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嘛。这个发簪确实挺好看的。”
没想到秦屿挑东西的眼光还可以，而且还会装扮。
“……好看什么啊。”影阿紫一脸无语地递上一面铜镜。
镜中，祝萤脑袋上那繁杂的发髻上除了丝带依旧是空空如也，她微微偏了下头才看见发簪的去处。
稳稳当当地斜插在发髻底下，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若不仔细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完全失去了发簪应有的效果——展示它的美貌，再衬托她的美貌。
……
嗯，她为刚才的夸赞道歉。
第45章
偌大的攀玉城里人头攒动, 似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祝萤在街边买糖人时从老板口中得知，今日东街那边有比武大赛，据说奖品十分丰厚。
有这种热闹的比赛，祝萤当然不想错过。于是他们朝着东街而去。
几人悠悠荡荡地从西街走到东街, 像是刚进城的孩子, 对这也稀奇, 那也喜欢。走街串巷一番，他们身上已经是满载着各种花样。
逛得累了, 大家就找了一处酒楼歇脚喝茶。酒楼有两层, 他们坐在楼上, 底下有一片空地摆上桌椅, 一位绿衣男子坐在那里，身姿挺拔, 手中时不时敲打着醒木, 应是被请来说书的。
四个人刚坐下，说书人结束了原先的故事, 获得一片热烈的掌声, 似乎兴致很高。
“那是干什么的？”
影阿紫一下就被吸引了目光, 询问端菜过来的伙计。
伙计看出她不是本地人, 回了个友善的笑容：“是本店请的说书先生，今日会讲两个故事, 刚刚才讲完一个, 精彩得很。这不马上又要讲第二个了, 姑娘可有耳福咯。”
祝萤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只能瞧见那说书人的头顶, 以及眼熟的绿色衣服。
四个人里除了祝萤以外，其他几个都不怎么爱吃东西, 唯有她既没有辟谷的习惯，也没有面对美食还能坚定不屈的意志力。所以只有她给自己点了两盘小菜，配点酒楼特色茶。
“我还没有听过说书呢。”影阿紫自小跟着影师叔在归元宗长大，几乎都没有怎么踏出过宗门，从小就是学习修炼相关的事，对外面的世界也全然不知。
她坐在祝萤对面，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特别好奇，别扭地问道：“难不成你听过？”
祝萤吃着盘子里的花生，搪塞过去：“就是听故事，得看他讲得好不好。”按她在书里的人设，其实是和影阿紫一样，在归元宗长大的修仙人士，没有接触过这些凡人的事物，但她其实在现代世界里是听过一些的。
那时候对现代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很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一下，找来许多相声小品和评书等等磨耳朵，直到磨没了兴趣。
影阿紫嘟嘟嘴，表示看不惯她这么淡定的样子。
“你又没看过，你懂什么。”
台上那位说书人摆好架势，一手握着醒木，一手“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清朗的声音响起：“话说百年前魔族进犯人间，与各大修仙宗门一战，但魔界魔尊刚身死魂灭，新魔尊未见其名，没有领头的魔族很快就被修仙正派所镇压。”
影阿紫托着下巴，眼神染上惊喜：“竟然还是位少年郎。”
听声音约莫和他们差不多年纪。
祝萤也来了兴趣。一般说书的都是上了年纪有很多阅历的长者，那说起来既让人身临其境又十分有韵味。而且听这故事的内容还和魔族有关，那她可更有精神了，竖起耳朵认真听。
“果不其然，只见这誉为天下第一宗的崟一宗率先派出各位修为极高的长老，擒住了摄魂魔，将其压在那镇邪之塔。百年前这一战两边都大耗元气，尤其是魔族，几乎是一败涂地。”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完百年前的那场人魔大战的场面以后，结束了这一段，将大家脑海里勾勒的画面一转。
“本以为魔族会就此休养生息，安分许久，不敢再对人界有什么侵犯。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五年前，你们猜怎么着？！”
说书人语气越来越激烈，音调拔高，将众人的情绪牵引起来，在大家屏气凝神间卖了个关子，一下子引来许多疑惑声。
祝萤莫名来了直觉，好像猜到他接下来会说的事情是什么。
她不由得看向身边正安静地帮她夹菜的秦屿。
果然，说书人接下来开头的第一句就如她所料。
“崟一宗里出了叛徒！”说书人激昂地说道，“想必各位中有些是修仙人士，自然听说过。想当年，盛名一时的崟一宗里有两位人人羡慕的道侣——音修重音，剑修秦暮春。”
“他们二人功力深厚，又恩爱非常。尤其是这位重音长老，我姑且还是以长老来称呼。她是当时唯一一位突破化神期的音修，后来入劫，奔着飞升而去。而在那时，音修想要突破是很难的，也没多少人愿意修炼这个。重音以一己之力，又造福世人，将炼得的秘籍都授予其他想要成为音修的弟子。而他们的孩子也是年少有为，天赋极佳。”
“可是这样一位有名望有实力的长老，竟然——背叛了魔族！据说她带着三千魔兵杀上崟一宗，屠杀了许多曾经的同门，崟一宗一片血海，惨不忍睹……”
说书人对情绪的变化拿捏得恰到好处，根据他所阐述的剧情内容变化音调和语气，最后一阵扬长的惋惜声，仿佛将众人带到了当年的现场，面前出现一幕无法直视的残杀模样。
祝萤也像是看见眼前有一片模糊的光影，一些白色衣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不见呼吸起伏。而正中是两个相拥的身影，血色染红的白衣女子手中是一把断琴，紧紧靠在一个怀抱里，但看不清她的样子。
但她知道那是秦屿的母亲，重音。
“好在十大宗门及时聚齐，一起制服魔道余孽。而那位剑修长老秦暮春也为了爱人不惜背叛正道，与重音为伍，被宗门诛灭。最终，天光乍现，阴郁散开，魔兵们死的死，逃的逃。这场背叛之战，终是正道宗门胜出。”
说书人醒木一敲，画上了这个简短故事的句号。
“那他们的孩子呢？也死了吗？”
台下有人高声问道。
不少人都关心着这个后续，纷纷附和。
说书人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没死，但——和死了也差不多。”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一头雾水。
他们中大部分都只是关心这些人魔八卦的普通凡人，即便是散修也对秦屿的去留之事不甚清楚。
而这说书人却好像知道的一清二楚，至少连只有十大宗门才知道的事情都能说道一番：“魔族余孽这二人死后，崟一宗便决定将他们的孩子收留。毕竟稚子何辜，但碍于他父母犯下的错，便将他功力废得干干净净，囚禁在崟一宗，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喽。”
一些吃着花生听热闹的拍掌叫好：“魔族余孽就该这么对待！”
却也有一些低语惋惜：“这孩子可真可怜，父母做了错事连累到他身上，哎。”
“那个长老为什么要帮着魔族啊？她不也是正道门派的吗？”
“难道是被蛊惑了？”
“肯定是魔族给她什么好处了！她才这么帮着魔族害我们！”
“不对，她修为这么高，很有可能是渡劫什么的走火入魔了！我看很多书上都这么说，修为越高的长老越容易入魔。”
说书人用扇子掩面，笑了笑：“那可没这么简单。其实这重音长老与魔族之间的关系那可谓十分密切——但这多的就是不可言说的秘密了，我怕我这说出来小命难保啊！”
“加钱！”
“对，我们加钱！快说快说！”
一群人丢了许多铜钱到店小二手里的碗中，但说书人却是淡定自若，接过满满当当的铜钱后，收起折扇，一拍醒木，高声一喝：“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
“喂，怎么就下回了！”
“不说就退钱！”
“骗子！退钱！”
底下一阵纷乱，那绿衣说书人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趁着混乱跑没了影，徒留一众想听后续的看客在原地跳脚。
“好厉害，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竟然感觉自己看到了真的一样。”影阿紫回味了一番，还没听过瘾。她其实也挺想知道后续是什么的，完全没发觉身边几人不同寻常的氛围，“怎么了？这不挺有意思的吗？”
祝萤沉声问道：“你也看到了？”
方才她还以为只是自己被说书人带动起了情绪，自己胡乱勾勒了一个虚构的画面。
“就是真的。”
她回过头，看见秦屿僵硬的神色，他的声音竟都带上一丝无助。
他第一次露出那样彷徨而又无措的目光。冰凉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直到她关切地握了过来，温暖的手心包裹住他，才让他稍微回神，视线与她相对。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看见了那些不想再次回忆起来的过去。
脑海里所模模糊糊看见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里只有他一人亲眼所见。
齐羽山拧眉：“这人竟然可以使得画面再现。”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术法，之前只是听长老偶然间提起过，有人可以使用秘术让旁人幻想出他所企图让人看见的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而且那人说的大部分内容并非常人所知的。方才他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笃定重音长老并非单单走火入魔这么简单，而是和魔族还有一层很深的关系。
这其中肯定还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得抓到这个人问清楚才行。
他看着楼下那个已经无人的座位，思索了片刻：“要不我们追上去问……”
齐羽山下定决心后回过头，但身边三个人早就已经没有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掉的。座位空荡荡的，连桌上的两盘菜也被吃干抹净，只剩下他一个人傻愣着。
“……”
下次行动可不可以提前通知一下我这位同伙。
第46章
齐羽山匆匆离开酒楼, 寻了一圈，在酒楼对面的巷子里找到了正在对峙的几人。
“别别，有话好好说！我还钱就是了！别打脸！”
秦屿抓着那人的衣领，浑身肃杀气息, 惹得对方抱头求饶, 许是以为刚才听故事的那些看客找上来讨要说法, 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两枚铜钱，但却没有人接。
他只好颤抖着声音：“不够？那……再加一枚？”
祝萤一把拿了过来, 故意吓唬他：“你的买命钱我收了, 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的吧。”
方才她和秦屿是最先反应过来往外跑, 去抓人的, 但秦屿明显比她更加心急，冲上去第一时间就逮住了想要偷偷从小巷绕路逃跑的说书人。她连脸都还没看清, 秦屿就已经将他制服在手。
而此刻听到她的声音, 那抱着脑袋，没敢抬起正脸与他们对峙的说书人却是一愣, 然后惊讶地抬起头, 见到祝萤的脸, 忽然一改刚才的惊慌失措, 换上一张笑脸。
“是你啊！咱们这么有缘，竟然在这遇到了！”说书人非常激动地同她打招呼。
但祝萤却是十分迷茫, 迎上秦屿的目光, 赶紧摆摆手：“什么啊, 你认识我？”
看她把自己给忘得干干净净, 说书人恼火地跺跺脚, 一把挪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原地转了一圈, 向她展示自己的绿色衣裳。
“我啊！祝大小姐，你不记得了？在那个崟一宗，你跟我还在你房间——”说书人兴奋地说道，想要唤醒祝萤的记忆，但感受到一道十分冰凉的目光拂过他的脖颈，让他不得不收敛一点，瑟缩地继续说道，“外面碰到过。还有那个什么刑罚的时候……”
“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呀。”
祝萤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总算将他对上了号。
秦屿受到剔骨之刑那日，她在崟一宗遇见的那位绿衣少年。
离开崟一宗好些时间了，与他又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其他事更加重要占据了她全部注意力的情况。祝萤对他的印象不算太深，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件绿衣服。难怪刚才在酒楼上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你好你好，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鄙人黄不缺，不缺心眼的不，缺心眼的缺。上次一别已是五六七……很多日了，祝大小姐还能想起我，在下真是感激涕零，痛哭流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
“等等等等。”祝萤连忙打住他的一番汹涌澎湃的自表心意，上下打量他，发现与初见那日好像差别不是很大。
所以她更加好奇了，那日剔骨之刑此人上赶着去看热闹，言语间好像对秦屿的过往并非一清一楚，但时隔几日，他竟然就在台上说书，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她把话题拉回正题上：“你先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还有你最后说的重音长老和魔族的关系，那又是什么？”
黄不缺看出她没有叙旧的心思，嘿嘿一笑：“这不是留下悬念，吸引眼球嘛，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事，我先……”
步子还没迈出，后颈就被人掐住，黄不缺只能又乖乖转回来，双手合十求饶道：“大小姐，还有这位道友、兄弟，我只是个普通的散修，什么都不知道呀。我就是讲个故事，你看，我刚刚不是连他们孩子还活着的事情也没说嘛。”
“你以为我很好骗吗？”祝萤抱着手臂，冲秦屿点点头。
对方立马用力，扼住黄不缺的脖子，取出短刀将刀面放在他的脸上，吓得黄不缺连连叫娘。
“救命啊！”
祝萤也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抓住秦屿的胳膊防止他做进一步动作。
“你干什么，我只是让你继续问他，没让你动刀啊。”
秦屿缓慢地移开了短刀，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也松开。他用略显无辜的眼神看着祝萤：“我以为是要动刀。”
本就吓得腿软的黄不缺一下子脱离了他的桎梏，脚没站稳，踉跄一下，靠在墙面缓了缓，怒气冲冲地对着秦屿喊道：“刚刚我都没讲你的情况，你这是恩将仇报！你信不信我现在、我现在大喊一声魔族余孽在此，你就会被喊打喊杀！”
但他一接触到秦屿的眼神，又只能被吓得将气势全数吞回，咳嗽几声，面对相较于这个面若冰霜的男子而言温和许多的祝萤说话。
“你们就当个故事听过就算了。再说了，他自己什么身份，自己还能不知道？”黄不缺拍拍衣袖，仍旧是不打算开口透露。
“什么身份？”
面前四个人异口同声。
黄不缺愣神，看了看四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疑惑，最后落在秦屿脸上，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们真不知道？！”
他眼珠一转，才发现自己想岔了：“我还以为你们是知道的来诓我，想堵我的嘴呢。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解疑答惑吧。不过，你们得拿出点诚意呗。我黄不缺从来不做没有收获的买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