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
【夏油杰】
指尖因提及那人的名字,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是吗,夏油君是这么说的啊。”
你的表情古怪极了,像是预感到会来的灾难终于降临,却又顾及着眼前人的存在硬逼着自己笑,假装只是听到了无关紧要的事。
“他说,苦夏啊……”
默不作声将手抽离藏于身后,你抬头去看明显在宿舍里藏了什么不想让你看见的五条悟,白发少年正努力琢磨这个夏天你和夏油杰都消瘦下去的原因,可怎么想都只能指向食欲不振这条路。
“没错,只不过是夏天罢了,”许久没有回高专的你对五条悟说,提了口气故作雀跃欢喜,“天气太热了实在吃不下东西,再加上最近太忙了,自然就瘦了点……夏油君恐怕也是这样。”
你斩钉截铁,用力拧住身后颤抖的手。
这自然挡不住无死角的六眼。
“前天被咒灵咬到有点后遗症,很快就好了。”
你轻描淡写险些将你整只手咬断的伤势,将差点让七海建人把你额头戳烂的伤口浓缩成几个字,成功骗过了五条悟。
也不能说骗,五条悟一向是信你们的。
白毛大猫猫若有所思,天才的敏锐在你和夏油杰身上反而没了作用,他只能再次提醒你这个迟钝笨蛋关于那个海边的约定:“要是有事情,要叫我哦。”
他凑近了叮嘱好久好久没见到的女孩,窗外不知名的小虫嘶嘶作响,夏夜的风涌动拂过你脸上细密的绒毛。
五条悟看的仔细,从塞满公式的脑子里清楚一块,将你的样貌细致描绘。
毕竟,你不喜欢拍照片。
所以大家也就没有你的照片,至今为止五条悟唯一见到的有关你的图片,就是学生证上那张傻笑的证件照。
无所不能的六眼,曾在一年级的盛夏蝉鸣时、在海浪冲刷里赋予你随时呼唤他的权能——
【只要你叫我,我就勉为其难、勉勉强强、看在同学和你给我带的那么多甜点的份上,偶尔大发慈悲帮你一下。】
他现在很厉害的,可以维持不间断的无下限。
烧脑子也没事,反正反转术式会提供新鲜大脑……嗯,这点不能让你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露出那种、让他脑子变奇怪的表情。
五条悟想。
正常而言不会有人忘记五条悟给出的承诺,但你实在太特殊,所以那墨镜后的钴蓝六眼死锁你的眼睫,摒弃当年兜兜转转绕弯的青涩,直截了当开口:“只要你叫我,我就会来帮你。”
“而且硝子也说好久没见到你了,白天我演示给他们看的时候你也不在,整天都在外面做任务……”
五条悟不满咕哝,再度提出了之前被你否决的想法:“我说,分我一点你的量也没关系,反正只是几发【茈】的事,那种程度对我而言还没吃下布丁的难度高哦。”
最强坦诚地陈述事实。
4.
敏锐的神子察觉到有什么发生变化,但同理心寡淡的他不理解架在挚友与你身上的枷锁。
五条悟是最强,五条悟站的太高。
他本能地想抓住指尖流逝而过的东西,可那是什么呢?
是水,是沙,还是所谓不可追的青春岁月?
高高在上的神子不明白。
“这段时间硝子见不到我,是因为她一直在研究反转术式不是吗?白天不过是难得的放风时间就被五条君你抓住了。”
知道你再度拒绝,某人干燥温暖的手掌盖上触手可及的脑袋。
你放纵大猫磨爪子的行为,任凭五条悟的指尖穿过黑发,被压得不得不低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笑着继续说道。
“还有,是不能把一切都交给你的,五条君。”
你抬手摸索五条悟揉你脑袋的手背,保护主人的无下限毫无动静,任凭你触及少年的凸起的指骨。
最强的无下限,在你面前没有防备。
“虽然有很多事我还没想明白,但【因为五条悟是最强,所以把全部事情都推到五条悟身上】这件事,绝对是不对的。”
“放心吧,没事。”
你听见自己这么说,语调平和,一如既往。
真实的你自己都要信了。
“只不过是苦夏而已。”
…
“所以,不去见硝子吗?”
“不,不去了。”
你好似善解人意。
“大晚上的别打扰她休息,渡边先生还在校门口等我……夏天嘛,任务总是多一点的。”
“下次见,五条君。”
五条悟下意识想去拉你的衣袖,但新生的臂膀没那么听话,比主人的意志晚了一步。
他没拉住你,只能看着你转身离开没于走廊尽头的黑暗。
许久,确定你离开的白发少年抓了抓头发,终于改变卡住你视野的动作。
榻榻米上放了个实验玻璃缸,里面堆满了身体残肢,截断处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真是的,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啊……”刚在自己身上实验反转术式的疯批咒术师耷拉肩膀,闷闷不乐,“还想让你坐一会儿呢。”
“都是血,下次铺个塑料纸吧…也不知道硝子那里回不回收。”
5.
公共洗浴室外。
笑盈盈的女孩抓住了九十九由基的手。
“您好,初次见面。”
在外奔波了一年,卡点回高专的你笑着拦住从摩托车上下来的特级咒术师,灰原刚进去问夏油杰要带什么特产。
你看着摧毁夏油杰信念的推手之一。
“有关制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这个理论,能和我说说嘛。”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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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这个月的生活费在桌子上,惠。”
你蹲在紧闭的大门外,第五次敲响禅院惠的房门。
不出意外,长了一岁的男孩并没有理你。
“至少,这次不要把做饭的阿姨赶走啊,咱家已经快上中介黑名单了。”
额头抵住门面,足以让禅院家疯狂的黑犬摇着尾巴,湿漉鼻尖耸动你的脸,温热舌头激动地舔险些把你头发吃进去,“好了好了,我也很想你,小黑。”
代表主人心情的式神在门外,当事人却在门里固执的不肯见你,你连小海胆扎手的头发都摸不到,只能撸一把玉犬的狗头聊以慰藉。
“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有问题就打我电话……不,我那里可能没有信号,可以打孔时雨的电话,放心我付钱了。”
这场自你一身血回来就开始的拉锯战到现在都没有结尾,关于【不再做咒术师】这个问题,禅院惠已经半个月没见你一面,没说过一句话了。
门缝间倒伏一道暗色阴影,你知道门里的人一声不吭靠近,此刻正坐在门边听你说话。
“如果我没能回来——”
“你要好好的,惠。”
好,小孩超级生气地爬起来跑了。
还踹了门一脚。
1.
“这次任务安排好了吗,是使用闲散咒术师还是让东京高专的学生来?”
昏暗观察室内,覆盖整个岛国的周里勘察器运作,冰冷屏幕中指针状雷达环绕中心点一圈又一圈环绕,大大小小的红点浮现,每一处都象征着咒力浓度异常——也就是需要遣派咒术师前往的任务地。
这是由天元结界保护的中心,连接辅助监督与咒术师的中枢,探查异样评定咒灵等级的【窗】。
“二级任务,给东京高专吧。”啪嗒啪嗒按键不曾停止,电脑阴森的光投在编排表格的人身上,御三家之一的姓氏名牌嵌在工作人员胸前,“五条家的六眼不是在那里吗。”
“欸,可是那位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就算交给其他学生的话……”
提出问题的新人惴惴不安,她翻阅手上的资料,仔细看了遍咒术师等级,“那个疑似土地神的任务地最近咒力波动极大,是不是再探查一下重新定级比较好?”
光洁纸面上,笑容开朗的黑发大男孩冲着她笑。
“无所谓,直接派出去。”来自禅院家的男人连头都没有抬起,肆无忌惮地道出在窗中心知肚明的小心思,“就算失败了,也有六眼在。”
“可是,那前面学生的安全……”
“管他作什么。”因没有咒力而被安排进【窗】的男人轻蔑一笑,将那些丑陋真相当作在新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反正负面情绪这玩意又不是我们控制的,之前的监测数据也显示是二级咒灵——那就应该派二级咒术师去。”
生命在他面前毫无价值,被族人嫌弃的无咒力垃圾手握他人的命脉,沉溺于这种高高在上的支配感。
“就算死掉了,上头的人也会高兴吧。”男人油腻的脸上泛着光,他竖起食指指了指天花板,那里是咒术届高层平时的办公地点,“咱这可是读懂大人们的心意。”
“听好了新人,今天前辈就教教你——”
“咒术师,尤其是出自普通社会的学生。”
他满怀恶意地笑起来,言语间仿佛是在交代拍死一只作乱的飞虫,那么轻描淡写。
“死了就死了。”
2.
咒灵是什么味道呢?
没有人问过夏油杰这个问题。
在大多数人眼中出自普通社会的咒灵操使夏油杰,拥有这份堪称上天恩典的奇迹术式已经是超级幸运儿,自然也没有人会把吞吃咒核当回事。
好像真的和捕捉宝可梦似的轻松,只要一键就能得到强大的咒灵,然后与五条家的六眼并肩而立叱咤风云。
“只要吃下去就行”“真是好运”“父母的恩惠”“平民咒术师”……
步入咒术界后的夏油杰听过很多这种话,大多时候对此不以为意。
【咒灵操术】,从未有过记载的术式。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咒灵的味道。
——就像吞噬处理过呕吐排泄物的抹布。
祓除,吸收,不断轮回重复。
为了谁呢?
按理来说,一直忍耐着作呕的痛苦总要为了什么信念、奖励之类令人向往的东西。
曾经的咒灵操使将【强者保护弱者】这份令五条悟作呕不已的正论铸就行走的脊椎,可也许是这个夏天的咒灵太多,温度太高,那纯粹到脆弱的脊骨在炎炎夏日的蒸腾中也哀嚎着□□起来。
脑中因天内理子的死亡而发自内心鼓掌的面孔扭曲,夏油杰拧下水龙头,温热饱满的水滴自收束的黑发末梢落下,拍击在他的大腿肌肉,再一路下滑至消失。
夏油杰知道自己身上出现了裂缝、疾病、残缺……总之,一定是又哪里出问题了。
把普通人称呼为【猴子】什么的绝对不正常,可仔细想来总是给这个世界制造垃圾咒灵的弱者、需要自己的同伴伤痕累累去救事后还报以怪物怨怼的人类、愚昧无知生产负面情绪的玩意儿——很难不和未开化的猴子相联……
等等,不能再想下去。
咒灵操使踏出洗浴间,湿哒哒的发尾淌着水,他将毛巾盖在头上粗暴地擦拭,拉扯发根的微疼让夏油杰逐渐清醒,将自己刚刚奇怪的结论归咎于浴室内水汽氤氲。
“夏油前辈!!”
他的动作一顿,绛紫的眼眸抬起。
整个高专中,会这么活泼大喊着他姓名的人寥寥无几。
好像在升上二年级之前,你曾对未来入学的后辈充满期待,得到五条悟的不理解后还跑到他面前,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怎么会不喜欢后辈呢,五条君你看,像这种……”你对五条悟的不屑义愤填膺,誓要展现可爱后辈的美好,“夏油前辈,夏油前辈好,最喜欢夏油前辈了!今天的任务我可是干劲满满,因为想要让夏油前辈另眼相看!”
你很少会那么活力满满,大多时候你都安静地呆在一旁和家入硝子进行男生无法理解的女孩贴贴,或是在他们打闹起来时脸上挂着无奈,试图阻止会让四个人一起挨骂的祸事。
这么激情洋溢到乐天小太阳的表演,着实看愣了刚想把往自己便当里挤芥末的挚友掰成两半的夏油杰,黑发丸子头大男孩呆滞地看着凑到他跟前发光发热的你,在你瞳孔深处看见一个满满当当的自己。
“是吧,夏油君也会喜欢这样的后辈是吧!”
你迫切地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包含满天星辰,脸颊泛着激动说一长串话的粉,一心一意想获得夏油杰的赞同票。
可爱的要死。
那年的咒灵操使眼神飘忽,先是傻乎乎注视你清凉的唇瓣,再转移陷入你笑起来时若隐若现的酒窝,最终隐秘地点头。
火燎般,狐狸不敢看他亮晶晶的小王子了。
它只能一爪子按住暴露心思的大尾巴,强行别开视线,在你无声地催促中翕动鼻尖,柔软的薄耳朵轻颤。
“……嗯,喜欢。”
非常喜欢。
3.
其实,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你。
大概是因为那跨越冲绳的飞机上说你说的太多,向天内理子描绘你的词藻过于繁复,导致那些共度的平凡日子和女孩倒在血泊里的记忆相重叠,腐烂成特级咒术师不敢触碰的隐秘伤口。
夏油杰警觉地意识到,如若再那么思考下去,必然有什么要彻底质变,分化出自己不愿见到的未来。
那就不要想。
忙碌,吞噬,作呕。
要…保护弱者……
要保护你。
“因为明天的任务要去挺远的地方,所以想来见见前辈。”
夏油杰将冰可乐递给灰原雄,黑发黑眼的大男孩兴高采烈地说着谢谢,圆而大的眼睛清澈明亮。
两人并肩而坐,咒灵操使难得懒散地双肘支着大腿,单手托腮,听如你当年表演一般生机勃勃的后辈讲解自己来的目的,以及最近几次任务的所见所闻。
“她可真喜欢你们。”
冷不丁的,理智稳重的前辈在灰原雄第三次夸赞你厉害的时候冒出这么句话,狗狗后辈惊讶抬头,看见夏油杰比他还震惊。
当事人默默将四指往鼻下挪动,挡住不自然抿起的唇。
发尾处没擦干的水滴答滴答,敲在酸溜溜的心尖。
“不,我是说。”夏油杰试图解释,“没想到她会跟你们这么多次任务,毕竟你和七海都二年级了。”
“没想到她会一直一直在你们身边…”
你连高专都不回,连见都不见他一面,甚至发给你的消息也要一周后才回。
夏油杰第一次需要从旁人口中听你的近况,知道你哪里受伤,近些日子偏爱什么口味的零食……听着听着,不自觉炸毛的狐狸便说出来自己都意外的话,还要在后辈纯洁的目光中绷着表情找像模像样的借口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