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省里举办的一次玉石雕刻现场比赛,在业内有极重的分量。那一天已经到了决赛,你父亲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轻松的很。我这个人却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才勉强闯进了决赛,但想到能一睹宫廷派传人真容,我心里兴奋的很。”
罗荣提到林海时,浑浊的眼珠浸满着热血。似乎时至今日,他眼前还能浮现,林海当时那副意气风发,青春洋溢的模样。
“大赛的第二个环节是现场雕刻。我聚精会神,小心翼翼的使用切割机,完成自己的设计,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见了一声惨叫。”罗荣接着往下说道,他的眸中浮现了几丝悲痛。
“然后呢?”林羽墨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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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大概猜到了这发出惨叫声的人是谁。
“我转头看过去,绝没有想到这声音是他发出来的,我看到了令我毕生难忘的场面。林海的玉石切割机失控了,白色的操作台上有很多血,到处都是血。”罗荣的神色痛苦,这个画面即使如今想起都令他心惊胆战。
林羽墨的唇色发白,泪水止不住的滴落了下来。玉石切割机的锋利程度,她很清楚。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父亲会有多疼。
“当时很多选手都懵了,他们张大嘴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更何况,这事件的主人竟还是所有人心里默认的最有可能夺冠的人。”罗荣强忍住内心的情绪往下说道。
“我是第一个跑上去的,当我反应过来时,我怀里已经抱住了他。尽管害怕,但本能驱使着我,把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取下来,不管不顾的替他扎紧手腕上的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口来止血。”
“我记得很清楚,他用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他问我,以后他是不是再也不能雕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伤的恰好是他拿刀的右手,可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是我心里无可替代的偶像。”
林羽墨的泪水掉的更凶了,她伏在桌面上哭出了声来。她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父亲的毕生所爱是雕刻,可他这辈子却都无法再拿起刻刀,这是莫大的残忍以及一生的遗憾,痛苦。
“但更多的是愤怒,我为林海而愤怒。切割机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出现机器失控的原因只会是人为,有人在那台机器上动了手脚。”
“比赛被叫停了,主办方联系了警察来到现场。他们查验以后,也赞同我的说法,只要查明机器的来源,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
罗荣接着说道,他的眸中也浮现了愤怒。
“所以呢?凶手抓到了吗?”林羽墨听到这句话,强忍住泛滥的情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向罗荣问道。
“你父亲拒绝了所有人的介入,也制止了我的热心。他说这一切都只是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他还拒绝了主办方所有的帮助。”罗荣叹了一口气,回答了林羽墨的追问。
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做?林羽墨心里的疑惑更深,她不明白父亲这样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在陪同他去医院的救护车上,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直接向他问,害他的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不追究对方的责任。”
罗荣从不觉得林海是个怕事的人,他的目光如此坚韧,行动力又如此强。他的想法很简单,假如他是林海,哪怕对方是多么有权有势不可得罪之人,谁要是敢伤自己的手,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听到这句话,林羽墨也坐直了身体,心里紧张了几分,父亲到底有没有告诉罗荣,伤他手的人到底是谁?
“但我没想到,林海只是叹了口气。他说他早已经预料到,自己必然会遭此一劫,但他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
“害他的人,他心里很清楚,那就是在赛前主动送了这台机器给他的人,他的弟弟——林珍。”
罗荣抛出了一个令林羽墨意想不到的答案。
林珍是她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林玉珊的父亲。在她的印象里,她和这个叔叔极少接触,甚至连面也没有见过。她也只偶尔听母亲说过几次他的名字,还是一些并不好的内容。
林羽墨想起了在家里破产,父母入狱以后,这个血缘意义上的叔叔也从来不曾出现过,那几个月甚至在国外度假对她们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两家人这样淡漠的感情。但她绝没想到父亲的手,竟是被他的亲弟弟所伤。他为什么要伤害父亲?手足兄弟,竟也能下的去手。
“你现在懂了吧?一开始,我为何要问你这个问题。关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归根究底,这仍然是你们林家的家事。”罗荣叹了口气,低下头,喝了一口茶盏里凉透的茶。
茶馆门口,目视着罗荣的背影坐上车离去。林羽墨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这一切竟然与她的叔叔林珍有关,而今林珍的公司越做越大,不容小觑。但她也不会放弃追查线索的机会,林珍能对自己的哥哥使出这样狠毒的手段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父亲公司出事,继而入狱与林珍又是否有关?
受到这么多的冲击以后,林羽墨只想去放松一下心情,放空一下大脑,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游乐园的门口,穿的一身毛绒绒的秦安安出现了,她挂着笑脸离很远便向林羽墨招了招手。
两人像很久以前一样,看了玩偶们的花车巡游,玩了海盗船,过山车这些项目。在惊险刺激的游戏设备上,林羽墨肆意的吼出声,笑了出来。
随即,她们一起坐上了摩天轮。锦州市里最大的摩天轮,可以俯瞰锦州的全景,景色很是壮观。
“墨墨,我发现你变了。”秦安安转过头来,凝视着专心俯视着摩天轮底下风景的林羽墨流畅优越的侧脸,缓缓朝她说出了口。
“是吗?哪里变了?”听到秦安安说猝不及防说出这样的话来,林羽墨转过头来,唇角勾起,望着秦安安问道。一阵清风吹过,正带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
“笑容好像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你脸上去了,又是小太阳了。”秦安安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林羽墨那张吹弹可破白皙的小脸,回答她道。
“安安,别闹……”林羽墨赶忙闪躲着她的攻击,脸上的笑意更甚。
“以前我觉得,你没有嫁给乔燃在我看来很遗憾,但是我现在觉得,你应该是嫁对人了。”秦安安恢复了正形,认真的凝视着林羽墨说道。
听了这句话,林羽墨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尽管,她也觉得秦安安为齐少焱说的这句好话值得赞同,但是秦安安并不知道,她和齐少焱是协议结婚,而且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安安,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同情一个人,为一个人的经历而心疼,这种感情能够被称作喜欢或是爱吗?”
林羽墨不明白,在西藏的那一晚,齐少焱陷入梦魇,抓着她的手不愿放开的那晚,因为知晓了他喊出的呓语,而为他心疼到掉泪的自己。心底里对齐少焱的感情,到底只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爱呢?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偶像剧,以及一些爱情电影。里面的女主大多斩钉截铁的告诉男主,同情并不代表爱。所以,这令她的内心纠结了很久。
林羽墨侧过脸去,一双清丽的眸子望着秦安安,犹豫了几下,终究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从高中开始,直到大学,秦安安谈过好几个男朋友,所以她认为在爱情这方面,秦安安应当比自己要更有经验和天赋。
“当然是爱!”秦安安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而且一本正经的继续往下说出了口。
墨墨,你知道吗,法国作家杜拉斯说过,一个人如果爱你,他的眼里就会有疼惜。当你为了一个人而心疼,这种心疼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就变成了喜欢和爱。”
第61章
◎藏在她心底的秘密……◎
林羽墨听了秦安安的话若有所思, 其实这样为一个人而忧心的感觉她并不陌生,因为在高中时曾经有一个人也藏在她心里很久,时至今日甚至成了她心底除了秦安安, 从不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安安, 你还记得M吗?”林羽墨突然转过头去, 眸中包含着热切的怀念,对秦安安问道。
“墨墨,你疯了吗?这都过去十年了, 你怎么心里还惦记着这个莫须有的人呢?”
秦安安一听到林羽墨说到这个字母,反应却很大, 瞪大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你从来不知道他是谁, 你们不过是在学校组织的笔友互助活动上,写了几封信而已,你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呢?”
秦安安是真的无法理解林羽墨,在她看来, 人怎么会爱上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 而且只是高中时那份青涩年少时的喜爱, 林羽墨竟会将这个人在心里惦记十年之久。
“安安,你知道的……他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林羽墨低下头,垂眸长睫轻颤,嗫嚅着说出了这句话来,乌黑的发丝柔顺的垂在她白皙的脸颊边。
“能有什么意义?那时候你都没成年, 一切的想法都并不成熟啊!你心里是不是因为惦记着这个人,所以哪怕乔燃追求了你整整四年也没有动心过?”秦安安不敢置信, 林羽墨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羽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可她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墨墨, 我们从小学的时候认识,一直到现在已经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姐妹。真的,听我一句劝,把这个无关痛痒的人忘掉吧,好好过好你现在的生活。”
见林羽墨那副沉默的样子,秦安安又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柔声劝说她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见过M,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到底在哪个班级,长什么样子,但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他就在我身边,高二高三那两年,是他陪我走过去的……”
林羽墨抬起头来,望着摩天轮外璀璨的风景,记忆却恍若在声声蝉鸣之中,回到了那年的雅安中学。
高二那年,在众人眼里,无论是父母也好,还是同学老师也好,林羽墨都是当之无愧的女神。她学习好,长的又漂亮,性格明媚开朗,参加了学校的芭蕾舞社团,还被票选成雅安中学的校花。课后,几乎男生们聚集在一起时,总会说到林羽墨。
可是,被捧的越高,摔下来就摔的越狠也摔的越疼。
在女生堆里,她并不受欢迎。太多本应该分散在其他人身上的注意力,被一个人过分的集中以后,这个人就会遭受到群体的排斥。
因此,在男生眼里是绝对女神地位的林羽墨,表面上看起来朋友三五成群,可她心里也明白,那些不过是都是些表面朋友罢了。
除了她从小到大的闺蜜秦安安,会一直坚定的拥护她,和她站在一起之外,她并没有真心朋友。
果然不久,在她被票选成雅安中学的校花没多久,一则针对她的匿名爆料就出现在了学校论坛里。
上面赫然是她和十二岁弟弟的一张合照,那张合照是弟弟的六年级小学毕业典礼时,她搂住父母镜头前笑的灿烂的林羽轩一起照的。
照片上赫然是一排加粗的大黑字,雅安中学校花林羽墨竟是是造成亲弟弟车祸并成为植物人的元凶!冷血至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添油加醋的写了一段煞有其事的介绍,大体是林羽墨为了救自己的爱犬,横穿马路,对车辆闪躲不及推亲弟弟挡灾。
这则爆料迅速点燃了雅安中学的论坛,并且迅速在雅安中学的同学之间传播,那则爆料下面也多了许多不堪入目的辱骂着林羽墨的评论。
林羽墨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一天走进教室时,却终身难忘若坐针毡的感受。
当她向往常一样,推开门走进教室里以后,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并将目光投向了她。突然受到这么多双眼睛的凝视,林羽墨有些惊讶,但也没多想。
谁知她像往常一样拉开自己的凳子,刚打算坐下的时候,她的眸光却瞄到了一个本不属于她座位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色的纸条,赫然被贴在她的凳子上,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明晃晃的两个黑色大字——凶手!
那一瞬间,林羽墨脸色煞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摔倒在地。
凶手?为什么说她是凶手?难道是因为她弟弟的事情?那时她十六岁,弟弟车祸才过去了四年。
父母为了让她忘掉亲眼目睹车祸的那一幕,带着她去医院里做过很多次治疗,看了很多次心理医生。医生们很惊讶,因为一般大脑的应激反应会令当事人瞬间抹除掉那些痛苦的画面或回忆。
可林羽墨不一样,出于那一份对于弟弟的愧疚,她不断的回忆着那一天的场景,甚至为了让自己不忘记,她还将那副场面画了下来,甚至连做梦也在向父母喊着,一定要治好弟弟。
那几年的时间,她过的很不好,经常陷入各种各样的梦魇之中,身形纤瘦,父母花了很多功夫来治愈她,才令她慢慢好转起来,慢慢忘掉那一天痛苦的场景。而现在,凶手这两个字无疑迅速将她拉入了黑色的漩涡之中。
无数人的目光望向她,观察着她的反应,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讥笑,有不屑,有幸灾乐祸,有厌恶,有失望。
“这是谁贴的?立刻给我站出来,不然我去告诉老师!”作为班长的秦安安迅速站了出来,她走上前去,一把撕下了林羽墨凳子上的纸条,向班里的人大声质问道。
所有的人都迅速把头低了下去,没有人承认。与此同时班主任发现了教室里的异动,走进了教室,在班主任的严厉批评下,一个同学站了出来。她承认那张纸条是她贴的,但她只是因为看了论坛里关于林羽墨的爆料而感到愤怒,所以才做了这件事。
在班主任办公室的电脑上,林羽墨看到了那则爆料,以及爆料下面那一长串不堪入目,肆意辱骂着她的评论。
想不到啊,她长得这么好看,竟然这么蛇蝎心肠!连亲弟弟都不放过!
我就知道,她就是一个花瓶罢了,实际上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话说,你们谁跟林羽墨打过交道?不觉得她很装很做作吗?怎么一到十班那么多男生追她,暗恋她啊?你们这些男的贱不贱啊?
校花?我看是笑话才对!
她不明白,家里她和弟弟的照片,怎么会被人拍下来而且放在网上。也不明白,不了解真相的人们,怎么会恶意如此之大。将一切尖锐难听的话语,刺向她。
那些本就费劲了功夫,被拼命压抑在她大脑里的痛苦的回忆,在受了刺激以后,不可抑制的在那一个瞬间袭向了她,她惨白着脸径直晕了过去。
随即,父亲为她请了几天病假,让她远离这些流言蜚语,以免再次受到刺激。再次回到校园里,舆论却已经反转了,在秦安安的带头下,有人扒出了幕后放出这则不实爆料的人,她就是林玉珊。
出于接连落选了芭蕾舞社和校花票选的愤怒和嫉妒,令她不管不顾的做了这些。林玉珊的行为令她声名狼藉,同学们被愚弄的怒火反噬了她。没过多久,嫌丢脸的林珍就直接让林玉珊转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