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用不着离婚,我可以等你回来。”书房里头的丰一城气呼呼走出来。
同时不忘和陈北生打了个招呼。
陈北娟不看他,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离吧,我心意已决。”
丰一城脸色变得苍白,妻子大他三岁,是他好不容易求娶来的,他不想离婚。
但是他清楚,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不是玩笑话,他感觉自己的婚姻真的要完蛋。
第75章
陈北娟为什么想离婚?
这还得从丰一城的母亲说起, 其实从一开始,丰一城的母亲对陈北娟的印象就不太好。
比儿子大三岁,事业心重, 不能相夫教子,而且特别强势, 自己的儿子这个大学老师, 每天干家务, 儿媳妇经常看不到人影。
丰一城的母亲看不下去, 常常教育儿媳妇,一开始陈北娟还会忍耐,毕竟人家是长辈, 可是后来,这位婆婆越管越宽, 她就感觉到了压抑。
本来婚后,她是住在丰一城大学安排的职工宿舍里。
房子虽小, 但五脏俱全, 两口之家过得挺幸福, 后来有了孩子, 丰一城的母亲,更看不惯陈北娟,嫌弃儿媳妇不会带孩子, 一天到晚忙工作。
埋怨儿媳妇对儿子不够体贴, 儿子还热脸贴冷屁股伺候着这个儿媳妇。
对儿子住在十五平方的宿舍,也不满意, 强势要求小两口搬回家住。
陈北娟一开始就有意见, 可架不住丰一城认为回了父母家,就有人照顾。
可在陈北娟看来, 她和婆婆有不可调解的矛盾,并且,她不可能被婆婆调教成功,永远无法变成婆婆想要的那种宜家宜室,一心为丈夫事业发展添砖加瓦的好媳妇。
家庭教育的原因,陈北娟从小没有依附男子的这种想法,想的永远都是女人自立自强。
回来住了一年半,公公一直住在军营,很少管家里的事,婆婆天天指点江山,婆媳矛盾越来越深!
比如,陈北娟加班回来晚,就指责她不该只顾工作。
或者,丰一城负责给小宝喂饭,婆婆心疼,就指责儿媳不体贴辛苦工作了一天的男人。
偶尔,星期天休息,睡晚了点,婆婆就闯进儿子儿媳的房间搞卫生,完全没一点边界感。
偏偏丰一城似乎发现不了矛盾。
陈北娟一直隐忍不发,试图和丰一城讲道理,她和婆婆相处不是那么融洽,不常见面,可能会更好!
但丰一城唯母命是从,一直认为母亲为他们好。
更何况回来住以后,他也从繁杂的家务中,解脱出来,每天只要安心备课,去大学教书即可,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越来越不开心。
两人慢慢变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这导致陈北娟越来越苦闷,有时候甚至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不肯回来。
因为是高级工程师,又是华清大学毕业,会三国外语,属于高级人才,进入第一汽,厂里就给了很好的待遇,分了一间房。
对于妻子不着家这点,丰一城很不爽,几次去接陈北娟,她都推说要加班。
有一次,看到陈北娟和几个外国男性走得近,丰一城吃醋,各种酸言酸语攻击她。
搞得陈北娟烦不胜烦,那几个男同事,是法国汽车厂派驻来的工程师。
国产车从一开始生产,就没有多少自己的技术,都是进口几台车,拆解、学习、模仿、到生产,几个步骤不断循环。
到了八十年代,才开始和国外汽车公司合作,股份各占百分之五十,一个出技术、出钱;一个努力学习、然后出市场。
而陈北娟作为一个高工,是需要和这些外国工程师打交道的,可是,丰一城就不理解,他的占有欲太强,两人最近这半年的关系,如履薄冰。
但是丰一城粗神经的认为,他们相处的很好,并且认为哪有夫妻不吵嘴。
光这一点,就让陈北娟在这段婚姻关系里越来越疲倦。
……
吃午饭的时候,丰一城非要喝酒,陈北生下午有事,所以没怎么喝,丰一城喝完了一整瓶茅台。
丰一城醉酒后,嗓音沙哑:“你说我和你姐好好的,为啥要离婚?”
陈北生;“姐夫,你喝多了。”
丰一城:“你现在以好朋友的身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学历家世长相工作都不错,从不要求她呆在家里,她为什么要和我闹?”
丰小宝抱着球球,一边玩,一边吃饭。
瞧见年轻的父亲在哭,他歪着小脑袋看,然后露出小米粒牙齿,没心没肺笑起来,拍手手。
陈北娟给儿子喂饭。
以前会劝自家男人少喝酒,甚至不要喝酒,但是这次看都没看一眼,给儿子喂了饭,拎着小家伙去洗澡,他刚才跑太快,摔泥地里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夫妻之间到了要离婚的地步,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好哥们,帮谁都不行。
陈北生不打算去劝,让他们自己解决,吃了饭后,他离开了军区大院。
……
另外一边的王常福,吃着刘朋给他送来的中饭,心里非常不得劲儿,两只脚一左一右张开,上面布满水泡,碰都不能碰一下。
怀疑自己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了这种倒霉事。
本来打算今天去送礼,这下可好,自己瘫着两条腿坐在病床上,连卫生院都出不去。
刘朋弯腰仔细观察王常福的表情,瞧见他跟吃黄莲一样难受,忍不住挠头:“姐夫,这卫生院的伙食不好么,我要师傅打的全是红烧肉,你不喜欢啊?”
王常福迁怒道:“喜欢个屁,老子躺在这里,吃啥都没胃口,老子要出去见人!”
刘朋不解,忍不住问:“姐夫你咋出去啊,要不我代替你去见他?”
王常福瞟一眼刘朋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你算哪根葱,你这身份不配见他。”
刘朋被骂也不在意,瞧见姐夫吃不下饭,他随手接过那个铝饭盒,给盖上,待会儿姐夫想吃的时候,再去食堂加热一下。
王常福躺在床上,心烦着呢,看谁都想骂。
不过,卫生院的人,不会惯着他,人家最瞧不起这些乡下来的不听话的人,里面的小护士,瞥见他不肯配合治疗,冷眼嘲弄:“床位紧张着呢,不想治疗,那你就回去呗!”
王常福被噎了一下,只能陪笑。
小护士拿着针筒抽水泡里面的脓水,给上了一些药,走出去,王常福瞧见四周没人了,立刻冲刘朋使了个眼色。
刘朋靠近问:“姐夫,你有啥要说的?”
王常福掏出一张发黄的纸,上面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你出去打电话,找这个人,请他来卫生院见我,就说我受伤了,没办法去找他。”
刘朋一脸新奇:“那个人是谁,我打通了电话,该怎么称呼对方?”
“问那么多干啥!”王常福训斥一声,“你就告诉他我的名字,我的身体情况,其他一概不要多说。”
刘朋被狠瞪了一眼,吓得连连点头说好。
乖乖出去找电话,问了一路,得知院长的办公室里面有,刘朋去借用,院长大方让他打,通了之后,刘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王常福受伤的事说了一下。
那边的人沉吟了几秒,回道:“行,我会通知领导。”
领导?
完成了任务,刘朋抱着电话点头哈腰:“好的,谢谢你同志。”
似乎是个秘书接的电话!
刘朋用力想了想,为啥自己的姐夫会认识天北市的领导。
自己对王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在地方上,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但也只是个地头蛇而已,可没什么亲戚朋友在天北市做高官。
否则王常福也不可能屈居在一个厂,当了这么多年副厂长也没调去省里。
……
下午。
陈北生赶到医院来看望王常福,瞧见他坐在轮椅上,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两只又红又肿的脚,放在踏板上,吆喝着,要转院。
陈北生挑眉:“难道是问题很严重?医生说了什么吗?”
刘朋满脸骄傲,吭哧吭哧抱着姐夫的行李箱,悄悄凑到陈北生的耳边,故意炫耀:“咱们副厂长在天北市有关系,要去接受最好的治疗,才不要在这个破卫生院里呆着。”
王常福转动轮椅,扭头呵斥:“胡嘞嘞啥,还不赶紧过来!”
刘朋抱着行李箱,快速跟过去。
作为一起来的同事,陈北生认为自己有义务,确定老同事的安危,跟着一起把人抬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去了军区医院。
这儿病房更紧张,很多病人住在走廊,但是安排给王常福的却是一个单间。
两个警卫员把人送到这边的医院后,敬了个礼,快速离开,之后的事,不要他们操心。
没过多久,副院长赶过来,满脸笑容,仔细检查了王常福腿上的烫伤,治疗方案和卫生院差不多,态度却天差地别。
等那个副院长一走,满足了虚荣心的王常福,一阵感叹:“人呐,还是要多多奋斗,往上爬,住在大医院就是不一样!”
陈北生笑着点了点头:“说的是。”
只是眼里带了一抹讽刺意味。
王常福不放心自己的宝贝:“把行李箱给我。”
刘朋:“姐夫,你躺床上不方便,我抱着吧。”
想到老人的儿子要过来,王常福不耐烦抢走箱子,笑道:“厂长,我想休息一会儿,明天去总厂参加厂庆的事儿,得麻烦你和刘朋了!”
“行。”陈北生没过多逗留,确定了王常福身体无大碍,转身离开。
王常福看了看手表,暗暗着急,又扭头道:“你去送厂长。”
刘朋不太情愿,磨磨蹭蹭不肯走。
不过姐夫又在瞪他,他只能领着陈北生离开。
来到医院走廊,迎面而来的好几个人里,走最前面那个身穿绿色军装的男子,脸上一股凶狠之意,像沾过血,一看就不好惹。
想到这些年,战争并未结束,刘朋赶紧躲到一旁,尽量把走廊让出来,给这几个人走过去。
只是,最前面的中年男子在经过陈北生的旁边,突然迟疑了一下。
谷卫军眼里满满的都是震惊,喊了一声:“前面那个小同志,你站住——”
震耳欲聋。
陈北生不解,扭头。
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中年男子,看他军衔,不低,可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谷卫军眼里全是打量,绕着陈北生转了一圈.
像,特别像!
这眉眼,鼻子,嘴巴无一不像。
陈北生好脾气站着,任由这位首长打量,刘朋吓得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好恐怖,像在盯犯人一样,眼神要吃人。
不远处,副院长快速走来,给这位领导指路:“他的病房在202,我带您去吧!”
被打断了之后,谷卫军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副院长的身上,询问了几句病人的情况。
再回头,陈北生却已经转弯离开。
等谷卫军发现,快走几步去追,可那个小同志走路速度快,似乎是赶时间。他只能叹了口气,和副院长一起去了病房。
……
病房内,异常安静。
王常福见到老人的儿子,眼底浮现讨好之意,谦卑地笑着。
瞧见桌上的苹果,赶紧一手抓一个:“来,吃苹果!”
“不用。”谷卫军打量王常福半晌,不管过去多少年,心里还是没一点亲近感,这让他对父亲的要求,感到十分不喜。
王常福讪讪地问:“谷大伯身体还行吧?”
谷卫军摇了摇头:“不好,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心脏受过伤,去苏联动过手术,一直没有痊愈,这些年来,药没停,现在也住在这个医院,用仪器保着命!”
王常福眼里闪过可惜:“那我一定要去看望他,谷大伯对我不薄!”
谷卫军不置可否。
他知道王常福在万辰市做的那些好事,这些年,从天北市调过去那么多人,查走私的事,都被父亲给拦下来。
对此,谷卫军心里五味杂陈:“你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王常福用力点头:“整整五年。”
其实,王常福想要年年拜访,拉近关系,可那位老人在五年前交代,让他没事少来,王常福只能待在老家,没召见不敢来。
谷卫军很忙,不咸不淡问候几句,确定王常福只是小伤,嘱咐好好休息,便准备离开。
王常福弯腰,把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谷大伯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当做一点孝敬吧!”
在谷卫军越来越冷的眼神逼视下,王常福感觉自己有点说不下去,这位似乎不太喜欢他。
“里面放了啥?”
王常福抱着箱子,一脸谄媚:“钱。”
谷卫军看他吃力,便接过去,没打开看,把箱子放回地上:“用不着,是我父亲曾经在你们老家路过,吃了你家的一碗饭,如今还一饭之恩罢了,我们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的感激,钱,你自己留着退休后用吧。”
见人家不要钱,王常福暗暗着急。
这以后还有求到人家的时候呐,可谷卫军冷肃一张脸,王常福也不敢激怒他,努力扯唇笑了笑。
……
星期一,外面下鹅毛大雪。
窗外,一根枝丫巴在窗外,叶子掉落得差不多,经过昨晚大风的摧残,那根枝丫上面只余一片黄色枯叶,要落不落。
王常福在病房里唉声叹气,似乎在对枯叶感同身受。
刘朋莫名其妙,至于吗?不就一片要掉不掉的叶子?
走过去,打开窗,直接把那片叶子扯下来,扔到楼下,王常福如同被点燃引线,炸了,爆吼:“混账东西,谁叫你把叶子扯下来?”
刘朋被冻得双手发麻,赶紧关窗:“姐夫,你到底为啥子唉声叹气?”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王常福就更郁闷,他看着没有送出去的钱,感觉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业,有可能因为老人的过世,付诸东流。
人家儿子压根看不上他的钱啊。
可他又不知道投其所好该送什么,根本打听不到。
不过,倒是听说,谷卫军儿子谷晨很受宠,又是唯一的男孙,才刚大学毕业。
最近走私车猖狂,特别是海南那边,如果自己能搞到一台车,送给老人孙子,那是不是……
“姐夫,你不是说这个恩人,也住在医院里面,那你今天去看一下他呗,我帮你拿轮椅过来,推你过去咋样?”
一句话,点醒了王常福,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对,你这个主意好,我现在就去拜访一下谷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