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 心口处忽地泛起一阵疼痛，身上的魔剑又开始剧烈抖动，散发着兴奋的气息，差点脱离的他的控制，好在他紧紧握住剑柄。
许是祝萤伤口渗出来的血又引起魔剑的躁动。
他默不作声地别过身子，将手腕放在剑身上，轻轻一划，然而却没有逃过祝萤的眼睛。
她一把抓过秦屿的手，鲜血横流，瞬间染红了她的指尖。
而魔剑喝饱了血，平静下来，周身萦绕着浓浓的黑气。
祝萤大惊失色，赶紧从储物袋中取出灵药，敷在他手腕的伤口处。目光落在那手腕上一圈圈新伤旧伤，比起之前所见的还要多，还要深，每次都是在原有的还未恢复的伤口处再划一刀。
自从得知秦屿拿到魔剑后，祝萤便猜到当初他从吞灵潭里出来，手腕上那几道伤痕应该就是为了用血与魔剑签订契约。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作践自己的身体。
“你用自己的血饲养魔剑？！你是想让你的手废掉吗？！”祝萤瞬间红了眼眶，一边上药，一边又气又急地怒道，“你以后是不想弹琴，不想吹箫了，是吧？”
她一想到摄魂魔说的就忧心忡忡。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的伤痕，她对魔剑的可怖之处还不算太真切。
若是真由得这么下去，秦屿这条命迟早要耗在魔剑上。
而且这家伙，明明都是反派，怎么他就那么傻，只想着用自己的血来缓解魔剑的躁动。什么黑化大反派，分明就是大傻子。
可是魔剑须得更多更多的血来滋养，秦屿哪里能满足它。
更何况又不可能用杀生的办法残害他人的生命来饲养魔剑。
当务之急只能是试试摄魂魔说的办法，尽快毁掉魔剑。
“我没事。”秦屿看着她红着眼给他上药，方才担心她的那些怒气只能就地消散，故作冷冰冰的口吻回答道。
他的态度让祝萤气不打一处来。
她狠狠按了下他的伤口，收起灵药，一双怒目瞪着他：“秦屿。我知道我是作者这件事我瞒了你，我和你道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写了一本书会变成这样，是我造成你过去受的那些苦，我道歉。你生气，你恨我都是应该的，但你心里不爽你直说，不要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明明我和你说不要去拿魔剑，别管这些事情，你为何就是不听我的？还自己偷偷与魔剑签订血契，如今受它控制。要不是我去了崟一宗看见这一切，你还想骗我到多久？”
秦屿皱眉，似是不理解她生气的点，反问道：“那你呢？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若非我听到看到，你又准备何时坦白？”
祝萤哑口无言。
毕竟这的确是她理亏的点。
“我不是已经在排练了嘛……”她气势又弱了下来，小声嘟囔道。
而秦屿却和她一样红了眼眶，是从未见过的模样。眼角微红，眼眸中带着渴望，双手握拳，声音微微颤抖，一字一句问道：“祝萤——”
“从始至终，你对我有过真心吗？”
祝萤愣神一瞬，对上他泛红的眼，忽地带上委屈的哭腔：“我对你有没有真心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她又气又委屈，没想到付出的真心换来一顿质疑，但更气的是，这样的质疑确实又是她自己造成的。
“我承认我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完成、完成任务，可是我除了身份这一点从来没有想过欺骗你，我对的那些从来都不是任务使然，我……”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一个没站稳，身子歪斜倒地，幸好被秦屿拉住手抱在怀里。随后面前的一切不停地变幻，与方才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地面塌陷，产生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她紧闭着眼，任由身子往下坠落，剧烈的失重感将她包裹，但秦屿坚实的怀抱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从心底带给她安全感。
然而她再一睁眼，却不见秦屿的身影。
“秦屿？”怀抱的温度甚至都还没有消散，人却消失了。
祝萤有些慌乱。
“秦屿，你别吓我，秦……”
她忽地愣住，脚步停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面前那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一直低垂着头，一身红色衣裳，长发凌乱披散。
这里殿门外的空地，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他大声冲里面的人喊道：“请掌门收回成命！放过小师妹和阿泉吧！”
他一遍遍喊着同样的话，却得不到里面一点回应。
祝萤默不作声，直到看见他回过头来。
他几乎磕破了头，鲜血从伤口渗出，划过他的眼角。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惊讶和心疼。
但让祝萤意外的是，他和齐羽山长得很像很像。除却眉眼间的那抹沧桑外，几乎是同一张脸。
“小师妹……”
画面忽地变化，他伸出手朝自己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反身一转，挡在她身前。
一把剑穿过他的身体，离她的胸膛仅仅只有一拳距离，只留住他最后的笑容，那般勉强又那样惨烈。鲜血从他的红衣中涌出，瞧不出分明的颜色，只看得出一点点一层层加深，变成血衣。
而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祝萤顺着声音看去，便看见被关在笼子里的慕泉。
“阿山！”
她一身黑色，头发早就散乱不堪，脸上是几道伤痕，沾满血污的双手握着铁笼的栏杆，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哭嚎声响彻大殿。
一位白衣男子走下来，皱着眉看见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齐羽山，眉头紧皱，眼神凶恶地看着祝萤，大声吼道：“你看到没有！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灾祸，害死了这么多人，你还不认罪吗！”
他一声令下，周围涌出许多弟子将祝萤拿下，一把把锋利的剑横在她肩上，将她围困在其中，好像在防止她做下一步伤害众人的动作。
这一张张脸上除了防备以外，还对她有着深深的恐惧与厌恶。
祝萤之前从未感受到这种满是恶意的情绪，皆在这时，从他们的表情上感受到那种用针扎遍全身的感觉，并非疼痛，而是无力。
然而这时一只兔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死死咬住那白衣男子的鞋子，似是在维护它的主人。
“真是和你一样地让人生厌。”
他掐住兔子柔软的脖子，冷冰冰的眼神让弱小的生物缩了缩耳朵，身子不由自主地在他用力之下颤抖反抗起来，最后失去了声息，被他一把丢在地上，像扔一片垃圾一般无所谓。
“恶妖祝萤，乃此界之敌。之前是我门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今日剔其妖骨，还万世太平！”
一男一女走上前将祝萤强行捆绑在高台之上。他们带着可怜的目光看着祝萤，好像在为她担心一般。
“萤萤，只要你死了，宗门还有此界都会安宁，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萤萤，虽然我们很舍不得你，但你知道的，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此界覆灭，对吧？”
红色火焰在她周围烧起来，两人的身影后退到高台之下，隔着熊熊烈火与她对望，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他们嘴角的笑意。
烈火的高温笼罩着祝萤，她感觉到那些火焰好像触手可及，贴着她的肌肤，灼烧着她身上的每一寸。
“上斩魂钉！”
数十枚钉子打进她的身体，肩头、手臂、腰腹、膝盖，四处皆有之，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嘶吼出来，但惨叫声淹没在周围那片嘈杂的议论声中。
“终于能除掉她了！”
“当初她拜入宗门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对劲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好掌门和师兄师姐英明，将这妖女骗得团团转，让她心甘情愿上诛仙台。”
祝萤疼得几乎快要失去了意识，连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忍受着烈火的灼烧和体内斩魂钉带来的剧痛，撕裂着她的身体。
此时一把长剑从火光中飞进来，刺中她的心口，慢慢深入骨髓，一点点挖着她体内的神骨，扒皮抽筋，撕扯着那连着神骨的皮肉，斩断一切牵连，抽出她的神骨，留下一片斑驳的伤痕。
“够了！”
祝萤闭着眼，大声喊道。
周围的一切顿时停止了。
她靠在柱子上，虚弱地睁开眼，看见眼前的画面消散如烟。那些带着恶意的眼神，看戏的笑容，大声叫好的声音全都不见。
捆住她的声音也化作虚无。
她没了支撑力，靠着柱子缓缓往下滑，跪坐在地，脸上满是泪水，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
一道声音似是在她脑海里响起，又似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她知道那不是系统在和她说话。
“我还是……想起来了。”
她嘶哑道。
抬起头，眼前出现许许多多的画面，像是走马观灯一般，一个个播放着，将她那些尘封许久，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愿提及的过去全数放了出来。
那是另一个世界。
不是书中世界，也不是现代世界。
是那个被她亲手毁掉，属于她的此界。
第99章
祝萤最难忘也最后悔的便是那日与黄不缺到人间看了一眼。
“你就不想看看你创造的此界长什么样子吗？”黄不缺摇着扇子蛊惑她。
的确, 她只听到过凡人们对着上天所做的祈祷，但从未亲眼见过这个被她庇佑着的此界是何种模样。但黄不缺作为守护神，则是天天都能下凡游玩。
「你又想贪玩？」
“喂，我那可不是玩啊, 我是在做正经工作。你可真是偏心。”黄不缺对着头顶状似不满地喊了一句, 随后又看向她, “此界不日便要毁灭了，最后时刻, 不想去看看？”
是了, 天道说此界秩序混乱, 早已经处于崩塌之势, 无法再维持。祂即将要毁灭这里的一切，肃清此界, 重建秩序。
「罢了, 你便去看看吧。」
既是她创造的，最后留个念想也无不妥。
于是她同黄不缺一起, 来到此界, 游山玩水, 欣赏着这个即将迎来它的死期却还一无所知的世界。
黄不缺对人间显然要比她熟悉得多, 带着她熟练地逛着街市，吃凡间的美食, 看灯会赏月色。
他们坐在高高的屋顶上, 观赏着满天绽放的烟火。脚下是驻足抬头的行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足与惬意, 将疲惫一扫而尽。
这般的光景全然不像摇摇欲坠, 濒临毁灭的世界。
“他们明明过得很自在。”祝萤不禁感慨。
黄不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本正经道：“只是这冰山一角罢了。世界的秩序不是这些渺小的凡人单个就能影响到。我既然带你玩, 自然是带你来最安好的地方了。你也不看看仙魔大战都轮番多少次了。”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
拥有仙骨的凡人一心往高处走，上山求师学艺，寻求修仙之道，若是天资绰约，再加上勤奋刻苦便能有望飞升成仙。但大部分都是停留在飞升之际，堪堪越不过那道坎。
而魔族肆虐，两方经常交战打斗，不仅死伤惨重，还影响此界的稳定，加之魔气与灵气的对撞，以及修仙人士越来越多，此界中的灵气被他们源源不断地吸收和破坏。更有甚者为了一跃成仙，过度地吸纳天地灵气，修行邪术。
就像天道所说的那般，此界秩序混乱，无法维持。
但她看着这些生动鲜活的生命，心中泛起一丝酸涩。
“可他们却是无辜的。”
此界的混乱不是这些凡人造成的，他们却要为此买单，到底是不公平的。
“此界的存活不是他们，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天道也已经为了他们强行维持很久了。”黄不缺叹了口气，“等天雷降下，此界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他们不会痛苦多久的。”
祝萤没有说话。
他们再逛了一些地方，走过热闹的街市和下过雨后安静又湿漉漉的小巷，看过大街小巷肆意欢跑的小孩，和跟在身后骂骂咧咧追逐但又满是担忧神色的长辈。
“明日便回去吧。”黄不缺对她说。
他们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距离此界毁灭已没有多少时日，是该离开了。
但祝萤还想最后看一眼。
于是她独自走到街上，本想着只做最后的停留。
但她遇到了一位女子。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面纱，匆匆忙忙地跑过不小心撞到她。
祝萤只看见她的眼睛，明亮清澈。
但她身上是浓烈的魔气。
而身后传来许多脚步声，是一群人在追杀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群魔。只是他们穿着凡人的衣服，收敛起魔族气息，外表看来和普通人无异。
祝萤不假思索，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躲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她奇怪为何会有魔族出现在凡人的地界。
莫非仙魔大战又要开始了吗？
“谢谢你。”那女子打量着她，摘下面纱，露出善意的笑容。
还未等祝萤问出心中疑惑，她身后跑来一位男子，祝萤以为这和方才那魔族是一路的，正要带她离开，却见她欢喜地迎了上去。
“阿山！”
祝萤这才看清，那人并非魔族，而是修仙弟子。穿着一身白色弟子服，束起高马尾，面庞冷峻，眉目间正气凛然。
一人一魔劫后余生一般相拥在一起，意识到还有别人在，才慢慢松开。
从那位叫做慕泉的姑娘口中，祝萤得知她是从家里逃出来，为了和这位男子一同上山修行，成为剑修。只是他们不知道，祝萤早已看出来她魔族的身份。但她并未揭穿。
“我看姑娘似是功法深厚，敢问是哪门哪派的修士？”男子笑着问道。
“我并非修行之人。”祝萤如实回答道。
慕泉温柔地望着她：“那你这一身天赋可别浪费了。不如来和我们做同门。”
“你们那是？”
“崟一宗！天下第一剑宗！”
祝萤记下，点点头。
她告别了二人，看着他们携手离开的背影。
明明是此界最相对立的族类，却又是如此和谐美好。
或许此界还能挽救。
于是那日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替此界扛下了那道毁天灭地的天雷。
“你疯了？！”
黄不缺面色惊惧地看着奄奄一息躺在法阵中的她。
纵然她有神骨庇体，但这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天雷落在她身上也是难以承受的。
“那些凡人是无辜的，而且……或许仙魔可以和平共处，那样此界也就——”她捂住心口，嘴角流出暗色的血。
「你这是在违抗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