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伤害惠吗,你会利用那还未生成的术式吗,你会将悲伤与歇斯底里发泄于惠身上、从他人痛苦中汲取点优渥慰藉吗?
【因为感觉那孩子和甚尔很像。】
怎么会像他呢。指腹按在扳机上的咒术师杀手想。
自肮脏泥沼爬出来的禅院甚尔是理解不了你这种、奈奈这种人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天生就对他人抱有难以想象的善意。
高贵御三家没教会他这种情感,逃出家族后流浪的普通人社会也没有指引他学习这不可理喻的行为。
在咒术界是异类,普通社会中也是异类的天与咒缚挑眉,在喊出求生宣言的天内理子泪水凝聚眼睫末梢、饱满水滴摇摇欲坠的档口,露出幸福笑容的那一刻,禅院甚尔得出了答案。
无论如何,你这种人都不会伤害禅院惠的。
禅院甚尔一瞬间发觉自己恶毒的本质,他像是死死咬住猎物的兽,獠牙深陷血肉引得猎物哀嚎地悲鸣,咬定了那与妻子相似的善意,心知除自己之外不会牵扯到任何人。
没啥道德观念的暴君都情不自禁感慨自己的卑劣,再果断将这推到禅院家的‘悉心教导’上。
不是所谓恶俗电视剧里原谅一切的圣母,而是更深层次的、会让年轻时刚跑出禅院家的天与暴君看一眼都打心里厌恶惶恐的陌生怪物。
一如当年把血淋淋陌生男人拖回家的黑发女人。
奈奈,这种蠢货怎么会像他呢。
男人忍不住在心里反问妻子,当然,这永远得不到回复。
那年轻的咒术师、邻居小姑娘、善意与爱浇铸出的蠢人、一无所知的可怜虫…
明明就更像你啊,奈奈。
——都不会有好下场。
禅院甚尔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子弹撕裂空气。
——都不得好死。
2.
天内理子没有倒下。
一只鸟挡在她身前。
这场面十分诡异,夏油杰几乎悚然地盯住突然冒出来的白鸟,子弹于枪管内爆炸冲出的气流撞开它的胸脯,一时间纯白翎羽乱飞。
这鸟很大,它张开双翅时足以遮蔽咒灵操使的视线。羽毛白的晃眼,尖锐纤细的羽尖掠过夏油杰衣袖,慌乱之中他只能瞥见白鸟布满伤疤的脚爪蜿蜒下赤色溪流,勾起的脚趾尖滴答滴答垂着血。
奇怪的鸟箭一般急速飞来,也不知之前潜伏在宫殿的哪个角落,悄无声息挡在了原本贯穿天内理子太阳穴的弹道上。
它几乎和突然射出的子弹一同出现在夏油杰的概念里,他拉住惊呆的天内理子急退,咒灵自主人身后扭曲的空间浮现,狰狞庞大的利爪拢住想活下去的星浆体。
“这是、什么?”
天内理子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被身边人召唤出的咒灵骨爪占据,躲过一击的她被夏油杰护的严严实实。
这鸟来的快坠落的也快,子弹于白鸟的身体炸开后它一声不吭倒地,血液潺潺流出汇聚成一小摊湖泊。
“啪。”
这是它唯一发出的声响,尸体沉沉坠落,砸在宫殿的地板上。
夏油杰眼睁睁看着突然出现救了天内理子一命的鸟死去,第一个念头是拥有【黑鸟操术】的三年级学姐冥冥赶来支援,可死去鸟儿纯白的品种又告诉他这不可能是那位前辈的术式。
他匆匆一瞥,只注意到白鸟伤痕累累的红爪。
见远程射杀计划失败的禅院甚尔鬼魅般逼近,凶悍地一击劈裂咒灵牢笼般的爪。
咒灵操使知道敌人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平时表面谦逊的优等生错愕,刚刚那份大意完全是基于对挚友的信任。
可现在,敌人出现在这里。
这代表着——
“啊,这地方怎么会有鸟啊,召唤系就是麻烦。”
把挡下致命一击的白鸟当作夏油杰术式产物的禅院甚尔举枪,站在拱形圆门入口处,倒着枪管敲了敲脑袋,头疼蹙眉嫌弃道。
有了可怕猜想的夏油杰目眦欲裂,将天内理子护在身后:“你,为什么在这里。”
“为什么……”天与暴君重复关键词,略微品味从中得出少年人的不可置信,再刻意展开笑颜踩碎了那份自持【最强】的傲慢,“哦,这个意思啊。”
“五条悟被我杀了,这么说就能理解了吧。”他一脚踢开染血白鸟的尸体,脏兮兮的鸟儿双翅折断,以古怪畸形的姿势折叠滚到墙根,雪白的羽毛也污浊脏乱。
它小圆豆般的眼睛睁着,鲜血糊住的紫色眼球倒映出缠斗的二人,与瑟瑟发抖的天内理子。
白鸟的脖颈处有一圈与白羽格格不入的红,乍一看像极了根锁住咽喉的红线。
无人在意它,翅膀皆断的鸟蜷缩成小小的、湿漉漉的一团,掩埋于因打斗隆起的地砖泥壤中,石子尖锐的角刺破它紫色的眼,血水缓慢流淌,折射出的咒灵操使身影也一并融化扭曲。
血液凝固。
它悄无声息死去。
“看在我欠了那个小鬼人情的份上,我就先干掉你,再解决星浆体。”禅院甚尔降下恩赐,呕出藏于身体的毛毛虫咒灵,“感恩你的父母和朋友,咒灵操术。”
男人勾唇,自蠕动盘踞腰身的咒灵口中抽出咒具,慢吞吞做出了昔日天与暴君不会摆在明面上的事。
“虽然有点麻烦,但我不杀你。”
“感恩戴德吧。”
3.
从东京市区到咒术高专,两个小时的车程被渡边茂压缩了一半。车子急刹停下,轮胎高速旋转卷起高专结界外泥地的尘土。
浓烟滚滚,因一路飙车而无法立刻停下的轮胎尖锐嘶鸣响彻云霄,也一把将浑浑噩噩的你拉下了车,跌跌撞撞于结界入口站定。
咒术高专的结界有判定陌生咒力的能力,一旦发现未登记的咒力就会释放警报,以提醒全校师生敌人来袭做好准备。
入学一年的你也不是没听过这震耳欲聋的警报,五条悟不止一次吐槽这刺耳铃声的难听,再被忍无可忍的夏油杰抄起扫帚一路追一路砸。
两个大男孩舞着扫帚跑过栽种银杏的小道,你和硝子在树下谈论哪片叶子适合做书签,以及上回去的奶茶店出了什么新产品。
“我知道哦!它出了个节日限定,叫什么【芝芝莓莓白桃抹茶酪酪】!”
还被咒灵操使追着打的白毛DK操纵术式还原了哈利波特里飞天扫帚的壮举,骑在扫落叶的扫帚上对无能狂怒地挚友做鬼脸,见缝插针道出自己知道的情报。
“还有杰,不会飞就不要再挣扎了,你现在可追不上我哦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脸上先是浮现了【这人在说什么奶茶咒语吗】的生无可恋表情,随后又因白猫大猫猫这句欠扁的话太阳穴蹦出青筋,实在无法忍耐大喊。
“到底是谁跟我说学校结界有了自动识别功能,让我把新收复的咒灵给他看一看啊!”
“不知道哦,但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五条悟摘下眼镜对你眨眼睛比了个wink,你熟练地鼓掌夸赞,却得到一个堪比 算了,我娇艳给谁看呢.jpg 的表情。
家入硝子从身后探头,丧系少女迅速伸手捂住你的眼睛:“有脏东西,别看。”
“……我是在场的吧,我听得见哦硝子!”
白毛蓝眼睛大猫猫委委屈屈,骑扫帚在距离地面三米的高度控诉同期们的冷酷无情——其中尤其点名批评了兢兢业业扫叶子的你,然后就被夏油杰拍苍蝇似的恶狠狠一扫帚拍回地上。
“给我下来!夜蛾老师说不扫完这条路就不准吃饭,我绝对不会把泡面给你的,悟。”
“xx!杰欺负人!”
“欸?那我把我那份给你吃?”
“重点才不是这个…我要吃芝士奶油味的哦,你给我泡!”
“啧,两个人渣。”
“硝子,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包括在里面?”
“……杰你什么意思!看我树叶一击!”
“等等啊五条君、这是刚扫出来的!”
……
不受控制翻涌的记忆沸腾,充斥钻心警报的高专让你止不住胆寒。
大脑不自觉放映过去的残影,像是这遥远的幸福、虚假的火焰,能够在这一刻慰藉瑟瑟发抖的□□,让你不至于连进入都不敢。
铺天盖地乌压压的蝇头拍打翅膀,渡边茂惊呼大喊着什么。
他抓住你的双肩,用的力气很大,凑上来盯住你双眼的气势几乎要鼻尖相抵。
你麻木听着男人神情严肃地让你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他去联系其他咒术师赶来支援。
蝇头,咒灵中最低级的存在,伤害力也就是让普通人腰酸背痛的程度。
你知道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以量取胜的劣质攻击手段,而是扰乱那人敏锐五感的最佳干扰项。
不,不用救援了,渡边先生。
你想这么说,想告诉这位一直照顾你的辅助监督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现在不管来了谁,不管来了多厉害的咒术师都无能为力,都不管用了。
已经,没有用了啊。
你站在咒术高专的结界边缘,天元布置的结界范围极大,所以所谓【边缘】笼罩了大片荒芜茂盛的野草,它们及你的腰一般高,风吹过会顺从倾倒。
这片草丛聚集了许多植物。
春日会开出毛茸茸的蒲公英,一吹就散。夏季会结出赤红的浆果,随便擦拭,咬下去满口清甜爆汁。
到了秋天,长而柔顺的草会随着日子推进从根部一点点泛黄,直至沐浴秋日的第一场雨,一夜之间彻底金黄,让你不禁想起故土乡村此起彼伏的沉沉麦穗。
寒冬降临万物枯败,这片荒野也会萎靡裹上霜雪。晨间凝结的露水还没来得及下坠就冻结成拉长的冰,像制作失败的玻璃制品,饱满冰珠由极细的丝与草尖相连,压弯凝霜的茎叶。
伸手一碰就能轻易折断,那冰珠通常会成为五条悟偏爱的武器。
身上纯白元素过多的大少爷会在这条返回咒术高专的必经之路上拾一些,用无下限包裹着,哈着气踏上连绵直达山顶的阶梯,等待时机把它们塞进挚友的后衣领。
——够了,不要再……
——不要再冒出来……
可记忆不受控制,依旧自顾自地翻搅。
冬日的高专并不好过,这个时代远没有你的故土先进。
老旧设施的通电由几根可怜的电线承担,晴天还好,若是下雨雨水就会结冰粘连裹了塑胶的电线,或是用重量压弯。
停电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情况通常由最强组合解决,极其信任五条悟实力的你到了这时候反而担忧不已。
为白毛DK准备绝缘的厚实棉手套,再在叫嚷着“我可是有无下限哦”的少年脖子上绕了三圈围巾,缠地嘴上拒绝身体却微微俯下的大男孩小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带了毛绒耳罩的家入硝子笑称,这就是围巾杀人事件。
而组合中的另一人好不容易推去你极力推荐的保暖棉裤,还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年纪的青春期大男孩笑嘻嘻站在电线杆下,又被你忧心忡忡地拉开,怕被哪根断裂的冰柱砸了。
最强组合选了根打冰柱的长木棍踏上飞行咒灵,你和家入硝子站在波及不到的地方手里握着四罐贩卖机出品的温热小豆汤。
若是前一晚刚做完实验,反转术式操纵者就会顶着黑眼圈靠在你肩头,把手伸进你臃肿但保暖的羽绒服取暖。
你摸一把通宵小浣熊的额头生怕她生病,再将散发温度的小豆汤塞进家入硝子手里取暖。
压弯电线的积雪随着几道控制力气的敲打洋洋洒洒落下,像是经历场突如其来的雪,你迷蒙闭眼以防雪絮入眼,又在即将遭殃的前一刻被家入硝子一把拉下羽绒服过于大的帽子。
视线一黑,只听见某人自高空跳下咒灵轻盈落地,笑着向你讨要小豆汤。
…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你想起来呢?
穿梭于层层鲜红鸟居的你无法控制那些记忆,岁月摧残的、印刻术式的红木自你头顶飞速倒退,那些平淡却又真实发生过的事一件件浮现,张牙舞爪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如不可抑制的沸水气泡般冒出。
绵密的幸福此刻都化作伤人的尖刺围困住心脏。
狼狈的咒术师小姑娘没有听辅助监督的话,大步踏上阶梯。
它好像是刻意要让你难过、要让你痛苦,挖着心倒腾出你最宝贵的岁月,再揉捏着血淋淋的事实甩在你脸上,讥讽你的自以为是。
【不要。】
跑起来。
通往山顶的阶梯,一共有八十八重鸟居。
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每次课堂上惹了夜蛾正道生气,你们都会被塞一把扫帚可怜兮兮地用手扫这千级台阶,从山脚一路扫到咒高门口。
赶不上食堂就去买贩卖机里的泡面,为每个人吃什么味道石头剪刀布,再躺尸在随便哪个人的宿舍选出个倒霉鬼去烧开水泡泡面。
【不要再想。】
春与夏交接的暖风呼呼刮过耳廓,你却冷得直发抖,几次差点一脚踏空摔下去。
【滚开。】
脚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你发了疯地往里跑,一脚溅起破碎地砖里汇聚的小片鲜血。
你知道这是谁的。
广场被暴力拆卸,犁出声势浩大的、几人深的圈状深坑,碎石与房屋的残破木料错综倒伏,你艰难爬过废墟,艰难地在心里打气,安慰自己说不定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说不定奈奈的死只是意外。
强压下因想到禅院奈奈而堵住咽喉的悲怆,你想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说、说不定禅院甚尔没有死,天内理子没有死,夏油杰的心没有出现裂缝,说不定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不打不相识……
你说不出口了。
心跳、呼吸、血液在这一刻通通凝固,你再也编不出来可笑的瞎话。
丑陋的的毛毛虫咒灵。
只剩下一半身躯的、你曾在那个温暖小家里见过的、属于禅院甚尔的咒灵。
属于天与暴君的咒灵。
蠕动着,出现在你面前。
4.
突然间,支撑着你向醉酒女人鞠躬,支撑着你按下渡边茂号码,支撑着你一路打出九十八个电话、穿过八十八重鸟居、从山脚到山顶跑过千层台阶的力量——
骤然消失。
就像之前一年幸福的日子,就像禅院奈奈和禅院甚尔的生命。
就像惠的家一般。
没有了,不在了,被夺走了。
尘埃落定。
接下来呢,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要从你身边夺走谁的性命,谱写谁的悲剧?
谁会叛出咒术高专,谁会死无全尸,谁会独臂死在挚友手中,谁会死在涉谷,谁会封印于狱门疆,谁会孤身一人留守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