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被别的Alpha临时标记的气味明明已经没有了,但邵骋还是觉得闻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邵骋的双眸里藏着狂风骤雨,浓重地仿佛要把眼前人吞没。
可陆甘棠不畏惧那样的目光,他们四目相对,陆甘棠缓缓开口:“就算你恨我,一个月前,我也该还清了。”她抽回了手,看到邵骋的脸色比方才要白,“不要再为难别人,他们花钱办事,看的是我的脸色,那套房子当初你不喜欢,现在也没必要留。你不是家犬,狼的归宿应该是草野。”
她陆甘棠是不撞破南墙不死心,非要伤痕累累才愿意承认自己的确输了,她过去把他当过狗,他也反过来咬了她一大口,一来一回,他们谁也不欠谁了。
邵骋没有说话,陆甘棠也不想再待下去,转身要出去,可她的手刚握上门把,邵骋就开了口。
“我喜欢。”
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嗓音,像咽了当初给自己喂下的苦果,那时候的一切不坦诚,放到如今都得一一偿还。
陆甘棠顿住,久久捏着门把,没有回头。
“我们之间,永远没有两清。”邵骋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越过光线下的尘埃看向几步开外的陆甘棠,胸肺越是疼痛脸上越是不显,平静语气下藏着疯狂:“陆甘棠,我得揣着一个念想。”
野狗过去没有家,哪怕当初他戴着陆家的颈圈,那个偌大的地方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陆甘棠是知道这些,才会买下那套房子,那原本是她给他们两人准备的。
那是他的窝,也是他的巢,哪怕陆甘棠再也不会来,项圈的另一头也早已被套牢。Alpha对待感情总是后知后觉,但自从正视了对陆甘棠的爱恨,他的所有都抛开了一切透露出对她的渴求。那不是信息素驱使的,更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贪婪――痛感、爱・欲......他的一切都被绑在了陆甘棠身上。
包括畏惧本身。
Alpha的本能是占有和破坏,可是对陆甘棠的爱却似乎战胜了一切,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邵骋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她不能把给过他的东西全都收走,这是现在的他唯一仅有的,是他仅剩理智的锁铐。
不然他活不下去,要拉着陆甘棠一起陪葬。
第55章
陆甘棠没再去管那套房子,不是动了所谓的恻隐之心,而是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当日她从公寓离开就没想过有回去的一天,邵骋是疯了,陆毅或者陆勉也不是什么善茬,她对干预这几个Alpha之间的事情没有兴趣,如今重要的只有第七区。
他们定在一个满月出发,低调地乘坐专机前往第六区,在贺家的帮助下登上了前往第七区丛林的“黑船”。船上运载的一半是原浆酒,一半是芯片和轻型制造材料――如今第七区最缺的也是这些。
第七区独立后第八星系政府断绝了有关第七区的所有进出口渠道,生活刚需品都还好,只要给得起高价,大部分都能买到,但增加侦查储备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无人机,这玩意儿制作和维修成本都相当高,而制作的材料只有第六区盛产,政府把控相当严格,就算是从黑市进购,每个月也只能采购到小批量。
陆甘棠和其他检测员换上了便服,套的是贸易对接员的身份,自打上船起浓郁的原浆酒液的气味就把大部分味道都掩盖了。陆甘棠走到角落掀开了遮盖住的一角,黑色的霾散・枪露了出来,是黑市常见的货,为数不多的都在这里了。
这时候邵骋走了过来,扫了一眼遮盖布下的东西,说:“你在第七天这么多年,没跟着周放到看过黑市交易?”
陆甘棠把枪・身重新盖上:“没有。”
就算她想去,陆毅那里就是个难关,她连去丛林都要等成年礼以后,这方面陆毅看管得很严格,就算是周放也没有办法掩人耳目。
陆甘棠侧头看向邵骋。他和其他野火队员几乎都是统一的着装――被磨得发灰的黑色短袖和臃肿发旧的工装裤,和这条黑船上其他船员的穿着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们的体格实在太健硕,船队上不是没有Alpha,但仅凭视线一扫就能明显感觉到两者的不同,他们的身材和那些徒有力气的水手看起来太不一样。
“你们这样......”
邵骋明白陆甘棠的意思:“黑市对接口管控没有那么严格,每年有很多黑户都是凭借黑市转移到各大区的丛林进行安顿,所以才要分批次进。”
他们是第一批,后面大概还有三四条船,野火这次参与到第七区任务的一共有18人,这已经是一支小分队的数量,挑选的大多是机动性强的侦察兵以及先锋队队员。他们这次的任务很明确,就是为了探明这次第七区反动军的底细,大部队还在外面待命。
原本邵骋该第二批进,但陆甘棠和逐魄来的另一个Omega研究员都在第一批,为了保险起见邵骋还是把自己安排到了第一批里。这艘船运载的货物是这次的重中之重,有严格的时间把控,但成功几率最大。
六小时后一声清晰的鸣笛响起,邵骋和其他三名野火队员站了起来。闻邵一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邵骋看向有些紧张的逐魄调查员们:“准备下船了。”
所有人都勉强维持住了镇定,船长过来低声招呼,陆甘棠率先走过去,拿起清点板出了船舱。
船员们正在一箱箱卸货。如今正是午夜,但码头却架起了悬浮灯,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这艘船的负责人熟门熟路地踩到水泥地里,先掏出了两盒烟和两瓶上好的白酒,丛林的看守人漠然接过,当场开了一瓶,走到一旁喝了起来。
邵骋和队友们扛着箱子来回地走,尽力降低着存在感,余光瞥到调查员们都下了船清点货物,随即眼神交错,他们扛起角落的箱子下了船。
等全部卸了货,看守人也已经喝过一轮,照例要随机抽查。其中一个来到邵骋不远处,随意点了点他们刚搬下来的大箱子,邵骋身旁的队员低着头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的大批霾散・枪。
船长一直跟着,见状讨好似地笑笑,又塞给看守人一叠现金,后者掂了掂分量,转身走了。
陆甘棠余光看着邵骋几个把大箱子装上货车,周围人看着眼神麻木,但分装却是乱而有序的――被检查过的大箱子放在了最里面,中间是材料,最外头才是原浆酒。清点完毕后陆甘棠接收到了信号,和几位研究员分别跟上货车离开,包括船长一起,他们每次卸货都会在丛林逗留一晚,既是休息也是给蒸汽船做燃料补给。
他们一路没有遇到别的盘查,顺利到达仓库,船长特意把他们的车安排到了最角落,之后进行简单的卸货。凌晨四点,贺家的负责人交给陆甘棠一个牌子,在船员都陆续去休息的档口低声对陆甘棠说:“这是到‘上面’的通行证。”
陆甘棠面不改色收了起来,点了点头:“谢谢。”
他们只能担着风险把人送到这,离开的时间也早就定好了,负责人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陆甘棠回到角落的时候邵骋正把大箱子打开,当时看守员没看仔细,没注意到这个箱子侧边就有一个中空层。邵骋把枪・支弹・药都拿了出来,打开中空层的暗格,三只鹰装在笼子里长途跋涉,居然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察觉到光亮,戾谨慎地扇了扇翅膀,邵骋把它们放了出来,喂了生肉,在黑夜中放飞。
在如今风声鹤唳的第七区,没有比鹰更有效率的侦查方式,它们不仅能伪装,还能避开无人机和检测仪。三只鹰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飞远,在黑夜中很快没了踪迹。
他们的仪器和装备都藏在了霾散・枪的下面,几个研究员和野火队员一起把东西掏了出来,检查了一遍,紧跟着藏在了空的原液酒桶里。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五点,除了野火的队员,其他人脸上都带了疲惫。
邵骋说:“走。”
仓库旁边就是一幢破旧宾馆,入住的大多是上货卸货的船员或码头临时工。前台是便捷入住,老旧的触摸屏边角像被什么砸碎了,也没人来修,下方是售卖情趣用品的机子,包装像是上世纪的产物,姹紫嫣红,摆地满满当当,看起来没卖出过几个。邵骋轻车熟路地用□□办好手续,野火队员们一人一个箱子,悄无声息地扛着上楼。
一直到进了宾馆房间,所有人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闻邵一进门先关了所有的窗户和拉帘,另一个队员快速清除了房间内所有偷拍摄像头,邵骋径直走到床底下,翻出了一枚隐藏极好的芯片,他拿出了改装过的老式通讯器,把芯片插进读取器,显示器中顿时加载出一张完整的第七区丛林地图。
确认无误后邵骋对房间里的人说:“辛苦各位了,今晚有我们看着,大家先去休息吧。”
早在来之前大家就分好房间了,陆甘棠和另外一名女性Omega检验员一间房,其他大抵都是Alpha和其他性别随意搭配。陆甘棠和同事回了自己的房间,刚洗完澡就听到门外有动静,这宾馆隔音相当不好,不说话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隔壁结结实实的鼾声。陆甘棠走到门边没动,门外的人像是听到了陆甘棠的脚步声,低声说:“没事,我看着。”
第二第三批队员还要相继到达,今晚他们先到的几个都只能闭眼小憩。陆甘棠站了会儿,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这一夜陆甘棠睡不安稳,刚闭上眼没一个小时,外头就陆续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人们开门关门的声音带着早起的烦躁,闹哄哄地听着人心里不踏实。窗帘都关紧了,陆甘棠仅凭光感也无法感受到太具体的时间,只是隐约能察觉到门外的人只短暂离开过一阵,很快就回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像是为了让房里的人安心,没有特意掩饰,陆甘棠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七点。
起床的时候发现另一个Omega同事也睡不好,眼里十分疲惫。两个Omega对视一眼,神情都带了些许了然的无奈,洗漱的时候文婧低声说:“外头的动静听着吓人。”
这栋楼里几乎有百分之七十的Alpha,百分之二十的Beta,且都是男性居多,作为女性Omega难免有些紧张。陆甘棠问:“怕吗?”
“怕就不会来了。”文婧换上发旧的衣服,她头发本来就是羊毛卷,没有打理就显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是丛林里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拮据的女人。她对着陆甘棠腼腆地笑,嘴里却说,“运送到第七区的T1级别武器当初就是我们小组经手的,我们老大说了,死也要为逐魄把东西带回来,拿不回来就当场销毁,一点零件都不能留给这些独立军。”
陆甘棠知道文婧所在的团队负责人是一个女性Alpha,名叫唐颖,是研究重工领域的一级高级工程师,第八星系最经典的一款反装甲防空导弹就是出自她手。当初初步挑选候选人名单时是唐颖举荐了团队里唯一一个Omega,她似乎不认为这样危险的任务一定需要Alpha或者Beta,在听说了任务要求后只说文婧是他们小组里最优秀的数据员,能帮上大忙。
第56章
陆甘棠和文婧出房间后就碰到了邵骋从电梯出来。大概是听到她们起床的动静,邵骋趁着她们洗漱的时间去附近买了早饭,踩了点送上来。
一夜没睡,邵骋看着仍旧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但他大概冲过澡了,把昨晚在船上的那套衣服换了下来。这一身和陆甘棠初次见他的那一套很像,只是当时的邵骋头发乱糟糟,如今是贴着头皮铲的青茬,两年时间里Alpha的五官长得愈发硬朗,他站在门前,头几乎能顶到门框,看着十分迫人。见两个Omega出来了,邵骋把早饭递过去:“你们可以晚点起。”
文婧以前在逐魄不是没听说过陆甘棠和邵骋的事,如今邵骋脖颈上那圈痕迹还没消去,文婧见陆甘棠没有伸手,率先接了过来,自顾自搭话缓解可能发生的尴尬:“也睡不着,大早上就闹哄哄的。”
“船队的人要回去了,这边为了避开海上巡逻队一般都是起雾的时候出发。”
黑船走的路线其实很多暗礁,但他们昨夜来得很顺利,既没有遇到巡查也没有遇到劫道的,除开运气的成分,还是因为掌舵的人名叫贺常,他们这次行动能请动这种传奇傍身的水手,想必陆勉在其中花了不少气力。
陆甘棠吃着包子,这里的肉很多都不干净,邵骋买的都是素菜馅儿的,吃着味道也怪。她听文婧在一旁边吃边问邵骋:“其他人到了吗?”
“到了,都在休息,我们七点刚换的班。”邵骋看了看天色,现在八点左右,“你们待在宾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落单,最好别乱跑,中午前我们应该就能回来。”
野火来这里还有别的任务,邵骋不能时刻待在陆甘棠身边,但宾馆里留了五个野火的队员看守,邵骋没有说再多,临走前看了陆甘棠一眼,才出了房间。
邵骋和闻邵一在门口集合,出发往地图的一处居民楼去。
第七区的丛林和第一区没什么区别,破旧的巷子和没有规划的高低错落的建筑物,白天基本没什么活人在活动,遍地都是流浪汉,脏泥污水腥地发臭,那股味道太刺鼻了,像是小型动物尸体没被处理而腐烂的气味。闻邵一自从看了这些眉头就没展开过,他虽说是兵,去过很多经历过战争的地方,但从没有见过一个地方能散发出这种麻木不堪的腐烂感,人造的天空像一个塑料盒子把这个地下城沉沉压住,结合着墙上色彩强烈的喷绘显出一种充满怪异感的油腻。
他们要去的居民楼同样破旧,在人工制作的天穹遮盖下更显压抑,路边有被虐待致死的野狗的尸体,死状极其惨烈。两个Alpha谨慎地观察着周围,一前一后上了楼。
这是他们的情报员探查到的钟四的住址,更新时间就在不久前。钟四自从被钱家盯上之后就一直频繁更换居住地,这个曾经的人贩子如今活成了丛林里的一只老鼠,想要活命只能藏头露尾,可他们必须找到他,想要得知钱绍森的事情还得好好和他聊聊。
这幢楼一共六户,只有一户门没关,邵骋和闻邵一对视一眼,推门进去。屋里没有生人的气息,地上乱糟糟的都是啤酒瓶和踢歪的茶几,沙发上洒了一碗汤面,已经干掉了,形成渍落在沙发和地上。邵骋蹲下来看了看,说:“他走得很匆忙。”
“逃命?”闻邵一检查窗户,确认没有翻窗的痕迹,说明人是从门口离开的,但如邵骋所说,那人一定走得很匆忙,门也没关,或许不会再回来。
“他现在做的是倒卖生意,有生意就有来往。”邵骋自从昨晚就联系不上这边的情报员,发了几次密报都没有得到回应,不是出事了就是所在的条件不允许接收和发送电子密报。邵骋脑子转得快,很快有了决断,“联系去码头的人,让他们也一起去找,我们再去转转。”
钟四如今做的倒卖生意不难猜,以前做贩卖人口,如今自然也多从这方面入手。邵骋在丛林长大,知道这里人流变动最快的就是黑拳馆和娼・妓所,像钟四这种一般就是充当黑中介的角色,收着场馆的钱为他们网罗达到一定条件的人。
拳馆每天都需要大量的人支撑起擂台,这些人不规定性别,但最起码要能挨揍,娼・妓所自然也需要更多的Omega或Beta,但和人口贩卖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些人都是自愿的,甚至他们自己为了得到这份“工作”也要向中介交纳中介费,在丛林里过得比较好的一般都是能从这两个地方混出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