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也想。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刚下飞机那会儿,就发现所有的信用卡都被他妈给停了,自家和合作伙伴的酒店似乎也都打好了招呼,不接待他。
这是孙女士对付他任性时的惯常伎俩,妄图用这种方式逼他回去妥协相亲。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为了不露宿街头,他只能先找季延川。
而季延川没比他好到哪去,作为一个富二代,因为大学时和父亲闹翻,至今住在一栋筒子楼的五十平一居室里。
季延川和他是大学室友,瞒着父母报的空航。
后来被他爸从宿舍揪到教务处,当场办退学。
从那以后,季延川没和他爸说过一句话。现在虽然不缺钱,却依旧住在那么个破地方,只为了跟他爸作对。
饭吃完了,蛋糕还有几分钟送到,余笙打算先上个厕所,再回来切蛋糕。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条修长手臂将她拦住,头顶是男人含笑的嗓音:“聊聊?”
余笙抬脚往另一边走。
男人发现她意图,眼疾手快地将她困在墙边:“说了聊聊,怎么听不见话呢?”
余笙抬起头,无比平静地对上他眼睛:“裴先生要聊什么?”
裴晏行盯了她几秒,笑出声:“失忆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反正在古城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名字,余笙决定打死不承认,望向他困着自己的手臂,“你再这样的话我叫保安了。”
裴晏行松开一只手。
余笙刚要抬脚离开,又被他挡住,不耐烦地看过去。
男人挺拔的身躯俯向她,眉心微蹙,嗓音带着无奈:“小心点儿,别闷头跑。”
在他身后,服务员推着放满热汤的餐车缓缓走过。
等餐车走远,裴晏行才放她离开。
余笙加快脚步往包厢里走着,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蛋糕已经到了,大家起哄着叫她切蛋糕,季延川走过去关灯,裴晏行在他身后走进包厢。
余笙向来对年龄没什么避讳,蜡烛选了2和4。
包厢里一片黑暗,只有两根蜡烛燃烧的火焰,温暖的光芒落在女孩双眼微闭的容颜上,照耀着她虔诚许愿的模样。
裴晏行依旧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看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我许好了。”余笙笑着睁开眼睛,吹熄蜡烛。
所有人唱着生日歌,包厢里的灯重新亮起来,戴着寿星帽的余笙从徐瑶手里接过雪白的陶瓷刀。
裴晏行看她的脸,比手里的陶瓷更白得发光。
“笙笙,我要多一点水果。”
“我要奶油!要那块粉色的!”
“草莓给我一块好不好?”
余笙一一满足大家的要求,季延川说要一块最大的,足足是给别人的两倍。
最后轮到裴晏行的时候,余笙没问他,默默地切下一块,中规中矩,有巧克力也有水果。
“谢谢。”他接过的时候,目光灼灼望着她,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一阵吸气声过后,季延川咋舌道:“你们一个个的,瞅瞅人家这觉悟。”
八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晃悠个不停。
余笙赶忙端起自己的蛋糕,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大家开始边吃边聊,徐瑶把脑袋靠在她肩上,悄声说:“我真觉得那小哥哥对你有意思。”
余笙颤了颤眼皮,不以为然的样子:“别瞎说。”
“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好吗?”徐瑶怼怼她胳膊,“喏,又在看你。”
余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鼓着腮帮子嗫嚅:“别提醒我,我不想知道。”
从黔镇回来后,她没想过再见到这个人。一个言而无信的渣男,就算他真有想法,她也不打算再续前缘。
就当是八年青春喂了狗。
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呢?
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季延川给大家叫好了车,一个个送走。
最后剩下裴晏行和余笙,他识趣地说自己要上厕所,门口只留下这两人。
余笙叫的车来了,裴晏行打算跟她进去,余笙却让司机迅速锁了车门。
然后车子扬长而去。
季延川出来时,裴晏行独自站在风中,两只手插在裤兜里,遥遥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挺拔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季延川抬手放在他肩上,安慰地拍了拍:“这姑娘不好追,在电视台干了三年,就没见她谈过恋爱。”
“是么?”裴晏行勾了下唇,表情似笑非笑,“巧了,我见过。”
季延川惊恐地瞪大眼珠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俩认识?”
裴晏行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路边徐徐停下的网约车:“无可奉告。”
六月底,盛夏的高温日夜炙烤着。余笙坐在网约车后座,依旧觉得热,赶紧用手机远程打开了家里卧室的空调。
看着屏幕上缓缓下降的气温,依稀也跟着凉爽下来。
突然,屏幕顶端闪过一条微信消息。
余笙点开一看,是好友申请。
头像是男人抱着吉他的侧脸剪影。因为逆光,剪影是黑色,侧脸线条却无比熟悉。
化成灰她也认识。
pyx:【余记者,到家了吗?】
余笙驳回他的好友申请:【感谢关心,裴先生一路顺风。】
pyx:【加个好友啊。】
余笙:【不必了吧,我们也不算朋友。】
pyx:【延川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余笙:【严格来讲,我和他只是同事。】
心底默默对季延川说了句抱歉。
pyx:【没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余笙嘴角一抽。
这男人是学过变脸吗?前后切换这么丝滑?
她咬着牙敲下一行字,发过去:【裴先生不用再说了,我也不会再回复你,谢谢。】
把手机塞回包里,余笙望着车窗外,这会儿路边有不少散步的情侣,手挽着手,甜甜蜜蜜。
只是霓虹灯太过刺眼了,她闭上眼睛沉静下来。
说了那句话之后,裴晏行果然没再骚扰她。
第二天去上班时,季延川也没表现出异常。
余笙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渣男都会审时度势,不做赔本买卖,不会浪费精力去追一个明显占不到便宜的女人。
下班后她没回家,径直去了“遇见”。
上次那跑堂帅哥已经被苏槿解雇了,酒馆里都是熟面孔,余笙要了一壶和上次一样的荔枝酒。
最近酒量似乎有进步,半壶酒下肚,一点感觉都没。
苏槿忙完一阵过来陪她,倒了一杯和她碰碰:“怎么工作日过来?不忙吗?”
“选题过了,这周没垫底,稍微放松一下。”余笙喝了口酒,慢慢回味口中的甘甜,却依稀品出了一丝苦味,“你说,现在男人还有一心一意的吗?”
她想起杜若当初那句——长得帅的都不是好东西。
那会儿她并不认可,后来也知道是误会了裴晏行,觉得这话多少有些极端。
可现实曲折离奇,兜兜转转还是应了验。
“有啊。”苏槿一脸认真地说,“穷的,丑的,一心一意只想传宗接代的。”
余笙嘴角一抽:“当我没问。”
苏槿笑了:“还在为那事儿想不通呢?”
余笙摇摇头:“没有。”
苏槿戳戳她脑门:“嘴硬?”
余笙皱皱眉:“没有。”
苏槿捏了捏她的脸:“我看你还嘴硬不?”
“……”余笙喝酒喝的,眼睛都泛红,“本来真没事儿了的,结果昨天单位聚餐,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真是冤家路窄。”
“缘分啊。”苏槿拍了拍手,被余笙一瞪,连忙改口:“孽缘,我是说孽缘。”
“还要加我微信。”余笙哼了声,“我才不给他加。”
苏槿笑着抿了口酒:“我怎么看你像赌气呢?”
“谁赌气了,我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余笙认真地抬高声调,“老死不相往来。”
“行行行,老死不相往来。”苏槿和她碰了碰杯,“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什么意思啊?那天跑都跑了,又忍不住想撩你?真够渣的。”
“就是。”余笙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杯子里,仰着头一饮而尽。
脑子里一阵眩晕感袭来,爽得她眯了眯眼。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余笙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摁下接听,疑惑地放到耳朵边:“喂?”
“是我。”男人声音夹着点无奈,电话那头仿佛还有呼啸的风声,“不好意思啊,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好像迷路了。”
第18章 第 18 章
◎够资格在余大记者微信里躺个列么?◎
迷路?
一个大男人说自己迷路, 余笙差点笑出来,冷静了一下,语气淡淡地对电话那头说:“你可以用手机导航。”
裴晏行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手机没有装导航。”
余笙对着天花板翻了翻眼皮:“那你可以找季延川。”
“他电话打不通……”
余笙懒得计较这人怎么弄到她微信和电话, 也不想和他多说,毫不留情地挂了, 然后给季延川打过去。
那边很快接听:“怎么了余大记者?”
“去救救你朋友吧, 他说他迷路了。”余笙手指敲着酒杯, 不耐烦道,“还有,让他以后别随便给我打电话。”
苏槿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你六亲不认起来,还挺酷的。”
这不过是她以前对付那些追求者惯用的冷漠。却没想到有一天, 要用在裴晏行身上。
余笙把精致的陶瓷小酒杯转了个圈,唇角扯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一壶酒的时间后, 余笙从“遇见”离开。
接下来两天,她没再收到裴晏行的只字片语。
刘组长的调令传遍整个电视台,果然要高升了。组内人员暗爽的同时也开始担忧,新领导会是什么样的人。
季延川奶奶生病, 请假回了老家,但工作还积压着。
余笙把修片的工作接过来,算是回报他生日那天请客吃饭。
晚上临近九点,她终于有时间歇口气, 正准备去洗澡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尾缀是110。
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接听后,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带着威严:“你是余笙吧?”
她点点头, 语气不自觉都乖巧了些:“是。”
“我是西城派出所的, 你的家属自杀未遂,在我们所里接受教育,请你赶紧过来登记领人。”
“我家属?”余笙一愣,“谁?”
“他说他叫裴晏行,但是他没带证件,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人。”警官说道,“你赶紧过来确认身份。”
季延川不在,余笙只好暂且应下:“好,我马上来。”
和爸妈打完招呼,出门便拦了辆车去西城派出所。
问了下门口值班的女警,对方边把她往里带,边喊道:“裴晏行,你家属来了。”
余笙连忙解释:“我不是他家属。”
女警看过来:“那是朋友?”
余笙谨记自己是来帮季延川领人的:“算是吧。”
即便在这种地方,有些人依旧能坐得松弛自如,比正在教育他的警官还像是坐在自己家。
听得不耐烦了,还看过来朝她眨了眨眼。
余笙无语地在登记表上签下自己名字,那警官终于站起来,苦口婆心地对裴晏行说:“以后别这样了,活着多好,还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是?”
裴晏行一改之前的态度,暧昧不明地勾唇笑起来:“您说得是。”
余笙率先扭头出去,裴晏行和警官道了别,跟上。
离开派出所后,余笙停下脚步在路边站了两秒,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对,转过去问:“你真的自杀了?”
裴晏行双手插兜里,还那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你猜。”
余笙问:“为什么?”
裴晏行望着她,没说话。
余笙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认为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裴先生,我觉得你不应该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轻生,而且就算你这样做,我也不会受影响的。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一遍又一遍,就没意思了。”
“想什么呢余大记者?”裴晏行笑了,路灯下双眼笑得璀璨生光,“我就是在河边走走,有人非报警说我要自杀,到了派出所还被一通教育,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余笙脸一热,躲开他直勾勾的视线。
自作多情的窘迫让她没好意思再看他,撇开眼若无其事地问:“你在哪儿走?”
“西坪坝。”
“怪不得,上周有人在那儿投河。”余笙想起自己亲自跑的新闻,垂眼唏嘘,“二十多岁的女孩,没救过来,死了。”
感觉到她变化的情绪,裴晏行抬手放在她头顶上方,但最终没落下来。
攥了攥,收回裤兜里,语气轻松地说:“不早了,回家吧。”
“嗯。”
裴晏行拦了辆出租车,余笙坐进去后,他也紧随着坐到旁边,这次没给她锁门逃跑的机会。
余笙转过去朝他看了眼,男人勾唇笑:“你住哪儿?先送你。”
余笙:“先送你吧。”
裴晏行说:“女士优先。”
“我得把你安全送到家,才好跟季延川交代。”余笙依旧不让步。
当初在古城,这人就是先摸到她住的客栈,再一有空就去骚扰她。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那方面意思,这次她不想重蹈覆辙。
司机有些不耐烦了:“你俩到底走不走?”
“走。”裴晏行不再坚持,收回目光,“麻烦您先去松江路,再送这位女士回家。”
司机发动车子,开始打表,车内全程都很安静。
到松江路,裴晏行先下了车,车子重新开走的时候,他用手机对着车尾拍了张照片。
余笙有点困,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出租车都被烟熏入味了,不能关窗,风呼呼地往车里灌。她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手机突然一响。
被拒绝多次的裴晏行又发来好友申请。
pyx:【车费转你。】
不想在钱上跟他有牵扯,余笙暂时通过了好友申请。
pyx:【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后面是他拍下的车牌号。
余笙回过去一个字:【嗯。】
过了一会儿,裴晏行又发来消息:【不好意思啊,我微信号上没钱,卡也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