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件事终究在林羽墨的心里刻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她变得沉默寡言,成绩也一落千丈。很多时候,她在课堂上,止不住的神游,走神。
科任老师们,班主任找她谈了无数次话,想让她振作起来,可她们也想象不到,每当到了深夜,林羽墨甚至想直接结束自己生命的极端想法。她开始怀疑,那些人或许说对了,是她自私,她应该选择让弟弟健全的活下来,而不是自己仍好好的站在这里。
在精致芭蕾舞服袖子的遮挡下,隐藏着她从不让任何人发现的,自己亲手在手臂上刻下的一道又一道伤疤。
那段时间,她就像一个带着精致面具的假人,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实际是一副伤痕累累的行尸走肉。
直到学校组织了一次“纸短情长”书信漂流活动,每个班级前都多了一个信箱,信箱可以投下匿名信纸,老师们会定期将各个班的信纸,打乱投到不同的班级里去。
林羽墨写了一封匿名信投进了邮箱里,在那封信里,她写下了自己对这世界一切的控诉,批判以及黑暗极端的想法。
她认为,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这封信。哪怕看到了,也会对这封黑暗极端的信感到厌恶,甚至将这封信视为垃圾扔掉,不会给她回信。
可不过一天,她便收到了老师通过对应编号,在邮箱里找到的,给她的回信。
收到那封回信的瞬间,林羽墨是惊讶的,她不敢置信颤抖着手指,从老师手里接过信封,缓缓拆开了那封信。浅黄色的信纸上,右下角署名为——M。
第62章
◎他想说的是什么?◎
M的回信, 字迹工整,极致温柔。
他告诉她,他也是雅安中学高二的学生, 他的生活过的也并不好, 他的父母总在吵架, 从不关心他,很多时候他像个幽灵一样独来独往。
回到家里时,当他注视着偌大的空荡荡的房间时,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他也无所谓。
但是,上帝派下了一位天使, 拯救了他。
为了这次来之不易的重生,他能再次睁眼触摸到阳光的温度, 他决定好好活着,成为更好的自己。
与此同时,他劝她好好活着,抛弃那一切的阴暗想法。
他希望她相信, 这个世界上, 一定有一个人在爱着她, 哪怕她并不完美,哪怕她内心残缺,哪怕她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他会写信和她分享他早晨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感受到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温暖。
他会和她诉说,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 洒水车经过时透过朦胧水雾里,他头一次看到的七色彩虹。
他会和她描述, 经过花店时老板恰好放了他最爱的英文歌, 摆放在店门外的白色雏菊, 刚好是他最爱的日剧里会出现的花朵,味道芬芳极了。
……
那段时间,林羽墨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从老师手里接到M的信,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开心,除了收到他的来信。
他很喜欢在信封封面的角落画画,有时是一个露着笑脸的太阳,有时是一道七色的彩虹,有时是几朵雏菊,有时是早餐店里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
他的画箱里,似乎藏着这个世界角角落落里的每一处小美好。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治愈着她。
也正是在那一段时间,林羽墨慢慢找回了遗失的微笑,夜晚伴着那些信纸而眠时,闭上眼睛,她的耳边不再总是响起那天车祸时,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而是终于能够好好酣眠一整晚,似是跃在棉花糖堆成的美梦云堆里一般。
有时候林羽墨甚至怀疑,M会不会就是在她身边的人,也许甚至不仅认识她,还和她一个班级?不然为什么,他总是源源不断的回信,最用心的对待着与她的纸上交流呢?
从小到大,林羽墨受到过太多赞美,以及出于对她外表的喜爱,而糖衣炮弹的追求。那些人的眼睛里,所浮现出的意图,令她一触及都会觉得想吐。
可是M不一样,他似乎并不在乎她的长相,也并不会打扰她的生活。他欣赏的是她那时,那一颗并不完美的,残缺的,甚至像刺猬一样扎人的丑陋的心。
高三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林羽墨知道,也许以后她再也不能和M写信了,一种难以分舍的悲伤萦绕在她心间,她不想失去M的陪伴。
于是,破天荒的,她在高三的最后一封信里直白的问了M,你会来见我吗?……
M的回信来的很快,他说——会。
他说在毕业的那一天,他要亲自和她见面,在那最有意义的一天里,他要亲口告诉她,他心里一切的话。
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那天一完成毕业典礼,还没来得及换下校服的林羽墨便去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颗巨大的榕树。M在信里告诉过她,这棵榕树的历史,它已经在那里站了三百年之久,他很喜欢坐在那棵树下看落日听风吹动榕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林羽墨坐在那棵树下,静静等待着M的到来。可一直到日落,他也没有出现。
那一天的结束,是以到处寻找着她踪影,焦急万分的父母,打着手电筒,在那榕树下找到了等待着M的到来,困到睡着也未离开的林羽墨抱起,回到家里为结局。
没过几天,父亲的生意扩展到了锦州。他一路南下,带着全家人都来到了锦州生活,她也在锦州上了大学,再也没有回过雅安。
从此以后,M就成了她记忆里一架失去了航向的纸飞机,再无联系,无影无踪。他想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听到答案,这也成了她心里永远的遗憾。
“墨墨,你还是清醒一点吧,他怎么会在你身边呢?雅安和锦州离着几千公里,而且在最后,他并没有出现和你见面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秦安安的声音唤回了林羽墨的思绪,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安安,我这里有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你认不认识他,我总觉得这少年,有点像齐少焱。”
林羽墨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来,在乔燃的摄影展上,她拍下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里路灯下嘴角带着血迹,看不清长相眼神倔强的,身穿白衬衫的少年。
她莫名觉得这少年身上的气质和齐少焱很像,难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什么照片?不会吧,你还能得到齐总学生时代的照片?据说他保护自己的隐私可是很有手腕的,网上搜不到他任何学生时代的信息。”
秦安安有些惊讶,她凑过脸来,看向了林羽墨手机里点开的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他!好眼熟啊!我记得我见过他几次,好像也是雅安中学的,跟我们同一届的,好像是三班还是四班的来着!”
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秦安安的眼神却亮了,对林羽墨激动的说出了声来。
“什么?雅安中学的!安安,你确定吗?”
林羽墨受到的震撼不小,她瞪大了眼睛,茫然的望着秦安安问道。在她的记忆里,在雅安中学,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没想到秦安安竟然见过。
“确定!那时我不是在学生会里专门管考勤,每个班的脸我基本都能认出来,他给我的印象还挺深的。”
“据他们班说,他高二才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的,来头很大,长的很帅,但是性格很古怪,总是独来独往的。”
秦安安点了点头,认真的向林羽墨解释道。
“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林羽墨的心跳的很快,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齐少焱的话,那岂不是说明齐少焱在高中时就认识她?
“墨墨,你饶了我吧,我的脑子你也不是不清楚,这么久了,我真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秦安安皱起眉头,一脸苦恼的回答林羽墨道。
“那怎么办呢?”林羽墨有些失望,难道她永远也找不出这个人的身份吗?
“对了,我有三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回去了以后,让她发毕业照给我,那上面不就有名字嘛!”秦安安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
“太好了,安安!我等你消息!”林羽墨转忧为喜,笑容已经在脸上弥漫开来。
锦州俱乐部内,简约高端的黑金色美式风格装潢,身着高级订制西装的侍应生穿梭其中,无论是价值不菲的纯手工订制家具,还是顶上的钻石吊灯,酒柜里每瓶价值上千万的酒都令这里既低调又奢华。
这是锦州最高端的富人俱乐部,是专为高层商界人士而服务的私人商务会所。这里集商务、健身与社交于一体,为会员们提供了最佳的社交,宴请与休闲选择。够资格进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没有上百亿的资产以及一定的社会名望与地位,甚至砸钱也无法进入这里。
齐少焱手里端着威士忌,坐在沙发上。他喝了一口那澄黄的夹杂着冰块的液体,长指在实木桌上轻轻敲了敲。
“铛铛铛”私人包间的门口想起一阵礼貌的敲门声,随即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总,您的朋友到了。”门外的侍应生毕恭毕敬的向他汇报道。
“让他进来吧”齐少焱淡淡的应了一句。
“Surprise!”
一道夸张而做作的美式英语在他耳边响起,一身格子西装,长相俊雅,造型很有花花公子味道的左权出现在他面前,朝他咧着大大的笑脸,还张开了手臂,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给予拥抱。
“切”齐少焱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对他这亲密的动作,毫无反应。
“齐大少,一年未见,你果然还是这幅下一秒我就得向你写张百万欠条的冰山表情啊!”左权对齐少焱这幅样子熟悉的很,只得悻悻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以及那一口大白牙。
“收起你的American作风,这里可是中国!”齐少焱没好气的白了左权一眼,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他一通。可脸上的表情,却是难得的放松了,与人前那副阴鸷冰冷的模样判若两人。
因为来人——左权,正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在他转学来到雅安中学以后,是他第一个接近了他,和他说话。
虽然他问的第一句是,同学,你带纸没?我上厕所忘带纸了。那确实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充满味道的初见场景。
“死鬼!一年不见,人家可是刚从美国飞回来,就来见你,还特地给你带来了美国雪茄!”
左权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手里提着的雪茄盒放在了桌上。那里面赫然躺着两排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名贵雪茄。
“哎!注意你的言行!还有,我现在不抽烟了。”齐少焱首先制止了他对自己的爱称,紧接着一本正经的向他宣布道。
左权听到他这话吃了一惊,随即,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望向了齐少焱,向他八卦的调侃出声。
“哦哟,老烟枪竟然能戒烟?谁有这么大魔力啊,能让我们齐少戒烟,不会是嫂子吧?”
第63章
◎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你消息这么灵通?”齐少焱抬眸朝他问道, 他印象里左权忙的很,在美国替他父亲打理酒庄生意,正处于扩展阶段, 所以连自己婚礼都没来参加。
“那当然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结婚了, 还知道你娶到了谁。你这小子,真走运啊!谁知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左权抽了一口雪茄,吐了一口烟雾, 惬意的眯起眼睛向齐少焱感叹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随的份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齐少焱踢了他的椅腿一下, 出言朝他问道。
“咳咳咳……”左权被这一脚震道,呛了口烟,狼狈的咳了几下。
“那我能忘嘛?我不光要随份子,还要送你一座酒庄, 你可必须得带着我嫂子去喝, 喝酿的最新鲜的葡萄酒。”左权大手一挥, 向齐少焱极其豪气的说道。
“酒庄?我可看不上……”齐少焱喝了一口威士忌,冷冷的说道。
“那也是,谁比得上齐家,产业遍布全球,房产无数, 你齐大少动动手指,随随便便一颗珠宝都能压死我们了。”左权揶揄了齐少焱一句。
“少废话……”齐少焱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
“对了,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那时候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差点把雅安那小破地方都掘地三尺了, 愣是没找到一点线索。”左权坐直身体, 摆正椅子,恢复了正形,向齐少焱问出了这个最令他好奇的问题。
何止掘地三尺?齐少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当时,大学刚毕业不久,在爷爷的辅佐下。他在锦州顺利上任齐氏集团总裁以后,出动了一切的力量去雅安寻找林羽墨。
可所有回来的消息都告诉他,林海一家早已搬离雅安,而且林海为人谨慎,最怕冤家或者对手找上门来伤害家人,关于搬去哪里,愣是谁也没告诉。
甚至连他自己也亲自飞了好几趟去雅安,只为了寻找林海一家的踪迹,他带着下属几乎敲遍了那附近所有邻居的门,可都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人知道,林海一家到底搬去了哪里。
他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就像一只蝴蝶飞入了他的世界,又瞬间飞走。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里,就再寻不回一点轮廓。
他想不明白,那年,他明明只是错过了一个白天,却好像和她错过了一辈子。
那些日子里他只能默默的站在,林羽墨家里那旧屋前的台阶下。他学会了抽烟解闷,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也是在那时,他成为了熟练的老烟枪。
然而,造化弄人,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她相见,可谁知峰回路转,那一天晚上,上帝亲自将她送回了他手边。
“我在锦州大厦碰见了她,那时她正好遇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齐少焱目视着窗外,缓缓回答了左权的问话。
“锦州大厦!我的天啊!你在雅安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就和你住在一个地方?在你眼皮子底下,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左权吃惊的说道,夹着雪茄的手指不禁抖了抖。他没想到齐少焱最后竟是在锦州找到了林羽墨。
“这就是命运吧!”齐少焱喝了一口威士忌,淡然道。
“这何止是命运啊!这是缘分,这证明了你和她这一辈子都有剪不断的缘分!”
左权语气激动,脸上的欣喜掩藏不住,他真心地为齐少焱感到高兴。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有运气娶到自己年少时便喜欢着的第一个爱的人?
“那现在你和她感情培养的怎么样了?嫂子还记得你吗?”左权接着追问齐少焱道。
“现在……”
听到左权的这个问题,齐少焱却轻轻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墨眉。现在该如何定义他和林羽墨的关系呢?她似乎仍未放下心里的防备,他并不能完全猜透她。
“你是不是还没告诉过她,你是谁?”左权对齐少焱的了解很深,早已猜到齐少焱会怎么做。
“嗯”齐少焱点了点头,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并不一样。”在左权探究的眼神里,齐少焱开口回答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