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是老姜，葱也快蔫儿了。钱青从窗台上把这两样取来，放到了水龙头下将灰尘冲洗掉。“刚刚应该在超市里再买点儿葱姜蒜的，你这里的姜都晒干瘪了，葱也是枯的。”她把洗干净的葱姜递给他。
杨奇接过，他顺手将葱枯了的部分摘去，而后就将它切段。“能用就行，不能浪费粮食啊！”说时，他把手里的老姜给切成了细条。
“行，你经历过老一辈的自然灾害，你说了算。”钱青从购物袋里把土豆、青椒和鸡蛋都给拿出来。
“老一辈的自然灾害？”杨奇没听懂钱青说的，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额……你大概还没经历到吧……”钱青仔细回忆高中历史课本，隐约觉得她好像是记错了时间。“诶，不管什么自然灾害不灾害的，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哈拉一声，打算掩饰她的尴尬。
是啊，过往的种种虽说历历在目，可对于钱青来说，都已经化作了尘土。杨奇知道自己是走运，不然他也不过就是一杯土而已，哪里有机会能重生在和平年代？
看着锅里的水在嘟嘟冒气，他掀开锅盖，倒了点儿酒进去。“糖醋排骨得有冰糖，我不确定这儿有……”他边说，边把汤碗里洗净的生排骨倒入加了酒的沸水中去腥味。
他在回避讨论‘以前’的话题？钱青感觉到一丝奇怪，但她不好说什么。顺着他想要转换话题的想法，她直言：“我帮你找，顺带我把鸡蛋放到冰箱里去。你用的时候可以直接从冰箱里拿。”
冰箱是什么？杨奇扭头看她，见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鸡蛋走到他左后方的一个角落，打开了一个白色的类似于橱柜的东西。也就是在她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凉气从这个‘柜子’里闯出来，惹得他后背一阵发凉。他想，这个白色的柜子应该就是她说的冰箱吧。
“哇！一冰箱的无糖可乐啊！你可太厉害了吧！”钱青数了数，少说也得有个十五听的样子。她把鸡蛋放到冷藏柜的抽屉里，然后眼馋地看向杨奇，娇滴滴地说：“我拿一瓶喝，可不可以？”对于她这种和妈妈住的人来讲，冷藏一冰箱的可乐简直就是不敢想的美梦。
可乐这个东西，杨奇是听说过的，以前上海滩的洋派小姐少爷都喜欢在热天喝一瓶。他没想到，这个东西到了现代依旧风靡。“你想喝就拿，但是别贪凉。”他见她像个小女孩，心里不免多了一些宠溺。
“谢谢杨老师！”钱青随即就拿出一听。随着易拉罐拉环被拉开时所发出的一声气体爆开的声音，她快乐地来了一口大的。二氧化碳在舌尖蹦蹦跳跳的感觉真奇妙，她咽下后便问杨奇要不要也来一罐？
杨奇把焯好的排骨从锅里捞出来放回汤碗，然后他端着装满沸水的锅子往水池里倒。在冲刷锅子的时候，他摇头拒绝说：“你喝吧，我对于汽水没那么喜欢。”他是老中国胃了，洋派的东西他都不太感兴趣。
“好吧。”钱青对于杨奇的人设标签是‘老古董’，所以当他拒绝喝可乐的时候她并不感到稀奇。“对了，我还没帮你找冰糖呢。”只顾着自己快乐，她差点儿忘记帮忙找冰糖的任务。
见她翻箱倒柜，杨奇在把洗干净的锅子放回灶台上时，拦住她说：“不用找了，我用白糖也一样。”他看了一眼客厅，劝她过去坐着，“你去沙发上休息会儿，我做好饭来叫你。”
“没关系的，我可以打下手。”钱青不想白吃白喝，她卷起衣袖，指着厨具架说：“我能削土豆！”
“别你能……你能的了，一看你这双手就知道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杨奇瞥了一眼她的手，不想让她捣乱。“你帮我去看看手机充电充得怎么样了，科技方面的事情我得仰仗你。”他想了个借口把她支出去。
他不想让她帮，那就算了。钱青握着可乐，她抿唇点头，表示随他。“我去帮你看手机，有电了我和你说。”她喝了一口可乐，便就离开了厨房。
手机其实已经有电了，屏幕早就亮了，只是需要杨奇输入密码才能解锁。钱青不知道他的解锁密码，也并没有打算叫他过来解锁。她知道，他不想她打扰他做饭。
“几点了？”大概是半个小时过后，杨奇从厨房出来。他看着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钱青，问她。
钱青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回答：“四点三刻了。”她看了一眼厨房那边，问：“做好了？”
杨奇走到落地灯那边蹲下，拿起放在圆形玻璃茶几上充电的手机，回答：“土豆和青椒切好了丝，糖醋排骨在锅里闷着。等排骨好了，我就去炒青椒土豆丝。”
“辛苦杨老师了！”钱青嘴巴甜，说两句道谢的话。“你手机充了一半的电，还可以继续充。等充满了，右上角的小电池就是满格的绿色。”她看向他的手机，表示她有一直在关心充电。
杨奇倒不是担心充电的事情，他就是着急邮件。他把手机放回玻璃茶几上，笑说：“辛苦什么呀，我应该的。你帮我不少，我改天还得请你吃一顿好的才行。”这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请什么呀，我减肥呢。”钱青支着脑袋开玩笑。“对了，你知道你手机的解锁密码吗？没电后充电重新开机后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解锁。”她知道他之前一直是用面部解锁的，显然现在这会儿是用不上这个功能了。
密码，杨奇是真的不知道。“有别的办法吗？”他指的是不用输入密码就能解锁手机的那种。
钱青摇头，遗憾地说：“要不找找？看看你有什么关键数字能组成密码的？比如，你的生日，或是什么纪念日之类的。”
生日的话，杨奇民国的阳历生日和在现代的阳历生日是同一天，都是7月7日。他看向钱青，试问：“199077？？”
“你输进去试试看。”钱青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输了再说。
杨奇把这6位数按下，结果不意外，密码错误。“生日不对的话，就可能是纪念日了吧。可是……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纪念日。”他说的‘他’，指的是现代的杨奇。
钱青也头疼，想密码这种事儿除非是找个能解码的，不然是真的痛苦。“要不试试看900707？”她抱着尽量都试试的心态，提议。
依旧是不意外，密码还是错误。“生日肯定不对，应该是纪念日或是很重要的数字。”他放下手机，站起身，开始观察客厅里的细节，试图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钱青注意到，在落地灯边上的圆形玻璃茶几的下方的储物层上，有一个背对着人放的相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相框要背对着人，但第六感告诉她，她想看看。
“你女友挺好看的啊。”钱青从茶几下面把相框拿出来，当翻到正面看到里面摆放的是杨奇和一个欧美范儿的混血辣妹的亲密合影时，她大概懂了为什么这个相框要背对着人放。她把相框交还给他，并后退一步，说：“你看看，密码可能是你女友的生日，或是你们的恋爱纪念日。”
女友？杨奇接过相框，他看了一眼，便有些冒汗。这样浪荡地抱着一个穿着不雅的女人拍照，简直不是他的风格。他虽然是个粗人，可却也粗不到这种地步。似是解释一般，他即刻就将手里的相框放到了玻璃茶几上，说：“我与她没有关系。”
不管是有关系，还是没有关系，这都与钱青没关系。她坐回沙发，眼睛重新看回那张合影，轻声说：“试试看照片下面写的日期，150801？”她猜测，这有可能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
“应该不是这个。”杨奇在情感和理智上都不觉得这个数字会和他的手机解锁密码有关。但，生活有时候就是挺戏剧的，觉得不是的偏偏就是。看着解锁的屏幕，他有一阵失语。“我不认识她。”说的时候，他正点开邮箱打算检查邮件。
“你会认识她的。”钱青坐靠在沙发上，打算不再去多管他的闲事。
邮箱里没有新邮件，杨奇把手机放回了茶几上。他扭头看向钱青，见她坐在沙发上，正低头摆弄着她的手机。她在疏离他，他能感觉到。“我不喜欢她那样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哦。”钱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APP们，忽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一秒，两秒……她整理情绪，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那样，换上笑脸说：“你少来了，密码都对了，还说‘不是女友’，‘不喜欢’这种话？”
就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想说，但好像说不出来什么。杨奇看着她的笑脸，感觉不到高兴。“我不是他。”他想把1942年的杨奇和2018年的杨奇彻底地区分开，不想让她将他们再混为一谈。
他是认真地在解释，而她却忽然沉默，甚至开始窘迫。“抱歉，我说错话了。”她不想让彼此陷入尴尬的境地，所以她后退一步。毕竟，他们是要共事的同事，也是有共同好友的朋友。
她在回避他，她的眼神闪烁退避。杨奇心烦，他看向那张合影，赌气似的将它从相框里拆了下来。“我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孩，我这具身体和她之间就算以前有什么那也只是过去的事情。我不是他，所以，他们的故事在我这里是得不到延续的。”他将拆下来的相片随手放进了就近的抽屉里。
随着抽屉合上的声音，他像是切断了与他无关的故事一样。
“有关于另一半，我想每个人的命里都是派好的。而我……还在等。”他把目光放到她身上，看着她的侧脸，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看一下排骨吧，别糊锅了。”钱青转移话题。她像是没有听懂一样，看了一眼时间，傻笑回应：“我帮忙炒青椒土豆丝吧，我肚子饿了。”
如果‘逃避’和‘装傻’是两门课，钱青一定可以考高分。杨奇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相片的故事。“你坐着，我去炒。”
他去了厨房，钱青短暂地卸下了她的保护壳，并且感觉自己好像是清醒了。可能是单身太久了吧，也或许是她妈妈催婚催得她也有些焦虑的原因，她发觉自己有点儿像小时候看的《粉红女郎》里的结婚狂。这是她小时候最讨厌的角色。
人就是越长大越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吧，钱青承认自己在看到照片之前是有存幻想的。不过，她现在清醒了。她是谁，他不需要解释，而他到底和她有过什么故事，或者在以后会有什么交集，都与她无关才对。
时空来客而已，她不能太入戏。
第21章
等杨奇做好饭，时间已经到了傍晚6点左右。钱青进厨房帮忙拿碗筷摆到餐桌上，她一边放，一边闻着桌上的饭菜香，体会到了被美食治愈的感觉。
“杨老师手艺不赖啊！两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钱青把没喝完的茶以及她喝了一半的可乐从客厅拿到餐桌上。她将草莓果茶递给杨奇，并夸赞他。
“钱老师别夸奖我，这就是家常小菜，上不了台面的。”杨奇接过茶杯，不好意思地摆手，直言这是粗茶淡饭。“你尝尝排骨，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他将糖醋排骨特地向她面前推，好让她方便夹。
钱青不客气地夹了一块。当想象中的酸甜口感被舌头感知时，肉类特有的酥香让她忍不住要来一碗米饭配合。“杨奇，你的手艺厉害了啊！这道糖醋小排的酸甜度简直就是极致，甚至是咸味也刚刚好。”她不免翘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的言语。
见她要站起身去盛饭，杨奇伸手抢在她前面，接过她的空碗替她盛了一碗来。“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随便做做。”他也给自己来了一碗米饭，坐定时，他顺便也夹了一块排骨尝。同时，暗想：这道菜真有她说的那么好吗？
偏甜的口感不是他喜欢的，但是能猜到一定是钱青的口味。他吃了一块后，便就把筷子伸向青椒土豆丝。“我知道你们上海人爱吃甜口的，所以我就多放了点糖。本来还担心你会不喜欢，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咽下土豆丝，与她说。
钱青扒了一口饭，并且又夹了一块排骨。脱骨的肉被轻轻一抿就下来了，她嚼着饭菜，抽空回应道：“你太谦虚了，杨奇。没有一个女孩会抗拒酸甜口味的食物，除非是她不喜欢。”
这话说得，好像就和没说一样。杨奇听着觉得逻辑混乱，但大概是能品出她是喜欢的意思。只要她喜欢，他今天这个大厨也就高兴了。看着她埋头吃饭的样子，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恬静的满足感，仿佛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如果你喜欢，以后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我来做。”他拿了两个空碗来，给她舀了一碗汤递过去。
如果刚刚是真心实意地在表达对美食的赞美，那现在就是情感氛围因为美食而升级的朦胧与模糊。钱青的余光看到了手边的那碗榨菜蛋花汤。这是一道清爽的汤，可却让她心里噔噔噔地小小慌乱了一下。
她没有回应，杨奇知道她还在在意相片的那件事。站在他的角度，他觉得冤枉，因为他和照片里的女孩是真的没有半分关系。至于解锁密码会是照片上的日期，这事儿其实也与他没有关系。他想再解释一下的，可却莫名有些胆怯，更甚至是慌乱。他心里很奇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他也只能提筷夹菜给她。“多吃点儿，在我这里不用客气的。”他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碗里。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真的因为一张陌生的相片而去闹矛盾。这太幼稚，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钱青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都不在意的样子，夹起他给的排骨就往嘴里送。
“杨老师，你看得懂简体字吗？”她转移话题，故意开玩笑问杨奇。“我们现代的年轻人用手机打字都是用拼音的，手写输入的一般都是不懂拼音的老头老太。”她保持着一贯爱损人的作风，调笑对方。
她在回避提及有关于相片的任何事情，也回避他的解释。杨奇不能戳穿她，他得给她留面子，照顾她的敏感。一抹浅笑，他自嘲说：“我差不多就是个老头吧，用手写也是应该的。”他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吹去热气，慢慢喝了一口，继续说：“简体字我差不多能看懂，但有些还是要再学习一下的。”他实事求是，不装文化人。
钱青也端起她手边的汤，喝了一口后，推荐道：“买本新华字典吧。小学生识字的启蒙教材。”
晚上7点不到，晚餐结束。
“我来洗碗。”钱青打了个饱嗝，站起来打算帮忙收拾碗筷。
杨奇见她吃得够撑，便笑话她还是别乱动的好。“算了算了，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下。碗筷还是我来收拾吧。”
“不行，你都做饭了，我必须得洗碗，这样才公平！”钱青也不是真的想要洗碗。主要是，她今晚的卡路里是绝对超标了，必须得动一下。可能，等她回家后她还得来一套帕梅拉才能安心睡觉。
杨奇不管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她是客人，就理应他来干活。他一把拿走她抓在手上的餐具，带着一股西北男人特有的强势，‘命令’她赶快去客厅坐着，“大老爷们都说了这活儿不让你干，你怎么就不听呢？快些去坐着，玩你的去。”
不帮就不帮嘛，凶什么？钱青撇撇嘴，冲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皱了皱鼻子，表达着她的不满和调皮，“行，我们杨老师是厨房全能王！我不和你抢。”
她是真顽皮，杨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只觉是瞧见了一只狡黠的白兔子在冲他张牙舞爪。微微摇头，他心中暗暗浅笑，想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