,知道的人不多,五分场知道的就更少了。
许运昌弯腰把地上一堆树皮都给装篓子里了。
两个背篓都被装得满满的。
看着尖尖的篓子,佟珍珠很满意,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她是真有点累了,一口气爬上山,又马不停蹄的割杜仲,手都被刀子柄磨红了。
许运昌倒是不累,但也坐下了,而且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要是这会儿有人看到了,估计都能误会是在谈对象。
第10章
不过,佟珍珠没像以前那么在意这件事儿,这是在深山老林里,她心底还是有些怕的,许运昌离她近点儿,她能有安全感。
要是旁的男知青她不放心,但许运昌不同,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觉得他应该是个正人君子。
平时两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她都是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许运昌,也一次没有越规。
不像以前的赵建林,总想找机会沾点她的便宜。
这样的人品,她基本放心。
佟珍珠认真的看了看那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应该不是一般的农作物,而是某种药材,她觉得多少有些眼熟,可没认出来到底是什么。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你开的田?里头都种的什么?”
许运昌回答,“三七。”
佟珍珠眼睛一亮,”你还会种三七啊?”
她上一世开布偶店只是业余爱好,她的主业其实是开了一家药膳连锁,一开始也是玩票性质,但后来做的挺不错,开了好几家分店。
三七炖鸡是珍珠药膳的招牌菜之一。
中医中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无价之宝,三七虽然本身是苦的,但入药膳可去腥提鲜,很适合和肉类一起炖,不止炖鸡味道好,炖排骨炖牛肉放上一点须根也非常好吃。
当然了,它最大的价值还是体现在药用方面。
它是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在未来的十年到二十年间,很多新上市的,治疗心脑血管方面的中成药,很多也都含有三七。
因此,三七原药材的价格一路暴涨。
给他们药膳供应三七的药商姓陈,曾不止一次说过,说他们文山州在八几年的时候,镇子上都要比昆明还富,骑摩托和开小汽车的遍地都是。
很多人家早早盖起二层的小洋楼。
不过,文山州和很多苗寨大面积种植三七,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左右。
许运昌这一下子给提前了好几年。
他还挺谦虚,“就随便种的,没想到还真的全都活了。”
佟珍珠又问,“那三七的价格贵吗,送到药材站多少钱?”
“鲜货一斤两块,干货七块。”
这个价格比起后来的价格,那是便宜太多了,但对比现在知青们一个月二十左右的工资,又算是很贵了。
目测这一大片不少,应该至少有两三亩地吧。
难怪许运昌能有钱买各种好吃的。
他瞅了佟珍珠一眼,又补充,“这是我种的,不是野生的,你可不能偷偷给挖了啊!”
佟珍珠一愣,她一向人品很好,这在农场是公认的,没想到许运昌竟然这么说,这不是对她人品的怀疑吗?
就有些气恼的说,“你放心好了,我是党员,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
她这话其实是有骨头的,农场入党的知青不算少了,但许运昌并不是党员。
许运昌自然听出来了,翘了翘嘴角,没跟她计较。
山风一吹,身上的汗消了大半,佟珍珠决定回去了。
上山的时候,许运昌在前头,下山的时候,却是佟珍珠在前面,许运昌在后头。
不管她走得快还是慢,他都很有自知之明,离她足有一米多快两米的距离。
走到半山坡,许运昌说,“别往下走了,咱们就在这儿烤鸡吃。”
佟珍珠觉得吃人嘴短,很想转身就走,却还是很没志气的停下了。
农场的饭菜那么差,即便赶场能吃上一顿好的,或者买些糕点,但也就是吃上几块解馋,谁也不敢敞开了吃,因此,几乎所有的知青都严重营养不良。
佟珍珠也不例外。
好几次早上醒来她都觉得微微头晕,还有一次下工回去,半道上被石头磕了一下,那那么轻轻一下,竟然就绊倒了。
有时候她照镜子,也觉得自己的脸色过于苍白了,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的身体急需营养。
再说了,许运昌刚才说偷三七什么的,应该是故意那么说的,目的为了啥,为了逗她呗。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小学倒还好,从上了初中开始,班里那帮坏小子,还有她家附近的几个胡同串子,都没少逗她。
可她才不怕呢,其实那些人也都是一帮怂种,没什么可怕的。
那时候她都不怕,现在就更不怕了。
大不了把筐子底的刀子一亮,谁会不怕?
许运昌见她莫名笑了一下,笑得那么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自带几丝天生的妩媚。
他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目光。
还是和上次一样,许运昌从酸枣树上拿下来破铁锅去取水了,佟珍珠捡了一些枯枝,还用几块石头摆成一个简易的灶台。
很快,山鸡被收拾干净了,但许运昌没像上次那样抹了点盐巴就烤,而是撒了一层厚厚的香料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