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楼太后,她其实在这几日一直很是纠结,她的自己的生身母亲,但更是大梁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这件事放在皇家说句不好听的,那是丑闻,估计梁衡瑞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她也不会继续在昆仑别苑做太后了。
她与自己父亲的爱恨纠葛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她说不上是什么心境,只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去见一下,怕自己今后会后悔。
兰达剥开一个橘子送进她嘴里:“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等事情了却,我们可以去扬州看看。”
那是她说了好久想去的地方,如今来了大梁怎么能不带她去看看。
一月后,马车行驶进了汴京,昆仑别苑前几年还有重兵把守,但是楼暮楠和荣锦年喜静,梁衡瑞便去掉了许多兵力,只派了侍卫值守。
“娘娘,有人递了帖子。”
绿萝掏出一封拜帖递过去,荣锦年看着那封拜帖笑着说道:“这昆仑别苑都多少年不曾有人来过了。”
早些年的时候,梁衡瑞也会来这里看看她们,只不过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也是念着当年的赐名之恩才对楼暮楠如此优待。
不过后面他政务繁忙,一年里也只是派小平子来看看,不过这样也好,她们倒也是落个清净。
“有说是何人吗?”
楼暮楠放下浇水的壶看向绿萝,实在是她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来拜访她们?如今那些老人死的死,病的病,凌洲还在千里之外。
绿萝摇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只是那递拜帖的小厮说,马车上的是娘娘您的故人。”
其实绿萝早就到了出宫的年纪,楼暮楠也给了她恩典,放她出宫嫁人,但是绿萝不愿意走,楼暮楠便给她指了这昆仑别苑的管事,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如今孩子都成亲了。
楼暮楠接过拜帖笑了下:“阿年,咱们的故人哪儿还有。”
说罢她打开了拜帖,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她猛地合上了拜帖急急说道:“快,快让侍卫放行,绿萝,把我的,把我最好的衣裳拿来。”
绿萝和荣锦年都被她这幅样子给吓到了,荣锦年上前一步问道:“何人?能让你如此惊慌?”
“阿年,是,是昭昭啊。”
荣锦年自然也是知道她和楚怀泽之间的事儿,楼暮楠也告诉了她,昭昭就是那个孩子,听到昭昭的名字她也知道她为何如此惊慌了。
“绿萝,你去把人请进来吧。”
绿萝应了声,忙走了出去,她扶着楼暮楠坐到了梳妆台前:“别急,别急,我来给你梳妆。”
她们都老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头发也不再似之前那般乌黑,中间夹杂着白发,楼暮楠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露出了一个笑。
“那封信,我本来以为她都不会拆开看。”
荣锦年笑了下,把她的头发挽了上去:“你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她是好孩子,心中也是惦念着你的。”
楼暮楠垂下了眼眸:“是我对不住她,没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身后的人给她插上发簪回道:“别担心,她既然能来见你,自然不会是怨恨你的。”
昭昭和兰达跟着面前的绿衣宫女一路走到了房门口,在门口的时候,兰达捏了捏昭昭的手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这是她跟她母亲之间的事情,他进去也不合适,昭昭扭过头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娘娘,人到了。”
楼暮楠站起来急急的走了出来,荣锦年看到外面站着的女子,她很美,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头发挽起插着一根玉簪,眉眼间依稀还能看阿楠和楚怀泽的样子。
“阿楠,我去看看小厨房今日的菜。”
说罢她就走了出去,绿萝给两人带上了门,楼暮楠看着面前的女子,迟迟不敢往前走一步。
“楼太后。”
昭昭对着她行了一礼,楼暮楠这才上前扶起她:“别客气,快坐吧。”
她拉着她的手腕,昭昭也没有挣脱,反而跟着一起坐了下来,楼暮楠给她倒了一杯茶,然后目光看向她。
“你,你阿爹还好吗?”
她开口问了一句,昭昭笑了下回道:“阿爹一切都好。”
“那,你呢?”
“我也很好,夫君待我很好,儿子和女儿也很好,如果太后娘娘去参加今年的除夕宴席,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
昭昭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楼暮楠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她看着昭昭的目光是那般的慈爱,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
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看过来的目光,可是她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任由她看着。
“孩子,你怪不怪我?”
她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有些局促的扭过了头不敢看她,昭昭之前也在宫中待过,虽然楼暮楠深居简出,但是一些重要场合她也是可以见到她的。
但是她何曾见过她这般伏小做低的姿态,昭昭半晌没有回她的话,楼暮楠的心也沉了下来,然后只见昭昭站起了身。
“我,我不问了,你别走。”
她以为她站起身是要走,急急的想要去伸手拦她,却没想到昭昭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昭昭推开了她的手,在地上对着她磕了一个头。
“娘娘,这一个头,是感谢您给了我生命。”
说罢她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这一个头,是感谢您当年封我为公主,解我之危。”
楼暮楠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她又磕了一个头。
“这一个头,是给您和我爹磕的,母亲,请容许我只能喊您这么一次。”
她的嗓音中带着哽咽,却是继续说着:“我父是楚怀泽,我母是南疆圣女青雉,我只能是他们的孩子。”
“您永远是大梁的皇后,这是不容置疑的。”
楼暮楠听完她的话有些踉跄,一下子没有站住,站住忙站起身扶住了她,楼暮楠看向她问道:“你,你是不想认我对不对?”
昭昭扶着她没有说话,说不怨她,那是不可能的,她以为她的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可是给予她的生命却是那般见不得人。
但是她却是为了她盘算了许多,只能说,万般一点不由人,她心情很是复杂,认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吗?
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她永远都是大梁的皇后,太后,但她永远不可能是她楚兮昭的母亲。
楼暮楠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拍了拍她的手,流下一滴泪:“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声母亲?”
“母亲。”
昭昭点了下头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见楼暮楠松开了手,强撑起一个笑:“谢谢你,全了我这一个心愿。”
今日能见到她,她也是无憾了,能听她喊她一句母亲,她满足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昭昭走了出来,楼暮楠看着外面站着的男人笑了笑,只见他朝着昭昭伸出手来,在离开的时候,昭昭转过头看向了站在房门口的楼暮楠。
她笑了下和兰达彻底消失在了转角。
楼暮楠看着她的背影擦了擦眼角的泪,她说得对,认与不认又能怎样,她能再见她一面,已是满足了。
梁历365年,太后楼暮楠寿终正寝于昆仑别苑,享年75岁,梁顺帝提笔追封谥号为惠明孝慈太后,与先帝合葬于皇陵。
隔年,太妃荣锦年逝世,葬于西郊妃陵。
梁衡瑞依照楼暮楠的遗愿,将衣冠冢葬在了皇陵,将她的尸骨也葬在了西郊,而墓碑上刻的却是楼氏嫡女之墓,她最终还是做回了那个少女,带着她的期盼与思念去寻她的家人和爱人了。
第180章 日・常(昭×兰)
扬州街道,兰达看着放到自己嘴边的糖葫芦咬了下去,顿时被酸到了牙,然后看到身边的昭昭笑的张扬。
“兰达,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吃不惯糖葫芦呀。”
他们从汴京出来后,就去了扬州,路上的时候昭昭把在房中的事情告诉了兰达,她问兰达自己做的对不对,兰达把她抱在怀中说她做的一切相信她自己早就在心中决定好了。
兰达早就说要带昭昭来扬州,当即便调转了马车往扬州的方向赶车。
他握住昭昭的手笑着说道:“比起这酸倒牙的果子,我还是更喜欢娘子做的红糖糍粑。”
昭昭趁他不备把那剩下的糖葫芦塞到了他嘴里:“不许吐啊。”
兰达摇摇头用一只手拿住了签子,扬州的小吃很多,这一路走来,她那买了吃不完的零嘴全部进了他的肚子里。
“人家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咱们来的倒是不凑巧了。”
此时的扬州比起春日倒是冷清了不少,兰达上前给她裹紧了斗篷:“穿好,别着凉了。”
扬州河上早已结了冰,但是还有卖唱女穿着袄子在河岸唱着吴侬暖语的小调,昭昭站在栏杆处听着她嘴里的词儿,越听越觉得熟悉。
她皱眉转头看向一旁的兰达:“这词儿,我怎么越听越熟悉?”
兰达有些心虚的捂住了她的耳朵说道:“天冷,我们要不回去?”
昭昭越想越不对劲儿,然后只见兰达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回了客栈,一路到了房间,昭昭才说出来口:“原来就是那天的词!”
“哪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达坐到了床边把她的鞋子给她脱了,昭昭冷笑了下:“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i袜步香阶.......”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兰达捂住了嘴,此时倒是看到他有些脸红了,当时他可是折腾的她够呛啊。
“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当时可是某位先生在我耳边不停的念,不停的念,我还能记不住?”
昭昭把他的手扒拉下来,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两人孩子都那么大了,可是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兰达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将人压在被子上:“你记这么清楚,莫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其实,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
如果她知道他能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厚脸皮,她一定不会提起这件事,因为最后受苦的还是她!
-
说好来扬州游玩,结果她躺在床上好几天没能起来,此时她就是十分后悔,她早该知道兰达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兰达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说一两句,亲一下就脸红的少年了。
在日复一日的日・子中,昭昭扶着自己的腰等来了除夕,外面鞭炮声阵阵,她推开窗子看去就看到了穿着红袄子手里拿着糖画娃娃的小孩儿跑来跑去。
来大梁之前昭昭就跟凌洲他们说了,今年的除夕要在大梁过了,所以他们权当放松了,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遇到岱钦和索布德的车队。
“兰达兰达!”
她兴奋的喊住了兰达,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兰达抱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怎么了?”
“我也想要糖画娃娃。”
兰达将视线收回看向她:“那我们下去买。”
他对昭昭的所有需求向来都是有求必应,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如今已经是当爹娘的人了。
给昭昭裹好斗篷,他拉着她走了下去,客栈不远处就是一个卖糖画的老人,好多孩子围在他面前,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糖画从他手中捏了出来。
等孩子们买完之后,昭昭这才走过去,老人乐呵呵的看向他们:“娘子和郎君想要什么样式的?”
“阿翁,可以捏一个他和我吗?”
昭昭笑着指了指兰达,然后又指了下自己,那老人点了下头说道:“自然可以,娘子和郎君长得可真是好看,像是仙人似的。”
说罢,他从一旁取出材料照着两人的样子捏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被送到了昭昭手里。
兰达将银子给了老人,那老人看着已经走到一旁的昭昭对着兰达说道:“郎君可真宠你家娘子。”
他笑了笑跟上了昭昭的脚步,昭昭将自己模样的糖人儿给了兰达。
“你吃我的。”
兰达接过糖人拿在手中,拉着她走上了石桥:“今早我听掌柜的说,今日这里会放烟花。”
他话音刚落,一簇烟花就冲上了天空,在黑夜中炸开绚丽的花朵。
“小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要一个这样的糖人。”
昭昭的眸子中映衬着天上的烟花,喃喃道,在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冲上天空的时候,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我不吃你的糖人儿,我吃你。”
然后他将她拦在他怀中,在她耳边低语:“以后,我天天给你做糖人儿吃。”
昭昭看向他笑了下:“可是,你的厨艺我真的不敢恭维啊~”
说罢,两个人都笑了,昭昭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无比的安心,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