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行动快速，向下山的方向爬去。
第4章 火车·迷惘
从山村到镇上靠走，她们走了近两个小时。
从镇上到县里、从县里到市里，只能靠车，汽车一路颠簸六个多小时，快天黑才到市里。
一路上二堂姐晕车晕的十分厉害，吐了好几回，唐小云倒是嘛事儿没有，车子再颠簸她自岿然不动，就是客车里人多，气味浑浊，熏得她很不好受。
到了市里火车站，人流更加密集，王婶婶让她们看着行李，挤进人堆去排队买了票回来。她们要等晚上九点多钟的那一趟火车，坐在候车室外的广场上，周围到处是人，王婶婶叮嘱她们：“跟紧我，别乱走，在这里人丢了难找回来，东西也看紧了，火车站里扒手多，一不注意被摸走了东西都不知道。”
二堂姐抱紧装了重要物品的包裹连连点头，紧张的看着周围。
唐小云一脸乖巧的和二堂姐挨着坐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把周围打量个通透。
额滴个天哪！
这火车站里鬼魂可真多啊！
一眼扫一片，十个人里就挤着一个鬼魂。
前世云雁随都没见过这么多鬼！修真者殒落要么神魂都被碾碎要么立刻去投胎了，凡人…前世在修真界生活，没见过几个凡人，只在小的时候还没被师父领进修仙之途，生活在凡间时，周围倒全都是凡人，但那是五六岁之前的记忆了。
云雁随也不知道凡人死了鬼魂会不会滞留人间。
唐小云打量了一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抱着装了身份证、煮鸡蛋、红薯干的包裹乖乖等待。
火车站里有打扮时髦的人，有普通平庸的人，也有像她们一样民工进城的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同样行色匆匆，有人出了车站往外走，有人在广场上等着车来，在面的车子喇叭声嘀嘀响，混着嘈杂的人声吵闹得很。
一条大蛇在人群脚下穿梭，精准的穿过许许多多脚步间的缝隙，向某一个人所在的方位游行而去。
真奇怪，这么大一条蛇出现在人群里，早就该引起惊叫了，可是周围的人似乎完全看不到它，任由它从脚下穿过。
大蛇悄没声息的游到唐小云面前，她抱着包裹在打瞌睡，没有发现它。
大蛇就在她的身前盘踞起来，安静不动了。
天完全黑了，广场上只有从候车室大楼里透出来的灯光，勉强照亮大半广场，给人提供以视物的光源。
这虽然是个十八线小城市，每天来去的火车也只有那么几趟，到这不代表着这里就没有高人会过来了。
刚从出站口出来的一位看着四十来岁、打扮朴实的中年男士，站在原地看向人群中某一处，‘咦？那是……柳家。柳家又有仙家出世了啊，那是它看上的弟子？’
与此同时，大蛇也仿佛感应到什么，扬起蛇头，从坐地的人群头顶看向中年男士所在的那一处，上下点了点蛇头，仿佛在作揖拜见一般。
中年男士也抬手作了个礼，随后，便放下此事，离开了。
时间走到了晚上九点，王婶婶掐着点起来，招呼身边两个女孩子，要准备进候车室了。
在唐小云醒来之前，大蛇变小、变小、最后如同一根筷子一般粗细，爬进唐小云抱着的包裹里。
王婶婶叫起她们两个，催促道：“赶紧的，我们要准备进站了，拿好你们的东西，车票到了门口给你们，过安检的时候要把包裹放进机器里，什么都不拿过安检的门……”
广场上人来人往，这个点看起来还是有很多的人，排着队过了安检进入候车大厅，里面也是人挤人，座位上没有空的，站着的都挨挨挤挤数不清人头。王婶婶挑着行李高声叫着：“让一让，让一让，九点二十三的车哎，前面的麻烦让一让——”
唐小云和二堂姐从人群里挤着跟在王婶婶后面往前走，大喇叭在提醒乘客九点二十三分的那一趟列车即将进站了，周围人群有不少都在往检票口方向挤，队伍密密的排出长长的一条。
这个火车站规模不大，候车室也没有大到哪儿去，人又多，所以人挤人，空气里气味浑浊，唐小云吸一口气憋一阵，吸一口气憋一阵，如此才过了安检口。
“呕……”二堂姐捂着嘴，要吐不吐，脸色憔悴惨淡。
“走快点，快跟上。”王婶婶催促她们，在前面走的飞快。
人群本也走的快速。
前面就是站台，火车还没有来，她们要找到对应的车厢地标，然后在那里等待。
火车哐呲哐呲进站的时候，唐小云看的目不转睛，眼睛都瞪圆了，发出了“哇——”的惊叹声。二堂姐也从反胃晕吐的状态中暂时脱离出来，看着长长的超越了想象的火车。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火车。长长的绿皮火车从一头的铁轨上出现，来的很快速，对于只见过汽车行驶的她们来说，这速度真的很快，比汽车快。火车的车厢一截一截从面前梭过去，从车窗里，她们见到坐在火车里的人。
“这就是火车啊……”二堂姐惊叹的、仰望的看着面前驶过的火车车厢喃喃道。
只有见过，才能开拓眼界。
此行她们两个人真的是涨见识了。
上了车，见识在持续“+1、+1”的上涨中。
唐小云满目好奇惊叹，二堂姐表现得有些瑟缩。
火车上好多人啊，坐着的、站着的，上车的，过道里挤得密密麻麻。
唐小云一点都不带怕，前世她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二堂姐就不行了，她这才是真正的村姑进城。
“哇哦～”
找到座位，王婶婶把占座的赶走，催促她们赶紧进去坐下。唐小云坐在靠窗的位置，二堂姐坐中间，行李被王婶婶举起来塞进了上面的行李架，然后王婶婶坐下，告诉她们：“我们要坐十八个小时，晚上轮流休息，一定要留个人看行李，火车上扒手很多的，东西丢了找都找不着。”
“嗯嗯。”唐小云受教的点头，表示：“我现在不困，你们可以休息，东西我看着。jsg”
王婶婶确实累了，吃了点东西立刻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二堂姐脸色打蔫，不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压在胸口，时不时的呕一声。
相比起来，唐小云就精神多了，还有精力扭头看来看去，四下打量。
从她胸前抱着的布包里，探出一只小小的蛇头，也在好奇的打量四周。
火车哐呲哐呲开动了，窗外的景色在往后退，唐小云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聚精会神的看着车窗外。
起初外面还有光，后来就变得一片漆黑了，火车离开了城市。
唐小云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安静许多的车厢里，目光下垂时看到抱在怀里的布包，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扼住了探看的蛇头。
靠！她包里什么时候钻进去一条蛇的？
小蛇被扼住命运的喉咙，蛇口不得不大张，黑溜溜细芝麻似的眼珠看向它的恩人。
呃……力道再重点的话可能就要变成它的仇人了。
唐小云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过道对面的人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像是没看到她手里的小蛇一般，目光扫向别处了。
她抓住小蛇的手在空中晃了晃，隔壁二堂姐歪过头来看她，蔫蔫问：“怎么啦？你也觉得车上空气不好吗？”
唐小云和二堂姐对视，眨巴眨巴眼睛，将手往她面前晃了晃。
二堂姐也看不见它，皱着眉头有气无力的在咕咕叨叨，说车上的空气太不好闻了，人多，不通风，热，闷，出远门真是好受罪……
唐小云收回手，默默跟手里捏住的小蛇对视。
就和她看得到鬼魂而别人看不到一样，这条小蛇，也只有她看得到。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等二堂姐闭上眼睛休息了，唐小云靠近小蛇小声问：“你是什么东西？”
她稍微的放松了捏住小蛇喉咙的手，小蛇嘴巴合上一些，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我本上秋山中一蛇仙，渡关时遭劫，差点亡于狸猫之口，那日你入竹林中惊走了狸猫，助我渡过劫难，我要报答你。’
“蛇仙？”唐小云眼神变得奇怪。
‘可否松开我？我是来报恩的，可收你作弟子，保你家三代平安，不缺吃不缺穿。’
“弟子？”唐小云的眼神更奇怪了，还带有一点迷惑。
一条蛇妖自称为蛇仙，还说要收她做弟子？唐小云觉得奇奇怪怪的。
真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不觉她的手松开了，小蛇在她手腕上绕了两圈，说：‘待到你安置下来，要取红布一块，木牌一座，写上我的名号做成牌位，迎我入家，如此，我保你家三代平安，家业兴旺，作为报答你的恩情。’
唐小云迷惘的的发呆了一会儿，小声问：“收我做弟子，你能教我什么？我没有灵根诶，你能让我长出灵根吗？”
‘灵根？那是什么？’小蛇疑惑的问，说：‘收你作弟子，即是本仙庇佑于你，你日常需得以弟子礼供奉本仙，本仙保佑你家宅安宁，保你家三代，即是本仙的报答。’
这个……那个……
啊……
唐小云迷迷糊糊，更加搞不清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蛇妖报恩？庇佑？保佑家宅？做弟子是得到蛇妖庇佑？供奉？牌位？红布？
这都是什么鬼？
她…她…她…………她拿的不是修仙剧本吗？
第5章 伥鬼·师父
火车哐哧哐哧的日夜行驶，到站停下，有人下车，有人上车，人流来往，熙熙攘攘。
唐小云迷惘的坐在座位里，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可怜、弱小，又无助。
她，她方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山村里的孩子，是听着各种鬼魅妖怪传说长大的。唐小云从小到大，听说过的鬼怪灵异故事不在少数，这故事就是山村文化传承的一部分，一代一代传下来。
鬼压床、鬼打墙、找替身、狐狸精吃人精气、蛇有灵护家宅、山精野怪引人入陷阱……
当她想到这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可能先入为主了，她以为这是个和前世一样的修真世界。
假如，假如哈，这不是呢？
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一套修炼体系呢？
那……那她前世的修真知识，在这个世界还有用吗？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世界，允许人修炼成仙吗？
唐小云抱着包裹，迷惘无助，紧张忐忑极了。
啊，越想越可怕，还是去芥子洞天里干活冷静冷静吧！
王婶婶已经醒了，睡了几个小时，休息的差不多，醒过来看行李。
唐小云搂着布包闭上眼睛，看着是在睡觉，其实意识进入了洞天里。
火车上即将过去一个夜晚，现在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很多人都在安静的休息。
一个鬼魂从车厢连接处飘了过来，进入这节车厢后，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打量，悄悄地拿走旅客藏在身上的钱包。
这是一个伥鬼。
有个成语叫为虎作伥。传说古时候有一头老虎精吃了人，把人的魂魄留下来役使，欺骗更多的人过来被它吃掉，被老虎控制的鬼，被人称为伥鬼。
被人控制的鬼，也是伥鬼。
这伥鬼偷了车厢里最厚的几个钱包，从唐小云坐的这一排路过时，把手伸向了王婶婶怀里的布包。
唐小云一个激灵意识从洞天里抽离，原本缠在她手腕上的小蛇不见了，她感到身体里阴冷透骨，借位上了她身的黑蛇操纵身体，伸出一只手抓住伥鬼的胳膊，往里一扯，伥鬼被‘她’拖过来，伥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叫，两只手一起把伥鬼揉成团，团团里掉出四个鼓鼓的钱包。
‘她’把钱包扔回主人那里，黑蛇离开唐小云体内，又化作筷子粗细的小蛇绕在她手腕上。
唐小云僵坐在原地，全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伥鬼团团还在她手里捏着，才刚露了一手的黑蛇有些得意洋洋，细细的声音响起：‘这伥鬼被人役使，前来盗财，本仙已收了它，你握紧它不要放松，待幕后之人来赎你才可放它回去。’
唐小云僵坐着，表情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小声说：“你方才，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夺得了我的身体？”
黑蛇得意的说：‘仙家借位，俗子落宫，本仙不好现身人前，借弟子之身行使神通，你也能修得功德。’
“什么意思？”
黑蛇却不说了。它已说的十分明白，若还不懂，便是没有悟性，也是缘分仅此而已。
唐小云在意的却不是它说的这些，她在意的是黑蛇怎么能控制她的身体！
然而问了黑蛇也不说，它缠在她手腕上不理人了。
唐小云脸色阴沉沉的，心里的危机感在萦绕，翻来覆去的想黑蛇说的那段话。
她大概能够确定了，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真的和她前世不一样。
现在怕就怕，这个世界，人能不能修炼成仙！
“功德……”唐小云自言自语：“功德有什么用呢？”
火车一路向前，伥鬼团团在她手里挣扎，被她狠狠一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没过多久，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出现在车厢口，她从另一节车厢来，拄着拐杖走到唐小云座位这一排，脸色阴沉潜藏忌惮的看她。
唐小云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
老太婆脸色更加阴沉，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颤颤巍巍的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数了五张一百元，看了看唐小云面无表情的脸，忍痛又数了五张，颤抖着手递过去，一个字儿从牙缝里挤出来，“赎……”
唐小云没动。
老太婆气急，又不敢高声说话，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你别太过分了！”
唐小云还是没动。
老太婆气得发抖，狠狠的和她对视，过了一会儿，还是抖着手，又从钱包里数了五张一百出来，“赎！”她把钱往唐小云面前推了推，眼神狠厉，态度坚决，表明最多只愿意给这个数。
黑蛇在唐小云耳边说：‘可以啦。’
唐小云还是没有动，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黑蛇的话她不理，老太太的话她也不理，一双眼睛漠然无情，空而无物。
老太婆气的想要拂袖而去，但是最终她还是站在这里。
老太婆眼睛里仿佛要冒火了，哆哆嗦嗦拿出了钱包里所有一百元，心痛的脸上的老褶子皮都挤成了一团，抖着嗓子道：“只有这些了……”
黑蛇的芝麻小眼瞪大，噫噫噫？还能这样？
唐小云动了动，把伥鬼抛出去。
老太婆把钱放到她的布包上，转身扬了扬拐杖，把伥鬼收进去，“走。”
老太婆满眼憎恨，埋头快步离开这节车厢，她记住今天吃的这个亏了，也记住这个狠辣的小娘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