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们还在闲聊,余笙匆忙泡了杯咖啡,坐下来写官博报道。
三分钟后,徐瑶看到微博推送内容,忍不住惊叹:“还得是你啊,快准狠,别的台都没反应过来呢。”
“那必须的。”余笙摁下锁屏键,站起来准备晨会,“新闻嘛,客观迅速果断,不然还叫什么新闻?大家比赛炒剩饭好了。”
徐瑶站到她旁边:“我觉得你变化挺大的。”
余笙转过头:“什么?”
“自从老刘搞了新制度,你工作比以前积极多了。”徐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老刘眼光还是准的,他看出你就是懒,稍微努努力,就能在媒体界发光发热。可惜老刘走了,看不到你扬眉吐气的那天了。”
余笙叹着气说:“能躺平谁想努力啊?我不过是为了保住饭碗。”
“还在交头接耳什么?开会了。”潘鑫磊敲了敲桌子。
余笙和徐瑶对了个眼神,闭嘴。
会议内容千篇一律,两人听得直打哈欠。
潘鑫磊总能给人一种电视台快要倒闭了的错觉。
周一选题会,周五总结会,周二到周四思想政治会,每个人每天都得写思想政治和工作汇报。
考勤表贴在办工区大门外,旁边是一张全勤光荣榜,和迟到次数曝光表。
当这些企业濒临倒闭的特征出现在一家公办电视台,就十分引人深思了。
领导的脑子多少有点病。
捱到会议结束,余笙心想终于能干点对社会有益的工作了,潘鑫磊矛头忽然指向她:“余笙,来我办公室一趟。”
有种不好的预感,徐瑶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余笙走进潘鑫磊办公室,关上门。
这人劈头盖脸,直奔主题:“早上官博的报道怎么回事?你最先发的,热度反而不如别的电视台?”
余笙一脸淡定地说:“咱粉丝量也不如别的电视台,正常,您跟上面申请一下经费,买点粉丝就好了。”
“问题是这个吗?难道不是你写的报道有问题?”潘鑫磊低声吼,“视频上的女司机看不到吗?你换个角度写,不就有热度了?”
余笙嘴角扯了扯:“您是说,把脏水泼女司机身上?女司机怎么了?”
“女司机这个事儿本来就存在争议,你稍微引导一下,效果就很明显。”潘鑫磊把电脑屏幕转过去,“你看看人星光传媒写的,底下评论都过万了。”
余笙瞥了眼,冷笑:“拿女司机博眼球,侮辱歧视女性,底下一万多条都是对骂,有什么可炫耀的?”
潘鑫磊望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余笙,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
余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潘组,我不觉得我尊重客观事实,拒绝侮辱女性挑起性别对立有什么错,官博流量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我接手就是这样,最近粉丝增长的速度比上个月快了一倍,我仁至义尽了。”
“我看你是油盐不进!”潘鑫磊气急败坏地指了指她,“从现在起你手上的官博和报道都交给陈烨,你去跟郭文涛出外勤!”
余笙咬了咬牙,坚决不服软:“去就去。”
说完扭头离开办公室。
和陈烨交接完工作,终于有时间去上个厕所喘口气,也才看到裴晏行发来的两条消息:
【余笙,我要归队了。】
【下班见个面?我有话跟你说。】
眼眶一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
下午,她和郭文涛去医院采访,跟踪报道连环车祸的后续。
她扛着摄像机,手机在裤兜里震,但腾不出手去接,这一忙就忙到了七点半。
裴晏行的电话是两小时前打来的,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
他应该会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她生活里消失吧。
也好。
对一段感情来说,无疾而终是最省时省力,也最不伤人的结束方式。
余笙叫了辆网约车回家,在路上闭目养神,直到司机停在楼栋门口,提醒她。
“谢谢啊。”余笙拖着疲惫的身子下车。
电梯上行,她走到厢壁右侧,靠在裴晏行每次靠的那个位置,只不过她扛了一下午摄像机,肩膀酸软无力,做不到像他那么笔直又精神。
到25楼,电梯门开了,余笙垂头丧脑地走了两步,才发现门口那道黑影。
男人靠在墙边,挺拔的身体在看见她那刻忽然有点僵硬。
迟疑两秒,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来了?”
余笙点点头,压不下心里的内疚,向他解释:“我下午出外勤,在忙。”
“没事,我也没等很久。”他勾了勾唇,眼睛盯着她,却又好像没聚焦,“这两天没怎么联系,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归队之前,有些话我想说清楚。”
余笙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这个人,也许看上去不太认真,但我从来没想只跟你玩玩。”裴晏行一直望着她,即便她拒绝对视,目光也显得格外坦诚,“之前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他轻轻地拉过她手腕,缓慢向下移动,将女孩柔软的手指拢进掌心:“余笙,我们在一起好吗?”
第30章 第 30 章
◎就这样吧。◎
女孩耳尖泛起浅浅的红色, 裴晏行低头看着,眉眼里有了光,将她手指握得更紧。
直到她沉默着把手抽出来, 比起他握紧的力道,柔和到忽略不计, 却又果断, 决绝, 不拖泥带水。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黔镇好远啊。”余笙仰起头,嘴角挂着浅淡的弧度,语气十分平和,“等你去了那边, 要忙着训练,出任务, 好久都不能过来。我在北城也很忙,现在调了外勤,以后回家都不会比今天早,下了班, 连说话都觉得很累。”
裴晏行定定地望着,嘴唇颤抖了下。
“我想要的在一起,是两个人真的在一起,想说话就能说话, 想见面就能见面,有好吃的东西一起吃,好看的风景一起看,周末可以约会, 看电影, 累了, 难过了可以抱一抱,工作上受委屈了,也能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余笙望着他平静地问:“你能吗?”
他的手僵在原地,还是刚刚握住她的姿势,半晌才蜷缩着收回来,低哑着嗓音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余笙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弯着眉眼,“如果不是那次旅行,我们根本也不会遇到,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挺高兴能遇到你的,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余笙主动抱了抱他。
手臂环着他劲瘦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此刻他心跳得很快,像天空响起一声声闷雷。
余笙听着这种频率和力度,感受着他怀抱的体温和震颤,牢牢地刻在心里面。
半晌,她收回手臂,站在他面前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平平淡淡地道别:“裴晏行,我们就这样吧。”
男人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看着她机械般地开门,进屋,然后静静地望着再没有她的楼梯间。
余笙脱力靠在门板上,眼眶瞬间大雨倾盆。
就这样吧。
他去守护祖国的蓝天,完成他伟大的事业,她继续过她平淡如水的生活,以后再看到有飞机从头顶飞过去,她会默默地为他祈祷,落地平安。
余笙放空了一个晚上,也放任自己哭了很久,到最后已经不记得为什么哭了。
是因为裴晏行更多,还是因为工作上的委屈和无助更多。
后来她做了个梦,梦见裴晏行要回黔镇,飞机马上起飞了,她在机场里绝望地找他。
等终于找到他,她抱着他问他能不能不走,能不能留下来跟她在一起,裴晏行推开她,转过身上了飞机。
她在梦里嚎啕大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第二天,是郭文涛的电话把她叫醒的。
“你怎么还没到台里?有事儿吗?”
余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嗓音格外嘶哑:“没事。”
郭文涛迟疑了几秒,问她:“今天还能不能工作?”
“能,我马上过来。”昨晚开窗吹了一夜,身上疼,她强忍着动了动关节,下床往卫生间走。
“你别着急,直接去现场,台里我帮你登记好了,不算缺勤。”郭文涛说,“群光广场,我大概半小时到,我们电话联系。”
感受到同事的贴心,余笙眼眶一热:“谢谢。”
同事都能给的温暖,远在千里外的他并给不了。
挂了电话,她才看到早晨六点的微信消息。
pyx:【我去机场了。】
消息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他应该正在飞机上,余笙怔愣片刻,木然地回了句:【一路顺风。】
仿佛是某种默契,两人都没有说再见。
接下来几天,余笙跟着郭文涛不停地跑外勤,比起之前,工作变得十分机械,有时候扛着摄像机,人却不在状态。
每当潘鑫磊对她耳提面命,回到家身心俱疲的时候,她会更庆幸当初的决定。
庆幸她放弃了,才不会隔着半个中国,对电话那头最爱的人歇斯底里。
更或许,她根本就联系不到他,连失望和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准点吃一次午饭,三天没说过几句话的徐瑶心疼地分给她一块大鸡腿:“补补,你都瘦了。”
余笙疲惫地叹了口气:“谢谢。”
徐瑶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故作轻松地问:“你跟那个空军飞行员怎么样了?”
徐瑶见过裴晏行来接她,也知道两人工作之外还有联系,男男女女的,很难不往那方面八卦。
之前提过一次,余笙疑似害羞的反应更验证了她的八卦。
都说职场失意,情场得意,本想借这个话题缓解一下她的疲惫,结果面前的女孩脸色更丧了,干脆抿紧唇不说话,连筷子也放下来,一副食欲缺缺的样子。
徐瑶发现自己好像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是不是不应该提?”
余笙拿吸管用力戳破酸奶盖:“别提了。”
午休起来后,潘鑫磊把员工集合到一起,似乎有事要宣布。
余笙打了个哈欠,站在最末尾。
潘鑫磊清清嗓子,起了范:“说个事儿,下个月八一,台里响应号召,打算出个军事纪录片,各部门抽调员工去部队拍摄。地点已经联系好了,军方也打了招呼,经过几位领导的讨论,我们部门确定的人选是——余笙。”
底下一阵嘘声,徐瑶转过头小声嘀咕:“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余笙憋着冷笑扯了扯唇。
潘鑫磊拍手示意安静,继续他道貌岸然的腔调:“余笙同志最近表现不错,吃苦耐劳,我认为很适合这次出差,大家觉得呢?”
领导都商定了,假惺惺跑来问,余笙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谁敢说一句不好。
散会后,徐瑶挽着余笙胳膊回到工位:“把你一小姑娘派去部队那种条件艰苦的地方,亏他一男的干得出来。”
有之前去过的男同事凑过来,说:“余笙,你去了可得小心些,那种地方也没想象中那么安全,可别一个人乱跑。而且咱不会住在部队里边儿,大概率是招待所,条件很差,超市东西也不多,你记得要用的带齐。那边收不到快递的,真要缺了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余笙心中一暖,朝他笑了笑:“谢谢啊。”
想着回去得检查一下护肤品和洗漱用品余量,不够的得赶紧买了。
姨妈巾也得多带点,那里可能买不到她惯用的牌子。
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想想就头疼。
出差行程定在明天,真就是赶鸭子上架。
余笙下班匆忙去了趟超市,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塞满一个大箱子,带的比那次旅行都多。
她甚至来不及回趟家跟爸妈当面道别,只晚上睡觉前打了通电话。
余笙第一次出差,顾教授担忧得不行:“是去哪儿啊?我让你爸问问那边有没有什么朋友,帮忙照顾一下你。”
“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人了。”余笙笑了笑,“而且去哪我也不知道,我们先坐飞机到嘉清,然后再转车,部队地址都保密的。”
那边传来一声叹息,余笙安慰道:“没事的妈,我能照顾好自己,上次去旅游不也好好的?”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顾教授无奈地说,“地址保密,电话能打的吧?”
“能~”
“记得每天给我们打个电话。”
“好~”
终于让顾教授安下心,她也放心睡了。
第二天中午的航班,不用再去单位打卡,余笙破天荒睡了个懒觉,十点多才起床,然后去机场和同事们会合。
大家虽然来自不同部门,可电视台就这么点,平时多少都打过照面,很快熟络起来。
女孩叫安柠,其余三个都是男的,张宏和吴舜,还有个40多岁的王哥。
飞机上,余笙半开玩笑地问安柠:“你怎么也被派出来了?跟我一样得罪领导?”
“不是。”安柠笑了笑,“我主动申请的。”
“哈?”余笙惊讶地张大嘴巴。
安柠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要偷偷去黔镇找我男朋友。”
听到熟悉的地名,余笙怔了怔:“黔镇?我们不是去嘉清吗?”
“都一样啦。”安柠说,“因为霖市的航班今天飞不了,咱们才飞嘉清那条线的,路程都差不多。”
“飞不了?”余笙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军事活动吗?”
“Bingo。”安柠俏皮地眨了眨眼,“你懂挺多嘛。”
余笙笑得有点尴尬:“之前遇到过。”
空姐提示系好安全带,余笙低下头检查,没再跟她闲聊。
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心里乱糟糟的,充斥着某种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强烈预感。
原来他们要去的是黔镇。
那那个人会在吗?
不会吧,或许去的不是他那个部队。
黔镇也不一定就那一个空军部队。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飞机已经在准备降落了。
空姐提示收起小桌板,检查安全带,卫生间停止使用。
余笙默默地把眼罩放回包里,然后把包塞到前座椅底下,把头靠在舷窗边看。
云层变得很稀薄,下面是繁华的城市,远方依稀可见黛绿的山,和绵延不止的农田。
与北城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却又仿佛有几分熟悉。
“哇,嘉清不错诶,好想逛街。”安柠也凑过来看,“可惜咱们一下飞机就要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