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绵连忙跑过去,扶着外婆坐在沙发上,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胸膛:“外婆,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外婆也只是紧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意绵的心口一紧,努力让自己乱掉的呼吸平静下来,她不敢耽误时间,拿出手机立刻拨打了120急救。
姜意绵对医护人员报出具体的住址,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才挂断电话,一开口声音都在抖,微带一丝哽咽:“外婆,你一定要撑住。”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我们一起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姜意绵遵循医生的叮嘱,扶着外婆平躺在沙发上,然后找出医药箱,翻找出麝香救心丸,她想让外婆吃下救心丸,可老人却痛苦的皱着眉心,嘴唇紧抿。
等待救护车的过程,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姜意绵紧紧握着外婆冰凉的手,不断念着会没事的,然而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父母车祸离世时的画面,一种莫大的恐惧仿佛一张铺天大网将她密密实实地笼罩,只剩绝望。
她太清楚这样的感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会再遭受一次。
救护车赶来后,将外婆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目送医生推着外婆进入抢救室,姜意绵怔怔地望着盏亮起的红色提示灯,她倚靠着墙壁,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落,蹲坐在地上。
从发现外婆出事,到坐着救护车送她进抢救室,姜意绵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人悲伤到极致好像是没有情绪的。
姜意绵在原地呆坐了许久,才神情木然的起身,拿着手里的一堆单子去窗口缴费。
回来时抢救还在继续,姜意绵便一直在外面守着,她定定地望着手术室紧闭的门,一颗心始终悬着,只希望外婆能够渡过难关。
她不敢想象,如果外婆无法平安的离开手术台,以后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姜意绵反应慢半拍的低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是沈淮叙打来的电话。
姜意绵有些意外,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调整好情绪,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才按下接听。
“沈淮叙,找我有事吗?”
听到女孩熟悉柔软的声线,沈淮叙顿了顿,开口道:“星华杯的第一轮评委评分已经出来了。”
官网上午公布了第一轮评分结果,明天将会在A市国际会展中心进行展出,进入下一轮公共投票,两轮分数的综合评判,关系到比赛的最终结果。
第一轮分数公布后,沈淮叙第一时间看了官网的消息,他猜的没错,姜意绵的分数遥遥领先。
她曾说过,取得成绩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沈淮叙一直在等,没有等到姜意绵的报喜,于是主动播出了这通电话。
他说:“恭喜你,拿到第一轮的最高分。”
姜意绵上午没留意手机里的消息,漏掉了比赛官方的通知,现在沈淮叙告诉她比赛情况,姜意绵却心乱如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抿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沈淮叙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明显感觉到女孩冷淡平静的态度,对此情绪不高,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沈淮叙眉心微拧,不太放心,沉声问:“你现在在哪?”
姜意绵握紧手机,并不想让沈淮叙知道自己的现状,她故作镇定道:“我在家——”
话音未落,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掉口罩,看向姜意绵:“请问是崔琬华的家属吗?”
姜意绵急忙点头,随即向电话那头的人说:“沈淮叙,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不等对方回应,姜意绵收起手机,紧张地看向医生。
医生说:“病人是突发的急性心肌梗死,是急性冠脉痉挛引起的疼痛,目前情况比较危急。”
“我们现在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尽早溶栓治疗,溶栓后再做血管造影,等病人情况稳定以后,再继续介入治疗。”
姜意绵听着医生交代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她对此并不了解,却还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医生身上:“我了解了,谢谢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外婆。”
许是看到手术室外只有姜意绵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等,医生点头,而后轻拍了拍姜意绵的肩膀安慰:“不要太担心,老太太送医很及时,只要度过手术这一关,一定会没事的。”
姜意绵感激地点头,看着医生再次转身进了抢救室。
手术进行中,姜意绵又开始下一个漫长的等待,不多时,手机震动声再次响起,不用看手机,姜意绵似乎都能猜到是谁打来的。
犹豫了几秒,姜意绵还是按下接听键,轻声道:“....沈淮叙。”
沈淮叙唇角收紧,清隽的眉眼间蹙起一道淡淡的褶皱:“你在医院?”
姜意绵下意识摇头,又意识到沈淮叙看不见,她心虚地开口:“没有啊,我在家的。”
沈淮叙听得挑眉,从女孩不似寻常的语气里大致猜到些什么,他温声提醒:“刚才我听见医生的声音了。”
沈淮叙曾听宋女士提过,香坊的那位老太太名叫崔琬华,就是姜意绵的外婆。
被沈淮叙直接拆穿,姜意绵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圆谎。
静默片刻,她才吸了吸鼻子,慢慢开口:“沈淮叙,我外婆现在在抢救室。”
姜意绵一开口,声音不经意间变了调,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清醒,可以从容的处理好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甚至看着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她都没有掉眼泪。
可此时当她向电话那头的人复述一遍,所有的难过和恐惧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猛兽,忽然纷涌而至,快要将她吞没。
姜意绵咽了咽发紧刺痛的喉咙,对沈淮叙说:“外婆平时很健康,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可是傍晚买完菜,回来就不好了....当时,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姜意绵的脑袋低低的垂着,眼泪无声无息的跌落眼眶,她安安静静的抹眼泪,声音细细的,轻不可闻,带着一点模糊的哽咽。
走廊外的天空下起了雨,阴沉沉的乌云布满天际,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来势汹汹,不一会豆大的雨滴落在青绿色的树叶上,又啪嗒啪嗒砸在地面,连空气都卷着潮意。
沈淮叙已经想象到女孩此时流泪的样子,他心口一紧,低哑着嗓子,声音也放得很轻:“你在哪个医院?”
姜意绵看着外面的雨,总觉得她只要说了,沈淮叙就会来。
她摇头,努力将难过的情绪憋回去,有些生硬道:“我不想说。”
沈淮叙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该这样一次又一次占用他的时间。
沈淮叙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没有强求,语气依旧温和:“好,那就不说。”
挂断沈淮叙的电话,姜意绵一个人呆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淌越凶,根本止不住,连着肩膀都在颤抖。
当情绪有了宣泄口,姜意绵才慢慢恢复冷静,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沈淮叙的态度不太友好。
她想发消息解释自己刚才的态度问题,又怕显得多余,短暂的犹豫后,姜意绵还是选择放下手机,继续等待。
距离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已经过去两小时,姜意绵一点也不敢松懈,她时不时看一眼时间,心脏始终悬着。
外面的雨不见停,医院的走廊里时不时有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姜意绵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脑袋耷拉着,目光落在脚尖出神,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脑子都是外婆送去抢救室的画面。
她想起那晚和外婆在院里纳凉时的对话,或许那时候老太太的身体就已经出问题了,只是怕她担心,所以才一直没说。
姜意绵越想越自责,湿热的眼眶又酸又胀,害怕自己又要掉眼泪,她连忙仰了仰脑袋,试图将眼里温热的液体憋回去,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沉稳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意绵以为是路过的医护人员或家属,并未理会,直到脚步声停住,一道熟悉磁沉的男声唤出她的名字。
“姜意绵。”
姜意绵呼吸微怔,下意识循声回头,当看清出现在眼前的人时,她愣在原地,大脑空白了一瞬,整个人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面前的男人一袭裁剪精良的黑色西服,身姿笔直挺拔,胸前的领带有些歪,正式严谨的着装像极了刚从一场晚宴中离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风尘仆仆的赶到这。
沈淮叙垂眸,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看到女孩的精神状态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姜意绵眼睛红红的,莹白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张了张嘴巴,一开口声音有点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像是什么都知道。
沈淮叙安静地看着她:“猜的。”
青石镇只有这一个人民医院。
姜意绵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确认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眼前的男人真的是沈淮叙。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应该是淋了雨,此时漆黑的短发变得潮湿,肩膀和衣袖也湿透了,因为西服是黑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姜意绵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猜测,沈淮叙应该是从A市一路开车过来的,看着男人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她心口涌起一阵酸涩,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姜意绵:“你衣服都淋湿了。”
沈淮叙低垂着脑袋看向她,语气和平日一样温柔,认真回答她:“出来得急,忘记带伞了。”
第31章
姜意绵抿唇, 心脏忽的漏了半拍。
她的事情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姜意绵看着面前的男人,心绪忽然间比外面的雨声还要乱。
沈淮叙看了眼手术室那盏亮着的红灯, 低声问:“你外婆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意绵:“还在抢救。”
“不过医生说了, 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让我不要太担心。”
姜意绵转述着医生的话,又像是在给自己希望, 她朝沈淮叙弯了弯唇角,明明想笑, 却挤不出一点笑意。
“医生都这么说了, 肯定没问题。”
沈淮叙脱掉潮湿的西服外套, 好在里面的白衬衫没被打湿,他坐在她身边,此时来往的人少了些,手术室外的走廊静悄悄的,两人肩并肩坐着,一起望向窗外雨雾蒙蒙的天。
萦绕在姜意绵鼻尖的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温沉好闻的檀木香,姜意绵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正是她先前为表达感谢, 送给沈淮叙的那款安神养息的香薰所散发出的味道。
他应该一直在用的吧。
姜意绵神情静默,一个人呆呆地出神, 沈淮叙陪着她, 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 便什么都没问, 期间,手机屏幕不断亮起, 大都与工作相关。
沈淮叙今晚受邀出席了一场慈善晚宴,晚宴开始后也只是走了个过场,得知姜意绵现在在医院,沈淮叙放心不下,还是决定来一趟。
姜意绵垂眸看了眼时间,又看看沈淮叙还有些潮的头发,黛眉轻轻蹙着,心底划过抹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轻声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来。”
沈淮叙不知道她要去哪,却还是点头,乖乖在原地坐着。
姜意绵记得人民医院门诊一楼的偏厅有个挺大的便利店,专门为来医院的人提供各种生活所需,她一边担心着外婆的手术随时有可能结束,一边加快脚步朝便利店走。
医院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雨滴溅落的瞬间像是烟花绽放,却没有停的迹象。
这应该是青石镇这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雨了吧。
姜意绵心不在焉的想着,在便利店挑选好自己需要的东西,她又转身回到三楼的手术室外。
沈淮叙正在角落接听电话,听助理汇报完晚宴后的情况,他淡声应下,挂断电话后,他看见女孩拎着一袋东西出现。
姜意绵从手提袋中拿出一块全新干净的毛巾,摘掉上面的吊牌后递给他:“你头发都是湿的,擦擦吧。”
沈淮叙唇角微敛,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
姜意绵看他一眼,粉唇张了张,欲言又止,又拿出一瓶矿泉水放在他身侧。
沈淮叙心领神会,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重新递给她。
姜意绵诧异,将水推给他,小声嘟囔:“这瓶水是给你喝的。”
沈淮叙:“我知道。”
说完,他又拿了瓶新的,放在身侧。
姜意绵抿唇,不知怎的,忽然有点泄气,没再跟沈淮叙说话。
晚上十点,外婆的手术终于结束,从抢救室推到了重症监护室。
由于外婆年龄大了,手术后各项生命体征还不够稳定,只能在ICU继续观察,等完全脱离危险才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
姜意绵立刻起身跑过去,看着躺在床上面庞虚弱的外婆,她的眼眶倏地一热,强忍住眼泪,轻轻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
“外婆。”她哽咽着,低低喊了一声。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还戴着氧气面罩,像是听见了孙女的声音,她双眼紧闭,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想要回应什么。
姜意绵鼻子一酸,轻轻握了握外婆的手:“外婆不怕,我一直都在。”
医生简单地汇报了一下病人的情况,随即推着病床进了ICU,姜意绵再次被留在外面。
姜意绵失魂落魄地站在ICU外,这个夜晚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高处低谷通通走了一遭。
送外婆来医院的路上,姜意绵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外婆的许诺,一直都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