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北玥流云怎么好意思跟她一起去见段夜凰?
她退还段夜凰的信物,他还要做一个见证人么?
凤倾怜不再抗拒,而是给碧奴和明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进屋。她随后进去,拿出柜子里段夜凰的玉佩放入怀中,交代碧奴她们,让她们先出城,而她自己则需要先去长安街一趟,等她放倒了北玥流云和段夜凰,随后在城外与她们相会。
——
长安街今夜特别热闹,人们对七夕的热情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血月的干扰,红灯弥漫,衣香鬓影,街头卖香粉和灯笼的小贩最多,更多的则是两两结伴的男女,许是痴情怨侣,许是新婚夫妇,相依相伴,携手而行。
长安街尽头的灞上酒肆。门前舞狮的队伍浩浩荡荡,凤倾怜故意落在后面,等北玥流云发现,一道舞狮的队伍已经冲过来,将他们阻隔在道路两边。
她和北玥流云被迫分开,不得不隔着人海相望。
凤倾怜隔着人海,忽然发现,如果这时候她跑了,他一定不太好追上。
心思一起,她便决定不去酒肆见段夜凰了,趁着如此良机,她不如立刻就走。
似乎发现了凤倾怜心中在想什么,北玥流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不过他却没有推开人群来找她。
凤倾怜把怀中玉佩拿下,隔着人群扔给北玥流云:“北玥流云,我不去见段夜凰了。你帮我把这块玉佩还给他。告诉他,我愿意做他永远的伙伴。”
“那么你呢?你准备去哪?”
凤倾怜笑了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身量比较高,装成男人的模样,五官雌雄未辨,眉心英气勃勃。
她隔着人海的脸色如此安静,仿佛遗世独立的末路狂花。
北玥流云心想着,罢了,今夜她想做什么,都顺了她的心意,任她去吧。
他怎能不知道她在计划什么?他早已经洞悉她的一切打算。
他理解她。
人不能委屈地蛰伏在一处自己厌恶的地方,因为在厌恶的地方久了,就会毁掉自我。
他宁可放她离开,都不想毁掉她的骄傲。
他希望,她永远都是一只骄傲的鸟,展开翅膀,翱翔在自己的天空。
为了她的骄傲,他愿意短暂分离,长久成全。
第116章 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隔着人海,北玥流云接过玉佩,高声喊道:“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寂寞么?”
耳边都是嘈杂,不过凤倾怜依旧清晰地听到了他说什么。
她愣了一下,他难道预感到她要离开?
本以为自己会有些紧张,但是奇怪的是此刻她心里不仅不紧张,反而有些不舍,甚至眼底有了氤氲。
不过她依旧嘴角含笑,洒脱极了:“我才不寂寞……我的桃花那么多……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为你寂寞?”
他沉默地看着她,然后忽然笑了。
凤倾怜也笑了。
他们两个就这么相视一笑,似乎一笑就抿了恩仇。
凤倾怜眼底忽然多了一丝不舍,颤声问道:“如果没有我,你会再找一个人填补你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吗?”
她应该就是一个填补他失去锦沫之后空虚心灵的角色,他可以找很多很多像她一样的替代品。
北玥流云目光多了一丝深邃,道:“或许会,也或许不会。或许我会一直盯着你。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遇见你。”
凤倾怜扬起下巴:“别这样,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话虽如此,她却笑了,笑的极为开怀。
这是她遇到他之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可是却是在分别的时候。
北玥流云喝道:“时候不早了,你的裴护卫在城外等你,你还在等什么?”
凤倾怜直到这时,才明白,他早就知道她要走,可是他决定放她离开!
她把雪麒麟送他大概是没错的,他同样用真心回报了她。
她感谢他洒脱地放手,也有些不想他就这么放手。
他如此放手,的确成全了她的自由,可是也意味着他并没那么爱她吧。
如果是锦沫要走,他会不会立刻就阻止?
凤倾怜没想到自己临到走了,竟然打翻了醋坛子,跟一个死人计较起来。
她讪笑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山高水阔,任凭鱼跃……”北玥流云高声道:“来年我率军进攻鬼戎,你若阵前为我唱降歌,我可以保住鬼戎王廷所有人的命。”
“谁降谁还不一定!”凤倾怜脸上划过一抹骄傲:“来年的事,来年再叙!”
“也好。”北玥流云高声道:“那你要保重,等我来年,兵临城下。”
“北玥流云!听说江南的桃花特别好看,我准备回鬼戎解决一下那些尚未了断的亲情和师徒情,便趁着烟花三月下江南……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风景我还没看过,来年你兵临城下,或许我已经在江南赏花……”
话毕,凤倾怜留给北玥流云一个洒脱却灿烂的微笑,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银雪郡王,咱们天高水阔,来日方长……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山人海里。
北玥流云心底忽然多了一丝悲怆的情绪,似乎今夜之后,他将再也看不到那清清浅浅的踪影。
他在热闹的酒肆门口,一个人站成了永恒。
一头雪白的麒麟在灞上酒肆的屋顶如鬼似魅地站立。
北玥流云打了一声唿哨,雪麒麟便在房檐间狂奔起来,转眼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看着血红圆月的方向,他一字一字道:“雪麒麟,追随你的主人去吧,替我好好保护她!”
第117章 如果可以不怀念,从此可以不相恋
七夕的长安街,车如流水马如龙。
北玥流云站在灞上酒肆门外,目光幽远地望着城门的方向。
一个身穿玄衣,头戴金冠,黑瞳潋滟的男人从酒楼走出,看到门外只有北玥流云,而少了那个女人的身影,眼底几不可见划过一抹失望。
段夜凰忍不住问北玥流云道:“流云,你该不会把她监禁起来了吧……”所以她才不能来赴约。
北玥流云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也以为我会为了野心而困她一生?”
段夜凰眉心微皱:“怎么可能不担心?这天下的世家豪门,大概都想得到凤星之命的鬼戎公主。”
可是她只是一个冒牌货。
北玥流云不准备把凤倾怜的真实身份告诉任何人,只是面色越发地寡淡,然后一扬手,把锦家的祖传玉佩扔给段夜凰:“我放她回鬼戎了。”
段夜凰脸色一僵,扬手接住玉佩,紧紧地攥在手里。
原来她虽然人没来,却让郡王把信物还给她。
原来,他满怀一腔的心里话应约而来,而她竟然故意不来赴约。
原来,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不管他为她死还是为她生。
可是准备了那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他不想今生再没有机会对她说。
他从小孤苦,漂泊无依,上一世横死,这一世却复生于腌臜的南诏王室,也算是受尽磨难。
他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人,也从未如此揪心地怨恨过一个女人。
段夜凰想了想,抬脚便朝着城门走去。
今夜,他想不顾一切地、随心所欲地去做一件让自己快乐的事。
就在这时,北玥流云的声音从他身后远远传来:“要去追她?跟她彻底了断么?”
“不知道能否了断。我只是想把你做不了的事情,替你做了。”段夜凰坚定地道:“陛下已允我回南疆准备迎娶七公主的事宜。我现在就走……顺便一路护送她到不夜城。”
北玥流云笑了笑:“不夜城在最北,潭州在最南,你们不顺路。何况我已经让雪麒麟跟着她了。”
“可是她功力尽失!”段夜凰回身喝道:“雪麒麟再灵,也不过是一头坐骑!”能保护得了她么?
北玥流云的脸色倏然冷下来。
这是锦辰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怨愤的目光,竟然是因为他的王妃。
段夜凰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埋怨:“这种时候,郡王难道不该亲自护送她出关么?如果遇到别有用心之人,也看上了她的凤星之命,半路拦截她,她该怎么办?您有没有想过功力尽失的她会堕入危险?”
北玥流云神色慢慢地凝重。他怎么能没想过呢?他远比任何人要想得周全。
他此刻震惊的是,锦辰竟然用质问的态度和他说话。
北玥流云脸色越发地寡淡:“那就由你替我护送她回不夜城吧。”
话毕,北玥流云捧着怀中的女儿红,头也不回地离开。
北玥流云回到王府,王府八成的人已经被凤倾怜的迷魂汤熏倒,没人成群结队地对他跪拜,没人争先恐后地喊他殿下,他一路从王府大门走到秉烛院,路上第一次觉得清净。
当踏入秉烛院的院门,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回听雪阁或者暗室,竟然去了她原来住的地方。
一轮圆月下,院子里的碧桃花纷纷地落,茶几上的饭菜还摆放着,就好像凤倾怜和她的丫鬟们正在厨房忙碌,那个女人很快就会提着一盏气死风,从屋里冲出来,假假地对他笑,然后柔柔喊上一句:“你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把酒坛子放在桌子上,正要招呼凤倾怜一起坐下陪他下一会儿棋,忽然想起,那个女人早已经离开,是断然不会出现了。
笑容僵硬在嘴角。
吱吱——
走廊上,一只画眉鸟在笼中发出一声声的鸣叫。
他想起那一天清晨,他逗弄这只画眉鸟,忽然听到东厢房乒乓大作,原来是那个女人看到他光着上身的样子,羞得仓皇逃跑,一路上撞翻无数花盆。
此刻,画眉鸟许久不见人,终于见到了人,叫得更是欢快急促。
北玥流云走过去,把鸟笼子摘下,放到桌子上,他随意地在椅上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鸟笼,逗弄着那只画眉鸟,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
可是不知道为何,逗弄着逗弄着,画眉鸟叫的更欢快了,而他嘴角的笑意却慢慢地消失。
心里越发地沉重,就好像有一处地方被灌入了水银,空空的,酸酸的,无处着落。
原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一个女人失心,可是他终究还是失了心。
他倏然扔掉鸟笼子,然后大步离开秉烛院。
北玥流云回到听雪阁,穆七在门口等候多时:“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晚饭吃了么?”
“不吃了。”北玥流云上了楼,直接在床上躺下。
这张床似乎也有那个女人的气息,整个王府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就是在这里,他一时被鬼迷了心窍,也是因为嫉妒作祟,他强行得到了她……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清晨,她醒过来就捡起他的匕首想要戳他的心脏,可是最后关头,她竟然不舍得了……
他一想起那天清晨,她盯着手中匕首,怎么都下不去手的表情,心里便生出一丝暖意。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吧!虽然她口口声声都是讨厌他。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白色的方巾,这是他为她擦拭过无数次血迹的方巾。在山洞里,她的喉咙被妖狐差点咬破,浑身的骨折和伤痕,他照顾了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也就是在那几天,他因为爱护一个女人,而对她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他得到她的那一晚,她昏迷睡着了,他为她擦拭身上的污迹,也是用的这一块。
他闭上眼,把方巾塞入怀中,然后眯开凤眸,眼底多了一丝凛然霸气:“阿九,你最好乖乖待在不夜城。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唱征服,让你心甘情愿地主动回到我身边。”
北玥流云从听雪阁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寡淡,眼底都是波澜不惊,好似这天下没有任何事能让银雪郡王的情绪起波澜。
转过身,便是一个枭雄。
穆七跟上:“殿下,去哪?”
“地下。”
第118章 义兄
凤倾怜来到城门口,门口的银甲守卫横着三叉戟,拦住了她:“有出城腰牌么?”
如今战事将起,防止都城混入鬼戎探子,城门的防守越来越严,所有人出入城门都需要拿出官府特批的通行证。
凤倾怜随身搜了下,眉心微蹙。
她把碧奴和明琪的通行证早就给了她们两个,而自己的竟然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竟然没有通行证?”一个士兵立刻警戒地盯住了她,另外一个士兵则跑到岗哨亭向长官汇报。
凤倾怜心想,该不是北玥流云表面上放她走,其实却拿走了她的通行证吧。
正要咬牙切齿一番,忽然一个男人把通行证递给她:“你的通行证掉了,幸好我跟在你身后,捡到了。”
凤倾怜回过头,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夜凰?”
段夜凰微微一笑:“流云让我护送你回不夜城。”
凤倾怜察言观色,心底一片明了:“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吧。”
段夜凰道:“反正我要回南疆,顺道送你。”
“八千里路呢!你要回这块大陆最南,我要回这块大陆最北境,你确定我们顺路?”
段夜凰把两人的通行证一并甩给那门口守卫,那门口守卫看到了段世子大名,立刻恭谨地弯下腰:“放行。”
段夜凰和凤倾怜便这么离开了城门。
在郊外大约走了一里路,慢慢走到了人烟稀少的茶马官道上,一只大刀忽然横在段夜凰的脖子上。
凤倾怜看到那手拿着长刀,铜红劲装,一只手无力垂在身侧的男人,惊喜喊道:“锦梓!”
“公主!”裴锦梓警戒地盯着段夜凰,一把拉住凤倾怜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这位公子是谁?”
“这是我的义兄段世子。”凤倾怜压下他的大刀:“锦梓,大家都是自己人,把刀放下。”
裴锦梓依旧警戒地盯着段夜凰,不过他终究是听话地把刀放下,拉着凤倾怜走到别处。
段夜凰脸色依旧处于震惊中,她刚才介绍他的时候称呼他为什么?
义兄?
段夜凰脸上越发不自在,脸色许久才恢复过来,便默默地站在那儿等凤倾怜。
凤倾怜和裴锦梓凑在一起咬着耳朵。
“锦梓,只有你一人接应我么?”
裴锦梓道:“公主,大部队已经在林子里藏着了,咱们快点走吧,锦梓带您抄小道,三天后我们就能抵达边境。圣皇和大妃知道您要回来,又气惊又喜。气的是赤唐皇廷竟然散您的内功,给您下光耀藤。惊的是您莫不是被休了?喜的是您终于可以回家了……”
凤倾怜幽幽道:“圣皇和大妃竟然希望我回去?”