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记事——竹笋君【完结】
时间:2023-07-20 14:41:07

  小丫头快乐地踢毽子,——一看就是给外头人装样子的!
  所以她们都知道老太太走了吗?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像装的。
  段圆圆进去后,丫头们就不唠嗑了,调笑的表情也迅速从脸上退了下去。
  她们恭恭敬敬地侧身,低着头对段圆圆说:“大奶奶好。”
  段圆圆吞了口口水,看着院子里井然有序的人和开得繁茂的花朵,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她抓着青罗的手镇定地穿过院子走到了房门口。
  门紧紧地关着,就留了一扇很小的窗户通风。
  门口坐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笑眯眯缩着身子骨晒太阳唠嗑,手里还拿着针头线脑给自己做棉裤棉衣。
  这种场景非常真实。
  木头喜阴爱水,做的房子再好,冬也总觉得阴暗湿冷,还会经常会漏风,如果不及时描补,住起来就闹心得不行。
  婆子门用不上昂贵的炭火,又没有鹅绒鸭毛,每到冬天就会这么聚在一起做棉衣穿。
  这种快乐和谐的场景在段家老宅里很常见,但在宁家,段圆圆只看过她们冻得通红的手,不在她跟前伺候的人,她很少看见过脸。
  段圆圆只看婆子穿着和发饰,她也能认出来,这是被送出去的伺候过老太太的人。
  老太太屋子里的人终于肯把脸露出来了。
  段圆圆看到只觉得胆战心惊。
  里头几个婆子已经得到了吩咐,看见段圆圆就拿了个蒲团过来,笑着说:“奶奶,老太太身子骨不爽,让你在外头磕个头就成。”
  段圆圆麻利地跪在蒲团上,头挨着地板轻轻碰了三下尽了孝心,然后人就被青罗扶着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身影在老太太屋子里站起来,通过窗户跟她说:“老太太知道你的心了,回吧。”
  段圆圆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曹氏的声音,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婶子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被关到小佛堂了吗?这是儿子成亲被放出来了?
  曹氏还没开口,婆子就说:“我们太太孝顺,日日衣不解带地伺候老太太呢!”
  段圆圆还想看两眼曹氏,但她说完这句已经缩回去了。
  接着段圆圆就听到规律的木鱼声,婆子们也不说话了,还低头做着棉衣棉裤。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外头抬着木箱子的小丫头笑得甜甜儿地叫了她一声,侧身抬着东西进去了。
  段圆圆只觉得浑身一寒,侧头就拿眼去瞧那个箱子,小丫头抬手的箱子肿肿的,看起来像冻疮,但还没有冷到生冻疮的季节啊!
  青罗就凑在段圆圆耳朵边说:“走吧姑娘,里头抬的是冰。”
  她夏天取冰的时候看过这种大木箱子,里头就是整块儿的冰,要用刀切开才能用。
  四川的冬天温度不够,常常有暖和起来的时候,尸体放久了很可能会烂掉,需要源源不断的冰把封起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两个大老爷想出来的不损孝道的办法就是让曹氏守着老太太?
  是她生的儿子要成亲,有罪孽都在她身上。
  段圆圆这么猜着跟丫头们说,说着说着,她想起曹氏平稳的声音。
  估计曹氏也是心甘情愿这么干的,不然早就闹起来了不是吗?
  罗衣之前怕吓着她都没敢说,这会儿看奶奶自己猜出来了,这才跟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知道是给自己儿子冲喜,这几日都跪在里头很虔诚地给老太太磕头写经,听说写的还是忏悔经,让老太太别怪她儿子,外头人再想也想不到这么个活跳跳的人能跟老太太天天睡一个屋啊!”
  谁来给老太太请安,听到她的声音都得信老太太还活着。
  曹氏不知怎么还真孝顺起来了,自己一个人就折腾着把老太太的衣裳换了。
  她说——这个衣服老太太穿了烈火烧身。
  换下来的衣裳她准备给老太太做葬品,就收在房里用香火供着。
  段圆圆最后连茶都没喝就跑了!
  她在门上给老太太磕了几天的头,头七那天被宁宣按在了家里没过去。
  作者有话说:
  搞了一个抽奖,以后每个月都搞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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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假货
  不止段圆圆没去守灵, 陈姨妈和方小太太也没去。
  女为阴,阴气重就晦气多,婚丧嫁娶, 在场女人多了都不吉利。
  本来老太太的事儿就不太好,两个大老爷在法事上头就格外忌讳, 早早就说了这一天二房院子里一个女的都不叫靠近。
  青罗瞪着眼睛说得绘声绘色:“仙人的, 连巴掌大的母猫母|狗都被人用锦被连窝带毛裹了送到前头院子里待着!”
  宁宣自然不是这么跟段圆圆说的,他还怕她多想, 亲亲她的脸又亲亲她的额头, 道:“你是兔子, 她克你,你在家里表哥才放心。”说完又陪她用象牙玛瑙骰子玩了半天, 输了一口袋的钱给她,看她情绪平复下来才起身说要走。
  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反正段圆圆听到自己不用去给老太太守灵,感动得差点掉眼泪了,连喝了两碗茶才让自己没当场笑破肚皮。
  不枉自己念了一晚上的金刚经!
  她决定今晚给菩萨加餐!
  激动了一把之后,段圆圆才发现表哥还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笑眯眯地抱着钱袋子,礼尚往来地把自己做的蚕丝露指手套给宁宣套上,还哄他:“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儿回来。”
  表哥是一家之主, 如果在注定他们家有人要遭罪,她摸了两把宁宣的胸想, ——还是让这个结实的去顶着吧。
  宁宣攥住她作乱的小手, 把人夹在胳膊底下, 新奇地把手伸到光底下看手套。
  手套是白色的锦缎做的, 里头夹了一层捶得很薄的棉, 五个手指开口和腕子上都很风骚地飘了一点白兔绒毛。
  这东西没有皮手套保暖,但比皮手套方便得多,——皮手套不能戴着写字。
  宁宣夹着人一路走到书桌跟前,用笔写了两下字,发现悬腕竟然也能很轻,虽然四面漏风不知道顶不顶用。
  但这都是表妹为自己的冻疮想的法子啊。
  “真是个活宝贝。”他看看手套,叹了一回气,又感动地抱着表妹又亲了亲,亲得人脸红红的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二房老太太院子。
  丫头婆子们悄没声儿地来了,又悄没声儿地走了,院子里哪哪都没有她们的痕迹。
  就连曹氏都秘密挪回小佛堂暂住了。
  宁家两个老兄弟伙心里也瘆得慌。
  大白天就叫心腹到处点着蜡烛,还在院子里搭了个小棚子摆满了炭盆。
  彻夜守孝,光是干坐着嗑瓜子聊天也过不下去,两个老的就叫人拿了一副围棋一副牌过来打丧火,把人团拢杀时间。
  宁宣比三个兄弟大一些,从小就不在一处玩儿,他坐在里头也没人敢跟他说笑话。
  做生意的子弟没有不肿的手,宁大已经不念书了,在外头接了铺子干活,一双手冻得跟萝卜差不多,看见宁宣的手套别致,就笑着问他:“大哥看着倒是好用,又是小嫂子给做的吧?兄弟们看着都眼馋。”
  宁宣躲过伸过来的咸猪手,把袖子撸到胳膊上,笑着说:“你不是也有媳妇儿了吗?你媳妇儿没给你做过?”
  宁大脸就绿了。
  谁不知道他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出身官宦世家,从小就养在京里,虽然她爹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人娘背靠大树好乘凉,腰杆子硬得不行,从小到大从来没给他送过什么贴身的物品!
  宁大被宁宣一噎,想到北方高壮的姑娘,嫌恶地皱了眉头。
  他现在只盼着这个媳妇儿能给他多生几个儿子。
  一副牌越打越憋闷。
  宁大老爷喝着茶,笑眯眯地说:“家里有个可靠的管事倒是机灵,不如叫他过来陪着玩。”
  在场都是宅子里人尖子里的人尖子,谁不知道这个管事来历有些特殊,三天两头就被宁大老爷叫到前边去喝茶吃饭?
  还有他那个媳妇儿,在家燕窝补品吃着,绫罗绸缎穿着,宁大老爷还特特拨了几个丫头婆子过去伺候。
  要不是看着那管事跟宁大老爷长得有几分相似,下头人都要当他看上人小媳妇儿了。
  宅子里头的人没有傻的,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跟明镜似的,见着人就笑眯眯地喊“明爷”,又尊敬又不至于让宁宣记恨。
  那头宁明在家正急得团团转。
  他来了半个月,都没弄清楚自己娘在哪里,只能鼓动大着肚皮的婆娘出门打听。
  宁家上上下下都被宁宣治得服服帖帖,哪个肯给她抛橄榄枝。
  宁明闭眼就想起被爹卖掉的弟弟妹妹们。
  娘是不是也被卖了?如果他找不到出路,是不是也会被卖掉?
  就算娘还受宠,宁明也不想这么等下去了。
  她只是个无名无分的贱妾!
  他是男人,知道男人对妾是什么心思,迟早宁大老爷会有不要她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办呢?
  宁明铁了心想上族谱当宁家人,只是爹只会打哈哈让他等一阵子再说。他怕说多了惹爹心烦,只能往下头人身上使劲儿,大喇喇地就捧着钱袋子疏通自己目前的顶头上司——刘怀义。
  刘怀义收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只敢让他做点儿买炭火的油差,摸着钱又不敢拒绝,急得嘴上的泡一串一串地长,把黄连当饭吃都下不下去火。
  宁明在江南是当少爷的,从来没弯过腰,看他不怎么买自己的账,脾气就上来了,钱不送了,还挺着腰子硬邦邦地跟刘怀义顶着来。
  他是主子,普天之下岂有主子怕奴才之理!
  一来二去刘怀义也恼了,回头就叫了个小子给他送了身新衣裳。
  奴才就是贱!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给脸他倒还怕了。
  宁明看着手上打了宁字记号的月白底回文织锦缎做成的衣裳想。
  他在江南的铺子上也待久了,认得出来做工,这一看就是宁家大绣娘手上出来的万花云锦。走动时随着光线变化,衣服上的图案会慢慢变成别的,听说最厉害的能有几种不同的暗纹会随着光线变化显露出来。
  宁大老爷说养猪的不吃猪肉,宁家人是不穿万花云锦的。
  但他来了才知道段圆圆的衣裳有一半都是万花云锦做的!宁宣就更不用提了!
  他还是头一回拥有宁家秘法织成的衣裳,虽然只是两种花色,但有了他,宁明才觉得自己是宁家人。
  这么想着,宁明拿着孝敬痛快地在家吃了一顿饱饭。
  刘怀义给他们分的是下人的屋子,虽然有三四间还独立成院,但到处都泛着霉斑。江南都够湿润了,宁明住进来还是长了半身湿疹,每天都得用药粉泡脚去湿气。
  他媳妇儿舒氏知道丈夫最近不痛苦,就撵走丫头自己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坐在小杌子上他洗脚。
  “丫头都死了?要你来干这个?”宁明骂了两句,把人捞起来扯在怀里心疼地亲,手下划一声就撕开了她的衣裳,露出红红白白的芯子。
  舒氏吓了一跳,又不敢在他兴头上说不行,只能颤着身子哭着说:“爷!爷!有孩子,我让桂兰伺候你!”
  宁明含糊地揉着她说:“虽然她是你的大丫头,但毕竟身份低贱,以前爷瞧在你面子上收用她几回,现在都来了这头了,她怎么配伺候我?”
  舒氏心底一甜,想着已经四个月了,大夫说慢点也不是不行。
  宁明也怕伤着孩子,就叫了两个丫鬟进来扶着舒氏。
  舒氏的丫头都被卖了,现在守门的都是宁大老爷给她的家生子,看着人就羞得满脸通红,自己身上连片瓦都没有,还不得被笑话死?
  这么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舒氏来了这么久,知道家里是段圆圆在管。满院子都是他们的人,自己在屋子里什么形状,风一吹别人就知道了。
  宁明看着她的泪,兴致也下去了,只搂着人叫乖乖,还说:“爷这是高兴,不是故意的。”接着又把管家给他送衣裳的事儿说了。
  舒氏眼眶红红的,心里还委屈,但也为丈夫高兴,她说:“爷要苦尽甘来了。”
  宁明手还在她胸口上拍着,听了就笑:“爷的福就是你的福。”说完又亲着人道:“等爷当上少爷,也给你弄两个小媳妇儿回来洗脚,让你当当真正的少奶奶!”
  舒氏脑子里轰隆一声,哑着声半天都没说出来话,她还想再问问丈夫是什么意思,侧头一看,宁明喝了酒已经睡着了。
  舒氏怔怔地爬起来对着窗户一夜没睡。
  宁大老爷叫他过来,一下子几双眼睛刷一下都扫到宁宣身上。
  宁宣也没反对,还趁机多下了两把牌,赢得宁大几个裤衩子都掉了,只能让人回房再拿钱。
  宁明来的时候特意穿了管家送的衣裳,面带微笑地站在你宁大老爷身边,看着自己不曾相认的兄弟们。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跟其他丫头小子微微佝偻着的身躯一看就不一样。
  宁大老爷很得意,自己的儿子在奴仆丛里长大,还是天生的公子哥儿!
  瞧瞧他这松柏一样的非凡气度就知道!
  宁宣在他身上扫了几下,看清楚衣裳之后脸色就变了。
  宁家料子贵,每年出的万花云锦都有数,买主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惹祸上身。所以每一匹都要经过大绣娘检查,最后过完他和二叔眼才能送出去。
  自家那个兔子是个不识货的笨东西,把这匹白的拿来配着兔子毛做了手套,整匹都被她做废了,就得出来这么一双,做坏的布被她拿去当拼起来当狗背心了。
  狗和他现在都好端端地穿戴着。
  这个人身上的又怎么会是真的?
  外头的假货仿得飞起,三花以下的纹路还是有流出去的绣娘教给别人,这群人在外头大肆宣传自己手上的是宁家做废了的料子,不一样很正常,实际上就是宁家的货,只是有点儿缺点而已。
  宁宣为此年年不知道要打多少贼窝,现在倒好自己家的人还穿上假的了,
  他看得出来宁二老爷也看得出来。
  宁二老爷差点肠子都笑断了,宁家接了生意的男人,就没有认不出自家货的!
  这他仙人的不妥妥是个睁眼瞎吗?他喝着茶感慨,大哥啊大哥,这就是你如珠似宝藏了二十年的小儿子?
  宁大老爷后知后觉,也慢慢看出来了,捂着胸口差点闭过气去。在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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