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行笑了一声,闭上眼睛。
月光洒在屋里,除了他这双眼睛,最亮的就是床头柜上那块手表。
余笙凑过去看了看,样式独特,复古里带着点工业风,但整体风格又很简洁,问:“这表什么牌子?”
“没牌子,定制的。”裴晏行睁开眼看她好奇的表情,一只手枕到脑后。
余笙托腮盯着那块表,眼睛里满满的赞赏:“好漂亮,设计师审美太绝了。”
“喜欢啊?”裴晏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逗趣的嗓音,却带了一丝温柔宠溺,“这不能给你,换个别的。”
“……谁说我要了。”余笙被他似是而非的语气弄得脸颊一热,裹着被子旋过身,“睡觉。”
这次说完,倒睡得很快。
裴晏行是半夜三点醒来的。
手机震动的第一秒就瞬间清醒。
电话里的声音威严果断:“裴晏行,立即结束假期,归队。”
“是。”
离开之前,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她。
第12章 第 12 章
◎这棵树你都吊多少年了?◎
余笙这一觉睡得挺沉,整夜都没醒来过。直到清晨的鸟鸣叽叽喳喳,和吵闹街声一起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大脑清醒那一瞬,她便转头看向床边地铺。
被褥凌乱,人却不在。
心脏猛颤了一下,她起身去洗手间一看,也没人。
可他的手表还放在床头柜上,难道是去买早饭了?
这也太早了,才六点半。
她平时不醒这么早,或许是心里有点兴奋,搁往常要睡回笼觉的时候,却一点困意都不剩。
余笙洗漱完去一楼溜达,老板娘正在擦前台桌上的招财猫,她笑着打了声招呼:“丽姐早啊。”
“早。”老板娘也冲她笑,温柔和蔼,“厨房包子还没蒸好,海带汤应该能喝了,你可以去看看。”
“哦,没事。”余笙坐到沙发上托着下巴,眉眼弯弯的十分精神,“我等会。”
“行,那你看会儿电视吧。”老板娘摁了下遥控器开关,递给她,“自己调频道。”
余笙笑着接过:“好嘞。”
现在都习惯用app,已经很久没看这种调频道的有线电视了,余笙兴致不高,随便摁了两下,便放到茶几上。
正巧是军事频道,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着:“凌晨两点四十八分,我国东南海领空出现两架D国侦察机,并连续多次被D国战机骚扰,紧急出动航空兵部队赴东南海演习。为展示我国对空战力,维护我国领土主权和制空权……”
余笙漫不经心地听着,心想她家顾长官又有得忙了,喝了口老板娘亲手沏的菊花茶,突然听见刚子的声音:“305的小姐姐,今天起这么早?”
余笙吹了吹茶水,冲他笑:“你也早啊。”
“我昨晚值夜,喝口水去休息的。”刚子从矮柜顶上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放到饮水机龙头下,回头看她,“诶,你男朋友昨天怎么半夜走啊?三点多,我都快睡着了,看他好像还挺着急的。”
余笙愣住,直到手被杯子烫到,才猛然回神,扯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笑容:“他有事。”
“好吧。”刚子大大咧咧的,没太在意,喝了口水,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那我去睡了,你记得去吃早饭,今天有你的喜欢的牛杂面。”
余笙浅浅地勾了下唇:“好。”
刚子离开后,她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明明约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他为什么半夜走了?
余笙想不到答案。
又或者,心底有个答案她不愿意承认。
这段时间的相处都历历在目,她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圆梦,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和年少暗恋的男孩修成正果,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故事到底是故事。
现实是他连夜离开了,没留下只言片语,并且一整天音讯全无。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现实也残酷地敲醒她,或许那个男人反悔了。
幸好她原本也没陷得太深,或许潜意识里,也把这场相遇当成一场能随时抽身的邂逅。
毕竟那个人从青春时期开始,就像一个梦。
是梦都会醒,醒来后一切都是假的。
第二天,裴晏行依旧没出现,余笙却等来了顶头上司,刘组长的电话。
徐瑶提醒过她,所以余笙接电话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和这位扒皮资本家周旋。
果然刘组长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又隐晦地敲打她,让她早点结束假期,回去上班,要当一个敬业的打工人。
余笙应付了几句,假装信号不好挂了电话。
这些天心情本就郁闷,刘扒皮一通电话惹得她更加烦躁,把手机扔到床上:“休年假还想让我加班,做梦。”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这两天所有频道都在转播东南海演习相关的报道,台里也在为这事忙碌,偶尔她会点进工作群看看最新消息。
朋友圈全在转发,微博一刷就是热门,爱国教育突然全方位渗透。
这次形势似乎有点严峻,不像小打小闹。余笙不免担心起顾柏舟,试着给他打电话。
不出意料,从早上打到晚上都没人接。
虽然这种情况她早已习惯,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顾柏舟高中被选上航校,并信誓旦旦要当空军飞行员的时候,她还没有特别深的感触。
那时她年少懵懂,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甚至她还没遇见裴晏行,没尝过情窦初开的滋味,每天会让她发愁的只是公式好难背,函数题好难解,和同桌一起追追某国男团已经是最丰富的课外生活。
但她依旧记得顾柏舟正式入伍后,向来镇定而理智的妈妈半夜偷偷掉眼泪,爸爸抱着她肩膀安慰她。
后来,余笙逐渐能理解那种心情了。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在最危险的地方做着最危险的事情。
每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再后来顾柏舟半开玩笑半是严肃地跟她说:“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部队的,尤其是飞行员。”
“你找了我也不让你结婚。”
辗转难眠到夜里两点,余笙又打开手机,编辑短信:【哥你怎么样了?顺不顺利?落地记得报个平安。】
手放在发送键上犹豫两秒,又全部删掉。
重新发了句:【你还活着吧?活着就吱个声。】
知道等不到回信,她翻个身继续睡了。但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又什么都记不得。
直到翌日中午,才收到顾柏舟的短信。
却不是他发的。
那人说:【我是顾营长的战友,他一切安好,让我给您带个话:放心,勿念。这次任务危险系数并不高,您不用太担心。】
余笙回了句谢谢,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她点开购票app,买了张今天下午的电影票。
“渣男,跑了还不许我自己看了?”余笙不甘心地努了努嘴,咬牙道,“姐姐一个人独美。”
她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容,穿上最喜欢的裙子,打车去了电影院。
买的是爱情片,放映厅里大多是情侣,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让她一个单身狗显得很呆。
她拍了张照片给苏槿发过去:【受伤了,等我回去好好安慰我。】
她已经决定周四回去,哪怕裴晏行不在,她自己也得玩够本。
苏槿:【你一个人?】
【男神呢?】
余笙:【别提了。】
【以后断情绝爱,别在我面前提男人。】
苏槿:【别啊,天下男人千千万,换一个呗。】
【这棵树你都吊多少年了?还没清醒啊?】
这话如醍醐灌顶,余笙瞬间福至心灵:【你说得对。】
【我要去你那儿邂逅帅哥。】
【一天换三个,别拦我。】
苏槿:【不拦你。】
【就别说你是我朋友,我怕我关门大吉。】
余笙笑着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旁边坐着对情侣。
从进来就像连体婴儿,坐下后也搂着抱着,耳鬓厮磨。
电影才看了两分钟,旁边传来可疑的水声,她转头瞟一眼,那头正吻得火热。
“……”男女主还没牵过手呢,你俩就亲上了?
那等吻戏的时候你俩得上个床助兴?
余笙抬手放在那侧额头,挡住非礼勿视的画面。
可声音挡不住。
女孩娇娇柔柔地哼唧,男孩沉着声哄。让她不由想起那晚在雅舍走廊上,裴晏行抱着她亲吻。
那时她真的以为他喜欢上自己了。
以为他约她看电影,会向她告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到头来却是她独自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余笙越想越气闷,直到后排一个暴躁大哥踹了踹座椅,很不耐烦地说:“这儿不是酒店,有点素质行不行?”
那两人才不情不愿地分开。
结局前的虐点赚了一大波眼泪,余笙以前看电影并不爱哭,这次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明明情节也没多惊艳,是看过不会向别人推荐的那种。
商场没什么好逛,余笙从电影院出来,便打车回了古城。
傍晚,古色古香的建筑被镀上一层金光,巷子里不少游客在拍照。
这里的确很美,随便一拍就能出片,但余笙待得久了,该拍的也都拍过了,这些天手机里照片多了几个G。
很多照片都是相似的,也舍不得删,总觉得每张还是不一样。
前面路口有家很好吃的烤冷面,她打算去买一份回雅舍吃,天黑了再去古城看夜景。
站在小摊边等待时,不经意望向不远处空旷的停车场。
只那一秒,宿命般地,感觉到胸口狠狠一颤,心脏仿佛忘了跳动。
车位上停着辆黑色吉普,锃亮车漆被夕阳染得泛红,车尾是那串烂熟于心的车牌号。余笙确定自己没眼花,也不是心中不甘而产生的错觉。
听着脑袋里嗡嗡的响声,思绪一片空白,她鬼使神差地提起沉重的双脚,缓缓走过去。
距离不到五米的时候,车门忽然被打开,从驾驶座走下来一个男人。
黑衣服,身形瘦高,背脊笔直。
那人抬手摸了摸头发,朝她看过来。
第13章 第 13 章
◎我也好想他。◎
心里的泡泡倏地碎了。
余笙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很难看地扯了下唇。
对方礼貌地笑了笑:“有事吗?”
余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车是你的?”
“哦不是。”男人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车是我老板的,我开出去办点事情。”
余笙看了眼不远处那家餐厅,是她和裴晏行去过的那家。
老板是他的朋友。
男人见她一系列可疑反应,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余笙摇摇头,“抱歉,打扰了。”
她转身往摊位边走回去,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烤冷面的香味。
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不重要了,也不必问了。
最后两天,余笙把意犹未尽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她不想让这次旅行留有遗憾。
周四上午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还剩那块裴晏行留下的手表,和那两条活蹦乱跳的锦鲤。
余笙狠了狠心,把手表扔进垃圾桶,锦鲤送给了老板娘。
回北城的航班很顺利,没遇到任何突发情况。
只是下飞机的时候,接到雅舍老板娘的电话。
“喂,丽姐?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问:“刚子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你房间垃圾桶捡到块手表,是你不要的了?”
余笙想了想,说:“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我看这表好像还挺贵。”老板娘为难道,“就是时间走不太准了,不是你的我就扔了啊。”
“嗯。”余笙淡淡地回道。
航站楼外的天空云蒸霞蔚,正是傍晚。
奇了怪,她最近总遇到这样的傍晚,可再也看不到那晚那么浪漫的夕阳了。
记忆中蜿蜒的山路被染成绛红色,像色彩明艳的泼墨画。
“等等,丽姐。”她突然叫了那边一声。
“我给个地址,您帮我寄过来吧,谢谢。”
身后自动门缓缓合上,冷气被隔绝在航站楼内,夕阳正好,暖意瞬间裹遍了全身。
余笙打车回小区,先拿了八个快递。
家里两位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这种小事情没法帮衬,她在古城就接了好几通催命电话。
手里抱着一堆快递,还要听驿站的工作人员唠叨:“以后早点取啊,我每天那么多件,都像你这样,多大门面都不够。再说了,放久了丢了坏了,你自己也麻烦不是?”
余笙扯了扯唇:“谢谢啊,给您添麻烦了。”
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余笙赶紧转身离开。
今天她回家,顾教授难得有空给她接风,把余教授也从学校拽回来当厨子。
一家五口,就剩顾柏舟不在了。
顾柏舟有个女儿,两岁半,当年雾川地震灾区捡到的弃婴,不舍得送福利院,当亲生女儿养到了现在。
顾悠悠在玩具堆里给洋娃娃梳头发,保姆陪着,余笙盘腿坐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听见她妈叹了一声:“你哥可真让人操心。”
余笙懒懒地回头:“怎么了?”
顾教授从茶几上拿了个橘子:“二十七了,给他介绍的女孩儿一个都不见,自己在那边也不努力。”
余笙笑了出来:“他怎么努力啊?部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跟飞机谈恋爱可还行?”
“跟你说正经的,别贫。”顾教授拧眉,“下次见面你帮我劝劝他,我和你爸是没办法了,一提这事儿他就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余笙忙不迭摇头:“别,您这是挑拨我们兄妹感情,回头我哥连我都不理了。”
她接过顾教授递来的橘子,接着说:“没准儿人家就不打算结婚呢,您跟我爸瞎操什么心。”
顾教授眉拧得更深:“不结婚怎么行?”
余笙吃了片橘子,笑道:“不结婚怎么不行?我说妈,您一教外语的,怎么还思想封建呢?”
顾教授看向玩具堆里的小女孩:“可悠悠到底需要个妈妈。”
“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凭什么悠悠需要妈妈,我哥就得结婚啊?那谁嫁给他可真倒霉,一年到头见不着老公,还得当后妈带孩子。”余笙把橘子囫囵吞下去,“再说了,悠悠为什么需要妈妈?她现在没妈妈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