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早晨第一件事是写春联贴春联。在整个大杂院里,后院住的田文斌,毛笔字写得最好。
他以前是大学教授,如今是个鞋匠,平时为人低调,从不参与院里任何活动。
只有在除夕这天,他才会有存在感。因为家家都要贴春联,他想赚点润笔费。
姜柔拿着红纸找到他家,前面还排着两人等着求字,其中一个是唐心。
之前他们哪怕是碰见也不会说话。但今天,唐心主动打招呼,“过年好啊,你这肚子好像又大了。”
姜柔回了句“过年好”,便没再回应。像沈城东说得那样,无论哪种感情,只要出现裂缝就不可能恢复如初。
唐心也没再说话,等求完对联,便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是姜柔要求的对联,田文斌连头都没抬,便问:“是自己有对子,还是我帮你想对子?”
“田叔,你帮我想吧。”
听到她的声音,田文斌这才抬起头,见是她,冷漠的表情有所缓和。
“行,你先靠边等等,我现在就写。”
田文斌很瘦,平时有点驼背,只有在弯腰写字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当年的风采,一身傲骨。
就在他将要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从里屋突然跑出一个女人,见到姜柔的肚子,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疯了般扑过来。
幸亏田文斌眼疾手快,放下毛笔一把抱住她。
“给我!那是我的孩子!!”
她眼圈发红,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很渗人。
姜柔吓得后退一步,很后悔独自一人出来求字。
眼前这个女人是田文斌的妻子,因为某些原因得了疯病。
但她犯病的时候极少,平时又不出屋,姜柔早忘了这件事。
田文斌怕她冲撞到姜柔,忙柔声安慰道:“那不是咱们的孩子,它在里屋睡觉呢,不信你进去看看。”
女人露出茫然神色,轻声问:“真的吗?我要看孩子,你带我去看孩子。”
“好,现在就去看。”田文斌把她慢慢扶进屋,过了几分钟才出来,他一脸疲倦地看向姜柔,认真道歉:“刚刚真不好意思,你婶平常不是这样的,希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刚才姜柔只是被吓了一下,并没有受伤,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田文斌把对联给她,死活不收她的润笔费。
拿着对联从后院回到家中,姜柔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她实在好奇,便问向陈爱荷,“妈,后院田叔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找了这么多年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陈爱荷听她提起这事,眼里饱含同情,“没有线索,两口子找了这么多年还不死心,听说前段时间,田文斌还去了趟隔壁市。结果又是一场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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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新年伊始
◎[二更合一]◎
如今怀孕在身, 最听不得丢孩子这种事。
姜柔心里酸酸胀胀,默默祝福他们能早日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
贴好春联,陈爱荷拿出一堆零嘴摆到桌子上, 对她和姜晓文说道:“你俩悠着点吃,别人家的花生都是一颗颗发,咱家不至于那么抠搜,但也架不住你俩胡吃海喝,知道吗?”
姜柔刚要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来, 不禁有点恼,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馋。”
旁边的姜晓文乐得不行,剥开一颗花生喂给姜柔,“姑,你平时太贪吃了, 所以奶奶才这么说。”
“你是哪伙儿的?”姜柔笑着瞪她一眼,指着桌上的大白兔奶糖,支唤道:“来, 给姑剥块糖。”
在外屋,沈城东和其他人正在做饭。他负责炒菜, 姜德山负责杀鸡褪毛, 师岚蒸了一锅白面馒头,预示着新的一年蒸蒸日上。
院子里,各家各户的孩子们都在外面玩闹, 他们揣一兜小鞭到处乱放, 一声接着一声, 喜庆响彻整个胡同。
在这之前, 姜德山用罐头瓶子给姜晓文做了一个手提灯笼,她一直盼着天黑,想拿灯笼出去玩。
“你现在不去玩吗?外面挺热闹的。”姜柔怕她无聊,便问。
“不想去,我愿意和你呆着。”
自从上次和唐真闹得不愉快,姜晓文没再和院子里的孩子玩。
姜柔见她真的不想出去玩,便拿出两本练习题,带着她一起写。
大过年的还要写作业,姜晓文整个人都麻了,“姑,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学习的,现在是怎么了?”
姜柔翻开书页,只回答四个字:“生活所迫。”
到了晚上,四菜一汤摆上桌,收音机里的播音员正恭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姜德山在这一刻举起酒盅,笑着祝福道:“新的一年,祝大家平安幸福。”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举杯。
屋内温馨祥和,屋外大红灯笼高高挂,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只为岁岁平安。
因为怀孕总爱犯困,姜柔没等到十二点就睡了,再醒来已是正月初一。
初一早晨要吃饺子,除了她以外,大家都在外屋包饺子。
沈城东见她醒了,拍掉手里的白面,走过来帮她穿袜子。到了孕晚期,她连穿袜子都很吃力。
刚开始的时候,姜柔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才发现天天被人伺候着,那种感觉真好~
难怪古代皇帝要用好多人服侍更衣。
等她穿扮好了,陈爱荷对她说道:“今天是初一,估计没人来拜年,一会儿你和城东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明天给你大姨送去。”
“哦,好。”
姜柔洗手想帮忙包饺子,结果被陈爱荷赶到一边,没让她插手。
初一的街道处处透着年味儿,供销社只营业半天时间,来买东西的顾客很多。
沈城东护着她,快速买了两盒糕点和二斤糖果。之后两人走出供销社,刚巧碰到姜秋雨和钟放从街对面走过来。
一前一后,看似貌合神离。
姜秋雨看见他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真巧,我刚要买些糕点去爸妈那里。”
见她最近这段时间挺消停,姜柔挺意外,“是挺巧的。”
“你这是要去哪儿?”姜秋雨看向沈城东手里的东西,大概能猜到他们的去处。这么问,只是想多亲近一些,趁着过年把关系修复一下。
她想得挺理想,却被钟放打断了,“你不是要去供销社吗?到底去不去?”
看着眼前杵倔横丧的男人,姜秋雨心梗得不行,如果不是图他的辉煌未来,她早就离婚了。
“去呀,怎么不去?你急什么?”
她不敢跟钟放吵架,就怕这男人上来那股犟劲儿,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糗。
“小柔,你们先走吧,我买点东西,咱们家里见。”
姜柔看她一眼,心想:这人的脸皮真是厚。
回到家,她告诉陈爱荷,再过十多分钟姜秋雨就会来。
陈爱荷听了撇撇嘴,一点都不想招待她,但大过年的,也不可能真把她赶出去,那样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走,咱们今天就去你大姨家拜年。”
陈爱荷拎起平常用的布兜就要往外走,姜德山见了有些发懵,“万一大姐不在家咋整?”
“不可能,她肯定在家,快点走吧,别墨迹了!”
师岚和陈艾兰不熟,不太想去,便选择留下看家。其他人拎着各种礼品朝陈艾兰那个院子走。
等姜秋雨买好礼物来到大杂院时,家里只剩下师岚一个人。
“嫂子,我妈他们呢?”
面对她,师岚颇为心虚,“他们今早串门子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姜秋雨听了有点恼怒,“这姜柔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让我白跑一趟!”
“要不你改天再来?”
师岚以为她会离开,没成想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嫂子,我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不如咱们聊聊吧。”
“聊什么呀?我这人嘴笨,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师岚心在打鼓,就怕哪句话说错了,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瞧她跟个鹌鹑似的,姜秋雨心中很不屑,“嫂子,你单身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介绍对象。”
师岚一脸震惊,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
于是涨红脸,拒绝道:“我没打算再找,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早预料是这种反应,姜秋雨笑得亲切,“嫂子你听我说,那男人姓刘,在机关上班,说话特别管用,如果你跟他结婚,他一定能帮你恢复工作。”
如果不是那人早看上师岚,她也不会坐在这里浪费口舌。
可惜,师岚心如磐石根本撬不动,“我心里只有博怀,无论如何,都不会相看的,你还是给别人做媒吧。”
见她眼神坚定,姜秋雨气得口不择言:“我大哥都去世十年了,没准投胎为人都五六岁了,你总守着他干嘛?”
“反正我不改嫁,你别劝了。”
知道这人性格执拗,姜秋雨只能适可而止。
其实她重生那年,大哥姜博怀还没出事,她完全可以阻止事故发生,但一想到几十年后,姜博怀因祸得福所带回来的财富,她决定让一切按原来的轨迹发展下去。
如同上辈子那样,这辈子的姜博怀在不久之后仍然出事了,大家都以为他牺牲了,只有姜秋雨知道,那人目前在海外,处于失忆当中。
等千禧年以后,他就会回来,那时候人人都能受益。
只不过眼下,为了大学毕业后能获得一份好工作,她只能牺牲师岚。
其实也不算牺牲,那相亲对象条件挺好,长得虽比不上姜博怀,但也不差,真不知道师岚有什么不愿意的?
再说了,姜博怀要三十年以后才能回来,到时候早就物是人非了。
此时,师岚沉着脸,根本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钟放见气氛不对,脑仁隐隐发胀。
其实他挺佩服姜秋雨的,无论在哪儿,都能把气氛整得特别尴尬,让所有人都烦她。
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中她!
越想越气,他腾得一下站起身,不打算再呆下去,“嫂子,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是给姜晓文的。
姜秋雨见他要走立马急了,“咱们不是说好在这儿吃完饭再走吗?”
“你自己留下吧,我没你那厚脸皮。”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姜秋雨只能气喘吁吁地追上去。
两人出了胡同口,她终于把人给追上了。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钟放狠狠瞪向她,也气得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大嫂介绍对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这人真是自私!跟你结婚,比吃屎还恶心人!”
姜秋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心灵受到暴击,她对钟放是有感情的,听他这么说自己,就如脸被踩在地上,毫无自尊可言。
长久堆积的怨念一触即发,她上手就要挠他。
“钟放,你不是人!如果不是你家不管咱俩,我也不至于事事筹谋!”
钟放虽不打女人,但也受不了她的攻击,他握住她的手腕,想把人给制服。
这时,一个拳头像风一样挥过来,狠狠砸在他的鼻梁上,耳边响起怒吼。
“我这辈子最痛恨男人打女人,你简直是个畜生!”
钟放被这一拳打懵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上又挨了两脚,处处踹在关节上,疼得冷汗直流。
而此刻,姜秋雨也吓愣在原地,她看向狠揍钟放的男人,脸上露出一副惊恐。
等她反应过来时,钟放已蜷缩在地上,疼得快要昏厥过去。见他没了反抗能力,那男人才收手,他走向姜秋雨关心地问:“妹子,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孔武有力的大老粗,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的画面,一帧帧全是关于柴米油盐的平庸生活,那些枷锁曾让她绝望。
这大老粗不是别人,正是她上辈子的丈夫——杨宏军。
毫无心机的老好人,愚蠢至极,一辈子都没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姜秋雨压下心底的慌乱,忙上前查看钟放的伤势,见他浑身发抖,不禁心疼不已,转头对杨宏军骂道:“你怎么打人啊?不想让我报公安,就赶紧滚!”
她这辈子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杨宏军被骂得一愣,心里很委屈,“我只是想帮你。”
可惜,姜秋雨不可能原谅他,找几个路人帮忙,把钟放送去了医院。
另一边,在陈艾兰家。
姜柔坐在孟雯旁边,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看着她那大肚子,孟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
“真羡慕你,我最近总失眠,感觉再这样下去非得神经病不可。”
知道她要娃心切,姜柔轻声安慰:“你们才结婚不久,真的不用着急,而且心情也影响怀孕,千万别钻牛角尖。”
这些道理孟雯都懂,但她真的做不到。韩元上也总是劝她,更说过哪怕一辈子没孩子也无所谓,但他越这么说,她就越内疚。
“对了,小柔,你在生产前还去老中医那里检查吗?”
“还要去一次,你也想去吗?”
“嗯,我想请他看看。”
“没问题,等过了十五,我带你去。”
见他俩聊得起劲儿,陈艾兰怼了怼陈爱荷的胳膊,小声问:“我听说你小姑子看上孟书阁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陈爱荷惊讶地看向她,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文芳最近没来大杂院,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害,咱胡同周奶奶啥不知道啊?不过你放心,她没往外传。真没想到,孟书阁到老了还这么招人稀罕。”
陈爱荷被逗得直乐,并不看好姜文芳和孟书阁之间的缘分。
“我小姑子那人你是知道的,没什么长性,如果碰到更好的,她会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而且孟书阁也不像有再娶的打算,文芳那点小伎俩根本没用。”
而姜文芳对孟书阁的心思暂时还没歇,初二早晨便拖家带口地来了。
钱国多看见姜柔,立刻围着她转。
“姐,我跟我妈说好了,她同意不再插手我和陈瑶的事,这回你能不能帮我了?”
姜柔拧眉看他,觉得这孩子还挺执着。于是把他领到没人的地方语重心长地问:“你先说说,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钱国多被问得一怔,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