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女——芊宁未央【完结】
时间:2023-07-23 14:38:58

  家里做布庄生意的就是好,霜降要用的布匹,只管跟三郎说了,三郎到得铺子上就打发小伙计给妹妹送回来。
  三郎也很有个经济头脑的。如今布庄里的生意拿主意的大部分是他,沈荣仲瞧着儿子能干,也就慢慢的松了手――生意上头,总不好是两头大,教底下人抓瞎。
  生意做的渐渐大了,三郎的心思也就更活跃。他家的布匹买卖为甚能越做越大?不就是为着都是州府里拿的货物,质量好,样式也多?仅仅只是州府的货物,就能支撑他家的生意红火,那若是能贩卖到其他州府的布匹,或是把宁远府的特产布料贩卖到其他州府,岂不是能把生意做的更大?
  打着这个主意,他就暗暗的跟一些走商的大商队的主事商人们拉关系,包括了兴顺商行。
  他做事牢靠,人又实诚,货物又有赚头,不少商人们也都愿意替他贩货。
  商人之间的关系嘛,无非就是利和益这两个字。三郎深谙此道。
  别人既愿意帮忙贩布,拿货,那么这线就不能断了,还得年节时送些礼物,维持住才好。
  故而借着中秋节,他就跟母亲商量了,今年家里多备些节礼,打发人送给他生意上的人脉去。
  当然,除了生意上的,自然还有官老爷们。沈家年年都要给管经济税收的府丞董大人送"孝敬",以保不被刻意为难。节礼自然不能断。
  不过,自从崔如松做了八品都头,同府丞大人的官阶不过差了一品,董大人对沈家也客气了不少。
  蜀州府与西越交境,为了稳定边境,驻军不少。所以军政分离,政务官员不仅管不着军队,反而还得依靠军官们带人抵御外敌,巡逻府城。若要抓捕逃犯,还得去签署借调文书才能借调军官和手下的兵士。崔如松最年轻,也最有能为,保不定甚时候就要求到他头上去,故此董大人也不想得罪崔家。
  官员们一向对西山营客气,但这并不是说,西山营就能为所欲为。军政分离,也就确定了,政务官员管不住军队,军队也不能插手政务。包括他们的俸禄,也是朝廷一齐拨下来,由府君核算过后,西山营和府君盖了印,才能发军饷。
  董大人客气,是借了崔如松的东风,但沈家生意能越做越大,就代表三郎父子是有头脑的人物,自然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董大人再客气,沈家也没有一年少了孝敬。董大人对此很满意,也能时不时手松一点,给他们行个方便
第77章
  所以交往的人家多了,送的节礼也会多。苏氏婆媳早早地就吩咐准备起来了。甚么交情的人家送甚样的礼,都列的清清楚楚。
  苏氏一边跟朱氏列单子,一边腾出空来教导女儿和侄女。
  "送礼当然很有个讲究。譬如你外祖母那头,苏家是普通庄户人家,并不算多有钱,所以咱们得考虑到实际情况,送绸缎绫罗,他们也穿不出去,所以多送一些质量好的细棉布就是了。他们是你啊娘我的至亲,所以月饼就按甜咸各四盒的来送,再加一些糍粑,鸡鸭就对了。可若是董大人家,粽子送各两串就够了,但细棉布是拿不出手的,所以咱们得准备两匹绸子,两匹缎子。杨官人家是北边儿来的,吃不惯咸月饼,咱们就不必再拿咸月饼去了,直接送四盒甜月饼。旁的鸡鸭,点心,酒品之类,也看着办。你们明白了?"苏氏细细的说清楚。
  朱氏补充道:"当然,送礼物之前,也要打听打听清楚收礼主妇的喜好。若是像刚刚娘说的,杨官人阖家都不爱吃咸月饼,咱们却送了咸月饼去。难免惹得别人心里不快。送节礼为的是个结缘,拉近关系,若惹得别人心里不快,就本末倒置了。"
  苏氏点点头,又说:"还有一点,也要考虑亲戚们的回礼。譬如你外祖母,哪怕我再心疼他们,但我也不会按照给董大人的礼数去送,为的就是怕送礼过重,你外祖母他们还不起,倒是增加了负担。"
  见霜降和四娘若有所思的点头。
  苏氏就笑道:"这么着,光说呢,也瞧不出个甚来。三郎媳妇,你把那边帖子上的名单给她两个一人一张。你们试着拿纸来,先草拟一下给这两张帖子上头几户人家的送礼规格。"
  朱氏点头应是。
  霜降拿到的一张,上头有五户人家。分别是兴顺商号林家,府城董大人麾下八品小官何家,朱氏的娘家朱家,许元娘家,以及禄哥儿的先生蒋家。
  她拿着这张单子就知道,这上头的人家分量都不轻。
  朱家许家自不必说,是两位嫂嫂的娘家。林家既是四娘的婆家,又是三哥预备的合作对象之一。何大人虽说官位不大,但他掌管西市铺子的扩张和商铺审批,是个肥差,当年沈家布庄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扩张为两层小楼,就是因为走通了董大人和何大人的路子。这层关系是不能断的,保不齐家里铺子甚时候又要找上门去,所以也轻忽不得。禄哥儿的先生,时下重视天地君亲师,既是禄哥儿的启蒙先生,那自然也值得厚礼。
  霜降思索了片刻,才偏头叫了杏花磨墨,铺纸。
  在纸上头一一写下:
  兴顺商号林家,赠月饼甜咸各四盒,鸡一对,绸两匹,状元红两坛,糍粑一盒。
  朱家许家,赠月饼甜咸各四盒,鸡一对,细棉布四匹,青梅酒两坛,糍粑一盒。
  何家,赠月饼甜咸各两盒,青花细绸两匹,妆花缎子两匹,糍粑一盒,状元红两坛。
  蒋家,赠月饼甜咸各两盒,碧潭春雪两罐,宣州狼毫一对,糍粑一盒。
  写完,她轻轻吹了吹,墨迹稍干,就拿给苏氏瞧。
  苏氏边看边提问:"为甚林家送状元红,许家朱家送青梅酒?为甚蒋家不送布料,送茶叶和狼毫?"
  霜降胸有成竹的答道:"林家太太和林郎君都是身体康健的,自然送烈一些的状元红。但朱家伯伯岁数大了,时常有病痛,许家小郎尚且不足十岁,都不宜饮烈酒,故而送温和酸甜的果酒。蒋先生是文人,爱品茶,我想,送两罐哥哥自州府带来的茶叶和狼毫笔,比起布料来更能让他高兴。"
  苏氏连连点头,又道:"不错不错。那你说一说,为何林,朱,许三家送月饼甜咸各四盒,鸡一对,蒋家何家却是各两盒?"
  霜降答道:"娘先前说过,既要考虑收礼人的情况,也要考虑跟咱家的远近亲疏。林家是四妹妹的夫婿,朱家许家是咱们家的亲家,都算亲近的亲属,自然按亲戚的规矩来。蒋家何家并非亲属,自然就按普通交往的来。"
  苏氏满意的点头:"好,很好,你做的很好,我没甚么要改的,李妈妈,把这张单子拿下去,给这几家的,就按你家三娘子写的备礼。"
  女儿做的好,苏氏当然要奖励:"晚间桌上添一道三娘爱吃的口水鸡。"
  李妈妈点头道:"是了,太太。"见李妈妈退下时,揉了揉腰的背影。
  苏氏就想,李妈妈跟着苏氏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可她阴天就腰疼的毛病算是老毛病了,苏氏实在也不忍心叫她带着病天天操劳过度。
  于是她跟朱氏说:"明儿你带些银子,去找王娘子买两三个能做事的婆子也好,女使也好,叫她们也替一替李妈妈。她年岁也大了,又腰疼,哪里能天天天不亮就起来忙到晚上呢?兰花又太小了,厨房也不能全交给她一个孩子。"
  朱氏点头,又笑着奉承苏氏:"娘真是心慈。"
  正说着话,四娘也写好了,忐忑的拿给苏氏瞧。
  苏氏也就停下了话茬子,展开看。
  这一看就皱眉。
  "四娘,你与我说一说,怎的送李家是四匹洗面布,送刘家却是两匹缎子呢?"李家是四郎新妇李氏的娘家,家里不富裕,刘家是大伯母和二郎媳妇小刘氏的娘家,家里是酿酒的,比起李家来说要富裕些。但并没到可以把缎子时时做了衣裳穿出去的地步,甚至他们家里比起沈大伯家还差一些儿。
  四娘有些忐忑:"二伯母您说了,要瞧家境,四嫂家里不如大伯母娘家好,故此我就给刘家送两匹缎子。"
  苏氏循循善诱:"那你可曾瞧见你大伯母年年送节礼给娘家送的是缎子?"
  "并不曾,大伯母也送的细棉布。"四娘说的这话,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既大伯母这亲女儿亲妹妹都只是送了细棉布,想必刘家必定不到能做缎子衣裳穿出去的地步。是她想当然了。
  苏氏道:"送礼虽说要看家境的对比,但并不能瞧着比较。你要看他家平日是甚么生活水平。不能想当然,他家比起李家富裕些,就拔高层次。明白了?"
  四娘点头:"我明白了,二伯母。给刘家的礼,也应是跟李家一样,是四匹细棉布。"
  苏氏又问道:"那么,你再细想想,刘家是酿酒的生计,咱们再送酒,该是不该?"
  苏氏一说刘家是酿酒的,四娘一下子恍然大悟:"那就不该了。他家酿酒的,我们就不应当再送了酒。一个是他家本就有的,二是酒品不是他家买的,怕他家瞧着心里不快。――二伯母,是我思虑不周了。"
  刘家虽说也有姻亲关系,但他家隔得远,故而就连刘氏和小刘氏,也并不是时时都要从娘家去买酒的。
  苏氏又点出四娘两个小问题,才点评:"大面上过得去,但思虑不太周全,还得多练练才好。四娘,你与三娘日后都是掌家的娘子,四时八节,人情往来像喝水一样频繁,要做到出彩不容易,但我只求你们不出错,也就是了。明日用过了早食,你们再来,我教你们筹备中秋家宴。"
  因着大苏氏跟着二儿子过活,故此年年中秋和春节,大房和三房都聚集在沈荣仲这里来吃一顿夕食。
  中秋家宴的筹备,霜降也曾帮着大姐或者母亲打过下手,但真的全程的筹备,苏氏还并没有完整的教过她。
  "是,女儿/侄女知道了。"霜降同四娘齐声道。
  "你们学了这些时辰,怕也累了,回去歇着罢,也把你们的针线做一做才是。"苏氏提醒道,"可别到了正日子上,拿不出礼来。"这话多是对着四娘说的,霜降会讨巧,手也快,基本没出现过纰漏。四娘性子懒散了些,苏氏才故意提醒一下。
  第二日,朱氏果然就带着冬雨和李妈妈去挑了人。她说:"是李妈妈手底下的人,总要李妈妈自己看过了才作数。"
  苏氏也就同意李妈妈跟着去了。
  买了三个女使回来:最年长的是孙婆子,三十三岁了,原是大户人家做灶上活计的二厨,因着主家犯事下了狱,他们这些奴仆也跟着被发卖。
  李妈妈瞧着她眼睛老实,没有野心,手上又都是老茧,觉得她是勤快能干的人,就选了她。
  第二的是吴婆子,其实按理说她才二十五岁,若是平民,是能被叫做一声吴娘子的,但她成了奴,平民女眷用的娘子一词就不合适了,只好叫她婆子。她也是同孙婆子一个主家,不过她是从前浣衣房的人,两个没甚交情。厨下手艺一般,但她力气大,又勤快。也算是可取之处。
  最年轻的叫做夏栀,今年十八岁,也是她们一个主家出来的,这夏栀从前是伺候主家小娘子的三等女使,虽说是伺候小娘子的,但因为只是三等女使,并不能近小娘子身前,故此她平日也需要做不少活计的。这个,是给许氏预备的。
  再对许氏有敌意,但朱氏仍然是个聪明人。她自己有了女使,总不能叫后来的弟妹没有?就是她不提,她那总是为弟弟妹妹着想的夫君也是要提的,与其他说了叫她办,不如她自己办了,也好得一个贤惠的名头。
  再说了朱氏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这个夏栀可不像冬雨,毁了容,不愿意嫁人,她是不算好看,可也能称一句清秀佳人。岁数是比五郎大了些,可并不是对许氏全无威胁。
  若是许氏运气好,这夏栀是个忠心的,那自然大家都要夸她会挑人,怎么说也得吃许氏一个感激。
  若是许氏运气不好,这夏栀有野心,那么许氏跟夏栀争起来,自然就没有空闲去与她争甚么管家权了。
  总之,怎么说,她朱氏都是稳赚不赔的。
第78章
  霜降瞧着这夏栀,十八岁了却还是个三等女使,按理来说,小娘子身边跟着的,三等女使不应当是这样大的年纪,她就好奇多问了一嘴:"你怎么都十八岁了,在你原主家小娘子那头还只是个三等?"
  夏栀的主家姓张,犯的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李国公科举舞弊案子,大理寺审了出来,李夔是九皇子的人,这也是九皇子的授意,为着拉拢人才,积累资本夺嫡。
  圣人和先帝两父子是马背上夺来的江山,如今这番文武兼备,蒸蒸日上的世道,不知费了两代皇帝多少心血,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父皇和他是如何艰难的把满目疮痍的国家治理的文治武昌的,人才,对他来说是一个国家的大事,九皇子干的这件事,简直踩到了他的底线,圣人做事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九皇子为着一己之私,串出这许多人命,又有多少寒门学子苦读付之虚无?圣人拍着桌子大怒,接着就把九皇子原先的郡王爵位削去,连着妻妾儿女圈禁在府里。一干犯事的,包括打下手的,帮着李夔联络的,打掩护的官员,削职的削职,抄家的抄家,最轻的也落了一个降职罚款的下场。
  张家原是个六品的翰林庶吉士,翰林清贵,若不参合这档子事,到得下一场科举取士,他们就该放出去做乡试主考官,州府学政,怎么也是个正三从三品。
  可他偏偏犯了糊涂,给九皇子李夔一干人打掩护,圣人亲口骂他:"你是做官的日子久了,早就忘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只知道跟着那群酒囊饭袋中饱私囊!既如此,这官你也就不必做了!着废为庶人,发还原籍。"
  既不能做官,又是圣人亲口说的酒囊饭袋,张大人――不,现在应是说一句张官人了。他至少在圣人在位的这一代,是做不了官了。
  他原就是宁远府的人,自然要回来,可他家刚交了一笔罚款――说是他跟着九皇子违法所得。但天地良心,他只是给九皇子打了个掩护,求着接个善缘罢了,实际上落到荷包里的没有多少,可这笔五千两银子的钱是圣人发的旨意,他就是变卖家产也得拿。好在当官这些年,倒也有几分薄财。
  交了银子,回了原籍,原先的一屋子几百的下人自然要裁。嫡出的小娘子身边都只留下两个女使,夏栀的主子是个庶出的,只能留下一个。她们这群自然就被卖掉了。
  夏栀不能升等,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嘴笨,又没有一技之长。
  从前张府是清流官家,家里的小娘子身边,哪怕是庶出,也多的是挤破了脑袋想往上提的女使,就比如从前的一等女使,燕归和雀鸣。一个会管账,一个写的一手好字,四个二等,会刺绣的会煮茶的会做点心的会梳头的。哪个不是个中翘楚?只有她,除了一把子力气,会侍弄花草,旁的甚也不会,也不知道讨巧,往往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花,就叫上头的姐姐们争了功劳去,还得自己默默的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怕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们,给她小鞋穿。
  霜降听了,倒也觉得她可惜,安慰她:"不妨事,我未进门的五嫂嫂是个温和的,想必你们是很很处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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