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北玥流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甚至多了一丝祈求。
“让她说下去！”凤倾怜厉声喝道，声音甚至把北玥流云的声音压了下去，她看着锦娘那泪流满面的样子，问：“你的意思是，你是故事里锦公子的妹妹，而北玥流云是那个皇子。而锦辰是你的哥哥？”
她怎么能不记得锦辰？
前年那一仗，她的确在阵前斩杀了打头阵的将军，她砍下他的头颅时，才发现他竟然那么年轻。她为他深深感到可惜，可是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是敌对的阵营，自然不可能因为怜惜就会放弃杀他。
没想到，那个叫锦辰的少年将军竟然是锦娘的哥哥。
而锦娘，竟然会因为她的和亲，被皇后下令杀死。
看来，她是没死的成，来找她复仇来了。
“不……”锦娘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汹涌流出：“皇后杀死的是我的姐姐，这世上最爱我的姐姐。我姐姐锦沫风华绝代，是京城第一的美人，和郡王情投意合，可是因为你这个鬼戎公主，皇后下令勒死锦沫，勒死我的姐姐！我们姐妹无依无靠，连唯一的依靠——我们的哥哥都被你杀死了，我们只能忍气吞声，在郡王的帮助下去城外躲避。可是即便我们忍气吞声，皇后的人，还是追上了我姐姐的马车，杀了我姐姐……”
锦娘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眼睛里露出的恨意，如果能化为刀剑，早已经把凤倾怜劈死了千万次。
更可怕的是，她的恨意直指皇后。
皇后站在高处，凤体微微颤抖，手指狠狠指着锦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拉出去！”
锦娘站起来，脸上的疯狂越发肆虐：“皇后娘娘，鬼戎公主。你们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刽子手，会遭到报应的……”
“够了！锦娘，听我的，不要再说了！”北玥流云脸上弥漫着痛苦：“事情已经过去……你就……”
皇后眼睛歉疚地望着凤倾怜。
凤倾怜眼睛也望向皇后，脸上都是痛苦和无措：“姨娘，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早知道她的出嫁会害死一个无辜的女人，她一定会拒绝这场和亲。
就在这时，一直冷着脸的皇帝终于厉喝道：“去！把这女人拉出去，莫要污了皇后的未央宫。”
第38章 触柱自杀和鬼妖
银甲的宫廷守卫踏着死亡的步伐去拉锦娘。
“别碰我……”锦娘爆吼一声，忽然身子一跃而起，撞向宫墙。
血溅三尺……
不断冒出的血从锦娘头上流淌而出，流淌到凤倾怜的脚下。
她怔怔望着脚下的鲜血，脸色惨白……
即便在战场上看过堆积如山的尸体，都没有让她如此心惊。
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孩，为枉死的哥哥和姐姐做出最后的决绝牺牲。
所有人都惊呆了，宫殿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为锦家感觉惋惜，但是没人敢去怀疑皇帝和皇后的圣裁。
他们只是觉得那个故事里面的鬼戎公主，为了得到郡王不择手段，黑心又残忍。
北玥流云把锦娘从血泊中抱起，俊逸的脸上多了一丝歉疚：“锦娘，我一直都想保住你的，你为什么这么傻……”
“姐夫……”锦娘气若游丝，用力地呼吸着，头上的血不断地涌流。
“我会让御医医你……”北玥流云用手按住锦娘额头磕出的大洞，可是依旧有鲜血不断地从他手缝中挤出。
她的哥哥姐姐死了，可是他不能让锦娘去死：“叫御医……去叫御医……”
可是没有人动一下。
皇后叹息一声：“***早该死去，现在就让她和她的家人入土为安吧。至于锦家大郎的战功，都给他们锦家记着……本宫倒要看看，锦家大郎战死，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因为违抗皇命而死了，要那些功勋做什么？就因为一个空空的名誉，值得么？”
北玥流云还未说什么，“值得！母后，我觉得值得！求您……”凤倾怜忍不住道：“求您让儿臣去叫御医……”
皇后和皇帝都有些惊讶，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一声，而皇帝却问道：“你母后处死这个女人，都是为了你，你却要救她？”
凤倾怜望了一眼悲痛的北玥流云，他似乎想不到她会为锦娘求情，眸底微微颤动，无声地凝视着她。
凤倾怜点头：“母后，儿臣上过战场，知道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死不可怕。因为即便他光荣战死，帝国也会给予他应得的名誉……而锦辰值得拥有战功……至于锦沫和锦娘……”
她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我，我从未想过我的到来会夺去锦家小姐的命……这并非我本愿……”
“姐夫……”锦娘忽然声音拔高，把北玥流云的注意力拉回到她身上：“让我说完最后的话……”锦娘费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埋怨道：“姐夫，你不是说会为我哥哥姐姐报仇么？你答应我会狠狠折磨这个女人，可是最后却没做到！你对的起我哥哥和姐姐么……”
北玥流云沉默着，宛若有刀子在戳他的心脏，疼的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了位，半晌，他平静地道：“我不想再多一个无辜的人受到如锦沫一样的委屈。”
“别自责了……姐夫，你是个好男人，你竟然相信鬼戎公主是无辜的……你这么好，任何女人看到你这样的男人都会生出和你长相厮守的愿望……就连我……”她声音逐渐微弱，身体在血泊中不断地抽搐。
北玥流云震惊而心痛地看着锦娘身上的变化。
“姐夫，其实，我姐姐可以活的……”锦娘声音很小，却仿佛一根利剑戳入凤倾怜的心里。
锦沫，那个藏在北玥流云心底真正的爱人，竟然还能活？
北玥流云眼睛里的黑暗骤然明亮，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寂然熄灭，颤声道：“锦沫的尸体早已化为了白骨，如何让她活？别说傻话了，安静地等御医……”
“我没说傻话，”锦娘气若游丝：“可以去云雾山古战场……找鬼妖……”她还未说完，便昏迷过去，不知道是死是活。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不是因为被锦家的悲痛
事情感动，而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两个字眼“鬼妖”。
云雾山里藏着鬼妖，鬼妖发源地是云雾山古战场，布满了禁制和危机，是皇庭的秘密所在，是无人敢触碰的禁地。
锦娘突然提到这个传说，顿时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后忽然喝道：“金吾卫呢？还愣着干什么？！把***从郡王怀里拖出去。”
她作为皇后，都已经看到了鬼戎公主的诚意，可是这个该死的***，竟然还在指责鬼戎公主……如果她活下去，不知道会掀出什么事端。
她慕云世家的女儿，怎能被如此侮辱？
侍卫去抢锦娘，北玥流云厉喝：“我看谁敢！”
皇后叹口气，劝道：“流云，锦沫已经死了，锦娘又如此忤逆本宫，你难道也要违拗本宫么？”
北玥流云并不答复，而是一转身便抱着锦娘离开未央宫，徒留凤倾怜一个人，无措而茫然地站在锦娘的血泊里……
擦身而过的刹那，他微微停住，眼尾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
第39章 给我一纸休书
大雨倾盆，风声呼啸。
凤倾怜站在大雨里，目光幽微地望着听雪阁。
阁楼里灯火辉煌，人影幢幢，锦娘被北玥流云抱回来后，便在这里抢救。
“公主……”碧奴撑着伞，试图为公主遮风挡雨，可是凤倾怜一把推开，厉喝一声：“跪下！”
碧奴扔掉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您要打要罚全都由您，只是奴婢求您不要再淋雨了……您会生病的……我的好公主……”
凤倾怜脸上都是痛苦：“你早就知道一切，是么？”
碧奴摇着头：“奴婢并不知道……”
“胡说！”凤倾怜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软剑，指着碧奴的衣襟，喝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凤倾怜跟你割袍断义。”
“不要，公主……”碧奴哭起来。
“说！”
碧奴便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头：“公主，是君殿下担心郡王另有所爱，慢待公主，才会要求慕云皇后杀死锦沫……公主……君殿下和慕云后都是为了您好啊……”
“竟然是师父？”
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凤倾怜扬起脸，看向漫天的大雨，脸上浮起一抹惨笑：“他看似是为我好，可是却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凤倾怜的爱情，不需要如此肮脏的伎俩……”
她闭上眼，一道眼泪从眼角流出：“我终于明白了，北玥流云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为什么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原来……他一直都在隐忍着对我的愤怒和恨意……可是我却相信他真的要跟我好好过日子……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的。反而，我对他来说，一定是世上最大的劫难，最难以忍受的事情……我一直都那么骄傲，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无语抬头望向雨夜的苍穹，仿佛在问苍天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到底要何去何从？
忽然，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垂下脸颊，闷声道：“碧奴，帮我讨一纸休书……我，我这样的恶人，不想再讨人嫌了……”
“公主，您疯了么？”碧奴摇着头：“您怎么又要讨休书了？！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是郡王并没说要休了您啊……”
“你不懂！”凤倾怜扬起下巴，骄傲的眼神在风雨里越发颓唐：“幸好，我们感情还不深……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不想知道真相后，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斩杀了他的挚友，还害死了他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他该恨死她才对！
如果，昨夜他们真的圆房了，她真的把身子交给他，那么她恐怕做不到如此洒脱了。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告诉郡王，休书给我之前，我暂时搬出王府……”
她叹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身回秉烛院。她把麒麟蛋和红玉球一并放入包裹，便带着众人再次去了云雾山上的念慈庵居住。
马车队在风雨里浩浩荡荡地离开。
远处的云雾山在风雨里隐隐现出狰狞的轮廓。
北玥流云站在听雪阁的窗口，望着那马车上晃晃荡荡的明灯，眼神多了一丝歉疚和挣扎。
上一次，她离开王府，他心里只觉得清净。
这一次，她依旧是带着鬼戎的下人们离开了，可是他却觉得……难受。
心窝子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紧紧地收缩，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明明她离开了，他就可以继续心里藏着锦沫，做一个忠于爱情的男人。
可是她一旦离开，他就又变成了另外一个辜负发妻的渣滓。
第40章 舍不得到呕血的地步
北玥流云脑海中不知道为何浮起那年不夜城之战的一幕。
战场上凤倾怜一身红衣，所向披靡。她杀了锦辰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发狂，可是他也知道战场上没有仇恨，只有立场。
她在鬼戎的立场上抵御侵略者，无可厚非。所以他强迫自己不恨她。
她帮他修琴的时候，让他知道了她其实是一个懂爱的女子。
她帮他为锦娘求情的时候，他这才明白自己彻底看错了她。
她是一个善良大度的女人，眼睛里的高洁，让人不忍亵渎，她值得跟随他母仪天下。
如果没有锦沫，他或许真的会接受她。
这无关情爱，她品德已经过关。
“殿下，如果舍不得就叫王妃回来啊……”穆七望着远去的车队，忍不住道：“何况，锦二小姐已经死了，您何必总是走不出来？”
殿下的生活不该总是活在过去，他该有更好的未来。鬼戎公主善良又大度，并不如所有人都认为的那样邪恶，她其实正是殿下的良配。
北玥流云眉梢紧蹙。片刻，眼底的挣扎褪去，转过头来就是平静无波：“让她走！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她像是一只藏在壳子里的乌龟，拼命地躲开这一切……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多久。
“殿下，王妃大概从未想过回来。”穆七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王妃临走前，把我叫到秉烛院，说，她和殿下一样无法面对锦家，她想让殿下给她一纸休书。”
“休书？”
北玥流云眼神微微颤抖，手紧紧地攥成一团，连表情也在大雨中越发地震惊。
她竟敢逼他写休书？！
忽然，他重重地咳嗽起来。那突然而来的咳嗽声清冷而空茫，剧烈地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殿下……”穆七惊惶地大喊，慌忙扶住他：“您是因为王妃而呕血么？这还不能证明王妃在您心里的重要？”
“她算什么！”他努力地摇头，拼命地告诉自己，他还没喜欢上她：“我不是为了她……”
他真的不是为了她！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北玥流云咳了许久，从口中吐出一颗黑色的狐丹，裹在他喷出的鲜血里，格外的鲜艳悲伦。
黑色狐丹忽然在他手中怦然一声粉碎，竟然成了齑粉。
这是六尾玄狐的狐丹，如果狐丹碎了，六尾玄狐的妖魂一定难以存活于世。
可是他能感觉到，六尾玄狐的狐魂还活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找到了夺舍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的目光倏然变得愤怒。
凌冽的视线在听雪阁四处扫视，仿佛寻找着什么。
穆七被郡王那血染满衣襟的样子吓到了：“殿下，您，您怎么了？您在找什么？让属下帮您好么？”
北玥流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四处扫视，听雪阁里，除了躺在床上被名医和下人们围起来的锦娘，再也没有另外的人了。
就在不久前，六尾玄狐趁着他抢救锦娘，竟然从听雪阁中跑了。在此之前，甚至有人配合六尾玄狐，打开了听雪阁的禁制。
以前有他的压制，它借着他的身体杀人剖心，倒还没有什么惊天大案。
可是将来它不再受他节制，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忽然，他嗅到了那狐妖的气息，目光盯着院子的大雨，厉声喝道：“畜生！本王知道你正躲在暗处……本王已经感知到了你的恨意……不过，你即便用夺舍之术，伪装成另外的人，也赢不了本王。你若再不回来……本王的狙击令必然追你到天涯海角……”
可是除了空荡荡的院子里传来的大雨声，再无人回复他。
第41章 吐血和危机
忽然，北玥流云脸色惨白着，再次吐出一口血，这一次，他身躯摇晃了一下，便朝着后面倒去。
穆七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殿下，您到底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