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绵扶着外婆睡下,又独自一个人拿了把小圆扇坐在院里的摇椅上乘凉,耳畔是吱吱呀呀高低起伏的蝉鸣,虽然有些吵闹,但仍有几分催眠的意思。
姜意绵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躺在竹椅上纳凉,儿时她也总坐不住,听见蝉鸣便忍不住去捉,外婆总笑呵呵地跟在她身旁,拿着小扇给她吹凉。
姜意绵闭眼小憩了一会儿,待睁开眼后她拿出手机,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找到近期新添加的联系人。
这个时间点,沈淮叙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姜意绵贝齿轻咬着下嘴唇,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将沈淮叙的衣服还给他,再当面道谢。
斟酌片刻,姜意绵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等编辑好文字她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按下发送。
彼时,V1NT会所某VIP包厢内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台球桌旁,冷白如玉的手不急不缓地擦拭着球杆,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璀璨的光影,映得男人静默的面容轮廓愈发深邃立体,一双黑眸晦暗不清。
沈淮叙极少来这种娱乐场所,跟唐宥行玩了两把台球,他虽然有天赋,但显然兴致缺缺,浓眉压着狭长的眼尾,隐隐有丝不耐。
唐宥行懒懒勾着唇笑,大概也猜到哥们心里在想什么,好在他一个人也挺会自娱自乐。
不多时,搁置在台球桌上的手机响起,发出低沉的震动声。
唐宥行挑眉,立刻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两秒后他神色满意的“嗯” 了声,随即朝不远处的沈淮叙歪了歪脑袋。
谭明睿这会儿就在隔壁。
沈淮叙长睫微敛,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球杆,径直朝包厢外走去。
身后的唐宥行连忙跟上,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哥,待会见了谭明睿你可别冲动。”
“咱们有话好好说。”
毕竟这里是谭明睿的地盘,要是把事儿闹大了,长辈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淮叙知道唐宥行的顾虑,他神色极淡,瘦削的薄唇轻掀:“嗯,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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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姜意绵分手后,谭明睿颓废了很长时间,连公司都不去了,这些天夜夜在会所买醉。
庄浅茉来时,谭明睿再次醉得不省人事,而他身边那些狐朋狗友陆陆续续离开,只有孙启言在一旁拿着手机打游戏,包厢内浑浊的酒精夹杂着干裂刺鼻的烟草味,到处乌烟瘴气。
庄浅茉紧皱眉头,有些厌恶的用手捂住鼻子,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径直朝瘫在沙发上的男人走去。
看到庄浅茉,孙启言连忙推了推身旁昏昏沉沉的谭明睿,压低了嗓子提醒:“睿哥,庄浅茉来了。”
自谭明睿和姜意绵分手后,庄浅茉便时常出没在V1TN,以谭明睿现女友身份自居,她要来,会所的工作人员谁也不敢拦着。
谭明睿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抬眸撞上庄浅茉居高临下,微带讽刺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男人阴沉着脸,神情不悦。
庄浅茉冰冷的视线凝着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谭明睿,你现在的深情是想演给谁看?”
谭明睿心中一梗,对庄浅茉的讽刺视而不见,垂眸定定地注视着桌上的空酒瓶。
他以为自己放不下的人是庄浅茉,可真当姜意绵提了分手,他的心像是缺了一角,此时更希望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姜意绵。
孙启言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又怕战火殃及池鱼,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包厢内只剩他们两个人,庄浅茉被男人眼底的冷漠和颓然刺痛,她笑了笑,讽刺道:“原来你对姜意绵这么念念不忘。”
“当初你在国外跟我纠缠不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两人高中恋爱那会由于性格不合总是吵架,可每一次只要庄浅茉服个软,勾勾手指,谭明睿就会立刻贴上来,即便是分手后,谭明睿和姜意绵交往,庄浅茉一通电话打过去,谭明睿也能放下手头的事立刻赶到她身边。
就连那晚她困在影视城,谭明睿也是丢下姜意绵,义无反顾的去找她。
如今却变了。
庄浅茉挑眉,想想都觉得好笑:“谭总什么时候变成大情种了?”
谭明睿眉头拧得更深,这会心烦意乱:“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庄浅茉轻哼了声:“这会觉得没关系了?”
“姜意绵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当初向她告白,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气我。”
两人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庄浅茉话音刚落,谭明睿的脸色瞬息万变,他警告面前的女人闭嘴,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包厢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顷刻间四五个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庄浅茉被这阵仗吓住,她诧异地看向谭明睿,眼神询问他这些人从哪来的,谭明睿预感到不妙,声音阴沉沉的:“你们什么人?谁让你们进——”
然而冲进来的几名男子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当着庄浅茉的面,直接用黑色布袋罩住谭明睿的脑袋,按住男人的肩膀,暴力的扯掉他胸前的领带反手将他的手腕捆得严严实实。
庄浅茉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妆容精致的小脸吓得惨白,眼看几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就要将谭明睿带走,她惊恐万分:“你们疯了吗!敢在这里绑人!”
说着,庄浅茉拿出手机,全身哆嗦着就要报警,下一秒,手机被人夺走,连带着挣扎中的谭明睿也被人一并带走。
庄浅茉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片刻后她回过神,惊魂未定地跑出去找人求救。
谭明睿眼前一片漆黑,即便他平时健身,此时也丝毫挣脱不出桎梏,被人牢牢地按住肩膀向前,毫无还手反抗之力。
他不知被人带到哪里,直到耳边传来包厢门打开的声音,能确定的是他现在还在会所,未等谭明睿多想,包厢门关上的一瞬,肩膀被身后的人猛推了一把,他没有丝毫防备,重心不稳,踉跄着直接往前栽去,脸重重砸地。
“操,你们TMD到底是谁!”
谭明睿怒火攻心,手背青筋紧绷,然而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因为眼前的漆黑,谭明睿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交织,他低低咒骂一声试图反抗,可是刚一起身,面前的人抡起坚硬的拳头对准他的脸狠狠挥过去,谭明睿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脑袋因这重击有些眩晕,紧咬的唇齿之间溢出淡淡的血腥味。
谭明睿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更何况V1NT是他的地盘,对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里闹事。
对谭明睿动手的不止一个人,而且有备而来。
现实告诉他,脸上挨的那记重拳仅仅只是开始,包厢内几名黑衣壮汉慢慢上前,将谭明睿团团围住,谭明睿的脑袋被黑布蒙着,可仍然感觉周围笼罩过来的阴影,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他捂着受伤的脸,身体本能的往后退,然而却被人狠狠抓住衣领,直直往包厢的墙上抡去。
“砰”的一声后,包厢内响起男人吃痛的闷哼声,起先还在咒骂,慢慢地,咒骂声越来越小。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的门再次打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进包厢,男人清眉黑目,穿着一袭裁剪精良的白衬衫,干净到一尘不染,领口前的一颗扣子解开,露出冷白利落的颈线。
男人神情静默,双腿笔直修长,不急不缓地自角落阴暗处慢慢走向光线通明的包厢中央,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庞在自光影下显露,轮廓被映得立体而深刻。
一旁西装革履,身材魁梧的男子上前,毕恭毕敬道:“沈总,人已经晕过去了。”
沈淮叙眼眸垂眸,看了眼躺在地上被人蒙着脑袋不省人事的谭明睿,空气里缓缓流动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沈淮叙淡淡挑眉,示意旁边的人摘掉谭明睿脑袋上的头套。
此时的谭明睿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和嘴角流出的血迹鲜红刺目,身上的伤怕是比脸上还要严重。
唐宥行看得轻嘶了声,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他找的这帮人还挺好差使,对谭明睿真是一点也没手软。
沈淮叙的面色无波无澜,他垂眸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幽暗深邃的眼底晦暗难辨,片刻后,他拿起桌上那杯填满冰块的冰水,对着谭明睿的脸慢慢倒下去。
刺骨的凉意刺激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让昏迷中的谭明睿猛地惊醒,他疼痛难忍,艰难地睁开眼睛,当看到面前出现的男人时,谭明睿攥紧拳头,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两人一个浑身青紫的躺在地上,一个衣冠楚楚,居高临下的站着。
谭明睿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而眼前的男人就是始作俑者。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身体的疼痛,让谭明睿近乎发疯,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扫过松动的牙齿,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目光冰冷:“姓沈的,你他妈想玩死我是吧?”
沈淮叙垂眸睨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男人,从始至终眉眼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缓缓勾唇,姿态从容平静,语气与平常一般温和无害:“怎么会?”
沈淮叙的目光淡淡扫过谭明睿嘴角的血迹,喉间溢出的声线磁沉低缓:“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伤看得虽疼,却不致命,更抵不掉这段荒唐感情里,姜意绵受到的所有伤害。
谭明睿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恨得牙关紧咬,此时却连反扑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得打颤,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攥紧拳头:“沈淮叙,你给老子等着!”
要是他今天死不了,总有一天,他要让沈淮叙尝尽他今日所受的屈辱,低声下气地向他道歉。
一旁的唐宥行听得直皱眉,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嘴巴还是这么硬,看来刚才挨的打不够他长教训。
听出男人语气中的警告和威胁,沈淮叙眼睫敛着漆黑的瞳仁,丝毫没有动怒,云淡风轻的一句:“嗯,我等着。”
他缓缓道:“祝你早日康复。”
直到一行人离开包厢,庄浅茉才带着人急匆匆赶来,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谭明睿,庄浅茉就算心中对他有气,此时也只能暂时先搁置一边,第一时间拨打了救护车。
......
从会所出来,沈淮叙神色稍显倦怠地倚着椅背,一闭上眼睛,满脑子竟是那个发生车祸的雨夜,女孩衣衫单薄,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谭明睿的踪迹。
而一想到谭明睿的所作所为,今晚的教训远远不够。
原来他劝自己放弃的那两年,他深藏在心底喜欢的人并未等到别人的善待。
沈淮叙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望着车窗外从匆匆掠过的街景,眼底流转的光芒明明灭灭。
直到手机传来细微的震动声,他垂眸看了眼,目光微顿,眉间蹙起的那道褶皱微不可察的舒展开。
JYM:“沈淮叙,你下周末有空吗?”
沈淮叙薄唇微抿,没有多加思索,几乎秒回:“有”
此时的姜意绵还在外婆家的小院里乘凉,没想到消息发出没多久,对话框里便弹出了回复。
姜意绵抿唇轻笑,指尖在屏幕上打字:“谢谢你之前的帮忙,不过口头感谢有点敷衍,我还是想请你吃顿饭。”
她并不清楚沈淮叙的口味,出于礼貌,于是让对方来选餐厅。
沈淮叙心里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和姜意绵约定好后,他盯着两人的对话框静默许久,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
......
姜意绵在外婆家待了两天,周一一大早便搭乘最早的一趟的地铁回学校。
A市的早高峰,地铁站十分拥挤,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姜意绵背着包包跟着缓慢移动的人潮慢慢往前走,终于赶在车门关闭前挤上了地铁。
没过多久,包包传来震动,姜意绵拿出手机才发现是好友温漾发来的消息,以及两分钟前五六条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温漾:“绵绵,快看热搜,奕星传媒那位谭总竟然被人打了!”
温漾:“妈耶,微博上居然有他受伤的照片,据说是被庄浅茉的私生饭打的!”
温漾:“现在的私生饭也太疯狂了吧,这年头跟女明星谈恋爱风险也太高了【捂脸】”
看着好友一连串的消息,姜意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温漾说的这位“谭总”,正是她的前男友,谭明睿。
他被打了?而且是被庄浅茉的私生粉打的。
姜意绵震惊之余,还是有些好奇,随即点开微博,没想到首页话题就与谭明睿相关:
#谭明睿身受重伤,庄浅茉为爱泪洒医院#
点进话题,竟然有谭明睿前往医院就诊的照片,只是拍摄距离太远,男人的伤势看不真切,但一群人护送他就医,向来伤得不轻。
谭明睿个性要强,桀骜不驯,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这次居然被打入院,又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显然已经颜面扫地,姜意绵粗略的浏览了几张照片,除了唏嘘,心底再掀不起一丝涟漪。
姜意绵想了想,给好友回复了条消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挺惨。”
至于那几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姜意绵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并未过多理会。
经过一小时的地铁换乘,姜意绵终于回到学校。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温漾待会过来会帮她拿课本,于是姜意绵直接去了教室。
没过多久,又有一通电话打来,姜意绵下意识就要挂断拉黑,留意到备注时,她眸光微顿,静了片刻,才按下接听。
“绵绵,是我。”电话那头的人本该是潭老爷子,说话的人却是谭明睿。
男人的声音沙哑又虚弱,电话终于打通的同时,他又急忙道:“你先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