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上还炖着红烧羊肉呢！杨奇把这茬儿给忘了。
顾不得狗腿和腻歪，他立马就往厨房跑。
钱青瞧他慌张的样儿，突地笑弯了腰。可也没等她多笑两声，她妈就把拖把塞到了她手里，并要求她把家里所有的地都拖一遍。同时，她妈还非常专业地把手套和袖套以及围裙都脱下来丢给她，特地嘱咐她拖地要加消毒水。
拿着拖把的钱青站在玄关处，她看着她妈悠哉地打开电视看综艺嗑瓜子，忽然觉得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秉持着丈母娘说俩人得分房睡的原则，小年夜的晚上，吃过晚餐后，他俩借口说要商讨工作上的事情，偷偷地窝到了钱青的卧室里。当然，这么蹩脚的主意是钱青提出的。
杨奇觉得别扭，他要钱青把房门打开，这样可以彰显他是个君子。可钱青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明他就不是。由此，他们也小小地辩论了一下，最终钱青胜。
“杨老师，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嘛。”钱青躺在床上，不，严格地来说是躺在正坐在她床上的杨奇的腿上。她面孔朝着他，向上伸长手臂，作势霸道地捏住他的下巴，教育他说：“你以为我妈不知道我们俩做过什么吗？”
低头瞧着她厚脸皮，他哼笑一声，便低声问：“你还没嫁人呢，虽说已经算不得是姑娘，但还是要在长辈父母面前保持一下矜持的形象。”
“你那么保守的呀……”钱青眯眼嘲讽，她拇指摩挲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渣，似是砂纸一般粗粝的手感让她想起了耳鬓厮磨时他在她面颊上所留下的感觉。
她浅浅说出的一句话，就如同是纱绢从他的心头拂过，轻轻柔柔地，还带着她肌肤上阵阵香气。杨奇将她调皮的手包裹进他的大掌，他露齿轻笑，心想她是在故意使坏。“你妈在隔壁呢，我提醒你别太过分。”轻抚着躺在他腿上的面孔，他的指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触摸她的下巴。
他嘴角带笑，但他的眼睛却深沉的很。钱青听懂了他的提醒，可却不学乖。一个翻身外加一个推倒，她上半身压在他的胸前，与他交换姿势面对着面。这一回，她在上，而他在下。
食指从他的衣领口出发，像是蚂蚁在摸路，她摸索到了他喉咙的位置。“我怎么过分了？我就是和我未来的老公，现在男友想要亲密地说会儿话。这……很过分吗？”她抬起眉眼，装作无辜的模样反问道。
是不过分，但是过火。看着她趴在他胸前，杨奇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眼睛稍稍向下再多看一点，不该看的‘风景’也能尽收眼底。心动但是不能行动，他回避不去看她，拉扯话题道：“你不是说刘青山的后人下午在群里发微信了吗？”这是白天贴春联时没说完的话题。
民国报信人在现代社会装柳下惠，钱青留意到他面孔通红，知晓他心里定是像火烤一般地难受。就像是非要捅破窗户似的，她食指指尖在他喉结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圈，然后又如同是随着潮水褪下的海草，慢慢悠悠地又回到了他的衣领口。
“都一天了，我不信你没有看群。”她淡淡浅笑，用玩弄的口气回应他。
纣王为什么会被妲己迷惑？民间传闻说是红颜祸水。可这红颜祸水又是如何将一代帝王给祸害了的？杨奇看着钱青，他发觉他好像能站在纣王的立场去思考问题了。
“你别闹了，赶紧起来。”他稍稍坐起身子，顺带将她从他身上推下去。不是他不解风情，只是这会儿的风情不能在丈母娘家里解。
他实在不愿意，钱青也不能强迫。她翻了个身坐靠在床头，拿起手机翻看微信群里的消息。“刘青山的后人今天在群里说想明天和我们视频，打算线上和我们见面。”她扭头看向在床沿正襟危坐的杨奇，问：“你要不要在群里说一下家书的事儿？还有，我们明天要早上去一趟真如，把你放在抽屉里的那封信给拿过来吗？”
杨奇没想到刘青山的后人会在今天联系他们，原本他以为对方会过了年再和他们联系的。“行，我在群里说一下家书的事情。然后，明天早上我回一趟真如，把信拿来。”既然人家已经提出要线上见面，那就大大方方地见一见，并且把这最后一封信的任务给完成了。
说到回真如，钱青忍不住要吐槽：“那天我让你把信带上你不带，现在好啦，又要冒风险出门。”
“你不用跟我一起去，我自己去就行了。”杨奇知道她要说，故而就没想着拉她一起。再说，外面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好，能在家里的尽量还是在家里待着吧。“明天我早去早回，你在家里准备好消毒药水，等我回来帮我喷一下。”
钱青被他的贴心弄得心里不上不下的。她一方面是不想出去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在外面到处都是被感染的危险时刻，她不陪着杨奇一起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能‘共苦’的愧疚。她稍作犹豫，与他说：“我陪你一起去呗。”
第106章
2020年1月24日，这一年的农历最后一天，钱青起了个大早。而杨奇却意外地状态很差，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很疲态。
“你怎么了？是昨晚着凉了吗？”钱青端来早饭，“吃点儿东西吧，早饭总归是要吃的。”她把热馄饨端到他的手边，想让他吃点儿热乎的。
到底是头疼还是胸腔疼？杨奇此刻分不清楚，好像是中弹的感觉时隔一年又回来了一样。他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他努力睁眼，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些。接过钱青手里的馄饨碗，他扯开嘴角，轻声笑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真的是没有事儿吗？钱青看着不像。“馄饨是早上我妈新鲜包的，你吃几个暖和一下。”他强撑着不想让她担心，她也心疼地不想说他。“不着急时间，你先慢慢吃，吃不完不要紧的。”她拿了一包抽纸给他，想着先劝他吃点儿，好歹能回个精神头。
杨奇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就算是没有胃口，他也舀了一个往嘴里塞。荠菜肉馅的大馄饨应该是馄饨里算比较清淡的口味了，可他却还是吃不进去，肚子里似是有股胀气在拼命地堵在喉头，不让他下咽。
“帮我去倒杯水来吧。”他强压住恶心，咽下食物后，侧过头与满脸担忧的钱青说。“倒热一点儿的，我可能是要感冒了。”他找了个理由搪塞她，想暂时将她支开一会儿。
“你晚上是不是把空调给关了？我说你省电费干嘛，现代社会又不是民国，用电又不奢侈！而且，今年冬天那么冷，上海没有暖气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得了他一句‘感冒’，钱青的心突地放了下来。像是连环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她冲着他就是一顿训。
听她一通家子婆训老公的话，杨奇忽然感觉这样的生活真好。“我知道错了，你快帮我倒杯热水去，别骂了。”他笑得眼角都出了细纹，对于岁月时光的眷恋在此刻已经掩盖住了他此刻身体的不适。
一碗馄饨也就七八个，杨奇费力去吃，也不过就下咽了三四个。就是这三四个，他吃了小二十分钟。
这不是个正常的现象，杨奇很清楚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他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把吃剩的馄饨端到厨房，并用保鲜膜包起来打算放到冰箱里冷藏。“伯母，我要回真如拿个东西，时间上要赶不及了。来不及吃的馄饨我先放冰箱，等我回来我再热一热吃掉。”他与还在灶台包馄饨的钱青妈妈说话，并礼貌地说：“您别太累了，等我回来帮您一起包。”
钱青妈妈知道他早上身体不舒服，她虽手上不停，但是目光却是朝着他的方向看去。“你身体不舒服，早去早回。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儿感冒药和退烧药，你回来量个体温，吃个药。”鉴于外面新冠病毒横行的状况，她略有担忧，可却还是要说：“如果是有了症状，我们就及时就医。”
讲道理，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虽然眼前这位还没有和她的女儿正式结婚，但毕竟也算是快成为一家人了，她不把他当外人。“馄饨吃不下就算了，不新鲜的不要吃。我一会儿包好馄饨给你煮一锅红糖姜汤，你回家喝一碗。姜汤驱寒，喝完了你就去睡一觉。”
她是真把他当儿子看待，杨奇看着冰箱里的馄饨，他心里感慨万千，不知这扇冰箱门是否应该关上。“辛苦伯母了，我早去早回。”他将那碗没吃完的馄饨从冰箱里拿出来，端到了灶台边。
“我来倒，你和钱青注意保暖。”钱青妈妈拦住他想要处理馄饨的动作。她从灶台上把他吃剩的馄饨碗端到水池那边去，掀开保鲜膜丢到垃圾桶里，且添了一句关切说：“口罩换个新的，外面不太平。”
“好，我去拿新的。”杨奇的眼睛看向厨余垃圾桶边正帮他处理没吃完的馄饨的钱青妈妈。冬日的阳光洒在她弯曲的背脊上，他好像突然看见了百年未见的母亲。“伯母，我走了。”没来由的，他心中生出了不舍。就是一闪而过的感觉，他心中嘲笑自己定是想家了。
他的家在何方？也许，眼前的这一切就是。
钱青换上冬季的羽绒服，裹上厚实的围巾，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后，她便走到厨房来催促杨奇。“你和我妈说什么呢？老半天也不见你出来。”她不能理解杨奇的心理，走到厨房门口，表情怪异地冲着他们看。
杨奇浅浅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正在洗碗的钱青妈妈，与钱青低声说：“阿姨照顾我身体，我和她道谢呢。”
习惯于接受母亲的照顾，钱青体会不到杨奇的心态。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催促说：“你快点走啦，泰国曼谷那边约了10点视频，现在已经快9点了！”
这是最后一封信了，10点之后，杨奇这位报信人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也许是未知，也或许是预感，他不舍的情绪空前地强烈。“口罩拿了没？我给你换个新的去。”他抬手轻抚她的发顶，宠溺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她的面孔深刻地刻在脑海里。
钱青觉得他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所以有点儿不正常。带着照顾病人的情绪，她忍着奇怪，皱眉说：“我的口罩还能继续用，你要换的话，就换你自己的吧。”
“不要省钱！生了毛病去看病就不止这点钱了！”钱青妈妈听见他们的对话，她扭头就是一句训斥。
还是要听妈妈的话，杨奇捏了捏钱青的脸颊，看了眼客厅放防疫物资的地方，说：“我去拿新的口罩，你把旧的丢了。顺带，我拿一包消毒湿巾放在你包里，上下楼按电梯用得上。”
防疫最要紧，钱青听话地一一照做，尽管她心里还是有点儿‘不以为然’的。
去真如的路上，杨奇转动方向盘，把汽车往南北高架上开。除夕和以往的工作日不同，上海就犹如是座空城。可能是疫情的原因，此刻的空城更多了一抹萧瑟的气质。
“王治安在美国去世了。”杨奇想起今天凌晨收到的邮件。“晚上三点多，王安迪发了一封邮件给我，说老人家是因为疫情的原因去世的。”
王治安的伯父是王治平，钱青记得那是他们送出去的第一封信。“好突然啊。”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她没想到老人家就这样在异国他乡逝世了。“人老了就身不由己了，他应该是希望落叶归根的吧。”她叹息着感叹生命的流逝。
谁不想落叶归根？杨奇也想。只是，时代的洪流以及外界的诸多因素叫人无法控制前路的走向。想到此，他的脑袋蛰得疼了一下，眼前的路突然出现了重影。立马晃动脑袋，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视线恢复清晰。
“如果滇缅那边还有要回家的老兵，你帮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有王治平。”他还记得要帮王治安去接王治平‘回家’的事儿。毕竟，英雄‘流落’在外百年，终要有魂归故里的一天。
他这句话算是什么意思？钱青不理解，也不敢去深想。她收回看着他的目光，假装不在意地盯着高架上的路，问：“王治平不是已经死了嘛，怎么可能还会回国？”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杨奇沉默了片刻，黑暗的预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他也不想去深想，可却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呢喃解释，而后没有过多的话语。
钱青终究还是听懂了，随之，她也沉默了片刻。像是木偶一样地看着车窗外的现代交通，画面不达眼底，心里的慌乱突破了她假装的坚强。低头去看手指，她扣弄着手指边缘，低声说：“不是还有你在嘛，你去确认就好啦，我又不认识王治平。”
也许是心里有怨气，有不服，她梗着脖子扭头与他撒气说：“我连‘王治平’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一定搞得清楚，万一我认错了人，或是人家写错了名字，怎么办？你的学生又在美国，他只和你联系，我又没有联系方式，我要是接错了，不就麻烦了嘛！”眼眶突地发热，她满心的委屈和不舍被她强压着。咋呼过后，她弱弱地说：“得有你在才行呀，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她是懂的，因为她是他的解语花。可也正因为她懂，所以他的心里更是难受。
“你不会认错的，历史永远都不会写错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是英雄，会永远被铭记。”杨奇努力调整情绪，他想把积极的一面带给她。“我当然会陪着你，你不用担心。”看着她忧愁的面孔，他腾出手去握她的手，安抚说：“不管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在你的身边。”哪怕，他仅仅只是一抹灵魂。
第107章
到了杨奇在真如的老房子，由于大部分的人都回老家去了，老社区的地面上空出不少停车位，杨奇就把车子停在楼栋门口。
“你在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不过就是拿一封信的时间，他心想就不要钱青陪着一起上楼。“汽车钥匙我就不拔了，车里空调开着，你冷了就把温度调高。”说时，他已经主动替她把汽车空调往高了调。
钱青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除了把屎把尿，他是恨不得连饭都给她喂嘴里去。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她像是驱赶一般，将他往车外推。“行了，我有手有脚也识字，空调可以自己调，你别事无巨细的，弄得我好像是不能自理似的。”
她皱眉吐槽，他却听得发笑。知晓她是嫌他烦人在故意和他玩笑，他憨憨地挠了挠头，随即就拉开车门，说：“就5分钟，我一会儿就下来。”
俨然，他将她是当作了‘长官’。不过，‘长官’的说法的确是过了，确切地说，他就是将她当作自家太太，做什么都说一声。
有种小夫妻过日子的错觉，钱青听了耳朵舒服，她害羞地低头，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是一拳头砸上他的手臂。“好啦，你快去吧。”说完，她有意玩笑地拿起手机，作弄说：“我给你计时哈。”说话间，她将他摆在车里的口罩给他递了过去。
杨奇接过口罩戴上，他伸长手臂摸了摸她的发顶。突地，他有一种不想下车的念头。如果这般日子可以一生一世就此一双人，他想哪怕是没有轮回他都甘愿。“你好好地，等我回来。”他拉下口罩，忍不住地亲吻她的额头。
“干嘛这么腻歪？你就去拿信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钱青被他搞得心态很奇怪，但是又很羞涩。她嗔怪地嘟囔，额头上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又痒又紧。“你快上楼去！我在车里等你。”她推开他，催促他别在这儿瞎耽误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