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子知晓他是在赌气,他是想让芸殿里的皇帝看到他在以单薄的身躯去抵抗这严寒的暴雪。不,他抵抗的不是暴雪,是皇帝的心。可能,他这么做其实是要他的父亲后悔,内疚。
皇帝会后悔罚他吗?会内疚儿子为了听从受罚的命令而在大雪之夜染上病症吗?吉子心想,也许不会。毕竟,皇帝不是只有淳勉一个儿子,东宫也从来都不只属于淳勉。
“殿下,身子要紧。您不能用自己的身子来撒气。”吉子回到淳勉的身旁,他将抖落在雪地里的狐裘拿起来重新给主子披上,并依旧坚持要把伞放到淳勉的头顶。他想,这世间能真正为这可怜的太子着想的,恐怕只有他和梨花这两个东宫奴仆吧。
晚上8点45分,王佳佳刚从地铁里刷卡出站。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加快脚步往出租屋赶去。还有15分钟,她就要去北冥了。
她不想再遭遇一次在男公厕醒来的窘迫,也不想大清早地在大马路上醒来,更不愿意在陌生的地方以奇怪的方式出现。她必须抓紧时间,赶紧回到出租屋里。
一路小跑配合她终点冲刺,在夜晚9点来临之际她踏进了出租屋里。就在她进门喘息的那一刻,周遭的场景随着她呼气而同时转变,现代的一切瞬间消失,属于北冥的宫殿又一次准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和前几个晚上不一样,今晚的东宫大殿很安静,连烛火都没有点上。王佳佳站在大殿中央,除了从窗户照进来的一点儿月光,其余她什么都看不见。
“淳勉?”她试图叫他的名字,可空旷的宫殿回应给她的只有回声。
他今晚没有等她吗?王佳佳原本是怀着期待的心情的,可这冰冷幽暗的宫殿让她有那么一丝失望。想起之前,都是她一来就能看见他,哪怕是他不开心了,也会留一盏灯坐着等她的。可现在呢?他为什么不等了呢?他是因为她昨晚没有回应他,所以就不愿意再对她好了吗?
心里有许多的疑惑,躁动与不安交杂在她的脑子里,幻演出无数种令她不高兴的情景。她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想,果然不能对男人抱有期望呐。
大殿里的细微声响让守在门口的带刀守卫听见了。几乎就是在王佳佳发出叹息声的同时,他们一把推开大门,将拔出刀鞘的刀刃即时对上殿内人的脖子。
来不及反应,王佳佳就见是一阵晃眼的寒光,随后便就被人反剪双手控制住。她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为刚才那一抹寒光此刻已经对上了她的脖颈。
“刀下留人!”电光火石之间,吉子追了进来,他声音比人先到。当看见守卫的刀已然摆出了抹脖子的准备,他着急万分的冲过去,拉着守卫大喊:“是殿下的贵客来访,莫要伤了她!”
守卫本想手起刀落,来个爽快,突然杀出的吉子让他的刀顿了顿。秉持着对太子的尊敬,他姑且给吉子面子,阴沉地问:“为何要信你?”他们是北冥皇帝淳衡的守卫,不效忠于皇室。
吉子知道这群人杀人如麻,十分冷血,也知他们根本就不会听他的。他用力拉扯对方,以防稍有不慎那架在王佳佳脖子上的刀会割开血脉。不敢松手,也不敢耽搁,他焦急地解释:“殿下叫我来大殿请人,你万万不可杀她!如若不信,你且随我去内殿问殿下,可好?”
守卫的刀没有随着吉子的恳求而离开王佳佳的脖子,反而是更加贴近她的皮肤。刺痛在紧张的气氛下被降低了痛感,王佳佳只能感觉到她的脖子更凉了。
“本殿请来的人,你也敢动!你的刀若是伤她一根毫毛,本殿就将你的人头割下喂狗!”淳勉的声音在大殿的后方突然出现。他站在后方,虽未挪动脚步,但他的语气十分可怖,好似是恨不得现在就将那拿刀的守卫给捅了一般。
守卫扭头看去,只见太子殿下目光凶狠地盯着他。随即,他收起刀,恭敬地与太子行礼。
“拿着你的刀,给本殿滚出去!”淳勉怒声大喝。
危机就这样被解除了,一切都恢复到了宁静。王佳佳像是短暂地经历一场动作电影里的劫持戏码,在守卫松开她的双臂后,她脚软坐地,仿佛是劫后余生。
“王姑娘,您还好吗?”吉子注意到她面色煞白,定是被吓到了。他赶忙将她扶起,却发现她脚步发虚。“宫里的守卫就是这样,您莫要生气。好在殿下来了,他的话他们还是会听的。”他怕她因此而害怕,从而再也不来东宫。若是她不来了,只怕主子也会消沉许久。
注意到她状态不好,淳勉顾不得髌骨因受寒而导致的疼痛,他大步向她走来。“吓坏了,对吗?”他将她搂抱在怀中,手掌轻抚她的发顶与后背,似是哄孩童一般地心疼。“是我不好,我今夜来晚了,你莫要害怕。”他自责地在她耳边说话,恨不得将她揉进心口。
他的身上还是很好闻,王佳佳的惊慌因着他的气味,甚至是他的安抚而逐渐消散。她靠在他的胸膛前,隐约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没事,我以为你今晚不等我了……以为你不高兴……”她或许还是很慌乱,故而连说出的话都是乱的。但是,她的心告诉她,她知道她安全了,因为有他。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又怎么会不等你呢?”淳勉因着她说的这两句话,顿时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珍视的宝贝,言语里都是宠溺和不舍,“我永远都会等你,也永远不会因你而不高兴。你不要多想,一切都有我在。”
好一个你侬我侬,难分难舍,吉子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着眼睛都不敢多看。他生怕多看一分,他得腻得长针眼。
站在一旁的何止是吉子,还有姜文雅。淳勉因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把膝盖给冻伤了,直至走路都要人扶着。他从内殿挪到大殿的这段距离,是姜文雅一手提灯,一手搀扶着将他带来的。她原想着继续扶他去见王佳佳,可没曾想他却一把将她推开。
看着他们相拥的情景,饶是笨蛋也都能瞧出这是一对。识相的她,不作声响,默默地走到吉子身旁,只当自己是个丫鬟。
吉子看见姜文雅过来,他心里稍有咯噔,偷偷瞥了一眼王佳佳,而后又看向身旁的人。不知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他不敢多说话,只是悄悄说:“辛苦表小姐照顾殿下,一会儿我让梨花给您安排休息,您今夜累到了。”他暗示姜文雅可以走了,别打扰他家主子谈恋爱。
姜文雅何尝听不出吉子是赶人的意思。她看着眼前的表哥如此喜欢那个女子,自知若是再跟着恐怕是要给人添麻烦了。“梨花忙着烧热水给表哥用,这会儿抽不开身。表哥又着急要来大殿,他一刻都不能等,急得差点摔下床。没有办法,只能我扶他过来了。”不想牵扯这种男女之事,她把情况和吉子说清楚,免得人家多想她是否有所图。
听懂姜文雅话中的意思,吉子收起刚才强硬的态度,转换笑脸,带着歉意说:“请表小姐恕罪,吉子并非有意与您那样说话。只是担心殿下在男女之事上没有经验,嘴笨说不来,从而惹得他心上的姑娘不高兴。”他话说得非常直白。甭管姜文雅是否对淳勉有爱慕之心,他这番话就算是间接在劝退她,断了她的念头。
不用吉子说,就光是用眼睛看,姜文雅都知道淳勉有多喜欢这个穿着奇怪的女子。喜欢一个人的神态是藏不住的,那种头顶上都能洒下阳光来的热烈只要不瞎就都能看见。“我与表哥不熟,对他是救命之恩的感激,没有别的想法。”她清晰地给出回应,也是摆出了不想惹一身骚的态度。
是个聪明的姑娘,吉子眼里有赞许。他笑着看向她,客气地说:“我送表小姐回屋,可好?”他想把空间都留给淳勉和王佳佳,不想姜文雅的出现惹王佳佳心烦,从而导致主子也心烦。
“劳累吉子了。”姜文雅没有犹豫,她点头浅笑,回应吉子的提议。且,不等吉子带头,她便先于他转身,离开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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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王佳佳被淳勉抱了个满怀,温暖又好闻的感觉像是一道安心剂,让她受到惊吓的心安稳着陆,不再惊慌颤抖。
当周遭的危险被解除,所有的无关人员都离开后,大殿内只留有她和他。终于,一切都回归到了平静,连心跳也都回到了正常跳动数值,冰冷萧索的宫殿似乎也因此有了温度。
“你松开我,我没事儿了。”王佳佳发觉淳勉不愿松手,她面朝着他的胸膛,被压得有点儿呼吸困难。连带着还有些面孔发热,额头出了点薄汗。
淳勉轻抚她后背与发顶的手掌不舍地停下,他贪心地闻着她身上属于她的气味,像是他的安心剂一般,叫他上瘾。“确定没事儿了?”他松开手臂,看着她微红的面庞,轻声问。
不似以往他穿戴整齐的模样,今夜的他一头青丝披散而下,直至腰间,一身透白的单薄衣衫衬得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王佳佳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致的玉冠就像是焊在他头顶似的,把他作为东宫太子的精气神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他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浅金色,袖口和衣领的金线以及若隐若现的四爪龙纹绣花毫不掩饰地诠释了‘低调的华丽’。
今晚的他虽算不得是不修边幅,但也算是他少见的‘不得体’,王佳佳隐约觉察出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推开他的臂膀,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眼神打量着他,问:“你怎么了?”她能感觉到他状态不好。
淳勉没想到她会询问他,他从她疑惑的眼神中能看到一丝关心的意思。这种感觉令他欣喜。也许是太过于欣喜了,他反倒是没有回答,而是更加关切地反问她:“你别问我了,你有没有事儿才是最要紧的!”
王佳佳没事了,尽管刚才差点要没命。“我缓过来了。”她照实回答他,并且也能感受到他的关心。潜意识里,她不想让他担心,也的确是有感激的心情,便与他道谢说:“还好你和吉子及时出现,不然今晚我就交代在你这儿了。”她说的时候语气像是开玩笑,不过心里还是挺后怕的。
淳勉听她还有心思说玩笑话,他脸色难看地与她说:“这不是好玩的事情,下次不要再这般莽撞了。”别说她了,就连他都不敢想如若他迟到一步会发生什么。千钧一发之际,他今夜能把她救下,只觉这是烧了高香。
思及此,他一声叹息。转念心想,今夜的危机如果不是他不在大殿,可能就不会发生。想来想去,还是他的不好。心里后悔和内疚,他抬手轻抚她的面庞,暗叹如若她因他而枉死,他不敢想自己会发疯至何种地步。
“还是怪我,我应该在大殿等你的。”对于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他十分后怕。“以后来了若是我不在,你且在原地等我,不要着急。只要我在一天,我便就会赴约,决不食言。”正如他所说,他告诉自己日后切莫再发生今夜之事。
他的愧疚,他的不舍,他的珍惜……甚至于他的温柔与爱恋,王佳佳全都看见了,也都看了个真真切切。他的手掌在她的面孔上,他掌心刚刚好的温度不知为何让她的眼眶有些发酸。心内的情绪从起初的混乱到后来的茫然无措,此刻,她又似乎寻到了光的方向,一切仿佛都有了来去的出口。
“不怪你的,是我叫了你的名字。”王佳佳没有躲开他触碰她面颊的手掌,她接受他对她的柔情,并且也在间接回应他。她没有他的热烈,言语之中做不到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爱恋全部倾诉出来。似是一只胆小的兔子,她小声地说:“门口的守卫应该是听见了大殿里我发出的声音吧,所以他们就进来了。”
无论是谁的错,今晚的主要问题已然不是到底是谁让王佳佳陷入了危险之中,而是他们的窗户纸是不是要捅破了?
她不怪他,反倒是把责任归咎到了她自己身上。这种行为在淳勉看来,那是一种无形的维护和珍视。明明陷入险情的她,为何要为他说话?他猜想,她定是对他的心意有了感觉,所以才会这般表现的吧。看着她还在泛红的面孔,以及手掌之下微烫的温度,他的心口好似是被蜜塞了个满,叫他忘却了烦恼与身体的疼痛。
“殿下。”吉子在送姜文雅回屋后就回到了大殿。
他一直站在大殿后面,看着他们浓情蜜意,他踌躇不前,不知自己是应该看呢,还是应该走呢?他尴尬焦虑,索性低头去看地,耳朵里听见的也就当没有听到。可夜深露重,太子的身体又因为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而染上了湿寒,若是一直由着他们在冰冷的大殿里你侬我侬,只怕是一个要加重伤寒,一个要加重湿寒,谁都落不到好。没有办法,他只能喊一声主子,尝试着提醒他们。
一声‘殿下’把脑袋晕晕乎乎的王佳佳从粉红泡泡里给叫醒了。她留意到站在暗处的吉子,然后看向眼里都是深情的淳勉,感觉有点儿羞耻。一个后退,她从他的蜜意里走了出来。“吉子叫你呢。”她小声提醒,并还伸手把他推开,暗示他注意有人。
她的害羞在他看来十分可爱。心中欢喜,他便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大步向前,与她几乎是贴在了一起。手掌不再满足于触碰她的面颊,他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感受更深入的温度。“他叫我什么?”毫无逻辑的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没有在意自己在说什么,而是在看她此刻的反应。
他承认,他在引诱她,并且是那种豁出去不要脸的勾引。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层布,若是站得角度稍有偏差,他们就会触碰到彼此。王佳佳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血脉偾张的体会。她僵直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她生怕自己吐气呼气之间就会碰到他。她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害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从而使得这暧昧到极致的氛围彻底崩坏,往她不敢想的方向走去。
她承认,在他这种奶欲交杂的男人面前,她的定力就是摆设。
“佳佳,你还没回答我呢。”她紧张的心跳他好像能听见,好似是得逞一般,他继续攻进,不放过她。他不是非要她回答,他只是想要逼她面对他。也就是这一刻,他终于能理解那些禁书里写的狐狸精到底有什么魅力。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危险的气氛在被解除过后又再次陷入了新的‘危险’之中。荷尔蒙的激烈迸发仿佛就是一抹浓烈的香水,它把人勾引得欲罢不能到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王佳佳感觉,他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浓得她都有几分意乱情迷了。她强迫自己清醒点,可却又好像没有能力去做到,心里纠葛千百回,最终傻气地回了一句:“他叫你……殿下。”
他们彼此的呼吸都越发急促,淳勉不再满足于‘我问你答’的游戏。他似是掠夺地盘的饿狼,‘凶狠’地想要更进一步的回应。
他的手臂揽上她的后腰,稍稍用力,他们之间的那一层布的距离被他强势撕碎。感受着佳人在怀的炙热,他低头看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强硬地再问:“他叫我殿下,那你叫我什么?”
‘叮!’脑袋里的‘保险丝’像是到了临界值,在淳勉这一句话问出口之时,它断了。王佳佳瞪大眼睛,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只能抬头与他四目相接。
明明是那么一张温柔又好看的脸,可为什么他双目里的深邃那么勾人?她像是中了蛊的木偶人,不知自己是不是溺在了他似深海一般的眼眸中,想要抓住什么但却又不知道此刻她能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